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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盗王子——by赫斯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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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他盯着阿萨辛开口,虽然想故作平静,但阿萨辛无法克制停下倒水的工作。

认出来了?

少年皱起眉头。

「阿席达,对吧?」

「……」阿萨辛最后只点点头,这才把羊皮袋放下,看到少年从骆驼被上跳下,一上来就抓住他的手臂。

「需要你帮忙,亚撒黑手臂受伤了,没有人有办法。」

阿萨辛这才想起,那时宴会时,沙哈蓝告诉阿斯朗,他是从巴戈塔来的,所以精通医术。不过事实是,阿萨辛以往在军中都有医生帮士兵处理伤口或疾病。

阿萨辛没回答,但少年拉着他往帐里走去,他们越过几个合在一起的营帐,所以少年翻了好几次帐幕。这是阿萨辛第一次进贝都因人的营帐,之前他跟麦瓦利人住在一起,那种简便的帐篷跟他在军中时差不多。但是贝都因人不论是战争或是游牧生活,都住在这帐篷里。里面有一股食物跟动物毛皮晒干的味道,还混了一股水烟香甜的气息,帐幕上挂了一些已经褪色的石头装饰,羊皮垫上铺着刺绣的毯子,虽然只是跟着阿斯朗很快的经过,但跟阿萨辛想像的完全不同,他记得小时候,阿拔斯的小孩如果晚上不睡,大人会吓唬说要「把他们送去贝都因帐篷里」。

阿萨辛看了拉着他手的少年背影一眼,对方根本不容他犹豫,然而他除了基本处理伤口,什么医术之类根本一翘不通。

他带阿萨辛进了一个较小的帐篷,里面本来就有几个人,阿萨辛一看就知道是贝都因的其他族长跟将领,亚撒黑在软垫上坐着,有人正拿着一块布压着他伤口,阿萨辛以为会看到鲜血流四处,但是没有,他随后才发现为什么这些贝都因人会为那伤口感到棘手。——亚撒黑手臂上插着一只箭,箭尾已经断掉,可能是他自己折断的。阿萨辛这才想起,贝都因人跟其他沙漠部族不用弓箭,所以这在他们看来是相当陌生的武器。

身穿黑袍的亚撒黑除了眉头深锁,表情还是沉稳,但阿萨辛看到他已经拿掉头巾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其他族长看了看阿萨辛,他们准备了一盆水,还有几块布,他完全不知道这些贝都因人本来打算怎么办,但这才发现阿斯朗靠到亚撒黑身旁。

「阿席达是从巴戈塔来的,我让他帮你看看。」

「不用,达卡迪他们正要帮我拔出来。」

亚撒黑说道,旁边的达卡迪没回答,看了阿斯朗一眼,他神色显示出其实他也觉得不妥。

「那东西刺的很深。」阿斯朗说道,按住亚撒黑抓住箭的手。「至少让他看看。」

其实阿萨辛知道一点取箭的步骤,至少他确定绝不是硬拔,只是他不想跟阿斯朗还有亚撒黑近距离接触,因为这两个人之前在贝都因跟阿拔斯人战争时,都跟他面对面过。

「阿席达。」

少年唤道,阿萨辛这又想道,如果他当下表示不会处理这种伤口而离开,他们最后应该真的会用拔的,而他之前听过有个士兵这样取箭,伤口好后整只手还是不能动。如果刺的太深,有可能拔时箭头会断在里面,那更是取不出来。

他看了阿斯朗一眼,那少年表情还是镇定,但视线里带着焦急。

——阿萨辛不知道是什么最后让他走上前,但他靠近后少年才放心的放开亚撒黑正要拔箭的手。亚撒黑没有说话,但阿萨辛拿开那块压着伤口的布时,他也没反抗,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

阿萨辛这才发现这名青年的忍耐力有多么强,那箭就刺在他上手臂肌肉里,几乎是最痛的的地方,但他除了嘴唇紧闭、额头流下汗水之外,一声也不吭,阿萨辛从露出的支箭预测他刺的多深,是从一段距离外射的,所以应该是取的出来,只是,他虽然知道该怎么取,却从没试过。

阿萨辛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开口,也许是因为所有贝都因族长的视线,也许是那少年等待的眼神。

