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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潘郎是无情——by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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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泽栎自嘲一笑:“我也来了。”

晚膳,全素,清茶代酒。“遵了规矩,只能如此,还望公子和泽栎相公将就。”柳儿轻巧谢罪。潘郎少食,讷讷一句“念酒”,被柳儿说了一通,泽栎咬着筷子,看戏。

第50章

“今夜真静。”泽栎推窗,看一弯新月。偌大的屋子,他和潘郎,各占一角,旧人才疏远,不免寥落。

“往日也静,只是今日有了名头,才显了静。”潘郎挑明了灯芯,整理香粉方子,若是破旧,再执笔枕纸默上一遍。潘家就这些个方子金贵,该是要给柳儿留着。

“没曾想,我也经了一朝,不知明朝如何。”狄泽栎走近潘郎,看散落一桌的方子,潘郎的字。“潘郎以为如何?”

“明朝的事,容不得我操心,随波逐流便是。”潘郎顿了笔,慢道:“不若想想,我尽是逐波而去,你又如何——”

“我自随你。”狄泽栎拿过潘郎手中的笔,沿旧方一一抄下,一纸两迹,分明,纠缠。

“我若走了——”

“找你。”

“死了——”

“守你的坟,在你旁边再挖一坟,落成,我也死。”

“别人说我死了——”

“别人说的,我不信。”狄泽栎抬头看潘郎,一分一毫都看仔细了。“你最好死在我面前。”

潘郎笑了,这人有趣,翻过九界也找不出比他更有趣的人了。“如有机会,我一定死在你面前。”

狄泽栎莞尔,这才落下心帮潘郎抄写方子。两人忙了一夜,摞一砖厚的纸。“这可都是钱呐。”泽栎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这摞纸。

“倘使乱世,这都不值钱了。”潘郎推门引光,扫一屋子沉气,瞧见柳儿端个水盆立门前,笑道:“这是作甚呢?”

“我——”柳儿红了脸。“我寻着公子和泽栎相公没醒,就想着等等——”

“柳儿想的那些个风花雪月,我倒想成全,可惜只跟得潘郎练一晚的字。”泽栎懒散靠在潘郎肩头,眉眼风情。

“我才没想!”柳儿埋头进门,把水盆搁在架上。“便是收拾好了就出来吃饭。”

真正清粥小菜,连谦虚的余地都没有。潘郎不喜梅干酱菜,索性搁了筷子。“吃完!”柳儿少有的厉声。“以后的几天也就这些个菜!服孝期间门庭全闭的,公子若要任性,我就饿够你十日!”

“柳儿好凶。”潘郎稚气道,点燃了烟。

“我就是凶了,你非吃完不可。”柳儿抱起双臂,跟潘郎僵持。

泽栎夹中间,真正难受。“我回去叫宁三给你送些吃食来,馆子一向有后备的——”

“就是送来龙肉,这一餐也是要吃完的!公子挑剔惯了,眼下还不知是个什么世道,要还照着往常来,日后受罪的还是公子自己。”柳儿通透狠了,看穿一场暗涌。

潘郎怔了怔,说:“服孝过了,补我白菜丸子汤。”

“好,定然补你。”柳儿笑应。

潘郎皱眉和酱菜吞了稀饭,泽栎瞧在一旁,说不出的小喜小悲。

隔日,戒严,非危不得出皇城,便是在城里走动,也少不得盘查。而于帝崩一事,似有意淡而化之,百姓惶恐,谣言四起。“幸好宁三总管送得肉菜,否则我们只得餐餐咽咸菜了。”柳儿盘算着吃食,熬过剩下的日子。

“街上如何?”潘郎把玫瑰浸入清油,封蜡存罐。

“人人自危。”柳儿转眸,低声:“这殡太急,有古怪。听言皇上不是病死——”

“听言不可信,柳儿莫跟人说昏话。”潘郎把陶罐一一搬入仓房。

“但愿。”柳儿一滞,不语下文。

两天后的深夜,阿赟自地道来:“潘郎收拾包袱!”

潘郎愣道:“收拾什么包袱?”

“你这院外全是苏南渊的眼线!皇帝老儿死了!潘苏二人整了宫禁平天下,待到周全,苏南渊整治的就是你——”

“你怎知?”

“路上再说!现下不是谈话之时!”阿赟扯过柳儿:“去给你家公子找两身粗布衣服!我们马上就走!潘家杂货交与你,我差小哲子来帮你的忙!上官也会照应你的!若是有人问你潘郎何去,你便说失心疯走散了!多的一个字都不许提!就是苏南渊要你的命,也不许提!柳儿可能跟我保证?”

“保证。”柳儿平淡一应,进潘郎房收拾了一个包袱:“公子此去保重,柳儿等你回来。”

潘郎讷讷:“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你都得给我走!”阿赟接过包袱:“这地沉——”

“都是有用的!一件都不许扔!”柳儿狠瞪阿赟一眼。“要走就走!我懒于你说!”

阿赟背起包袱,一拍脑袋:“柳儿提点得是!潘郎随我走!”

