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莫凡大口喘着气，视线里的宗季已经用两手捂住了脸。宗季的手掌在脸上下下揉搓，之前濒临崩溃的表情
很快消失不见，过一会露出来的面孔又是平静似水，那一刻莫凡心底的一弦崩的断开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贺鸣看了看莫凡轻轻啧了一声打圆场“你看，这是怎么说的呢？我们都知道你是好意，别哭了啊。”贺鸣安慰的声线轻
柔，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莫凡自手指缝里瞪了他一眼。曾经，过去，他面临演唱会压力十足，一会暴喝一会哭泣的时
候，贺鸣就是这么轻柔的安抚他“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我一直觉得你很棒。”
莫凡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朋友来着，现在看清楚了，就算是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真失败，他根本就没交到贺鸣的
心。莫凡扯着嘴角轻蔑的笑了笑，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他的衣食父母酒肉朋友罢了。
莫凡哽咽中略略安慰，宗季对李哲哲态度凶狠只说明他对自己紧张过度，其实无论宗季对现在的李哲哲做什么，他都能
理解，噢宗季，我的宗季。
宗季递纸巾盒给马驰，马驰接过来替莫凡擦脸，莫凡用李哲哲的声音，那糯软得他一直讨厌的，现在听起来却楚楚可怜
的腔调“我觉得莫凡哥一直在睡，有点不大对。”宗季变了脸色看他，仍然没有发火语调却变得更加阴沉“是不大对。
不过你放心，莫凡会好过来的。”
贺鸣送他们两人出来，马驰与贺鸣半是开玩笑半是闲话，莫凡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安，出来时宗季召唤主治医生的声音
总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经过医生站见有人紧张兮兮的进出，护士们也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忙碌，一瞬间莫凡有种不
祥的预感。
有位医生匆匆行来，与贺鸣错身而过时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贺鸣的脚步却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引路，把他们
送进电梯。在电梯门送上的一瞬间，贺鸣眼镜镜片反射的灯光晃了到莫凡，莫凡莫名的心悸，按开按钮，在那两个人的
疑惑视线里跑了回去。
病房门外站着人把守，马驰的声间在后面响起“哲哲，哲哲，你要做什么。”莫凡一言不发一味往里面闯，被前面的人
架住后，马驰与贺鸣都赶了上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莫凡不言语，紧紧盯着病房的门，他现在还站在门外，却似乎看到自己上身已经被脱了衣服，有医生举着电击器站到他
旁边，问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说“准备好了。”
然后轰的一声，那电流击过，莫凡昏倒在病房门口。
第十一章
“不行，不行，你们会弄死我的。啊，宗季，宗季，我死了！”莫凡不停的打着哆嗦，啊的一声惊叫大张开眼睛“宗季
～宗季～别让他们那么做。”眼前还模糊一片，莫凡虚张着两手到空中苦苦哀求。只是他发出的音量不大，用尽全身气
力也不过是“咕噜～咕噜～”
马驰立刻握紧莫凡双手，顺势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莫凡头上“哲哲，哲哲，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莫凡一阵眩晕，听到旁边医护人员提到“心脏骤停”的字眼，惊得又出一身冷汗，推开马驰，向旁边望去。
