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沓沓的纸被段丘晋抓在手上，又找来了胶水，就这样一页一页的粘，一页一页的看。“明言，我爱你。明言……”房间寂寥的厉害，段丘晋不害怕寂寞，他害怕的是没有明言的这个世界。
第十五章
刚走回公寓的许回秋猛然看到公寓门口有一个黑影，还没来得及辨认，只见那黑影已经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跑了过来，临近了，许回秋才看清正是明语。
“你怎么了？”李明语有些惊讶地看着许回秋，刚刚远远地就看到他抱着一边的胳膊走路一瘸一拐，现在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还有一个掌印，嘴角还在渗血，“你跟人打架了？”李明语又关心地问道。
许回秋看着李明语担心的样子，这样有表情的他才是记忆中明语该有的鲜活的样子，好似心里的刚刚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反倒有些轻松了，“呵，不能算是打架，顶多是被打了。”竟然开起了玩笑。
“疼么？”看着许回秋强忍着疼痛佯装欢笑，李明语更觉得眼前苦中作乐的人是二哥，眼神也不自然地更加忧心了。边问着，李明语便也伸出了手，想要搀扶许回秋。却是刚碰到他右手的那一瞬间，听到了许回秋撕心裂肺的一声闷哼。“怎么？！”
“咳——呵呵，没事，多半是脱臼了。”许回秋淡然地回答着，一只手按在了李明语的手上，想让他也放松点，别那么担心。
“我送你去医院。”却不等许回秋再说什么，李明语就抽出手强势地半搂住许回秋往小区外面走去。
现在正是天刚亮的时候，马路上行车也不多，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的士，两人只能站在路边等着。一阵阵清晨的风吹来冻得两人瑟瑟发抖。眼下已经快十一月份了，在北方早已经入冬，而南方的寒意也重了许多。
看着本来就穿着单薄的明语，许回秋挣扎着想把西服的外套脱给他御寒，只是一只手有些费力，刚脱了半只袖子，就被李明语看到。“你要干什么？手疼么？还是？”李明言关心地问。
许回秋摇摇头，“看着你穿的少，现在清晨露水重，想把外套……”
还不待许回秋说完，李明语忙帮着许回秋把刚刚脱好的那半个袖子穿好了去，又特意帮他扣好了西服上的扣子，又紧了紧他领口的领带。“你现在是个病人，别冻着。我不怕冷，反正昨晚已经冻了一个晚上了。”
“昨晚？！你是昨晚来的？”许回秋难以置信。
李明语点点头，笑了笑，诚恳地看着许回秋，却是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一辆的士驶了过来，他忙跑到路边招手拦车。
好在时间早，赶到医院去的时候正巧医生刚刚上班，免去了排队的苦活，病看下来倒也快，许回秋的胳膊果然是脱臼了，不过幸好不是很严重，嘴角的伤口也轻微处理了下，忙了小半个早晨，一切倒也还顺利。
李明语又去街边买了些早餐，给正在挂点滴的许回秋端了过来。
“谢谢。”许回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他回来到现在，只有明语是最纯洁地对他好的一个人。心下不由地有些触动。
“没事。”李明语摇了摇头，自从家里破败过后，他也完全收敛了当年那种热心阳光的性格，逼迫自己变得阴郁多疑，不去轻易相信别人。可是这次他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的许回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二哥。
那串锁扣，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没有一个可以用常规的方法解释，那么他也只能去相信一些不常规的东西。“喝粥吧。”李明语把早餐摆好，放在许回秋的面前，又把勺子递给他。可是右手打着点滴，左手操作着实有些困难。
“要不你先吃吧，我等点滴打完了再吃。”许回秋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勺子。
“空腹打点滴不好。我喂你吧。”李明语拿起勺子便在粥里随意地搅拌了两下，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送到了许回秋的嘴边。许回秋愣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哥，不烫的，很好吃呢。”
许回秋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样木讷地张开嘴，李明语把勺轻轻地送了进去，微笑道，“不骗你的，真的很好吃。”
不知不觉一碗粥就这样被喂完了，李明语又掏出纸巾帮许回秋擦了擦唇，又送上了一杯热水。“明语，你的都快凉了，快吃吧，别管我。”
“嗯。”李明语点点头，端起自己的那份便狼吞虎咽了开来。
许回秋就这样看着旁边的李明语，他总觉得李明语已经肯定了他的身份一般。刚刚明语喂他粥的时候说的话，正是他当年哄小明语常说的段子。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亲情果然会比爱情更可靠？
“吃完了？”看着抹着嘴的李明语，许回秋问道。
“嗯。”李明语答罢，抬手看了看手表。“哥，我……”
“嗯？明语，我不是李……”听到李明语再次叫哥哥，许回秋决定还是得阻止他。
“我知道。”这回倒是李明语打断了许回秋，微笑地直视着许回秋，“你那天晚上说过的，你也愿意做我哥。反悔了？”
“呵，没有。”这倒是驳得许回秋没了言语。
“我把这个给你。”李明语说道，便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物什，正是锁扣。“以前一直放在二哥身上，我想给你。”
“这个我不适合收下吧？毕竟，是你哥哥……”许回秋试探地回问，莫非明语真的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算收下，替我保管可以吗？我每次看到他就不自觉的想到二哥。我……”李明语还想说什么，神情却已经低落到了谷底，连声音都快要哽咽了。许回秋忙接过李明语手里的锁扣，放在手心。
