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蔓延心头，心如同往日般的抽搐却比往日更加疼痛，鲜血又顺着嘴角留了出来，有些僵直的腿上顿觉一片温热。
“不知道。”许回秋淡淡地回答。
“嗯？”段丘晋似是没听清楚。
“不知道。”许回秋仍旧是方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呵呵，是吗？我以为你会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兀自地笑了笑，段丘晋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好累，撑不住了。
可是许回秋却陷入深思，他明明应该斩钉截铁的说不会的。
第十八章
黑暗的世界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感知不到时间的游走。
刚开始的时候许回秋还觉得腿麻的厉害，可是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了。身前的段丘晋从刚刚睡下去后便再没有醒来，暗黑的环境里，只有他们彼此浅浅的呼吸才提醒着他此刻他们还活着。
若是在以前李明言遇到眼下的情况可能至少心里还会担心忧虑，可是许回秋现在的心里却说不上的比往常更加平静。是不是如果就这样再死一次，或许才是解脱。那么就不是他自己不想报仇，就不是他故意退缩，也不会再因为往昔的记忆心痛，更不会无休无止的挣扎。
“唔……”身前的人微微动弹了一下，把许回秋的思绪拽了回来。
“醒了？”许回秋低声问了一句。
“咳……嗯。”段丘晋的情形似乎好了一些，至少恢复了一些体力。“现在大概……什么时候了？”段丘晋起身坐了起来，突然姿势的变动让难以忍受的麻苏感一下侵袭了许回秋，不禁闷哼了一声。
“怎么？！”黑暗中，段丘晋忙向声源凑了过去，甚至没来得及感知对方的位置，于是就这么不偏不斜地碰到了一个虽然冰凉却柔软的东西。一时间说不清是失神，还是贪婪那久违的感觉故意迟迟不拿开。
“我没事。”倒是许回秋忙把自己的脸扭开，避免了那温热的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许回秋岔开了话题也缓解着自己刚刚的不适。段丘晋还有些木讷地把头收回来，便也不言语了。
四周，没有任何光亮，就像在别人的眼力看来没有一丝希望一样。其实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他并不十分害怕和绝望，因为早在跟黑帮扯上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他的人可以在任何紧急突发的状况下找到他，确保他的安危。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事情仍旧很紧迫。
可是眼前他们没有时间的概念，便也无法猜测自己的人进行到了哪一步，那么眼前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默默地在这里等待。
“回秋，我的房子似乎是在海边吧？你还记得刚来的情景吗？”段丘晋努力回忆着刚刚的情形。
“是吧。在这儿也能听到一些潮汐声。”许回秋答道。
“刚刚一进来的时候，我记得这里有个楼梯。”段丘晋一边冥想着一边说着，“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这个老公寓外围那里有一个阳台！”段丘晋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顿时睁开眼睛。“回秋，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早些离开这里！”
“什么？”许回秋也有些惊讶。
“我们去这个阳台！立刻马上！赶在那些人回来之前！我的人会来救我们。”段丘晋说着便俯下身子开始咬许回秋脚上的绳索。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绳子有大拇指那么粗，而手上的绳索更是加了铁丝来固定。
“丘晋，咬不开的！”许回秋制止他道，“如果你能记得清方向的话，爬过去都比在这里耗时间来的好！”
“你信我？可是我不一定记得是对的。”段丘晋的声音变小了，他确实不能保证一定是对的。
“信。”有的时候，不论对于许回秋或者是李明言来说，相信段丘晋只是一种本能。
破旧的公寓里没有丝毫的光亮，两人紧靠着墙壁一寸一寸的攀爬着，地上的一些废物划破了两人的衣衫，甚至会割破手臂大腿，可是屋子里却始终寂静如一。许回秋跟在段丘晋后面，明明早已经平静的心却被现在的情形弄得怦怦直跳。
似乎情况并不算坏，果然爬了一会儿段丘晋便摸到了楼梯，“回秋！果然有楼梯，我们上去！”许回秋只是点了点头，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上了第二层，穿过走廊，远处进来了一丝微光。段丘晋再也克制不住了，加快了匍匐的速度。他已经被激动冲昏了头脑，甚至感觉不到还在渗血的大腿传来的阵阵疼痛。
靠着散发着幽光的门，段丘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靠着门站立了起来，用嘴衔着门锁试图打开，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此时许回秋也已经爬到了段丘晋的身边，可是他已经精疲力竭，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磁——碰，磁——碰”，总是在快要成功的关头，门锁又弹了回去，段丘晋却依旧没有放弃，始终尝试着。许回秋就这样仰望着他，这是他认识的段丘晋，一直都是。永远都不会放弃做什么事情，只要他曾经下定决心过。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许回秋的唇角，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一丝腥甜味，那不是泪不是汗，是血。段丘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要做到的事情，就算流血也在所不惜。
