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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潘郎是无情——by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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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一句真话。”

“愿右侍郎平步青云——”

“潘郎。”

潘郎莞尔:“我想不出别的。我和你也不到一个地步——”话断了,又来一人。皇城多大,驾着马车从南到北要走大半日。有心想遇的,不一定遇得见;而执意要躲的,也不一定躲得过。潘郎起了身,施礼:“丞相好,不打扰你们谈天了。”

潘陵澜瞧一眼低头的潘郎,再瞧,思绪万千。“好——等等!”潘郎转身,还是这般恭谦。“南渊,我跟这位公子说几句话——”苏南渊明义,便是回避。亭外的潘郎,亭内的潘陵澜,岁月横陈在二人间,叹了文妃弦的情。“潘——”

“小生潘郎。”潘郎再次施礼。

潘陵澜沉了半响。“文妃弦她——”

“家母过世些许年。”

“这样啊。”潘陵澜缓缓一应,苍白了声气。“你——你呢?你这些年可好?”

“托大渊国盛世,吃穿不愁。”潘郎微一皱眉,不耐。“我还有朋友,恕不久陪。”若潘陵澜端得丞相之名,潘郎就担得失礼之罪;若潘陵澜端得其它身份又如何?潘陵澜不敢想。潘郎不屑。

第30章

“苏南渊就这样放了你?”上官取笑,一丝冷。

“不如你也这样放了我?”潘郎扬起嘴角,还上官的讥诮。

“不放。”上官干脆,执起潘郎的手。“我还未见完你的人生,怎地要放——”

潘郎的笑意淡了。“上官,你的话加得几分真心?若不是全然,何苦讨我的厌。”

“你不早就厌我了?不差这出。”上官这才转回了平日里的纨绔。“一帮官家贺苏南渊成家立业,端得丞相女婿,高官厚禄的不愁。喏,丞相也来了,定是满意苏南渊这半子——”

“回去吧。”潘郎轻叹一声,不听别人事。

上官怔了怔,许道:“回去吧。”

潘郎架着醉酒的阿赟,上官差了个丫头扶起睡着的姚悠语。“他们俩这般,你随我坐马车回铺子可好?”上官问着,把自个儿的狐脖围到潘郎颈间。

“好。”潘郎承情。

马车先去了姚家,放下一对小夫妻,车里就空旷了。潘郎半靠在窗边,酒气徐徐的散。“药酒后劲儿大——”上官与他对坐,赏尽潘郎的美。

“还好。”潘郎自是历练了的人,晓得度,只是心里闷,没来由的闷,最是闷。

片刻后,车停了。潘郎把狐脖还给了上官。“你留着便是。”上官执意要给。

潘郎不争了,难看,任颈间温暖。“我回了,你也回吧。”他站在雪里,看上官的马车远去,那人倘使不爱他,他还真想跟他套一场交情。

柳儿架着火炉,把柜台方圆烘得暖暖的。“公子可要坐内堂?我去生个火盆,您切等等——”

“我累了,想睡。”潘郎松散下来,阵阵的累。

“我替您铺床!”柳儿上下的忙活。

潘郎解了狐脖,脱了厚布棉褂,枕着草药香的枕便睡了香。

皇城的热闹是脂柳巷的说道,却跟潘家杂货挨不上边儿。端玉娘跟潘郎说起那御赐的婚,淡淡轻蔑:“潘陵澜真舍得拿自个儿女儿换权势,谁不知那苏南渊好你——”

“玉娘婶婶,这话不好乱说。”潘郎笑着,差柳儿先离。

“这脂柳巷里的南风馆子,苏南渊哪家没坐过,次次找与你相像的小倌,只可惜这天下地下的,只得潘郎你一人。”端玉娘挑着眉眼儿,邪性。“罢罢,不说了,只是你得小心些,你不找是非是非也会找你的。”

“谨遵婶婶教诲。”潘郎躬身,施礼。端玉娘的话糙,理不糙。

越近年关,生意越是冷清。柳儿想着春酒,存下的吃食似乎不够排场。“我明儿去早市买些海货,公子可喜鱼虾?”

“随你布置了。”潘郎算着帐。这一年的帐盘下来真真要人精神。

“阿赟哥哥和悠语姐初一要来玩,不知小哲子是不是一起——”

“柳儿对小哲子上心?”潘郎顿了笔,取笑。

“啊?才不!只是能跟他说上体己话!”柳儿正经回着,有些责怪潘郎。“看着没生意了,我去把木扇门卡上吧,晚上吃羊肉炉——”柳儿没盘算完呢,生意就上门了。

雕花攀鹊的双架马车停铺子门前,伶俐的小丫头撩开锦缎隔帘看了看:“小姐,到了。”丫头说着,撑开绘金染红的牡丹油纸伞,扶下车中的小姐。

金贵的小姐,着貂毛银娟大氅,进店脱下氅帽,端得闭月羞花——月白脸,绯粉腮,柳叶眉,原杏眼,灵猫鼻,淡绛唇。“小女想见潘郎。”她对柳儿言道,眼神飞去柜台。

柳儿见过太多明知故问的主儿,眼下这位须说漂亮,较之潘郎,不过尔尔,许是看潘郎看多了,对各色皮囊就真谈不上兴趣了。“这位小姐若是买水粉,我便能招呼。我家公子现在忙得盘点,怕是担待不下——”

