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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芦花 下——by遨游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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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回到房间。

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一时心中极度地失落、茫然、伤心和无奈……

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小时后,被敲门声吵醒了。

睁开眼睛,外边已经是夕霞满天,夜色将临。

开了门,是振国。

“我又找人问了,还是没有,”振国把军帽放在一边,对我说:“你这边呢?”

“我问过我舅了,说这个人已经调到下边的不知哪个连队去了。”我到洗澡间洗了一把脸,苦笑着说:“算了,不找了。”

振国看着我,问:“那你准备怎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那就先去吃饭吧,走!”振国见我无精打采的,便拉上我出门去了。

******

“两个月前村里的事我已经听爷爷他们说了,怎么会惹上县长他们呢?”吃饭时,振国问我。

我把去年在小关帝庙所发生的事,还有县长和卢书记明争暗斗的事跟他大概地说了说,又告诉他最后是由于胖子找了父亲的战友才帮忙解的围。

“那看来还是多亏了这个陆滔呀,”振国听完笑了笑:“去年我回去的时候还见过他一面,感觉人有点楞楞的,没想到还有些来头。”

我淡淡地笑笑,没有接话。

吃过晚饭后,他又带着我在附近走了走。

八点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要回了部队,而我则回招待所。

躺在床上,思绪纷杂,一会想到胖子,一会想到卢书记和小周,一会又想到刘胜和王连长,这些人都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不停地转着……

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掏出了里边的一张纸条。

那是梁老师留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思考良久,塞回了裤兜。

第二天,振国和他的两个战友开车过来了,陪着我到市里游玩了一天。

我虽然兴致欠佳,但想到自己已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地,又见他们玩兴正浓,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所以打起精神和他们一起拍照留影,一时倒也忘了烦恼。

傍晚,我们回到县部队驻地的招待所楼下,送他们走了之后,我也转身准备上楼。

眼睛瞄见前台的电话机时,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把那张纸条掏了出来。

******

“你要去肇庆?”

第三天中午,振国来找我时,我把准备去肇庆的事跟他说了。

“嗯,他说他们学校正缺老师,”我轻轻叹了口气,笑笑:“正好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可干的,过去看看吧。”

振国默然不语。

下午,他再来找我时,告诉我:他们连部刚好后天有车要去肇庆,让我搭乘他们的车一块去。

我答应了。

“这是我们连部的电话,你有什么事家里估计也照顾不到了,就打来找我吧,兴许还能帮上忙。”振国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

“嗯。”我点点头,心里挺感激他的。

又过了两天,振国把我带到他们连队外边,坐上了他们部队开往肇庆的一辆车。

“记住,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回来找我,别把电话号码给丢了!”振国又交代了一番,这才和我挥手告别。

******

军车把我送到了肇庆市公交总站,我谢过振国的战友们,然后按梁老师所说的,坐上了去他们县学校的公交车。

当我找到他所在的小学后,学校的门卫把我拦住了。

我告诉他是来找梁老师的,但门卫想了想,竟然说他们学校没有姓梁的老师。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是被骗了?

我把梁老师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拿出给他看了之后,门卫突然笑了:“噢!原来你是找他呀!行,你跟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学校,来到“校长办公室”外。

有个中年人正坐在里边的办公台前低头写着什么。

门卫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说:“校长,这位先生说他要找你。”

“哦?”那个校长抬起头。

我一看,果然是“梁老师”,这才放下心来,真没想到他原来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噢,是小余啊,”梁校长站起身子招呼我坐下:“路上辛苦了。”

门卫离开之后,他给我倒了杯茶,和我详谈起来。

他告诉我:在七、八年前,他和他的一个朋友曾立下志愿,要在条件比较艰难的山里乡村开办几所希望小学,让乡村大山里的孩子们有书可读,有学可上,以求科教兴乡,科教助民。这三、四年来,他们在下边的几个山乡里陆续开办了三所希望小学,并且得到了当地乡村政府的大力支持,只是由于资金方面并不雄厚的缘故,工资会比较低些,条件也会比较艰苦,所以受不了苦或对执教待遇不满的老师都已频频更换。现在其中一所里边正缺两位老师,问我是否愿意去那里执教。

我在初到广州时,曾在小旅馆中和他交谈的过程中就听他提及,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确实应该静下心来把陆胖子的事忘了,重新生活;另一方面,梁校长的真诚和热心也打动了我,在心生敬意的同时,也愿意为这项造福子孙后代的科教事业贡献自己微薄的一点绵力,便对他笑笑,用力点头。

梁校长见我答应留下支教希望小学显得非常开心:“真庆幸当初在广州能碰上你!是了,到时如果你不愿意在下边教学了,就回来找我,我会尽我的能力想办法安排你在县里执教。”

在县城里住了一天,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后,梁校长就安排了人开车送我到下边的乡里。

临行时,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或许很多人不能理解我们的心愿、我们的行为,但我们应当自求心安理得,明白这是在行前人植树之举,倘若能籍此造福山乡、扶贫脱困,也不枉为人师表一场!”