「我要一把刀,平刀口的,刀锋要利。」

他说,贝都因族长中有几个人点点头,有人摸出脚踝的小刀。

「热水,干净的布。」

阿萨辛说道,阿斯朗没多久就让人把那些东西都拿到,垫子上摆了好几块不同花色,但是整齐摺好的布,其中似乎有几张是头巾或盖容器的方巾,好几把不同大小的刀,似乎都是贝都因人的随身用刀,用绿色珐琅盆装的热水一会儿被端了上来。

其实阿萨辛对于医药一翘不通,但是简单包扎或是清洗伤口、消毒这些以前在军中每个士兵都会,但他后来才知道,贝都因军队里连最基本的军医也没有,他们几乎就维持自己在北方时的生活方式,受伤后用随便用布包裹,就算有膏药,也是部族自己的偏方,而他们卫生的概念在阿萨辛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阿萨辛选了一把看起来最锋利的刀,把它刀锋放进刚煮好的热水里,再用布擦拭干净。他看了亚撒黑一眼,发现阿斯朗紧紧盯着他看。——其实阿萨辛一时间还真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了这件事,但那少年的眼神认真而充满信任,让他想起那时刚到营地时,那少年在众人面前既使露出笑容,却带着一股冷硬,而现在,他看着阿萨辛的眼神毫无防备,就像那时在岩泉边时一样。

「来几个人按着他。」阿萨辛说,几乎差点要忘了麦瓦利口音,但好几个贝都因族长还是围了上来,抓住亚撒黑的手臂。

阿萨辛稍微移动方向,让亚撒黑插着箭的地方朝向光亮处。他知道全部的人都盯着他看,但他还是必须拿稳刀子,至少亚撒黑除了沉重的气息起伏外,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看着阿萨辛的动作。

——阿萨辛小心的沿着箭的边缘把小刀贴近,其实他没有细看过别人怎么取箭,但是他自己推断,各划四刀应该是够了。亚撒黑一声也没吭,阿萨辛把刀子沿着箭插入,可以感觉到他肌肉多么紧绷,尤其阿萨辛刀子又拔出时,就连一旁的阿斯朗也皱起眉头。

阿萨辛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方向,这一次他可以感觉到箭头。汗从亚撒黑脸颊流下,周围寂静的很,只剩下所有人的呼吸声。

「嗯……」

阿萨辛又刺进第三刀时,听到亚撒黑的闷哼声,细微的只像从齿缝中流出。他看了亚撒黑一眼,端正的眉头紧皱,额头都汗湿,但是回望阿萨辛的视线没有丝毫软弱。

「继续。」

他说,声音有点沙哑,阿萨辛这才发现阿斯朗的手扶在亚撒黑肩上,他虽然一声也不吭,但是眼神闪动着。——那让阿萨辛一时间迟疑了一下,想到不是这少年生性如此,就是他跟亚撒黑的关系应该不只是首领与下属。他知道贝都因这种部族的组成方式就是血缘,就连那些麦瓦利青年也是一样,一大群人里面不是兄弟、异母兄弟就是表兄,反正几乎都说的出彼此间的血缘关系。

阿萨辛第四刀时其实有点没把握,其实他就连这种取箭步骤都没有细看过,但他稍微动了一下刀子,已经可以看到被划开的肉下的箭头。他没取出刀子,因为感觉到亚撒黑的手臂在颤抖,他跟其他抓着亚撒黑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抓的更紧。

「握着。」他对阿斯朗说道,让他抓住那只隔着箭插着的刀。

阿萨辛吐了口气,亚撒黑似乎也在等待,盯着下前方不动。但全身紧绷着,其他人也沉默着。

「帮我拿块布。」

阿萨辛突然开口道。一旁的利亚得转身,但还没碰到他身旁的布,阿萨辛冷不防一使劲,手拉着箭柄用力一拔,在所有人——包括亚撒黑都没有心理准备时。

「呃……」

亚撒黑身子一个抽动,几乎是阿萨辛把箭头抽出之后,他才感受到撕裂的痛觉,几乎所有人涌上前按住他。

阿萨辛这才发现自己也喘着,看着亚撒黑双眼紧闭,大口吐着呼吸。

「拿布按着!」他对利亚得说,对方立刻把手上的覆在亚撒黑手臂上。

亚撒黑发出低沉的呻吟,虽然被众人抓着他只能身子向后仰着,阿斯朗几乎是立刻扑上前,把亚撒黑的头抱住,他把自己头巾扯下,跟手一起塞进亚撒黑嘴里,那是阿萨辛几乎忘了的步骤——拿东西让他咬着,但怎么样也不是用手。