“我不买水粉,只想见他。”女子走在潘郎面前,两人隔一柜,须臾。“我是潘苑璟。”

潘郎搁下笔墨,点点笑意。“小姐无需报上芳名——”

“兄妹见面,不知其姓名,何其相认?”潘苑璟附潘郎一笑,比潘郎锋利。

“我无兄无妹——”

“我爹是潘陵澜。”

“我本是私生,不知父亲是谁,恰好姓潘而已,还望丞相千金莫要多做无用关联。”潘郎合上账本,命柳儿奉茶。

“是不是有关联,你最清楚。”潘苑璟不接柳儿的茶,越过柜台,把潘郎瞧了清楚。“都说皇城潘郎一人倾国,百闻一见,名不虚传。我来这儿不和你说旧怨,说苏南渊。”

潘郎执起烟杆,柳儿会意,替自家主子熏燃了烟,薄荷香气四溢,夹着苦。“说他就更无可说。坊间传的事,十之八九都是胡诌——”

“若他亲口对我说的又怎办?”潘苑璟逼近潘郎,面目间,总寻得见一分相似。

“他说了?”潘郎挑眉。

“说了,还说得露骨得很。”潘苑璟转眼轻佻。“他说他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和我成亲全是关乎前途,不得已而为之。他说他的心思我爹清楚得很,我们俩都是我爹的棋子,这一步一趋的,哪一招都小心。他说他保我万全,只要我规矩担苏夫人的名。他说啊——他说了很多,也就那一次,就那一次便把我的心说碎了。”潘苑璟笑着,全无伤心。“哥哥,你说我要作甚才能拴住他啊?我的好哥哥——”

“折杀我了,潘家小姐。”潘郎拖着下巴,赖道。

“你是我哥啊,我爹不认,我认。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我高攀不起。”潘郎磕掉烟锅里的灰,瞧柳儿一眼。“关店。”

“我真喜欢苏南渊,你若没心,断不要招惹他!”潘苑璟嘴角的笑意隐了,认真。

“我守着我的地界儿,不碍旁人,但若是别人招惹了我又怎算?潘家小姐,您即是有空对我说教,不如揣着心意去换苏南渊的心——”

“他的心在你这儿——”

“我没处收。”

潘苑璟怅然:“无情伤有心,总是这个局。”

潘郎没送客,回了内堂,那不入流的局,陷入其中,断不招惹,还是陷入了。

第31章

柳儿没跟潘郎去风彻馆,筹备三十的宴,就算只得二人,也要浮华漫天。潘郎手酸,对泽栎道:“等我一刻可行?”

“不急。”泽栎把手炉放到潘郎手里。“花魁化得浓重,你自是费神。”

“二十九的局怠慢不得——”

“我没预好的局,你随便便是。”泽栎看着窗外的一地白。“潘郎过年做什么?”

“不做什么,吃饭睡觉,没生意索性关店休整。”潘郎的手指缓缓的有了知觉。

“明儿风彻馆也歇了,我去潘家铺子讨一口团圆酒吃如何?”泽栎问道,丝丝凄凉。

潘郎怔了怔,笑了:“别忘了带手信,柳儿喜欢状元坊的核桃糖。”

“好!”泽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开了眼。

缓过了劲儿,潘郎端起细毫描了泽栎的眼,没多做修饰。泽栎看着镜中的自己,认真说:“我觉得本来的我好看些——”

“我也觉得。”潘郎收好罗盒。

“那就好!以后可不许对我这张素脸生厌。”狄泽栎打定主意要缠潘郎一辈子。

潘郎细细看了泽栎一响。“不厌。”

话暧昧过了边儿,惹了泽栎的羞。潘郎倒是喜得这抹霞红,赏了一刻才告辞。一人踏雪回杂货铺子,少有的惬意。一条窄巷,铺满了雪,来时的脚印已经糊了,顺着轨迹踩回去,断在某人的靴前。“潘郎少有童稚。”苏南渊轻笑。潘郎顿了顿,绕道,心下可惜规整的印。“不愿见我?”苏南渊劫了潘郎的去路。

“没什么愿不愿的。”潘郎换上当家表情,饶是圆滑。“右侍郎三天两头的惦记着我,心怀感激得很。”

“把你的阿谀奉承去了,我才感激。”苏南渊语道。

“阿谀奉承去了也是虚情假意。”潘郎笑得假,衬极了假。

“潘郎定要记得我此生只负你一次——”

“喏,不好。记得不好,一次不好,你不好,我更是不好。”潘郎呵一口气,一团白雾悠悠的散,散尽了,雪纷至。“侍郎大人,若不说你自作多情,万般对不起你的说辞。你负谁都不是我的事,仿是有这端情谊,献诸丞相千金皆大欢喜——”

“你是丞相之子。”

