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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心苦上——by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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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去练功吧。”

“昨天我答应了吴堂主去帮他整理药材,你先回去吧。”楚青岫颇不好意思地说。

自从吴清七夕那天发现楚青岫的字写得好之后,每日都让楚青岫到青龙堂去帮他整理记录医药笔。林重楼为之郁郁很久了,却又没奈何。

晚间的时候,楚青岫也是没回来,林重楼在这个时辰偷偷过去看过几次,都是见到吴清和楚青岫在一个桌上吃饭并相谈甚欢的样子,一不留神被发现了,吴清冷着一张脸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他觑了眼吴清的脸,就跟看到阎王似的,战战兢兢吃过一顿日后再也不敢过去了。

不知为何,林重楼自从下午回来之后便十分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书也不是练剑也不是。

他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分明一切安好……”摇了摇自己庸人自扰的头,林重楼跑到楚青岫房中去,坐在楚青岫的床上便十分轻易地就翻着了他这位大师兄如今最在意的东西。

林重楼从枕头下抽出那个盒子,他知道,楚青岫每日必要看上一眼。如此惦念,却只因害怕损坏了一点而不敢拿出来佩戴。

启开盒子,内里红丝绒簇拥着的两块玉环是交缠着的模样,拆开取了其中一块置于掌中看。——那玉玦大可遮住手掌,色泽似温润羊脂却带着几分微红微黄,那玉玦缺口处随着断口向两边嵌刻环绕的花纹并不鲜见,似是一种什么藤蔓之类的植物模样。

这东西是什么来历?林重楼也不敢掉以轻心,细细看了记住那模样细节之后便按原处放好,他决定下次寄信回家时附上这玉珏的图样让家里人查一查。

“也不知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世,竟然连高长老都讳莫如深?”皱着眉头想着,连楚青岫是当朝圣上遗珠于宫外的皇子这种恶俗的想法都想出来了。林重楼暗骂自己思想不端正,和衣倒在楚青岫的床上迷迷瞪瞪地闭了眼睛。

“师弟、师弟?快醒醒!快醒醒!重楼!”

林重楼一睁眼便看到楚青岫秀丽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无限扩大,笑着说了句“师兄你回来了?”伸手往前身子也往前倾。可楚青岫突然起身,林重楼要不是扶着床栏差点摔下去,坐直了身子后揉了揉眼睛。

林重楼瞅着楚青岫焦急的不安的表情,就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一样,浑身清爽,张口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楚青岫似乎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皱着眉头回答:“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们还是先过去,过去了再问缘由吧。”

“过去?”林重楼站起身,茫然,“去哪里,这大晚上的?”

“去朱雀堂,师父住处。”

待林重楼和楚青岫相携而来的时候,朱雀堂武林盟主的寝院外已经站满了一圈的人,当然这些都是不相干的弟子,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张丹言画罗甚至是吴清也在,这些人都在圈子里面,暴风雨的中心——盟主书房外。

林重楼是被楚青岫拉着跑过来的,楚青岫就跟在庙会时挤到台子前去看大戏一样,仗着自己身板细长,瞅着人群缝就钻,速度倒是跟耗子打洞一样迅猛,可连累坏了后面一只手拉着的林重楼。一则林重楼根本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看不清方向在哪里;二则是自己身板比楚青岫壮实些,没有那么纤细好钻。有时候一通钻下来,林重楼眼睛都是花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楚青岫拉着林重楼钻到最前面和几位堂主并肩时,林重楼只听到各种物件,锅碗瓢盆各类餐具装饰被风追逐着和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

那声音叫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尤其是一整沓子“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音中还间或夹杂着盟主夫人乱了方寸、失了风度、高了语调的怒喝声。

林重楼听得不是很清楚,依稀是什么“你怎么能骗我?”“你卑鄙无耻!”之类的……

林重楼心中想,只全天下敢骂武林盟主上官昊这种话的,而且不是一句一句骂而是一串一串骂的也只有盟主夫人一个人了。

对这样的骂词上官昊只是一味地忍耐避让,随着残渣往外飞的频率能说上几句“冰清你听我说啊,冰清!你慢点!别动了胎气,有话好好说……”

林重楼这才反应过来:喔,这夫妻俩是开着门吵架摔东西的。

对于这样子混乱的场面,张丹第一个忧国忧民地开了口:“我们要不要帮帮盟主?”

一边摇着钢骨扇的风流书生言画罗好整以暇地问道:“张兄,你说的帮盟主是要帮盟主把夫人擒住?你可不要忘了,那是夫人啊。”

向来不开口,一开口必定冻死一片人的吴清冷冷地道:“尤其现在夫人还怀着身孕,稍有不慎,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可是……”张丹颇为堪忧地看着那距离书房方圆三丈内一片狼藉的情形,咂咂嘴,“这么砸下去,万一传出去,不是平添一桩笑话?”