“碰！”门锁终于打开，微光渐渐透了出来，两人的眼睛都因为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泪渗了出来。段丘晋的已经满嘴含血，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得七零八落，两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回秋？”段丘晋唤了一声，“我们去阳台！”倚靠着围栏，段丘晋先蹦了过去。果然一上阳台他的好眼力就看到海上有一个小小的快艇，正在逡巡，划着弧线，这个弧线正是原先约定好的暗号！
段丘晋就这样站在阳台上看着那快艇，果然不出一会儿那快艇便似发现了目标，划了过来。阳台的地势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由于是靠着海边的房子，整个阳台都已经建在了水上，而此时却又是在涨潮十分，距离水平面最多只有两米！
“董事长？！”快艇上的人激动地喊道。
“是。”段丘晋应了一声。
“董事长我们快走吧，这边的人手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情况非常复杂！所以我们才换成水路！而且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了。”其中一人紧张地说道，站起身来，拿着刀够着段丘晋的脚，先给他松绑了。
“等下！”说罢，段丘晋便把许回秋也扶了过来，却是正要松绑的时候，其中一个下属又说话了。
“董事长，这快艇恐怕带不了两个人走。”
“什么？”段丘晋不可思议地回头，许回秋也惊慌地睁大着眼睛。
“董事长，我们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这么隐蔽，而且也不知道有两个……”下属的声音越来越小，段丘晋看着这艘小快艇，确实也为难了，它根本不可能容得下第四个人。
段丘晋紧锁着眉头，一语不发，许回秋突然有了一种害怕，非常彻骨的害怕。
“碰！”巨大的响声从楼下传来，四人都惊恐地往门内望过去，恐怕他们的人已经回来了！
“董事长！走！”下属的催促声越来越大，段丘晋死死地看着许回秋，拽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一声枪响，段丘晋猛然从阳台上跳到了快艇，只是一瞬间，甚至一瞬间都不到的狭缝的时间里，快艇划出了美丽的尾线，在了无边的海岸线上越变越小。
阳台上冲了三四个人上来，枪对着海面不停地打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让许回秋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了，可是他别无他法，如果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了的话，这一刻他也许会像五年前那样，义无反顾的跳到海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的时候，活着才是一种最为痛苦的折磨。
五年前的一个雨天，他站在父母的坟前。
三天前这里刚刚在这里给他的双亲举办了葬礼。
“明言，你不要执迷不悟！虽然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所有的迹象都已经标明段丘晋跟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干系！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李明志怒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道无情的闪电正中李明言的心头。
“不可能，在你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一字一句，在飘摇的雨中，李明言的话却更加坚定。
“李明言，你难道到现在还信着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就不怕他的歹毒心肠连着你也一起害了？！”身后的语气更加强硬，李明志已经近乎于癫狂。
“你放心！我自己会去查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段丘晋，我不会放过他的。”
“李明言，好，我等着你不会放过他！……”
身后的人拂袖而走，雨中李明言无助地跪了下来，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和着泪一起留下来。段丘晋，我不相信会是你。
“哥。”身后不知道何事多了一个人，李明语的手覆在李明言的肩膀上不住的颤抖，十五岁的他还不能面对眼前的变故，一个月前还关心的他的父母，还幸福的家庭，此时却都已经没有了。
“明语。”李明言附上明语颤抖地手，那绝望地悲伤仿佛也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如果这件事的主谋真的是丘晋他该怎么办？
“哥……”雨越下越大，明语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你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要回段丘晋那里了。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不能没有你！”还不待说完，李明语紧紧地抱住了李明言。
“明语，你告诉我，你也觉得丘晋是主谋吗？”拉开和李明语之间的距离，李明言郑重地盯着李明语的双眼。
“哥！”李明语不敢相信，现在的所有线索已经不容辩驳了！为什么他的二哥，他一向通情达理的二哥，此时却如此的固执！“哥！大哥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即使没有了段丘晋，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啊！我，我会……”
不再理会李明语的话，李明言孤身往公司走去。他不相信，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段丘晋怎么办，那么就亲手杀了他。
许回秋瘫软在地上，身上似乎有些疼痛，耳边也似乎有些噪杂，可是却有些感知不出来了。此时的他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异常的幸苦。可是脑袋却异常地清醒了，往昔的一幕幕似走马观花一般全部涌了出来，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晰的可怕。
第十九章