听他说得诚挚恳切,我也不禁动容,对他笑笑:“一定尽我所能!”

******

开车送我下乡的司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山里老乡,在知道我是梁校长请去支教的老师之后,对我表现出了深深的敬意:“梁校长是个非常好的人,这几年来,他为了我们乡村里的小孩请过不少老师,只是很多老师都是从城市里来的,在我们那边呆不习惯,有的待得久的,一年、两年,一般的,也就半年几个月,我见过有一个,在去到我们那里才一天就走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谢谢他们,毕竟我们那里偏僻,思想落后,条件又差,留不住他们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们了。”

我听了默然不语,只是淡淡地笑笑。

想着人生就要翻开新的一页,将要面对的或平淡无奇,或艰难苦楚,又或曲折跌宕,不禁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茫然……

七十五

目的地比我想像的更偏僻,更山旮旯。

山路逐渐颠簸,有几段路更是差点把我肚子里的早餐都震吐了。

车子中间还抛了两次锚,甚至于要下来帮忙推车。好在这边民风纯朴,山民们不需恳求便会主动上前帮忙,倒也让人心生感动。

“小余老师!到了。”这位送我来的王姓老乡突然说了一句。

终于,在我被颠簸得魂飞魄散之前,车子开进了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地。

我缓过气来,打量着这处远离城市的大山坳。

只见里边阡陌纵横,稻苗青碧,一直延伸到山前。山脚处林木葱茏,花红草绿,屋舍或点或片,或高或低,且有鸡鸣犬吠,如乐盈耳。远远有一泓清溪弯过山脚,静静地流淌东来,更有平湖一面,岸边翠篁玲珑,山风轻轻一吹,瓜果草木清香扑面,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边有三处村子,分别是北崖村、西嵺村和南坪。”老乡指着三个村子的大概方向跟我说。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山村,忍不住大为开怀,一洗刚才路上四个多小时的奔波之苦。

“学校建在我们现在要去的南坪。”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后,老乡把车子开向左边这条道。

路边稻田里,几个头戴草帽、正卷着裤脚在除草的村民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扬声喊:“老王!你车上这个是新来的老师吗?”

老王放慢了车速,咧着嘴对他们笑:“对!这位是新来的余老师!”

“余老师?”

“对!姓余。”

“噢!余老师你好!”他们纷纷笑着向我挥手打招呼。

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看了看老王。

老王笑着对我说:“跟他们打打招呼吧,日子久了,你会知道他们对你有多尊敬的。”

我点点头,也伸出手去对他们一边挥一边大声说:“谢谢!你们好!”

看着他们黝黑的脸上那一张张真挚的笑容,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但与此同时,感觉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许多。

******

到了南坪村后,早已有村长带着十来个村民以及孩子来村口迎接,那种隆重的场面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一同来接我的还有正在学校教书的小顾和小成两位老师。

小顾老师是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子,鹅蛋脸,眉毛稍浓,但是眼睛大而明亮,剪着齐耳短发,用一根黑色的小发夹别在鬓边,虽然穿着比较朴素,但是个很清纯漂亮的女孩。她教的是音乐和美术两门功课。

小成老师是比我小两岁的男孩,脸颊略微有些瘦削,个子和我差不多,和梁校长一样的三七分短发,而且也戴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晃眼一看,跟梁校长还真有些相像。他负责的是数学课,但是因为之前两位老师离开之后没有人教语文,所以他暂时也顶了语文课。

村长姓吴,是个四十六、七岁的中年人,两鬓有些白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些,威严中带着几分慈爱。

他们领着我去到学校,我一看,这才知道为什么梁校长会几次强调说教学条件相当艰苦了。

这里所谓的课室,其实是一间原来用来存放稻谷的大粮仓。一边堆放着村里的犁耙锄铲等农具,一边用竹篾隔开着放了十来张长方形的木制课桌。

黑板是一面刷着黑漆、略带光滑的砖石墙。

四边的房梁顶上还有麻雀和燕子筑的巢穴,十来块玻璃明瓦透出明亮充足的光线,倒也不会显得闷气。

角落里还有张用粗木板拼成的乒乓球台,上边用砖石架着根小竹竿当网用,供孩子们上体育课和放学后玩耍。

我上前看了一下,乒乓球还是“冠军”牌的,至于球拍,则是两块锯剩下的木板被打磨过了,做得虽然粗糙,但也挺有意思。

“感觉怎么样?”小顾老师一边打量着我的神情,一边轻声笑着说。

“确实比较那个……呵呵呵呵……”我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吴村长向我介绍说:这间学校是北崖村、西嵺村和南坪三个村里的孩子共同使用的,老师们的伙食、教学用具和学生的课本书籍则是由三个村子、以及梁校长和乡政府共同分摊。

