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说越哽咽，段丘晋已经泣不成声了，“明言，我也后悔了……如果我没有走过这一步，明言，我真的好后悔，我们明明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以后……明明没有爱够……我后悔了，我好不甘心。”
“丘晋。”李明言一直放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来，轻抚着段丘晋的脊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如今已是鬼魂，明夕何处都未可知，又还能去计较什么呢？
“宁宣，你看他们都那么大的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哭！”孩童稚嫩的声音突然传来，李明言和段丘晋都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儿，小孩看着他们满脸的狼狈，又加了一句话，“真不害臊！”
“你能看见我们？”李明言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看得见，哭的这么惨，丑死了！”小孩儿一点儿不给他们面子。
“喂。你说谁丑啊，我看你才是丑死了！”段丘晋突然也童心大发走了过去，蹲下来跟他们说话，刚想伸手掐掐那个说话的男孩儿的脸，却发现，说话的男孩儿身前推着的那个轮椅上的小孩儿更为可爱，白的竟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手的方向也随之转向了那个小孩儿。
“喂！不准你碰宁宣！”说话的男孩儿猛然把段丘晋的手挡在一半，护住轮椅上的孩子。李明言也走了过来，对着两个小男孩儿笑了笑。“你们俩真奇怪，一个笑一个哭！不理你们了！”小男孩说完，推着小轮椅就跑开了。剩下两个大人有些无语地相视一笑。
“明言，若是来世，我们也像这样好不好。让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年，看着你……”
“结婚，生子。”李明言接过段丘晋的话，笑了笑，像是玩笑一般。段丘晋突然有些茫然，却看着李明言的笑脸，自己也笑了笑。
墓碑前老人仍旧蹲坐在那里，李明言走到老人的身边，说道，“老先生，都了结了。”
老人看了一起来的两人，点点头，也不多问，便盛了两碗汤，“喝了就去吧。”
“老先生，谢谢你一直帮我。”李明言看着老人，诚恳地说道。
“不用，我只是还你的情而已，我本是犯了错，被罚永世乞人。上一世正是要饿死的时候，是你丢下了一些吃的，改了我的命格，所以现在才做这个闲差。”老人解释道，“我还可以再帮你一次，”老人看了看那边刚把碗端起来的段丘晋。“姻缘虽是天定，但是这世界上的未知数太多，或者一个巧合就可以改了那命格。如果你愿意，我至少可以让你们生得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也许这样就会再无瓜葛了。”
那边段丘晋已经把碗放下，转过身来，看着李明言，“明言，这次我要先去了，来世一定要比你大才好照顾你。”说完段丘晋便往那坟墓里走去，恍然间已经没了身影。
“老先生，你说我还能原谅他吗？”李明言看着人影消散的地方，怔怔地问。
“不管你有没有原谅他，他却没有原谅自己。”老人指着那碗说道，“他没有喝下那汤，往事怕是忘不掉了。背负着记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那我让我忘得干净吧……”李明言喝下了那两碗，“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第四十五章
一
病院的药水味很重，压抑得无法呼吸。护士尽职地为床上的人擦拭了身体。绷带拆下来后，到也看得出一些曾经细微的轮廓，猜得出眼前的人曾经也是多么的耀眼炫目，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护士做完常规的护理又整理好周遭，最后把那有些廉价的玉佩又放回在了床上的人胸前，转身离开。谁也不会听到，那玉佩接触胸口的时候，床上的人猛烈的两下心跳，谁也不会看到，那日光下，廉价的玉佩倒影出的微光。
相携相伴，这样也算是一种了吧？
二
段氏集团再也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从前的李氏虽然回来了，却依旧是千疮百孔。李明志却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李明语，次日下午他便买了一张只有他自己知道目的地的机票飞走了……他太累了，他透支了太多太多，不管是青春还是精力。
李明语站在偌大的高楼下，才发觉自始自终都是孑然一身，那来来往往的人在他身边穿梭不止，却都与他无关。手里握着那个锁扣，同多年前一样冰冷入心，可是这次却知道，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晚，他在公司待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盏灯灭了为止。
寂寞的道路上，灯火霓虹，李明语没有回家，而是往那城市最黑暗的地方走去，在那儿的某个角落，也许还会有人在等他。
城市的尽头，破败的平房，那枯黄的灯泡下映照着屋子里让人心寒的简陋，但是它却始终干净如一。狭小的床铺上坐着的少年，瘦弱的身体竟是在夏夜里也有些发寒。
“明语……”他低声唤了一声，李明语便关了灯，走了过去，压在了那纤细的身体上。
“他到最后都不知道那锁扣上我写下的‘我爱你’，他从来没有仔细地去看过那锁扣，哪怕一眼……”泪水滴在单薄的身体上，竟也能给他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些温暖。
他回手紧紧地抱住身上的人，如果他不能，那就我来，哪怕是替代也好……
三
他第一次来这个异域的城市，日光下的安详让他心安不已。街边随意的香浓的咖啡让他不禁驻足，忍不住坐了坐。这里的风景甚好，无需眺望就能看见对面河岸的景象，绿树成荫，建筑独特，还有香浓的咖啡配上舒缓的钢琴曲，竟是恍如世外桃源一般。
这么熟悉的钢琴声……他突然一愣，立刻站起来了，可是四顾时才发现刚刚的钢琴声已经停止了。他是那么忙碌去找寻着一个身影，来回的环顾，却一无所获。
侍者从来他刚刚点的咖啡，他问道，“刚刚的钢琴声是谁在演奏？”
侍者仔细想了想，才用有些蹩脚的英语说道，“那是住在街角的一户华侨，他几乎每天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演奏好一会儿，但是今天似乎是要举办婚礼，所以刚刚就提前走了。”
侍者其他的介绍他已经无从听下去，匆匆问了那婚礼的地址便奔了过去。他已经无法记起自己要寻找的那个身影是什么样的，只是仿佛从小就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找到他，即便天涯海角。
教堂分外静谧，他赶来的时候，那台上的教父刚刚问完话，那个梦中的身影似乎答了，“I Do。”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他冲上过礼堂，抢走了别人的新郎，可是今天他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他还记得，那个熟悉的声音说过，看着他，“结婚、生子。”
那里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他们交换了戒指，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他站在那里……看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温暖的日光渐渐西下，教堂的人也都散了，他这才慢慢走了进来，坐在其中的一排横椅上，看着教堂前受难的耶稣，双手合十，仿佛在祷告一般。
突然似乎身旁多了一个人，他转眼一看，正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找寻的身影。他对着他微微一笑，即便沧海，即便桑田，即便无数个轮回过后，他依旧不会忘记……
“来祷告？”那人微笑着问道，声音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点点头，却再无话。两人并肩坐着也不知隔了多久，突然一个俏丽的女人出现在了教堂的大门，“喂，大家都在找你啊。”似是要叫身边的人回去。
“我得走了。”他站起身来，欲要离开。
“我也是。”他也跟着起身，一起走到教堂的门口。
陌生的女人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下，却扯着他就要走，那人却顿了顿，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他是多么想那样的脱口而出，可是他却记起，很久很久之前，那虚弱的身影躺在浴缸，说，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那该有多……好。
如果注定是一段是非，如果注定是一场无果之恋，如果注定要面对那么多无法面对的东西，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承受。
“Passer-by”那是他唯一的答案，不再多说一句，只是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这之后的他会在这个镇上定居下来，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来关心他的喜怒哀乐，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来伸出援手，一直一直，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来爱他，来守护他。这何尝不是一种最深的爱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