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具先放在你们老师这里，等周末让你们家长过来处理道具。”尹斯斯翻出本子，“把整个事件经过，尤其是那个网站的地址，跟我说一遍。”
处理完这群熊孩子，尹斯斯回单位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把还没开封已经凉透了的奶茶倒出来去热了一下，就着泡芙填了填肚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窝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许久没有训过人，功力大减，说一次都累得很。
这一眯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他赶在李明空他们来之前把昨晚上的事故报告全部写好打印，洗了把脸，清理了一下桌子上的垃圾，回家。
刚走到路口，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斯斯表哥？”
一定是我昨天睡觉的姿势不对，脖子好僵硬。
尹斯斯僵着脖子转过头：“真巧啊。”
“有一整子不见，表哥你这是去上班吗？”曾怡翔热络地寒暄。
“我刚下夜班。”
“表哥单位就在这里吗？”曾怡翔四顾，周围都是政府机构办公大楼，“好近啊，我的单位也在这里，每天早上走过来就到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安局大楼。
“嗯，这里机关挺多的。”尹斯斯觉得自己面对这张脸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想了一句，“你早饭吃了吗？”
“我在家吃了，表哥你家离单位也太远了，我一个人住，不如你搬过来怎么样？”
神马！！！
尹斯斯吓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忙道：“也不远，也就骑车半小时的路，我现在坐地铁，快得很。而且我妈她也……”
这个时候搬出老妈真是明智之举。
“哦。”曾怡翔若有所思，“那表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值夜班挺累的。”
尹斯斯舒了一口气，道完再见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地铁口。
回家吃了点饭，他一觉睡到下午，起来准备去A大旁听。
结果尹妈喜滋滋告诉他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斯斯啊，你下礼拜就搬到你表弟那里去住吧。”
第六章：奶茶躺着也中枪
听到尹妈喜滋滋冒出这一句来，尹斯斯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艰难地抬起头来，问道：“谁跟你说的？曾怡翔吗？”
“对啊。”尹妈一脸感动，“翔翔真是个好孩子，他打电话来说早上看到你下夜班还得挤车回家，不如住在他那里，他自小在寄宿学校长大，会做饭会家务，你绝对不用为吃饭犯愁。”
“……”尹斯斯有点不想应对这个把自己儿子卖了还欢欢喜喜数钱的妈，他纠结一下，说，“我比较喜欢吃妈你做的饭。”
“唉呀～”尹妈得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这个时候才知道要你妈啦？你去翔翔那里了，我和老头子就不用每天给你做饭了，多好。”
“……你不要我了？”
“都多大了还撒娇，妈知道你从小不爱和人打交道，以前老邻居家的小女儿还不是被你轰了好几次。”尹妈叹了口气，故作拭泪，“但你都多大了，再不出去，以后连个贴心的人都没了。”
“……”
尹斯斯觉得老妈的思维进入了奇怪的地方，只得挫败地举手投降：“这事儿晚上我回来再说，我得走了。”
暂时躲开了尹妈的卖儿子计划，尹斯斯一路咬牙切齿地去A大，手上的奶茶袋子被捏得烂成一团。
好你个曾怡翔，倒是学会农村包围城市了！
一进209教室的门，他顿时抛弃了一路想的事情，被面前的一切深深地震撼了。
偌大的阶梯教室，从第一排到中部，密密麻麻坐满了女生，硬是一个空位都没有。
身边晚来的几个女生唉声叹气地捡了几个中部靠后的位子，仿佛别人抢了她们的钱。
尹斯斯跑出教室看了看门口的课表，确认是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没错，他顶着巨大的鸭梨坐在后排，想到昨晚上处理的事情，不由浑身一抖。
这群女生也是想穿越么，来进修古代社会生活常识？
女人的执念到底有多可怕啊……
他窝在后排喝着奶茶，耳边上课铃声打起，然后……女生的兴奋度根本没因为上课了而安静下来，相反活像是吃了摇头丸。
他前面一排的女生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老师要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老师又不能带你穿越。
尹斯斯吐着槽，抬头看清走上讲台的讲师，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我了个大擦。
尹斯斯又默默想。
一定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各位同学，我叫安定。”讲师笑得一脸和煦，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格外勾人，“我负责本学期的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史教学，虽然是一门公共课，大家选这门课的原因可能也有许多种，但是我希望大家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听课，喜欢这一方面的可以当做课外进修，不喜欢的可以当做科普。”