跟着,由小顾和小成老师领着我去住宿的地方。

住的地方就在课室旁边,一共有四个分开的房间,其中一间还空着。

我看了一下:还好,干爽通风,床边还有一盏台灯。

结果小成老师竟然说:由于地方太过偏僻,到现在为止,他们这里都还没有正常用上供电,经常性断电,晚上多半只能用油灯照明,所以这三个村子里的村民在天黑之后通常也都会早早就关门睡觉了。

我听了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这么落后……

“后悔没有?”小顾老师又轻声笑着问了一句。

我抓抓后脑勺,只能苦笑。

“不过你待上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就会爱上这里了。”小顾老师笑着说:“这里民风纯朴,因为落后,所以山民们都很尊师重教的,而且这边风景很美,有空了我和小成老师陪你去走走。对了,在北崖和西嵺两个村子还有瀑布和岩洞呢,可美了!”

小成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斜着眼睛笑她:“上次有人说要进鲤鱼洞玩,结果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吓得鬼叫着跑出来了,是谁呀?”

“哎!上次是见到蛇了嘛!”小顾老师对他的揭底行为很是不满,瞪了他一眼。

“是呀!好大条蛇啊!简直有蚯蚓那么大了!”小成老师不停地拿手比划着:“有这么大,不对,这么大……”

“讨厌!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我见他们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忍不住跟着乐了。

******

来上学的孩子总共有三十六位,而年龄竟然从六岁到十四岁的都有。

因为缺老师,所以我同时教语文课和体育课。又因为地方不大,所以所有年级的课都放在一块上。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一切都那么的怪异,既可笑又可叹,但是几天下来,倒也慢慢习惯了。

比起县里的学生来,这里的孩子显得更加纯真、坦率和可爱,那一张张天真烂漫却有时候抹得乌七八糟的笑脸,那天马行空却时常让人发笑的思维,都让我觉得很开心。

在他们认为:城里边人人都开着车、拉着犁耙种田,每个人都很有钱,天天都有新衣服穿,火车在大街小巷飞奔,飞机在房顶上起飞降落……而这一切,在他们的脑子里都是想当然的!

我每次听到他们私下里用无比羡慕的眼神这么交谈时,都忍不住会捧腹大笑。

有一次小顾老师责怪我为什么不去纠正他们的想法时,我就笑着反问她:“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的想法很有意思吗?为什么一定要纠正他们想像中有趣的世界呢?”

她想了想,也笑了。

课程其实并不繁重,上午七点钟开始上课,十点半放学;下午两点钟上课,四点半放学。

上课和放学都是用敲钟的方式。在学校屋檐下挂了一块铁板,系上一个小铁锤,看看到时间了就由我们三个人轮流“当、当、当”地敲钟。

周六下午,因为不用上课,所以小顾提议由她和小成带我去南坪村的后山游玩。

南坪的后山并不高,据她和小成说,山的那边有一座大水库,是附近两个县的备用水源,设有哨所。如果碰上暴雨过后大坝开闸泄洪时,那个场景还是非常震撼的。

我这一个星期下来,平常没事的时候也只是看看书,和他俩打打乒乓球,难得现在可以出去走走,自然不会拒绝。

后山上由于地气被围的缘故,很多春天才开的花仍旧在绽放着,使人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山路上,不时还能碰见放牛和拾松针、松果的孩子。一见到我们,都会笑着喊:“顾老师好!余老师好!成老师好!”然后不等我们反应就很害羞地跑开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他们所说的大水库。

这里幽静深远,山清水绿,有不少鸟雀在水库边上茂密的丛中欢声啼叫。

“哎,我听学生们说这里边还有野山猪、兔子和松鼠呢。”小顾童心未泯,几乎又蹦又跳地跑在了前面:“要不我们也找找,看看能不能逮一两只野兔或松鼠回去!”

“我见到一只野猪了!”小成忽然睁大了眼睛。

“哪儿?哪儿?告诉我!”小顾十分惊奇地东张西望。

“就是你!往哪儿看呢!说你呢!”小成见她上当了还不自知,掩着嘴直笑。

我见小顾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瞪着小成,笑得真打跌,捧着肚子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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