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啊。有什么要交代我？”
“唔。我是想询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段丘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直视着许回秋的双眼。
“嗯？”许回球不知道段丘晋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你是我的上司，我的工作自然是你来安排。为什么还要寻求我的意见？”
“这件事有些不好办，把你扯进来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不过……”段丘晋又双手交叉撑在额头，似乎是在想着改如何措辞。“总觉得跟你在一起，哪怕就是坐着不说什么话，也比一个人好了很多。”
“是吗？”段丘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许回秋，不知道他这个是吗是问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其实许回秋自己也恍惚了，就像此刻他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李明言还是许回秋。如果是李明言，听着段丘晋跟另一个男人说着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会生气？如果是许回秋，听到这样的话，为什么又会难以克制的兴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终究段丘晋打破了沉默。“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订单和货物出了点儿问题。符爷需要我去他那里再确认一下，就算你一起去，应该也不会牵扯进来。地点也不算太远，只是泰国的一个港口罢了。”说罢段丘晋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劝许回秋一起去一般。
符爷？！许回秋不禁一怔，既然跟符爷有关，那么这次的货物必然是黑道上的生意了？！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许回秋的心不禁收紧了些。他记得上次李明志交与他的任务。在复仇之路上，他也许做不了更多的东西，唯独可以的便是提供情报罢了。
“好啊。那我可就不管事儿了。就当作旅游好了。你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董事长助理失职啊。”许回秋答得轻松，说罢又朝段丘晋心无城府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当夜许回秋便向李明志说明这件事情。这自然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还是小心为上。”电话里也隐隐约约听得出来关心之意，许回秋不禁心头一暖。“只是前几日我听说符定达根本就不在泰国……为什么……”
“没事的。”大哥，许回秋差点情不自禁地唤了出来，李明志向来以谨慎小心为上，这点他是知道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会见机行事。而且，跟着段丘晋一起，就算有危险，他也应该不会丢下我。”许回秋说不出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就算段丘晋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李明言，但是他依旧觉得段丘晋不会丢下自己。
“也好。那便等你的捷报了。”
出行是在三天过后，同行的人并不多，加上许回秋，只有四人。其余两人许回秋也没见过，段丘晋也没主动跟他介绍，大概也就意味着不方便说了。
刚下了飞机，便有一行五个人迎了上来，安排住处，处理一些随行事宜。似乎并没有段丘晋说的那么复杂，就跟普通的“谈生意”没有丝毫的差别。
只是到了晚上，许回秋倒有些不适，毕竟纬度更低了一些，湿热的环境让他压抑的难以入睡。夜已经很深了，许回秋做了起来，透过窗户，街道的路灯都已经熄灭了不少，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沉睡了下去。
这样的安静更衬的出他心头的糟乱，心下却开始疑惑不知道段丘晋此时在干嘛。换了睡衣，只是套上薄薄的衬衫，便决定先出去转转。刚走出房门，便听的隔壁传来一些东西碎裂的声音，而隔壁住的正是段丘晋。
许回秋并不敢马上敲门询问，本能地伏在门上潜心听着室内的动静，可是却只有一些琐碎的声音，说话声却完全听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轰的一声开了。许回秋吓了一跳，忙在门边站好。
室内的情况似乎比刚刚的那一声惊响更让人害怕。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死死的压着段丘晋，身后还跟着三个人，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似乎是头头，腰间还别着一支枪。
那个头头打量着许回秋，从上到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许回秋听不懂。他有些僵直地扫视了一圈，眼睛掠过段丘晋时，只见段丘晋似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可是眼下的情景，他又如何走得了。
那个头头又再次打量了一下他，又看了看段丘晋，才给周围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马上身边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用一句蹩脚的汉语问道，“你认识这个人？”说着用手指了指段丘晋。
许回秋一愣，似乎还在斟酌答案，却是突然对面的一个壮汉冲了过来，当即把他的手反扭到背后捆了起来，连他也连带被抓走了。
路途似乎很长，车路也很颠簸。段丘晋和许回秋坐在车的尾座上，两旁个一个彪形大汉。而其余前排的位置也都坐着一些壮汉。那个头头和翻译貌似上了另一辆车。