“呵呵——”言画罗摇扇子的动作越发的写意,看那架势似乎大有要将扇子摇出去的可能,“咱们盟主惧内的美名不是一天两天地在武林上了,不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侠们还不跟狂蜂浪蝶一样在这里的天空上横冲直撞啊。如果,你是担心盟主的话,那大可不必,身为武林盟主,就算是整间屋子都压下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好了!”他桃花一样轻佻漂亮的眼眸一弯,腾出另一只手去揽身边吴清的肩膀。

后者扫视了他一眼往回走,言画罗保持着一脸笑意,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回自己的腰后,跟着吴清的步伐出去了。

林重楼注视着他们看似亲密而又疏离却十分契合的背影,眉心拧了结,楚青岫见事态无法做任何改变,只得叹息一声不再看热闹,正要回身却见林重楼摆出这样一副困扰的表情。

“你怎么了?”

林重楼悄悄指了指那成双离去的背影,那两人回去的道路竟是从人墙中辟开,人人见了他二人俱是左右避开一步。

“师兄,你说,”林重楼神神秘秘地问,声音好似风中飘,“你说吴堂主和言堂主什么关系?”

“什、什么什么关系?”楚青岫一脸的茫然,在他看来,言画罗和吴清之间来往算是比较密集的,一般他在吴清那里总是会撞到言画罗带着些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小玩意儿进门来。可他并不知能够轻松自如进得吴清院门的,眼下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是一个言画罗了。就连上官昊也未见准想见吴清就能见着。

林重楼扯了扯因出来时匆忙、穿得仓促因而散乱的衣衫,对楚青岫道:“师兄,我们走吧。”

其实楚青岫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来是做什么来了,虽然无能为力,可不来总是觉得不太好。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道:“师弟,你说,小师弟他现在在哪里?”解决不了事情,最起码也要弄明白原因吧。

最后他们竟然是在上官小公子最不喜欢的练功房找到他的,父母在书房里吵得天翻地覆,儿子也在黑暗里抱膝痛哭。

楚青岫提着一盏灯笼蹲在上官际阳的身边,火光映着他白皙的脸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分外喜气暖心。上官际阳不知是受了哪方面的触动,本来已经停了爆发只剩抽噎,却竟然抱着楚青岫“哇”地大哭起来。

楚青岫手忙脚乱地被他抱着,僵了一会儿也没推开,也不介意对方快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反而用手轻抚着上官际阳的头顶脊背,轻声在他耳边哄着。

林重楼一旁看着差点没被气背过气去,咬着后槽牙咬得牙都酸了。

哄了半天,上官际阳终于抽抽噎噎、口齿含糊不清,但还算是逻辑清晰地把这次上官盟主夫妻争执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我今天在祠堂思过完之后就去爹书房中等待爹抽查诗词,一时无聊,我便随便翻了翻东西。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爹曾经带我从书房进过一个密室,我也是兴起,就找开了。可最后没找到密室,只找到了个暗柜的机关,那里面放了一把白绡折扇,我展开来看,那两面写得密密麻麻,可两面的字迹不同。一面是爹的,另一面就不知道了。”

上官际阳吸了吸鼻子,头靠着楚青岫的肩膀,弱小无依的模样。林重楼自我安慰道:他比我小,我不跟他计较。

楚青岫温言问:“后来呢。”

“后来我拿着你折扇去找娘——我不过是一时好奇,却没想到,娘只是匆匆看过那折扇内容后便脸色大变,也不管我,径直去找了爹去。然后,娘在书房找到爹的,爹正在和三位堂主说话,娘闯进去……然后,你们也知道。”

林重楼和楚青岫对视了一眼,俱疑声问:“那折扇上写了些什么?”

第十四章: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那折扇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世上原本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用折扇做传递书信之用的上官昊和另一个人。

只是现在多了一个盟主夫人,日后怕是会再多人,更有甚者是,天下皆知!

在林重楼的眼神高压下,草草安慰完上官际阳,楚青岫便和他一起回房歇息去了。可林重楼心中仍然不安,却仍然是不知这份不安从何而来。于是他赖在楚青岫房中不走了。

楚青岫拿他没办法,只得依了他。烛光灭了合眼相偎睡去,只是这一夜,却的的确确不太平。

清晨拂晓的时候便被急急的拍门声吵醒,林重楼睡在外面,不堪其扰之下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趿着鞋去把门打开。面外报信的弟子看到他愣在原地,只以为自己脑子糊涂走错了房,有倒退几步数了数屋子。

林重楼不耐烦地道:“你数什么?有事吗?”

“师弟,什么人?”楚青岫刚从床上起来,只着了内里的贴身衣裤,双颊还有些淡淡的绯色,一双眼眸含春带秋似的煞是朦胧。

传信弟子看了一脸阴郁的林重楼和一脸春色的楚青岫一眼,眸中神色变化不定,一直不停地道歉“打搅了、打搅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楚青岫看出这个乃是朱雀堂的人,不由皱了皱眉,想起昨天的事情来。

那人只说是盟主书房中有大变故,言画罗让两人都过去。

大变故?林重楼与楚青岫对视一眼,这倒是言画罗惯用的口语。林重楼问道:“那,吴堂主可在书房吗?”

