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呢？”
隐隐地，苏染感到自己打的胸腔一阵的闷痛，仿佛有一把暗火在胸口炙烤着似地，让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倒退了几步，苏染跌坐在酒店的King Size大床上。
“这家清水医院，距离苏染出车祸的地点足足有十多公里，而沿途大大小小的医院一共有三所，随便哪一家都有救治重大创伤病人的资格——这足够奇怪了吧？”
苏染用颤抖的手握着电话，默不作声。
“还有更加奇怪的事情。这个苏染不管怎么说都死了吧……但是我查过他在耿氏的工作记录哦。”
电话那头的声音扬高，“很奇怪，这个人明明死了，但是并没有政府或者医院相关的人员前来通知他的死讯。虽然他没有什么亲戚，不存在什么抚恤金、慰问金的问题，但是连个退工注销通知也没有，那也太不对劲了不是么？而且，他现在在公司的在职状态居然是休假中耶——一个死人去休假，去黄泉休假么？”
“那么……你查出是谁给他请假的么？”
“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哦。”
“什么？”
“耿剑甯，耿经理啊……不是正和你一起出差么？”
“是他帮我……苏染请的年假？为什么？”
绝对没有想到答案居然会是他，苏染难以抑制地叫了起来。
“这……我还没查清楚，耿少爷你先不要激动么！消消气，消消气啊。”
那边的乐然自然不知道苏染的心情是多么地慌乱，只能边开玩笑地说道，“对了，那个苏染还真不简单哦。”
“有话快说！”
苏染从床上跳了起来，有些气急地喝问道。
“这个苏染……貌似和你的二哥关系匪浅哦。”
乐然嘿嘿一笑，语调中掺杂着无限的暧昧，“据苏染过去的邻居说啊，我们伟大的耿家二少经常会出现在苏染的小公寓哦……你说，耿二少这样的身家人品居然会往一个小小职员的家里跑。这——说明什么？”
苏染咬着牙根，无言以对。
“喔，现在我就找到这些东西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收集到更多的情报的。”
乐然开朗地笑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的问道，“耿三少……你要去调查苏染，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和耿二少的暧昧啊？哇……断背恋情，兄弟阋墙，豪门恩怨，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你好好调查，我回到S市之后，再具体跟我说吧。”
没有心情再听下去，苏染按捺着激动的情绪关掉了收集。
“耿剑宁……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难道……”
苏染痛苦地走到墙边，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如同破墙而出的潮水般奔腾。
怀疑，怨恨，愁苦，无数的负面情绪呼啸着包围了苏染。
蓦地，苏染的手缓缓地抹上了自己刚刚被扯开的衣领——
一道青紫的淤痕赫然在目！
＊＊＊＊＊＊
“经理，我们走吧。”
特意将衬衣的衣领翻高，苏染面色深沉地走进酒店的大堂。
“好……”
手持着IPAD正在翻阅着新闻，耿剑宁抬起头，看着依然穿着刚才单薄衣物的苏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都说了外面冷，怎么不换一件大衣。”
说着，伸出手就摸向苏染的领口。
想也未曾多想，苏染立即反射性地避开，保护似地用右手抓起领口，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似地后退了一步，只剩下耿剑宁的手尴尬地浮在半空中。
“你……我只是想帮你把外衣的领子扣好而已。”
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居然引起了弟弟如此大的反应，耿剑宁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感觉你的手太冷了而已，一下子有点被冰到。”
慌忙地抬头，苏染解释道。
“走吧……不要耽误了晚上的应酬。”
叹了口气，耿剑宁抓起放在茶几上的IPAD，转身离开。
苏染站在原地，看着耿剑宁明显有些怒意的背影，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角。
他凭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
“哼……”
对着前面的人嗤之以鼻，苏染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不由得又拧起了眉头。
“器官移植……影响个性么？”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那明显的粗体字还是跃入了苏染的视线。
只是随意流览的新闻而已么？
又或者，别有深意呢？
第十九章
和客户以及官员的应酬比想像中要顺利，虽然耿剑宁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而苏染也太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但是之前撒下去的大把银子和之后承诺的丰厚回扣，足够让这些平日里习惯颐指气使的官员们闭上挑三拣四的嘴巴。