许回秋有些支撑不下了，本来就够劳顿，没想到现在却是更加劳顿，而且还被捆上了手脚。而身旁的段丘晋也是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段……”许回秋刚想开口，便看的段丘晋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瞬间，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第十七章
夜很漫长，颠簸的车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窗外一片晦暗，甚至连路灯有没有。只听得有隐隐约约浪潮的声音，其他的便再也分不清了。身旁的两个壮汉呼噜声都已经震天，通过车前镜，许回秋看到那司机的两个眼皮也不断地在打架，似乎只是倚靠着本能继续驱车。
车里的汽油味很重，许回秋有些想干呕。斜了眼旁边的段丘晋，他却依旧不动神色的坐在那里，许回秋并没有想打扰他，他知道，这是段丘晋正在思考。只是身体的异样越来越难以忍受，头晕的快要裂开。
“还好吧？”段丘晋身体往许回秋这里挪了挪，给了他一点儿支撑。奈何两人都是双手捆住，再大的动作也不能被允许了。
终于听到段丘晋说话，许回秋勉强撑着醒了醒脑，“没事。”顿了许久，准备等着段丘晋进一步的解释，可是似乎并没有等到他的下文。终究支撑不下去了，许回秋靠在了段丘晋的肩头，却才听到微微一句絮语，“晚些再跟你解释。”总归心安下来了。
直到天已稍许泛白的时候，车才停了下来，二人又被带了出来。这是海边的一幢旧房子，阴暗潮湿的很，似乎废旧了很久了，杂草丛生。几个壮汉从侧面挟着两人，强制他们走进了那破旧的公寓，一阵腐臭味铺面而来。许回秋实在撑不住，弯下身子就吐了起来。
“！！”许回秋旁边的那个壮汉立刻暴跳了起来，拳头一捏当下就要向许回秋打来，只是许回秋正弯着腰吐着，哪里来得及又哪里有力气躲开，这一拳纵然看到也只能是硬生生地接下来。
却正是在那拳头快要挨到许回秋的时候，段丘晋一个侧身挡了过来，把许回秋隔开，自己着着实实替他受了一拳，当即摔倒在地。似是这样的举动更加激怒了那个壮汉，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大致是说了句秽语。抬起脚就往段丘晋身上踩去。虽然双手束缚在背后，可是好歹段丘晋也算得上敏捷，在地上一滚便逃过了那双巨大无比的脚。
许回秋勉强撑起了腰，担心却又无能为力。正在此时，只见又一辆车听到了公寓门口，下来的正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头头和翻译。壮汉又啐了口地，这才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旁边，段丘晋也站了起来。
两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相互看了眼确保了彼此没事便被推搡着进了公寓。
天明明已经亮了，可是公寓却是密不透风的黑暗阴冷，许回秋打了个寒碜。这样的地方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五年居住的暗无天日的坟墓。
靠着他们带来的一点儿微光，几个壮汉把两人推倒了墙角，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许回秋本来体质就弱一些，早已经支撑不下去，靠着墙角已经瘫软下来了。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证据拿出来。”那个翻译的中文并不十分流利，听起来非常费神。段丘晋皱着眉，不耐烦地答道，“昨天我已经说过了，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没法给你。”
翻译为难地想了想，却还是把话转述给了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并没有恼怒，倒是走到了许回秋的身边，对着翻译指了指他。
“你是他的什么人？”许回秋撑起疲惫不堪的眼睛无助地看着眼前放大了翻译的脸，他太难受了，根本听不清那个翻译到底再说什么。
看着许回秋不明所以的脸，翻译只得再重复一遍。可是许回秋依旧听不明白。翻译恼了，低下身，伏在许回秋的耳边，又指了指身后的头头，“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就你这身子骨，可没有旁边的那个人经得起打！”
奈何许回秋还是没有反应，那头头早已失去耐心，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拎起许回秋的领口，伸手便是一拳。看着头头开始动手，自然手下的几个壮汉都涌了过来。
看着许回秋莫名的挨打，段丘晋马上站了起来，只是手脚太不方便，能做的也只是用身体硬生生地把许回秋护在身下。身上一拳拳的砸来，段丘晋只能凭借着身体小幅度地冲撞着周围，对方的人哪里是善类？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只是一味的下狠手发泄。
铁一般的拳头落在段丘晋的身上，他已经呕了几口血了，手脚束缚在一起跟灌了铅一样笨重。突然手机铃声刺耳的传来，那头头出去接了个电话，又命令了些什么。众人又找来了两根绳索，把两人的脚也都固定了才作罢。
“我劝你们最好识趣一点。今天晚上是你们最后的期限，如果再不说，我们只有采取最古老的办法……”那翻译回头看了看那头头，点点头继续道，“也许你们的尸体也能算作是一个证据，有的时候，死人就是比活人好。”说罢，那一行几人便都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偌大的阴森的公寓只剩下他们两人，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能清晰的听到。只是日光照射不进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片深黑下，更显得恐怖与绝望。
时间并没有比昨天那漫长的夜要过的快一些。似是迷了一阵，许回秋才缓缓有了些气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想靠段丘晋更紧一些。“丘晋？”暗黑的环境里，一点儿小小的轻唤都有不小的回声，许回秋吓得一怔。