第51章

古井暗道,潘郎一次都未进过,免不得眼盲。阿赟拖着他的手:“走得急,忘了带火折子,不过这路,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也能找到,你跟着我就好。”

“我们要去哪儿?”潘郎轻叹,人生转眼就飘零开了。

“去塞外。”阿赟沉了一刻。“皇帝老儿不是恶疾急发,而是被潘陵澜下了毒,那毒隐秘,半年渐成,丝毫落不下影子,便是资深仵作也检不出不妥——”

“你怎知此事?”

“上官告我说的,他跟潘苑璟有关联,不知他们之间有何交易,有何交易都好,定然如我意。潘苑璟弄到了出关的牌子,托上官送你出城,而我本就要带你出城的,一举两得。”阿赟怔了怔,慢道:“潘郎,眼下水火,个个都牵拖不开,我只求悠语和你安生。”

“阿赟——”

“姚家接了一趟镖,不得不接,若想这大渊国还有气数,我必是得走这一趟。江山于了谁,都不打紧,紧得是百姓。我和苏南渊义相同,道不同,终是陌路之君。可我敬他,他的抱负我此生都学不来。”阿赟紧了握住潘郎的手。“我不懂断袖之事,也看得出他真心待你,可惜妄付真心。”

“我和他本就说不上心。”

“那狄泽栎呢?”阿赟轻笑:“潘郎啊,多少人望你,尽成海市蜃楼。”

良久,潘郎道:“便是还有一人,就这一人。”

阿赟顿了顿,笑出了声。“无情人多空持缘,经年消去才觉意。你才不是无情人。”

“怎生不是。别人觉得是呢。”潘郎顺了阿赟的笑,自嘲。

二人走了一阵,见到光亮。“快了!潘郎莫怕,这地道接着义庄,少不得见死人——”阿赟的话音未落,就翻身上去,伸手于潘郎。“我拉你!”

潘郎由着阿赟的步伐出了来,未接阿赟的手。“我不比你弱,自个儿能行——”便是说着,潘郎即刻皱了眉。一间屋子,三四具棺材,五六具尸体,睡不进棺材的,就席地摆着,无寸缕遮身,生前的伤立见;生后开膛破肚的,麻线缝了皮,更是惨不忍睹。

“这地儿安全。”阿赟说着,把验尸放具用的柜子挪了正,盖住地道入口。“潘郎跟我来,悠语该是等急了。”

一屋子的人,姚悠语见着阿赟,便不管不顾的抱上了。“怎么这慢!”

“我忘记带火折子了,潘郎又不熟地形,便是慢了点儿。”阿赟摸摸脑袋,傻笑。

“潘郎这去,我恐再也见不着你了。”上官拥过潘郎,抹掉了潘郎脸上的土。

“呸呸呸!叫你这乌鸦嘴!你死了我们是见不着你了!”阿赟跳脚。

上官拎阿赟一眼,不管,只语潘郎:“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侍郎夫人说的。”

“她——她怎么了?”潘郎想起潘苑璟的眉眼,心下凉意。

“现下还好,几月后倒是不知。”

“你跟她——”

“我跟她无非生意。她助我拿下皇家额供,我帮她送你出城,划算。就是苏南渊查她处也与我无关,是姚家的事——”

“狗上官!你倒把自己摘干净了!老子死了拉你一块儿垫背!”阿赟胡乱吼着,作势要打,被姚悠语束在怀里。

“潘郎,我看不见你的下场了,这刻心酸得很。”上官笑着,纵然是酸,不露表面。

“现在就是下场——”潘郎的吁被上官吃进嘴里。这吻,来得及,深刻得骇人。

阿赟和姚悠语傻了,只瞧得两人交缠,好一会儿,才记起呼气。“狗上官!我现在就杀了你!敢亲潘郎!我——”

潘郎推开上官,安抚一笑。“计较不了。阿赟,我们走吧。”

阿赟又骂了上官几句,才悻悻道:“算了算了,潘郎不计较,我也计较不得!赶路要紧!上官,我要是有命回来,你就等着瞧!”

“上官嵘晔静候于皇城,岁岁年年。”上官抱拳,躬身,万般无二的纨绔。

阿赟恨了上官一眼又一眼,才蹬上马车。潘郎撩帘上车,才发现车内多一人。“好。”男人附一笑,轻浮得冰冷。

“好。”潘郎抱着包袱坐窗前。义庄远了,皇城远了,一程颠簸,不知去路。

第52章

马车架过城门,姚悠语熟稔的跟卫兵打着交道,车里的三个男人,这刻不如女人有用。阿赟靠着门帘,听,直到车重新走起,才放下心。“算是出城了。”阿赟轻言。“待会儿绕到僻静地方,换身装束。”潘郎点头,拆开包袱,还没瞧过柳儿收拾的东西。一块布摊开,两身衣服,一方长盒。翻开盒子,一枪烟杆置在里面,紫竹身,绞丝雕花,玛瑙烟嘴,黄铜烟锅,杆身刻二字——潘郎。再翻,一包进过薄荷油的烟叶,两个钱袋——大的装金,小的碎银。最底下压一个纸包,真真压箱底。“柳儿仔细,把你这辈子都装里面了。”阿赟伸个脑袋细看,捧起纸包闻了闻,呵,春药,继而啧啧。