「傻瓜…!快放手!」

阿萨辛几乎是立刻上前,他拿了刀柄抵在亚撒黑嘴里,立刻抓出阿斯朗的手。

他吼道,因为以前看过军中替伤兵取箭,有好几次他们拿木板给伤兵咬着,但疼痛之下受伤的人甚至可以咬断木板。

阿斯朗呆看着阿萨辛,楞楞的被他抓到一旁,他把他手上的头巾拿开,果然手指上深深的咬痕。

「你知道这样会断掉吗!?」

阿萨辛跟阿斯朗视线对上,少年眼睛瞪大看着他。阿萨辛这才察觉自己像教训小孩一样,对着贝都因首领说话。

「——会,会受伤的。」阿萨辛最后只这么说,除了按着亚撒黑的人以外,其他人都看着阿萨辛。

「……对不起。」

贝都因首领,这名少年还是看着他,一会儿楞楞的说道,就像被骂的小孩一样。

阿萨辛好一阵说不出一句话,这才放开他的手。两人对视一阵,还是不约而同的看向垫子那一头的亚撒黑,他已经平躺了下来,有一半原因是被其他人压下的,但除了喘息之外,他似乎平静了些。少年上前查看亚撒黑的状况,并把他扶了起来。阿萨辛这才看了自己手上的箭头一眼。

等了一阵子后,阿萨辛让其他人帮亚撒黑冲洗了伤口,并暂时用布包了起来,利亚得跟其他族长拿了他们贝都因的祖传药膏来,阿萨辛看着那墨绿色夹着奇怪叶片的药膏,还是没出声阻止。

晚上,阿萨辛正要跟其他麦瓦利青年一起吃晚餐时,利亚得来了一趟,说是首领要邀请他吃晚餐。阿萨辛完全没料到,虽说他们阿拔斯人也有这样的风俗,为了表示感谢,不过他当着其他人面臭骂首领,这在阿拔斯也刚好可以抵消掉感谢,事实上如果他这样对哈理发的儿子说话,应该会被抽上个几十鞭当作惩罚。

主营区的帐篷外正升着几做营火,阿萨辛还没抵达都可以闻到烤羊的味道,事实上那让他想起他父亲,他依东方使节团护卫名义离开的前一晚,他父亲也帮他办了个宴会。而那时,他跟约拉母道别时,那男孩因为整晚待在厨房帮忙,身上也是混着这味道。

「……」

阿萨辛几乎忘了自己已经离开多久,就像他三年前进军队里一样,一开始总是数着日子,时间过的很缓慢,但两三个月后他就没在注意时间了。

利亚得带阿萨辛进了营帐,他本以为贝都因人会在帐外吃饭的,但他们显然在大营帐里已经摆好了碗盘,食物也都摆上了。营帐里弥漫着水烟、烤肉跟薄饼闷烘的味道,聚集在那里的都是贝都因的族长,里面都是交谈的声音,混着另一头的乐声。

「阿席达!」

阿萨辛一跟着利亚得走近,阿斯朗立刻从他座垫上起身,跟他热情的拥抱,一两个贝都因族长也拉着他坐下,阿萨辛都来不及开口,他座位前的盘子已经被塞满一小堆食物,他好一阵子没看到整只的羊腿,那通常是身分最高,或是坐上嘉宾的待遇。