二十七楼的高台上可以把整个闹市区的全景饱览在眼底，李明言透过暗黑色的玻璃看着窗外深沉阴郁的不断变化的场景。脑袋里循环往复的还是刚刚李明志的那句话——“这是你要的证据。”
“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段丘晋已经站在了李明言的身后，伸手环住了他，把自己的脑袋闲散地放在李明言的颈窝，“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去？”
“丘晋……”李明言仍旧没有回头，段丘晋温暖的气息拂过他脆弱敏感的脖颈，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他想，如果段丘晋告诉他这些证据是捏造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再相信一次。“大哥给了我一份东西……是关于你的。”
“我知道。”段丘晋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一些。“明言，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李明言的心突然一沉，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一般。“明言，我不想骗你，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骗你，所以我想要告诉你。”
“嗯。”告诉我，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捏造的，你只是段丘晋，属于我的段丘晋而已！
“明言，你知道我的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段丘晋把头埋得更深了，“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家族，还有我父亲所能留下的一切是怎么被毁掉的……”声音似乎是从段丘晋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样的语气李明言第一次觉得陌生和害怕。“所以……”
“所以大哥所说的都是真相？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明言，如果是你，也许你也会这么做。或许，我只是做了作为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些话太刺耳，刺到他已经没有力气，更没有意志去支撑自己再站着，正好跌落在了段丘晋的怀里。李明言不知道该去如何答话，眼睛空洞地游走，仿佛灵魂也被抽着了一般。
“明言，这是上一辈的事情，到如今，都扯平了，我们从头开始不好吗？！明言，我爱你！”恍惚中，李明言觉得这是他一生听过的最残忍的“我爱你”。
沉默了良久，直到双瞳又聚焦到眼前的人身上，李明言才哂笑着问道，“从哪里开始？”
“……从……”
有了背叛的爱情在那背叛发生的第一时刻开始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这样的故事早已经不连续，又可以从哪里再来一次。看着段丘晋熟悉的脸，李明言痛彻心扉。这是曾经父亲站过的地方，他亲手打下属于他自己的基业，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可是今天却毁在了他的手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如果这个词了，主谋就是段丘晋，他该怎么办？
“明言，你不要吓我，你说话！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求你别这样！我不想失去你，我求你了！……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明言！”
许回秋不太记得那之后的所有事情了，因为他的生命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结束了。
“我只是做了作为我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这两句话似乎如单曲循环一般萦绕在许回秋的脑海。
就像刚刚他跳上快艇地时候一样，他也只是做了作为他应该做的事情吧？为什么第二次在人间的时候，还是可以那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如果真的自己是段丘晋的话，又会怎么做？
许回秋的神志越发的涣散了，最后的问题不论怎么都想不明白。突然一盆冷水浇了过来，浑身一阵冰凉，可是冰冷过后身上又是火辣辣的疼痛。可是终究没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已经完全失去直觉了。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无数次的想醒来，却又怎么样都醒不来。也许是死了吧，坟里的老头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却没想到，如今只用了一年不到的光阴就又要回去了，只是自己的怨气似乎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或许命中注定今生只能做孤魂野鬼了罢……
“董事长！他动了！”潜意识里听到了些许的声音，但是许回秋还是分辨不出来。“董事长，终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许助理不会成为植物人的！您的伤也没有白受！”
“快叫医生！”熟悉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段丘晋……
“不用担心，病人的基本感官似乎恢复的不错。不过现在他的身体虚弱，要能真正的醒来至少还得一天。”
“董事长，这三天您一直守在旁边没怎么休息，这里我先看着，您先回去吧。”
“不用了，你回去，我等他醒来。”
“这……”
“我不希望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有多余的人。”为什么丘晋对旁人的语气有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严苛不容辩驳？他以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