苏染低调地坐在耿剑宁的身边，适时地举起酒杯，说些言不由心的恭维话语，心里却有着一堆别的考量。
回去之后要先联系乐然，问他目前调查的进度如何。
然后要回自己的那间小公寓，上回行色匆匆没有仔细搜索，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有什么留下的蛛丝马迹。
医院……对了，去问问大哥医院的事情。
边想着，苏染下意识地动着筷子，往嘴巴里机械式地塞着东西。
耿剑宁一边忙着敬酒，间或注意到了他这个明显心不在焉的下属，回想起下午自己在大堂里对他的态度是有些生硬，略感抱歉地夹了一块鸡肉，送到苏染的碗里。
苏染低头猛吃，也没有察觉眼前多出来的鸡肉是从什么地方啦的，习惯性地用筷子将鸡皮剥去，丢到一边。
这边耿剑宁正注视着苏染，看到他这个动作，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你……”
放下酒杯，耿剑甯一把抓住苏染的手，厉声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啊？我……”
苏染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耿剑宁指的是什么，不知所措地想要抽回手，无奈对面的人像一把铁钳似地牢牢锁住自己，让他根本无法滑脱。
“哈哈，喝啊，啊呀，耿老弟怎么不动被子了？快点喝快点喝啊！”
那边一位喝的酒酣耳热的官员，看这边半天没有反应，拎着酒瓶子搭上了耿剑宁的肩膀。
“来来来，快点满上满上……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嗝……”
幸得这个人出来搅局，耿剑宁的手总算不清不愿地放开，端起酒杯和众人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只是，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用别有深意的眼神望着更加缩成一小团的苏染。
“逛夜市，现在么？”
送走了客户和政府的官员，站在酒店的大堂里，苏染差异地指了指前台上的时钟，“耿经理，现在这都几点了？”
“下班不要叫我经理。夜市当然是夜里出来的，白天的那是早市。”
耿剑宁伸手要去拉苏染，后者反射性地向后退了半步。
胳臂尴尬地悬在空中，耿剑宁脸色一沈，上前一步拖着苏染就往外走去。
B市的夜市位于老城区的中心，一片高楼大厦中央还残留着一片从前清保留至今的古老民房。远远看去，这几条陋巷在几步之遥的摩登大楼映衬下显得陈旧而破败。
“下车吧，前面的小巷子车子开不进去。”
也不等苏染答应，耿剑宁霸道地拉着苏染往古巷的方向走去。
矛盾地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苏染亦步亦趋地跟着耿剑宁的脚步，不经意间却听到一声声独特的叫卖声从不远处传来。
“没有虫儿海棠——多给！——赛糖的柿子像喝蜜。”
“大——小——嗨小金鱼儿！——蛤蟆骨朵儿——大田螺蛳……”
仿佛是百年前传来的古老叫卖声，立即将苏染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这夜市再有两个钟头可就关张了，你多发一秒钟的呆，就少看了一秒钟了热闹哦！”
街边昏黄的灯光下，耿剑宁的笑，温柔得不真实。
偏偏这样的笑，勾了苏染的魂儿。
忘记了乐然的警告，忘记了脖子上还历历在目的淤痕，就想是被牵住线的木偶，苏染不自觉地跟着耿剑宁的脚步，走进了仿佛异度空间的小巷。
脚下的路是只有在乡下才能看到的石子路，身边一排排的手工艺人们穿着不知什么年代的服装，或做着糖人，或拉着洋画；有捞金鱼儿的小摊，有烧烫花的手工艺人，卖绒花的，卖风筝的摊位间居然混着卖现代T恤衫，手机挂件和一堆莫名其妙玩意儿的创意摊位。
“太有意思了！这里居然还有卖原版手办的摊位！”
指着不远处的小摊，苏染激动地叫道，“太好了，本来还发愁送什么给同事，现在伴手礼有着落了！”
看着苏染激动的冲向一个个鳞次栉比的小摊子，耿剑宁流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
“这个给Tina，然后这个给Jason，这个……这个给丽莎吧！”
半个小时之后，抱着一堆礼物的苏染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夜市的入口。
“没有想到B市的夜市这么有意思，真的太好玩了，大家收到这么多礼物一定很高兴。”
“你给我们销售部所有的人都买了礼物？”
“是啊！”
兴奋地抬起红扑扑的脸蛋，苏染点了点头。
“你都知道大家分别喜欢么？”
耿剑宁眼中飘过一丝算计得逞的眼光。
“那当然，他们几个我还不了解么？”
也许是开心过了头，苏染毫不犹豫地答道。
“恩……我看看，你少了买两个人的礼物哦！”
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苏染手中的包装袋，耿剑宁笑道。
“怎么可能？所有的人我都买了啊。”
“不是吧……为什么耿剑甯和耿箐两位同事没有礼物呢？”
耿剑宁笑的促狭。
“我们两个还需要买什么礼物？我不需要什么东西，而且二哥你就在这边，为什么要买伴手礼送你？”