“好烟杆。”一旁的陌生男人赞道,也不知真赞假赞,面上总是猖狂笑意。

潘郎取出烟杆,磨着自个儿的名字。“我若死了,你便把这烟杆与我陪葬。”——你最好死在我面前。潘郎真想死在狄泽栎面前,想了,天不应愿。

“你不会死。”阿赟咬着唇,攥紧了拳头。“我们都不死。”

“你们保得我顺遂回家,自然不死。”男人开口,生死仿似风轻云淡。

“我有选的吗!只能保你!”阿赟瞪男人一眼。“我跟悠语一块儿驾车去!憋闷!”

潘郎笑阿赟小孩儿脾气,收好了包袱。一张半被子大的车里,只剩潘郎和男人,静得风到此处也是止步。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了口:“可是潘郎?”

“正是。”潘郎昏沉,总是一夜未眠。

“‘一见潘郎断袖也甘’,果真不假。”男人笑言。“未见时,只当笑话听,见了才晓得自己眼浅,以为大渊国的美人都看尽了,才看一指头而已。难怪苏南渊迷你,我也快迷上你了——”

“真心假意我还是辨得清的。”潘郎瞧着男人,也算倜傥。

“那你说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太假。”

男人一滞,尔后笑出了声:“真亦假时假亦真——”

“潘郎,你别理他!”阿赟掀起帘子,就呛:“他是个坏蛋!顶顶的坏蛋!便是他毒死了璟渊帝——”

“啪”的一声,姚悠语打了阿赟的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没少交你!现下我们压着镖!你总该谨慎点儿!”

“我,我——可潘郎跟我们一道,总该知道的。”阿赟自知理亏,又忍不住驳,平日被姚悠语宠坏了。

“过了这个山头,找一处僻静之地,我再跟潘郎细说。”悠语拂了阿赟的手。车内车外隔开,两番情形。

男人不似在意,干脆躺下:“潘郎不好奇么?”

“悠语会告诉我的。”潘郎倦极,说话渐轻。

“是吗?”男人讪笑,片刻,撑起身子,打量起睡着的潘郎。“真是美人。”

晌午,车停溪边,潘郎被男人摇了醒。“怎地?”

“这般没戒心,也不怕我伤你——”男人笑说。

“还有阿赟和悠语。”潘郎揉着眼睛:“再者,再是伤,也是要睡的。”

男人怔了怔,抬起潘郎的脸:“是睡?还是睡人?”

“横是要睡。”潘郎扬起嘴角,掰开了男人的手。“我得下车了,公子不地先请?”

“我就不客气了。”男人揭帘,下车。

第53章

阿赟和姚悠语换了行头,女扮男装的,男扮女装。悠语轻易拣起清秀少年郎的一身,而阿赟则未习惯娇俏小娘子的一套。“潘郎,你也同我一块儿扮女人好了——”阿赟不甘心,非拖一个下水。

“潘郎不用扮,我们玩得就是似明非明。若是谁都认不出才危险。”悠语抱臂,愣是男生气。

男人看这景儿,笑:“这样比原先更配。”

“我也觉得,可惜老天非要颠倒鸳鸯。”悠语还男人一笑。“在这儿歇会儿,天黑了再赶路,不能直接出塞,先绕一圈大渊好了。阿赟分干粮架火烧茶。潘郎,你随我来。”

潘郎跟在悠语身后,沿溪上走,有意避开阿赟和男人,停在静谧处。“那个男人是姚家的镖。”悠语顿道,席地而坐。“璟渊帝去了,留这一摊子,姚家始先皇发家,很自然的归到璟渊帝的党羽里,可我爹是出了名的武夫,哪有那么多小九九。眼下纷乱,潘丞逼太后的宫抢玉玺,官场又是一面倒,我为少数,被无故治罪也是意料之中。潘苑璟给我指了条明路——投靠苏南渊,我也只得那么做。阿赟护你,我本是不愿意,你一条命抵不过姚家上下几百口,可潘苑璟压我,阿赟压我。倘若一天,苏南渊抓到了你,只求你为我姚家说句话,于此事,姚家本就无关轻重,饶是你求情,苏南渊也会放我一放。”悠语默了一刻,沉言。“潘郎,现在还不是结束,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你往坏处想,越坏越好,物极必返是理也。”

“你跟苏南渊有何瓜葛?”潘郎与姚悠语对坐,对视,不说枝节,说要处。

“他要我压这趟镖。他说这趟镖若是成了,姚家还是姚家。”悠语无奈一笑。“那个男人是个药人,毒药是他配了赠与潘陵澜的,而今潘陵澜得了势,便想抹掉暗污,苏南渊却从潘陵澜眼皮子底下救了他。苏南渊怕是不甘潘陵澜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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