“嗯。你……好些了吗？”段丘晋的声音就在不远处，许回秋松了口气，又使劲往刚刚的声源处挪了挪，直到感觉周围有了一丝气息才作罢。
“嗯，你呢？”许回秋问道，他看不到此时段丘晋的情况比他还糟糕得多。段丘晋趴在地上，手脚束缚的紧死，脸也贴在冰冷的地上，旁边还有时不时从嘴里涌出的鲜血。
“没事。就是受了一点儿小伤。”段丘晋微微使了使力气，却发现几乎一动就牵动了内腹，不仅剧痛，血也会呕出来。只能保持着现有的姿势，他其实想离许回秋更进一点。
“啊？！血！”许回秋的手突然触到了一片温热的粘稠，他刚刚只是想用手碰一碰段丘晋，却没想到手刚刚接近他气息的时候，先触碰到的竟是冰凉的地板上大片的温热！“丘晋，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回秋已经有些失声。
“还记得那个符爷符定达吗？”轻轻咳了两下，段丘晋感觉到许回秋温热的手触碰到自己，突然多了一些心安，缓缓道，“他们就是符爷的仇敌，想通过我这里拿到一些证据。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我们货物的中转站是泰国，便捏造了错误的信息，把我们这边的人骗过来的。”说罢段丘晋叹了口气，使了全力往许回秋的身边蹭了蹭，“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事的。我的人很快就能找到我们救我们出去。”顿了许久，段丘晋才又开口说道，“黑道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的仇恨和报复。看得多了就也习惯了。”
“无穷无尽……仇恨……”许回秋顿顿地重复着段丘晋的话。
“回秋？”段丘晋听出了许回秋声音的异常，唤了声他，没由来的突然想说一些话，只是这样的姿势有些难受，段丘晋拿头撑着地下，使劲全力好不容易才跪了起来，只是刚想抬头，又栽了下去，却是方向正对着许回秋，摔在了他的膝盖上。
总感觉有些阔别已久的暖意，段丘晋又稍微侧了侧身，本想再撑着起来，却是被许回秋制止了，“算了，就这样将就着吧，你也能轻松点。”段丘晋顿了顿，侧了侧身便保持着躺在他腿上的姿势。
寂静。只有潮汐声隐约传来，和着一起的还有难忍的腐臭味。“回秋。”段丘晋想了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说，可是在他想明白之前，他却已经开口了，“其实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笨。我总会把事情想的很简单。”
不知道段丘晋想说什么，许回秋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仇恨这种东西是可以还清的。”一声讽刺的哂笑，段丘晋继续说道，“跟明言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说，之前明言的父亲害了我的父亲一次，现在我还一次，那么其实我跟他之间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扯平了，都可以一笔勾销，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
“这怎么可能？”黑夜里许回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也许有些轻蔑也许有些无奈。
“是啊，当年知道真相的明言也是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甚至不给我辩解的余地便离我而去再也不要我了……”段丘晋的声音哽住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爱他，在意他。从前的时候，离开他三天我都觉得痛苦和难受，现在却不知不觉我已经过了五个没有他的春秋。”
段丘晋自顾自地说着，旁若无人，“五年……明言你一定不知道这五年的每一天我是如何过的，每天都好像受着剐刑一般。”段丘晋还未说完，便是一阵猛咳，整个人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五脏六腑更是跟着抽着疼。
许回秋忙把自己的头压低，企图帮他顺顺气，可是够不着，只能又直起腰感受他的振动却无能为力。“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打本该是我自己挨的。”待到夜恢复宁静的时候，许回秋惆怅地说。
“咳……把你带来这里的人是我，更何况……我又怎么会忍心看你受伤，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的时候……咳咳，总觉得像看到了明言一般。咳咳……呵，我之前还曾经怀疑过你就是明言。可是……”段丘晋说着摇了摇头，自己可能真的是痛糊涂了，怎么连这种话都憋不住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重合？！
“丘晋，你应该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回秋……”兴许是刚刚耗费了太多力气，段丘晋此时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许回秋终归担心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心里莫名地很乱，他担心身前的段丘晋的安危，更害怕段丘晋的说的话，因为就在刚刚，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动摇。段丘晋回忆过往时候的追悔让他动摇了，他恨这样的自己。
“回秋。如果你是明言的话，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有没有一丝可能，哪怕比一丝更微不足道的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原谅我？”等待段丘晋是死一般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段丘晋终于似是顿悟般地苦笑了笑，“回秋，明言如果有在天之灵，他一定会问我，这种问题我怎么问的出口……是啊，我怎么问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