“谁说我在这里你就不能买礼物给我，谁说你不需要什么东西！”
拉起苏染冻的红彤彤的手，耿剑宁说道，“我看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副手套，刚好我看到这边今天正在搞特卖，第二双八折优惠，你就把两付手套当做礼物送给我和你自己吧！”
“哪有这样的啊？”
被强迫着拖到了卖手套的摊位，看着一摊子造型各异的奇怪手套，再看看旁边的顾客多是一男一女的情侣，苏染慌忙地摇头。
“二哥，我不冷，不需要这东西。”
“我说你需要就需要。老板，这个怎么卖？”
指着一付毛茸茸兔子造型的红色手套，耿剑宁不客气的问道。
“哦，这个是我们今天主打的‘情侣’手套哦，其他的手套都是第二双八折，不过买这付手套的话，第二双只要五折就OK了哦！”
摆摊的大哥伸出一只巴掌。
“我不要这个，换旁边这个黑的。”
苏染急忙拿起一旁看上去造型比较古朴的手套说道。
“为什么，第二双五折啊！老板就要这个。”
拿起两付手套，耿剑宁作势要付帐。
“哥！这个是情侣手套，情侣啊！”
苏染的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闹的，红的都赛过了过年时候挂的灯笼。
“切，你听这老板瞎吹。老板，我说这是兄弟款手套，你说对不对？”
看着苏染娇艳欲滴的脸庞，耿剑宁笑的愈发欢畅。
“哈哈，你们是情侣，那就是情侣款。你们是兄弟，那就是兄弟款没错啊。”
笑嘻嘻地接过钞票，老板指了指一旁正在看热闹的母女，“两位美女买两付的话，那就是母女款啦！”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苏染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耿剑宁递上来的手套。
第二十章
“带上是适合不合适啊。”
回到车上，将一堆礼物放进后备箱里，耿剑宁迫不及待的带上了怎么看都和他的型不搭的卡哇伊手套，一边催促苏染也快点戴上。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耿剑宁干脆亲自动手，将两个可笑的兔子头套上了苏染的双手。
“怎么样，是不是很暖和？是不是很舒服？”
拉起苏染的两只手，耿剑宁笑的可亲。
低下头，被他拉着双手的苏染却一脸凝重。
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呛了冷风的喉咙一进充满暖气的车厢就生生地发疼，一下子提醒了苏染就在不久前，这个现在看来和蔼的男人对自己可能做过了什么。
“怎么，不开心么？”
放下苏染的手，耿剑宁的脸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不回答，也不抬头，苏染沉默地对着怎么看都诡异的昔日恋人。
“司机开车吧。”
本以为按照耿剑宁的性格会当场翻脸，谁知道他只是缓缓地退下了自己和苏染的手套，淡淡地吩咐司机开车。
有些惊讶地看着耿剑宁的侧脸，苏染更觉的他琢磨不透。
“三儿……”
用指尖弹着座椅边缘，耿剑宁突然露齿一笑。
“这是你送给二哥的第一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
诡异的出差，诡异的耿剑宁，诡异的什么第一份礼物！
一想到耿剑宁那说不出是暧昧还是怪异的举动，苏染在感到甜蜜之时，也一阵阵头皮发麻。
不能坐以待毙，只好出动出击！
回到S市的第一天，苏染就拉上了乐然回到了过去的公寓。
“哇塞耿少，我简直太崇拜你了！”
跟着苏染走进了公寓的大门，看着苏染熟门熟路地取钥匙的动作，乐然顿时双眼里冒着星星，两只手捧在胸口崇拜地望着苏染的后背，一边叽叽喳喳地说道，“耿少，哦不，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个苏染家的钥匙是放在消防栓那边呢？老大，别不理我么，透露一下啊，透露一下嘛！”
不理会后头那鸡婆的家伙，苏染打开公寓的房门，走了进去。
“哦~~看来那个苏染虽然搭上了你二哥，但是日子还是过的挺清苦的么！”
一进门，乐然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苏染小小的，几乎没有什么装潢的屋子，自来熟地东摸西摸，一点忌讳都没有。
“耶？怎么会这么干净呢？难道有人打扫过，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啊！”
乐然摸了摸沙发，又跑到窗台看了看窗上的锁。
“空气很新鲜，一定经常有人来通风换气……真奇怪啊，这个苏染不是单身么，谁给他打扫的屋子？”
苏染自然也不知道答案，打开了卧室的门，示意乐然进去。
“哇塞！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圣母玛利亚保佑玉皇大帝……苏染的灵位还有遗照！有没有搞错啊！”
一进门，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的卧室里幽幽暗暗，借着客厅里射进的灯光，苏染那张黑白的“遗像”中，青年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吓得乐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