刚才他骤然昏倒在门口，幸亏抢救急时被搬进了宗季所在的病房，自己的身体就在隔壁床位上，而那个莫凡静静的躺着
，毫无反应。与自己的肉身离得这么近，却满视野白茫茫一片，莫凡努力眨了几眨眼睛，眼前景物明明渐渐清晰，他的
脑海更加混沌。宗季正紧紧握着那个莫凡的手，嘴角紧抿表情悲伤，莫凡相信，他昏倒之前看到的那一切不是幻像，是
正在发生的事实，电击都没能把他换回去，那么……莫凡不敢再往下想，绝望一波波袭上心头。
莫凡裹紧外衣，沿着人行道慢慢行走，这种季节是个早晚爱起风的时候，刮在人脸上隐约生出种揪心的疼。马驰的衣服
套在他身上显然大了许多，这种场景若是被人拍到确实不够雅观。莫凡仰起脸上，头发被风吹得头发乱了原先的规矩，
马驰就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像不相识般，莫凡昏昏沉沉的想，马驰明天还有个硬照要拍，不应该在外面陪他吹冷
风，而且他的事不是李哲哲的事，不应该带累马驰，可是他要冷静，需要时间与空间冷静。
昏昏沉沉的从医院出来，在走廊里偶然听到医生与宗季的对话，莫凡的心如坠沼泽。医生说没有必要坚持，早就已经诊
断现在更是确定，是脑死，莫凡看到自己被电击、看着他们打强心剂，甚至用了违禁药物，他仍然没有反应。
宗季、贺鸣分别与马驰对话时，莫凡假装昏睡，可是他清清楚楚的听到马驰在做保证“放心，我保证绝不外泄，他什么
都没看到，我也会让他封口。”
他能保证什么？我沉默不语我什么都不说，可我依然是莫凡。莫凡心中大叫，悲哀的意识到，他回不去了。
莫凡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确定自己是谁，一切能看到现在身体影像的东西他都憎恨，镜子、玻璃、塑料板甚至喷水池
里的水幕。就算再不愿意，他现在也是李哲哲了，彻头彻尾的李哲哲。真正的那个李哲哲根本就没在莫凡的身体里，莫
凡清楚的感知那个躯壳内没有人。至于李哲哲本尊，恐怕在莫凡醒来的那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有路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惊讶着低叫“看哪，这不是那个那个唱歌的吗？”
莫凡翻了她一眼，连哪个都分不出来。
真想打人，可是满街上行色匆匆的人都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一回头，茫茫人海夜幕渐沉中，李哲哲的恋人就跟在自己身
后，莫凡悲伤得想哭。
“你这表情就像要哭一样。”马驰的手摸上莫凡的眼角，轻轻蹭了一下，“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莫凡甩了
甩头，无力的靠向马驰，现在的他一无所有，甚至连个依靠的肩膀都是借用别人的权利。
这世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莫凡承认自私了一些，承认平时做人刻薄了些，也承认说话太尖酸，可是他没做过坏事啊
！莫凡开始真心的忏悔，为过去那些无意中伤害的人们道歉，神哪，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如果能回到过去，用什么换
取我都愿意。
莫凡病了，这一次病得不轻，高烧多日，再醒来，他依然是莫凡，套着李哲哲外衣的莫凡。高烧时说的那些胡话他都不
记得了，只知道醒来后还是马驰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照顾，一如既往的任他大发脾气，莫凡六神无主的想，那个莫凡
已经死了，原来的李哲哲也不在了，那他怎么办？他是混装的李哲哲还是嫁接的莫凡？他要继续以什么身份存活下去？
是不是该为自己做些打算？
一般签约期最后一年的艺人都会很少安排活动，马驰依然忙碌是因为他是马驰，当红巨星的本事，就算经济人不主动出
去接洽也会有生意找上门。莫凡猜测宗季是想挖马驰跳槽，而马驰或许想去或许不想去，无论怎样，他没有正面拒绝就
是了。哼，以前自己在的时候，宗季是绝对不敢有这种心思的。莫凡哀叹了一口气，手下的花洒几乎要把小小的仙人掌
淹没了。
如果马驰跳槽，应该不会用贺鸣，他有自己的老关系，合作多年的女经纪人，李曼。
“马驰，听说你要拍MV？公司怎么会给你拍？”