「我以前就听说巴戈塔的人精通医术,幸亏有你——」少年笑着说道,把自己前面的红通通的沾酱推到阿萨辛前面。

阿萨辛只点点头,想到自己其实在阿拔斯军营,最多有只有自己包扎一些简单的伤口。

「你的兄弟也在营里吗?把他们一块找来吧。」阿斯朗说道,一旁利亚得拿了块玉米饼递给阿萨辛。

「阿席达自己从巴戈塔来的,他没有兄弟。」

刚刚在麦瓦利人营区,利亚得就有提过了,阿萨辛也告诉了他。

「啊,我也是。」阿斯朗有点讶异的说道,这种情况的确少见,不论是阿拔斯人或是贝都因人都觉得男孩越多越好,所以他才会感到有点惊讶。

「我听说你们巴戈塔那边的人都有一卷祖传的羊皮纸,教你们怎么做药草?」

阿斯朗兴致勃勃的问道,阿萨辛其实一点也不清楚,只好顺着应道。

「是用什么文字?闪米特族?」阿斯朗突然认真的问道,一旁的族长贾法尔笑了笑。

「首领对书啊,纸啊那些东西最有兴趣了。」

「……那要看情况。」阿萨辛只能这么模糊的应道,看到少年身褐色双眼透着光芒,跟他头巾上的绑绳同一个颜色。但他没再发问,倒是旁边的贾尔法跟阿萨辛聊起弓箭的事,因为那应该是贝都因人第一次看到这种武器。

「我那时看到他们用一种弯曲的树枝——」贾法尔笔划了一个形状。「那个尖尖的东西——」

「箭。」阿萨辛忍不住接道。

「那东西叫箭?」阿斯朗问道,阿萨辛察觉不妥,只好耸耸肩。

「我猜的。」

好一会儿亚撒黑也来了,他在阿斯朗一旁坐下,手臂已经包了起来,但是拿了一杯豆蔻茶喝了一口后递给阿萨辛,那在贝都因是表示善意的方式之一,虽然这名青年还是一贯静默的神情。

稍晚阿萨辛打算回麦瓦利营区,但一出营帐,阿斯朗就跟了出来。

「阿席达。」

他唤了阿萨辛一声。「留下来过夜吧,明天大家都该休息一下。」

阿萨辛正在想怎么回绝,才发现那少年靠了近,朝四处看了一下,外头升起的营火把他脸照的光亮。

「到我营帐来。」

他说,阿萨辛楞了一阵,看到那少年露出兴奋的表情,但声音稍微压低了些。

「……」

他或许以为阿萨辛没回答代表同意,拉着他穿过另一侧的营帐,里面也有好些人在吃喝。说真的阿萨辛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这些帐篷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可是接起来之后里面感觉怎么穿都找不到出口,他过了个类似吃饭的地方,但铺了地垫,也有座垫,最后少年拉开一块有蓝色留苏的门帘,里面没有别人,虽然只点了微弱的烛火,但是透过外面的营火,里头视线也还算清楚。

阿萨辛很快的看了一圈,里面除了地垫跟羊皮卧毯,平木桶横摆装了些东西,小刀、磨石,一旁还用麻绳绑了一些羊皮纸,地上的一个小平桌放着茶杯跟油灯。

「阿席达。」少年对他招招手,阿萨辛这才走到平桌边。他看到他起身把门帘绑住,到卧毯下拖出一个硬牛皮长桶,上面还有麻绳编的背带。

阿萨辛盯着少年的动作,他把烛火放到桌上,头巾已经拿了下来,黑色短发被映的发出光泽,前额的浏海垂在他眉毛上,睫毛也因为烛火在脸是投下阴影,就像一年多前在岩泉边一样。

少年抽出一卷羊皮纸束成的薄书,边缘有点破损,看起来是有些旧了,他看了阿萨辛一眼。

「这里面写了些东西。」

阿萨辛没伸手,少年自己把它翻开,坐的更离阿萨辛近一点。阿萨辛这才发现那本书里每一页都写了字,还交叉画了些图,偶尔还用了蓝色的颜料。——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给小孩的书,他跟他哥哥们小时候也都有,里面会也不同的故事跟传说,当然也会依故事画上一些图,平民不会有这种东西,那是给阿拔斯上层阶级的孩子学习文字用的,因为颜料的关系,越多图画跟颜色就越昂贵。

「你知道这是什么文字吗?闪米特?」少年小心翻过一页问道。阿萨辛这才明白那时少年问他有关巴戈塔人用什么文字,所以才会带他来这里。

阿萨辛没回答,但是盯着那书一会儿。「跟我们用的不太一样,所以……」

那是最安全的回答方式,阿萨辛当然不能告诉他,那是通用文字,阿拔斯文。少年看了他一眼,吐了口气。

「去年攻歌珊城,在城主屋子里找到的。」他说,但看着那本书。「我翻了一年了,看这些图,一直猜那些文字在说些什么。」

贝都因虽然跟阿拔斯人同样说通用语,他们也些支派有自己的方言,但他们没有文字也不识字,就连在阿拔斯也只有上层阶级的人才会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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