“那是自然,听说是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好,吴堂主未时匆匆地被盟主叫过去……”那人偷偷联想了下吴清被叫去那时的情形,居然觉得和眼前的有些相像。不自觉地弯了嘴角,生怕自己笑出来生事端,那人主动告辞了。

楚青岫伸手把门关了,对林重楼道:“快进去把衣裳穿好了,我们快些。”

林重楼凑近楚青岫,低声说:“我总觉得,这不是件小事,怕是夫人她——”

楚青岫觑了他一眼,后者乖乖闭了嘴,规规矩矩洗漱去了。

过了九月九,暑气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反倒清晨时候晨风微凉,竟有些刺骨。

他们都知道情形糟糕却没有料到,竟然如此严重。

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了阵阵的哭声从里面传来,院中的弟子跪在地上,举袖拭泪,而上官际阳一步步地从寝阁里退出来,哭得像泪人儿一般,一个脚软就跌倒在台阶上。

上官昊呼唤着妻子的声音悲恸难耐,高亢拔尖,直冲云霄。

院中有些内功修为低的弟子抵抗不住那随着声音四溢的雄厚内力,气血翻涌上来,不得已都退了出去。

上官际阳也是难以支撑,几乎昏厥。

看到这样的情形,林重楼和楚青岫心中明了了。

上官夫人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二人正踌躇着,却见本该守在盟主夫人身边医治的吴清竟然走了出来,当然,后面还跟着言画罗。吴清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带着微微的阴郁,而言画罗跟耷拉着尾巴的公鸡一样,浑身郁气。

楚青岫上前问:“吴堂主、言堂主,夫人她,怎么了?”

吴清说话一向毒舌,就算是对一向得自己喜爱的楚青岫也不例外。他垂着眼睑淡淡道:“你不会自己看?”

楚青岫脸一红,嗫嚅着,“夫人她昨天不是还和盟主吵架吗?听声音还中气十足的,怎么……”

吴清斜了他一眼,“你难道没听说过回光返照?”

楚青岫的双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似乎一戳就会溢出汁液来。吴清启了唇,但看他的模样,眸光微微一变。瞥向身边的言画罗,“你不是最会卖弄嘴皮子功夫的吗?去好好地把夫人的死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夫人她……真的死了?”林重楼和楚青岫一样的震惊,不自觉喃喃出声。他曾经见过一次死亡,那是至亲的离去,而母亲却对他说“身在江湖,应该对死亡习以为常。”所以他要自己镇定下来,压制着脑中猛然涌上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想法,以及心中,隐隐的害怕。

言画罗率先走下台阶,对楚青岫叹息一声道:“你也看到了,夫人是未时末去的,我和吴清来的时候,夫人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这怀孕的女人最是脆弱,稍有不慎,都有命丧黄泉的危险。”

楚青岫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他看着言画罗道:“那这些日子,我们……”

“这些日子盟中的事物我们几个堂主会处理的,你们两个就,”言画罗一指台阶上哭昏过去了的上官际阳,“你们照顾照顾他吧,他才那么小,丧母这种事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大的打击,盟主又这样——好了,这孩子昨天一天没吃饭,现在又被内力震成这样,只怕你们在这里撑着也会受些影响扶上他回去吧。”

楚青岫点了点头,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上官际阳的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身子。他的身子纤瘦单薄,力气虽有却也不是很大,看起来是有些吃力的往下走。

林重楼心中有些乱,但看到楚青岫这样也醒悟过来了,连忙也上前去,背过身蹲下,扭过头说:“我来背小师弟吧。”

言画罗把玩着手中即使武器又是代表物还是附庸风雅的玩意儿的钢骨扇,望着三个师兄弟互帮互助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一模一样的,他已经叹了很多遍了。

“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还以为时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夫人和盟主之间的羁绊有那么多,就算旧事重提,也不过是生气,断不会如此。”

吴清也从台阶上走下来,和他并肩看着,但他的目光望得很远,似乎是穿过了楚青岫三人落到了不知是哪里的远方。

“那是你的想法,你说盟主和夫人羁绊深,相处时间长感情好。那当年夫人和那人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死生契阔。是说忘得掉就能忘得掉的?要是能忘掉,倚月楼那边怎么整日愁云惨雾地,月楼主一出手就是酷刑,不过是有气没处撒。”

“你看你这话说的,跟你不是武林盟的堂主一样。左右事已至此,盟主再这样喊下去只怕是内功耗损过度,会有性命之忧,你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劝他。”言画罗想要合起扇子往没心没肺的身边人头上敲一下,以示惩戒,但触及这人儿的阴恻恻的目光,他只得放下了。

吴清莫名其妙地觑了他一眼,冷笑道:“难得啊,有你这个狗头军师在,还用得着我劝说吗?你都没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大夫嘛。”

“是啊,但盟主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都没了,我怎么治?”吴清一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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