马驰笑“东家想留我。”那笑容微微发涩，让莫凡察觉出他和老东家有些貌合神离的味道。
大明星和东家之间的摩擦会比小明得们少一些，但是必然有，某些小事积压在一起就会让人不舒服，马驰向大老板投诉
时，大老板曾经有一次说过“你看，我也不管日常事务，底下人做事，我如果总插手，他们会不好办的。这样，XX是总
负责，我交待他，你去和他谈，你们协调一下好不好？”
马驰有巨星的身份，当然不会和XX谈，去谈的是李曼。两个人各代表一方，都要为自己的人争取最大权益，当然就会涉
及到许多细节，有满意的有不满意的，有磨合和来的自然也有磨合不来的。
莫凡私下以为宗季的本事就在于有聆听别人说话的姿态，并且是真的在听，无论那些是明确的要求，还只是报怨的废话
，宗季都记得。宗季和签约艺人，尤其是明星艺人之间，不会有马驰老东家这种作派。
“马驰，预祝你MV大卖。”不等马驰谦虚，莫凡立刻补充道“让我也在里面出现好不好？”
恋人的要求怎么可能会拒绝？马驰点头，虽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莫凡哪里有时间安抚他的情绪？
李哲哲之前应该不会对马驰提这样的要求吧？就算他不提，这个男人也会巴巴的送机会上前，就像宗季对自己一样。莫
凡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通透，果然换了另外一个人的视角看过去，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莫凡闭了下眼睛，再张开，眼
神里已经满是斗志昂扬，其它的慢慢规划，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调整这个身体的状态。
这个身体真是让人头疼，唱歌时总像要断了气一样。
李哲哲曾经有一次捧着个本子让莫凡签字“莫凡哥，我一个学弟特别崇拜你，帮我签个名吧！”这个本子莫凡前几天在
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上面都是当红明星的签字，中间空了几页，最末一张是李哲哲写的，右下角有一小行字“大明星
李哲哲。”
莫凡哑然失笑。那个时候的李哲哲向他请教怎样才能唱好歌，莫凡觉得他应该从最基础的学起。李哲哲的水准完全称不
上专业，只能算是KTV标准，于是莫凡对他说“首先嘴要张开，你现在唱歌的时候嘴唇动作幅度就不大，明显没有完全张
开，也就是说这个字要完全吐出来，然后再唱下一个字，无论多绕口的歌，前提是发音清楚。如果这个音没发完再去发
下一个音，感觉就会很像，像RAP一样。不是念，要有节奏感，比如哒哒～达哒达哒__哒，哒滴达达哒哒哒哒哒。”莫凡
的声音百转千回在做示范，“哒哒～这里要很慵懒的感觉，随意一点，不用咬得太重。”一首前奏被他唱得无比悦耳，
李哲哲瞪着大眼睛看他，魂却不知道飘在哪里。
莫凡用了心的告诉“声音是被气息包着出来的，从后槽牙到口腔然后从前面出来，就像咝～～我这有两首歌你听一下噢
，第一个是节奏感，练语言灵活性的。后一个是练气息，听声音是怎么出来的。唱一首歌，就好比抬桌子，左手是声音
右手是气息，如果单手抬不起来的话，也就是说音量上不去时，要用气息补充，气息再不够就要用到腔体，胸腔、鼻腔
、口腔都可以，所以唱歌是个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如果你唱好了，可以达到这个标准的。”莫凡放出第二首歌，再看李
哲哲，完全石化发呆状，莫凡觉得他根本就没在听，也就懒得再讲。
如今不同了，本来就气脉不够，若是不加以练习，别说给马驰丢人，莫凡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发出这种声音。绵软无力
唱得像念词一边，还是没有平仄的那种。
莫凡背着个汽车轮胎在身后慢跑，双手叉腰用力的“哈哈哈哈”大口喘气，这种狗式训练法果然有帮助，只是运动过度
时不时的要昏倒一下。幸亏马驰最近比较忙，顾不得时刻看着他，莫凡便拼了命的改造这个身体。
这天穿着雨衣在路面上慢跑时，被马驰劫住了，马驰举着雨伞挡在他头上训斥“你太任性了。”莫凡觉得那口水比雨水
还要重几分，夹着怒气喷得他头晕，马驰把轮胎拆了下去，拉他上车“这身体你不心疼，我心疼。”