尹斯斯看着前面几排女生们的激动劲，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安定在黑板上写下社会生活四个大字，字迹让尹斯斯又是一阵吐血。
“社会生活，顾名思义。我们现代社会的社会生活也不无外乎衣食住行，古代社会生活更是如此，衣就是服饰，食就是食物，住就是日常生活，行就是交通。我们本学期的重点是住，也就是日常生活，包括古代的建筑、礼仪、器皿等等。首先我们第一节要说的是，服饰。”
安定讲课轻松随意，内容娓娓道来，含金量极高。
尹斯斯记着笔记，心想这货以前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个，要不是后来这个那个的事，一定在金龟婿排行榜上稳稳位列第一。
都是以前没有教育心理学的错！
尹斯斯神游天外，等回过神来，安定已经讲到唐朝了：“唐高宗以后进行了一次颜色制度的调整，以紫色为三品服色，浅绯、深绿、浅绿、深青、浅青这五色依次从五品往下，这一制度被日本所学习，同学们如果读过紫式部的《源氏物语》，里面夕雾和云居雁的几章就反应了这个情况。同时，黄色为宫外平民和庶民服色，和现在大家印象中的黄色是帝王的颜色完全不同。”
“这是为什么呢？”安定笑道，“有同学知道吗？”
下面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安定的目光却放到了后面：“后排那个喝奶茶的男生，能起来说一下吗？”
全班女生大笑。
尹斯斯脸黑了。
因为附近只有他一个男的。
而且也只有他有一杯奶茶，刚才还喝了一口。
他站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根据科学推测……”
还没说完，全班女生又是笑声一片。
尹斯斯的脸更黑了，努力控制住自己，慢吞吞说：“老师你玩了个文字游戏，帝王穿黄色服饰开始于唐朝，但唐朝限制的是赤黄色，一般性的黄色比如奶黄色柠檬黄是不受限制了。这个也是在唐高宗前期的规定，在中后期因为担心几种黄色混在一起，于是限制了所有的黄色。”
安定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回答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的？”
“……”尹斯斯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是物理系的，来旁听的。”
反正不是这个学校的物理系，谁问谁知道！
安定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尹斯斯心情复杂地坐在那里，浑身包围着一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这二十多年来，他最害怕和最依赖的就是自己的存在感，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抑或只是南柯一梦，醒来后又回来到以前的时代？
他想通过爸妈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是又害怕如果爸妈知道了真相会抛弃自己，也或者在爸妈天命到头故去后，世界上又剩下自己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胆小鬼。
尹斯斯盯着笔记本出神地想。
莫名地有点尤桑。
如果男人也有大姨妈影响心情，那么尹斯斯的大姨妈肯定来了。
不过男人的大姨妈来得快去得也快，下课的时候，望着前面女生一窝蜂出门，热热闹闹地谈论着晚上去哪里吃饭，尹斯斯也不由脑补起来尹妈会做什么，接着想到了出门前那糟心的卖儿子计划，不禁非常郁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待他从卖儿子计划中反应过来时，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哦，不，准确来说只有两个人。
他和安定。
安定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脸上依旧带着笑，桃花眼微微挑起，伸出手道：“来不来我家吃饭，我下厨哦，四弟。”
四弟……
四弟……
四弟……
尹斯斯的心中大约有十万头草泥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他没想到安定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了两人心中所猜的一切。
于是沉默……
沉默……
沉默……
终于尹斯斯开了口，说：“这不科学。”
第七章：女儿控真可怕
“你是指我的出现很不科学，还是我会做饭这个事很不科学？”
尹斯斯打了个电话跟尹妈说自己不回来吃饭后，安定踩下油门，修长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问道。
尹斯斯想了一下，回答：“应该是后者。”
安定笑起来，车子缓缓开出校门，他又道：“你现在境况倒是不错，家里爸妈管饭，刚毕业就进了公务员机关，比我那个时候好多了。”
“那个时候？”
“嗯。”安定道，“我到这里来是一个契约，你知道，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哪怕有一根稻草都会牢牢抓住不肯放手，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