潘郎微眯起眼,看柔雪中的苏南渊。旧时的孽他没想过埋干净,只是眼前的人本事大,原本风月场里的几个零星老人才知的事,现下叫这个挨不着关系的人翻了出来。“我不是谁的子,我娘逝了,我只得我一个。”潘郎苍凉一笑。“大人该晓得哪些当讲哪些又不当讲,今日你语我这些,我自是过耳即忘,还请您贵手一抬,留我清幽。”

“潘郎,你想要的,我尽数给你。该你得的,他日也必定有所应。”苏南渊低言,像个咒,荼毒。“如我,也是一样。不甘和你遥相一望,誓得偿所愿。”

“就不问我愿意与否?”潘郎挑眉,是讽是刺的。

“我只问我心。”苏南渊伸出的手,停在潘郎脸庞分毫,始终没覆上。

潘郎不回头看苏南渊的去,扬扬的雪掩掉所有的踪,他自雪里归,寻不着安稳的归处。

第32章

年三十,柳儿架起两炉炭火把潘郎的屋烘得暖极了,没正经的客所,就把八仙桌支进了潘郎屋,四道凉菜,八道热菜,煨一锅人参鸡汤。柳儿搓着双手,站门边望一眼天际的暗:“泽栎相公可是真要来?快酉时了。”

“他说了来,没说时辰。”潘郎翻一本坊间杂谈,里边写的苏氏侍郎神乎其神,成了神仙。“柳儿饿了,就吃着吧。”

“等等好了,泽栎相公诺于公子的言定然是要算的。”柳儿抱一篮女红,展一木凳近炉火,刺上了绣。不多时,后门有了响声。“泽栎相公来了!”女娃家少了矜持,奔去开了后院门,见着狄泽栎又喜又怨的:“公子说你要来搭伴儿,还专门给你做了清淡的菜,叫我好等!”柳儿认得小倌的灶要另开。

“是我的错。”泽栎苦笑自己的差事,叫姑娘看了笑话,只得苦笑,将手里的纸包交给柳儿。

“是什么?”柳儿这下就只剩喜了。

“核桃糖和糖霜梅子——”

“状元坊的?”柳儿抱住了沉甸的纸包,小心得很。

“状元坊的。”泽栎笑着。“柳儿这般贪吃,叫以后的夫家如何养——”

“我没有夫家。”柳儿仰起脸,额间的记,像开繁了的山茶。“没男人看得上我,我也不稀罕!这铺子,我家公子说留给我,我就守着这儿过活!”

“好。”泽栎不再说不讨喜的话,进了潘郎屋,脱下大氅。“抱歉我来晚了,风彻馆的年饭,推不得。”泽栎有些晕,赔罪的酒喝得急,总想着早些过来。

“玉娘婶婶给你红包了?”潘郎打趣,放下杂谈。

“包了,包的不少呢,整整五两银子。”泽栎的脸,印着烛光,天然的胭脂,微醺,吊着凤圆的眼,真是媚过了狐仙。

柳儿端着糖盘进来,上面盛满了核桃糖和糖霜梅子。“我们开宴吗?”

“开。”潘郎应着,干脆把杂谈扔进火炉。

原本二人的宴,多了一人,仿是更温暖一分,天南地北的说,也不避忌自家出生,堪堪便是两个时辰。柳儿撤了菜,托三碗甜汤。“桂圆红枣炖雪耳,加了枸杞,冰糖放得少,想着润喉。”柳儿话说得顺了,就连着跟潘郎说些讨巧话,得了潘郎的赏。

泽栎眼红,也吵着要。“我不要钱——”

“不要钱你要什么?”柳儿娇怪。

泽栎撑着下巴,指着自己的脸。“潘郎亲我一个。”

“真不害臊!”柳儿啧啧,起身收拾碗筷。“公子无事我便歇了,今儿累得紧。”

“不放烟花么?”泽栎问着。

“公子不喜吵。”柳儿摞上碗碟筷勺,出了门。

泽栎低头道:“每到这时候,风彻馆就要放一千响的鞭炮。我还能得几枚跳脚烟花——”

“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潘郎轻言,又是一年。

“不想回,容我一宿行不行?”泽栎抬头,对上潘郎的眼。“只这一宿,明儿我就回去。我跟端老板告假了,她准了我的请——”狄泽栎越说越心虚,说不下去了,认命的捡起搁在梨木衣架上的氅。

“留下吧。”潘郎吹熄了蜡,一室的暗,两人的明。

第33章

泽栎傻了,抓着大氅,站在屋里。潘郎不看他,解衣上床。半响,泽栎笑出了声:“我只当我做梦了呢——”

“要这样站一夜么?”潘郎调笑,懒声懒气的。

泽栎丢了氅,脱下对襟长素棉衣,拆了束发的白玉簪子,爬了潘郎的床。铺着鹤纹墨缎的软床,配着绢白的槿花帐,直叫人陷落。心心念念的人,在眼前,在身边,摸得着看得见的,再近一分就能亲上了。巷子里噼啪的爆竹响,炸不断狄泽栎的心思。“给我个赏吧。”泽栎仰起脸,微笑。

“想我赏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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