“好，我替你保管。你相信我，如果你哥哥在天之灵看到此刻已经长大的你，一定会很欣慰的。”
“真的吗？可是我还是一事无成，我帮不了大哥，我对那个姓段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太没用了！”李明语说着拳头已经捏的紧紧地，狠狠地砸在座椅的手臂上，看得出来他心里的仇恨也蓄势喷发。
“这不怪你。”许回秋抬起那个还挂着点滴的手，轻轻附在了李明语的手上。“明语，你还小，很多东西大哥是为了你好，所以才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个漩涡太深，你能做的就是相信大家，在身后默默地保护好自己，好么？”
李明语点点头，苦涩地咬了咬自己的薄唇。正在这时，李明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了一看，不耐烦地又挂断，重新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下午有事？”许回秋好奇地问。
“有课。不过没关系，我等你打完点滴把你送回去再说。”回过头来，李明语不耐烦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微笑着答复许回秋。
“我又不是小孩子。现在胳膊也接好了，等会打完点滴就直接回去。要不你先回去上课吧，正好这儿离你学校不远，你送我回去还得绕路。”许回秋说着，又在李明语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李明语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又详细地问了一边许回秋有没有其他的需要，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回去了要给他打电话，这才不放心地走掉。
“这个弟弟……”看着明语渐行渐远的背影，许回秋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打完点滴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下午了，一宿未眠，撑着给李明语发了条短信后便倒头大睡了，也懒得去管公司的情况。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才勉勉强强收拾着东西去上班。却是不巧，刚进办公室的门就和段丘晋撞了个满怀。
“你……回来了？”段丘晋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的眼圈周围有些发黑，看得出来似乎疲劳过度了。
“是的，董事长。”许回秋没有任何表情的答道。
“我，昨天……”段丘晋埋着头，想说什么，似乎又开不了口。楞了好一会儿，才又忍不住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还死不了。”许回秋完全不理段丘晋的尴尬处境，自顾自地走到了办公桌面前，简要的收拾一下，便拿了一份文件准备送到楼下去。亲自送东西本不是他的工作，但是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和段丘晋单独留在这个地方。
门哐啷一声摔上，留下还愣在那里的段丘晋。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地等在许回秋的办公室来讨好他，甚至想要道歉。
段丘晋伸手捂住了脸庞，他真的好累，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和他一起回忆明言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的只回忆快乐的事情，人生已经这么痛苦了，为什么又还要纠结于那些痛苦不放？！
就像那天明言用匕首刺进自己胸膛的时候，段丘晋发疯了一般摇晃着李明言的冰冷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明明祖辈的仇恨已经抵消了，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走出电梯，正听得前面的有两个女同事仿佛在议论段丘晋。
“我跟你说啊，我怀疑段董事长看上了那个许助理！”
“许助理？！”另一个人似乎有些不明白。
“就是那个新上任的董事长助理啊！之前是部门经理许回秋啊！这你都不知道？！”
“哦哦，想起来了！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听楼上的人说，段董事长在许助理的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一夜，就为等着许助理上班！而且！”那女的把耳朵凑在了另一个女的耳边，故意放小了声音，“他们说，段董事长似乎还哭了的样子……”
“真的？”另一个女同事有些不相信，段董事长会哭？！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真的假的，本来段董事长就是个gay，许助理长的又那么帅，喜欢他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段董事长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不是喜欢之前的李家二公子嘛！”
“你就是傻，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都已经五年了，现在这个社会，哪里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五年了，段董事长已经算是长情的人了。唉，丫头片子果然还是嫩了些啊……”
两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是她们的话却始终在许回秋的脑海挥之不去，丘晋，你说你会不会忘记李明言而爱上许回秋呢？