尹斯斯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没吱声。
“有一个人，准确说不是人吧，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抛弃这一切去一个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世界，从头开始。我当然说愿意，然后我就过来了，带着契约上的条件过来。”
“条件？”
“对，这个条件你听起来会很奇怪。”安定说，“那人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带着我刚满月的女儿一起过来。”
“……这是什么条件？”尹斯斯道，“带个还没断奶的小丫头过来？”
“总之我是过来了。和你不同的是，你过来是从小开始适应，我则是一个成年人直接被扔到这里，论谁一开始都会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害怕，可是我不敢退缩，因为我还带着我女儿。”安定望向前方的眼睛带着柔软，“我每次受不了的时候都会想，我女儿在我身边，这是证明我存在的唯一依靠。”
尹斯斯没说话。
他轻松地一笑：“一开始那段日子简直过不下去，我一大老爷们儿，光头，带着女儿，活脱脱就是刚从监狱里面出来被老婆甩了的倒霉男人。我做过各种杂工，街上发传单，在墙上涂小广告，摆摊推销不知道哪里批来的各种杂货，帮人裱字画，写赝品书法，就是为了挣一点奶粉钱不让我女儿饿得直哭，每天过得和疯子一样。”
“好在我先天技术过硬，英语俄语什么的也算认知一点，总算熬出来遇到了一个贵人。那人是A大的一个老教授，看我字画都不错，劝我去成人自考，别把才华浪费在赝品上，他还亲自给我带了报名表，帮我交了报名费。”安定回忆着，“以前觉得什么东西自己都能得到，现在才知道来之不易，所以我一路考过去，成了那老头儿的研究生，专攻古代文学，再拼上博士，总算把生活安顿下来了。”
“那教授是……”尹斯斯问。
“他走了，我算是他的关门弟子，我之后老头儿因为身体不好就不招学生了。”安定的声音有点唏嘘，“真是一个不错的老头儿，我还记得他走之前跟我说，‘安定，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学生当关门弟子，值了。’”
一时间车子里沉默下来，只有外面马路上的喧嚣。
安定又道：“我这些年陆陆续续炒炒股票，玩玩房产，见好就收，挣点生活费。股票房地产这种东西，是上面人玩的，我们跟着拾点零碎，不能做大了，做大了会倒霉。不过总算把女儿养大了，我又老了，养孩子不容易啊。”
车子转弯，开进一条安静的马路，再转了几个弯后，终于进入了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
安定把车锁好，带着尹斯斯上楼，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数字。
“好多人喜欢买顶楼的房子。”尹斯斯说。
“我欲乘风归去嘛。”安定道，“又恐琼楼玉宇，实在活不下去这么一跳也就舒坦了。”
“二哥！”尹斯斯皱了皱眉。
安定拍拍他的肩：“玩笑，开个玩笑。”他抬起头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怎么样，命运这种东西，像台风一样，来了就得接受，无论是麦莎还是龙王。”
尹斯斯认可地点了点头。
安定的家并不是很大，虽然在顶楼有上下复式的优势，但好几个房间在装修的时候被一路打通，堆得满满的都是书，反而显得空间紧迫起来。
“两个人住，也不用特别大。”安定满不在乎地说，在冰箱里掏东西。
尹斯斯的目光落在一直没注意的手指上，一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你结婚了？”
“掩人耳目而已。”安定扬扬手，“现代这些女孩子太可怕了，而且……”他皱了皱眉思考形容词，“没有契合性，你不知道她的秘密，你自己的秘密也不能跟她说，过日子太憋屈，还不如好好养女儿来的舒坦。结婚这个词我们看的很重，觉得是一辈子的事情，她们看来和过家家一样，不想过了就离婚，累。”
尹斯斯想起以前的那些传闻，于是没问下去，看着他二哥淘米煮饭，又从菜筐里抱出西芹，熟练地洗干净切成片：“你真会做饭？”
“对于我会做饭这一点，事实证明是非常符合科学原理的。”安定边切边说，“放谁带着女儿独身一人过日子都得会这个，你帮我把这些鸡翅洗了呗，会不会洗啊？”
“谁不会了！”尹斯斯卷起袖子上阵。
虽然不会做饭，平时也是吃爹妈做的，洗菜洗肉总是会的，两人忙碌了一番，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唉呀，我家亭亭回来了！”让尹斯斯下巴掉了的一幕出现了，安定举着菜铲，欢天喜地地，和尹妈一样从厨房探出头来，“女儿回来啦？”
外面响起清脆的女孩子声音：“老爸我回来了！今天做了什么好菜呀？”
“都是你喜欢吃的。”安定宠女儿那满满的爱几乎都要扑出来了，他用菜铲指了指尹斯斯，“这是你四叔，喊一声，他过年会给你压岁钱哦。”
“四叔好！”安亭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瞧着也不过比尹斯斯年轻几岁，这一声“叔”让尹斯斯内心充满了忧伤。
“我什么时候说过给压岁钱了。”尹斯斯忍不住说。
安定说：“哪有叔叔不给侄女压岁钱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啊亭亭。”
“那是。”安亭笑嘻嘻地点头，放下背着身上的小提琴包，“我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