重重的几个字，有那么一刻，莫凡觉得身边的男人说的不是他。
李哲哲靠着马驰应该不乏指点的，很奇怪，马驰从来不说他“你应该怎样怎样”“你那样那样才对。”马驰总是满眼欣
赏的望着他，哪怕他拖着嗓音唱哪怕他荒腔走板。莫凡觉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马驰总想抱他，这让莫凡无法忍受，马驰坚持，莫凡也坚持，每次马驰靠过来，莫凡都如临大敌，在马
驰伸手的时候精神上最先颤抖，心理战、肉搏战，两人如同红了眼的两只兔子。有那么几次，莫凡想恨恨的告诉他“我
不是李哲哲，别碰我。”可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看过宗季难受的表情，莫凡有点不忍心伤害现在身体的主人曾经
爱过的这个男人。
时间过得真快，两个月，六十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关于莫凡的消息虽然还时不时的出现一下，但是显然热度已减。
他这个还没有死去的莫凡如同已经死去了一样，渐渐变得枯萎，莫凡再次见到自己时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给他按摩？没看到他腿上的肌肉在萎缩吗？”
宗季无精打彩的抬眼皮，他最近很忙莫凡知道，可是不能这样，怎么可以让自己一边插着呼吸机一边抽条成麻干？这身
体他们是想放任下去吗？那万一，万一将来他真的回来了怎么办？这具肉体根本就不能用。莫凡帮助身体侧翻“宗季～
你让莫凡有褥疮了。”
宗季茫然，“我有请护工按摩，也有专人照料的，怎么会？”宗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天天都来看莫凡，他天天都守
着莫凡，他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功课要做，他觉得他能想到的都想周全了。宗季茫然不仅仅是因为李哲哲对他咄咄逼人的
态度，而是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宗季不相信是因为他对莫凡照顾不周，才让不会说不会动不能感受的莫凡受了委屈。宗季是在意莫凡的，哪怕他们都说
莫凡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宗季依然在心底呐喊“我爱他，我不能杀了他。”
宗季对一切建议他断掉莫凡呼吸机的人翻脸，不许他们再碰莫凡一下。渐渐撤掉戒心安排护工，对于宗季来说都是一种
挑战，他已经做好长时间莫凡不再醒来的准备，他无论是内心还是表达上都表示“绝不放弃莫凡。”莫凡是唯一的，不
可替代的，也是一定会回来的，宗季坚信莫凡会回来，却没想过莫凡打着点滴挂着呼吸机也会一点点憔悴一点点消亡。
宗季脸上的表情让莫凡有一点不忍，那不忍只有一瞬间。莫凡知道，马驰常抱着李哲哲的照片哭，台几夹层处藏有一张
大照片，马驰受了委屈或者半夜睡不着时就会去客厅，把照片捧到脸上，第二天莫凡清理卫生时，自然的拿抹布擦掉上
面沾着的水渍，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它又塞回去。
面对现在的宗季，莫凡也一样用平静的声音说“宗总，请你允许我每天都来照顾莫凡哥。”
第十二章
“你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帮他按摩。”
李哲哲有板有眼的做起来，再外行姿势还是做得像的，更保况他曾经演过的影片中有那样一个痴情男人为了出车祸的妻
子天天做按摩，当时为了揣测心理并且表现得更专业一些，特意请师傅研究过，没想到派上用场的第一个就是给自己。
宗季看着他玩味的笑，“听贺鸣说你想进我们公司。”
莫凡瞪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现在才发现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他心脏不好，和这
个身体越来越契合，才知道马驰说过不让他过分激动不要过分运动指的是什么，原来都是因为这身体底子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