第十六章
门“嘭”的一声打开，段丘晋猛然惊起，待看清来人是许回秋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我……”刚刚满脑子想的话却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抛到了脑后，全全不记得了。看着许回秋脸上还有淡淡的伤痕，段丘晋哽了半天，才说道，“你……还好吗？”
“呵，没缺胳膊少腿，也就是有点皮外伤。”许回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扭了扭刚刚接好的右手，还有些疼，不禁又扯了扯嘴角，“昨天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先翻你的东西。”许回秋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少许，看着段丘晋原本忧郁的平静的面孔渐渐突生涟漪。“丘晋，我先道歉。”
“你……”段丘晋惊讶地站起身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回秋，刚刚还在想缓和关系的他此刻仿佛突然得到了大赦一般。他站起身来，渐渐靠近许回秋。四目相对，彼此相距不足十公分，段丘晋可以感受到许回秋的身上没有了刚刚的敌意也没有怒意，却像是多了一种更捉摸不透的东西。
段丘晋抬起手，仿佛身不由己般附在了许回秋的侧脸的伤痕上，许回秋也不挣扎，微笑着任由着他的手轻轻拂过，时光流转，段丘晋也恍惚了，今夕何年？
“段董……”门扉轻开，冒失的员工没想到正撞见眼前的一幕。段丘晋也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眉头瞬然聚拢。
“什么事？”段丘晋厉声道。“你怎么来这里？！”
“对不起，我以为只是董事长一人……”门外的人战战兢兢地继续把门推开，非常不自然地把手里的文件递到段丘晋的手上，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董事长，事……事发突然。”说罢，便退了出去。
送文件的是一个青年。这层楼上的人都是高层，许回秋即便是不认识，大多也都打过照面，可是刚刚眼前的那个人，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不曾见过。而且更奇怪的是，送到段丘晋的手里的文件的包装袋也和平日里的文件包装袋有所不同。
段丘晋只手拿着文件袋，轻轻捏了捏，估摸着文件的厚薄，便把手背在了身后，又清了清嗓子，“回秋，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
许回秋便也点点头，目送着段丘晋离开。
隔着玻璃墙，许回秋背对着段丘晋的那一侧，却是靠着桌子上可以反光的杯子注意着段丘晋的一举一动。从回到办公室的第一分钟开始，段丘晋就没有放开过手里的文件袋，不算厚的一沓纸，他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现在也正是拿着其中的一张，似乎在想着什么。
许回秋抬手看看时间，并未到五点。似乎自己也没有过去寻他的理由。许回秋发着呆，正在踌躇着想一个理由去段丘晋的那里，却突然看到反光镜中的段丘晋似乎盯着自己这边。
于是，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四目相对，一眼望穿。隔着玻璃，段丘晋的表情竟有几分痴傻。许回秋顺势拿着手里的杯子，对着段丘晋摇了摇，这是他们从前的暗号，意思是，要不要也来一杯？段丘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许回秋端过去的不是咖啡，是茶。比起浓郁的芬芳，段丘晋更喜欢平和冲淡的清香。嫩绿的叶子在浅绿色的水中摇曳着，许回秋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喜欢品茶的人，多半都有些雅致，心里也是清澈澄透，容不得一丝污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茶？”段丘晋接过茶杯，吹散了热气和浮动的游叶，抿了一口茶。
“休息室里只有茶了。咖啡被我喝光了。”许回秋不经意地答道，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似乎是一份货物清单，但是这一眼掠的太快，又加之段丘晋的手肘一挡，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这样啊。”段丘晋也低头笑了笑，似是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你喜欢喝咖啡？”记忆里，李明言似乎从来都不喝咖啡，他总是很挑剔，一丝一毫的苦味都不愿意忍受。
“唔。现在挺喜欢，以前不喜欢。”许回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拿起了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以前？那你以前喜欢喝什么？”
“牛奶。”听到这个答案，段丘晋不禁笑了笑。明言对于牛奶也有非同一般的热爱。似乎再无话题可循，许回秋除了刚刚送茶的间隙，也没有理由再接近他的办工作，更何况刚刚他撇过去的时候，段丘晋的手挡了一下，更分不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终于告诫自己不能心急，许回秋站起了身，“茶送到了，我先过去了。”
“等等。”段丘晋喊了一声，“正好，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许回秋挑了挑眉，又坐了下来。
“我最近两天可能要出去一趟。”段丘晋说完，顿了少许，抬手把刚刚看的那个文件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