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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潘郎是无情——by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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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一桩交易。”潘郎讷讷,认不得自己的交易。

“多少都是迫不得已。”姚悠语低下眼。“刚押镖时,只想着策马江湖快意人生,如今才知,江湖和官场是一个样,人生更是。我们终不能恣意活着。”

“不如死去——”

悠语捂了潘郎的嘴。“你要死便早死,现下由不得你。阿赟是拼了性命救你的,你可要对得起他!我们送男人出塞,再回来。我知一处桃源,便是大渊国的地图再细,也不曾标,你余生耗那儿,也算圆满。潘郎,我努力如此,只望你不辜负阿赟的兄弟情义。”

“不辜负。”潘郎握住悠语的手,笑道。女儿家的手该是青葱水嫩,姚悠语的手满茧满伤。

“你们做什么去了?只剩我一人!那男人半点儿忙都帮不上!”阿赟愤恨看躺树下休息的男人。

“行了,我来吧,你去把干粮包拿来。”姚悠语蹲到火前,看一壶将开未开的水,不理阿赟的问。

阿赟把饼分给潘郎:“这份是那男人的——你帮我给他。”

潘郎遵命。阿赟的脾气拧了,也只得由阿赟自个儿顺。“你的饼。”潘郎把饼递给男人,索性坐到他身边。

“你说的那个‘睡’,换做‘死’也讲得通。”男人突兀的一句。“——再者,再是伤,也是要死的。——横是要死。”

“公子多想了。”潘郎就着热茶咽下涩饼。

“诶,我不叫公子。”男人猛然凑近潘郎,揭去潘郎唇边的水迹。“叫我璇霁。”

“璇霁多想了。”潘郎偏头,喝光了热茶。

第54章

夕阳灭了,姚悠语整身出发,阿赟不愿跟男人一处,车内只剩得潘郎璇霁。“不想知我与潘陵澜苏南渊是如何吗?”璇霁语道,看潘郎的表情。“或者,我又是如何?”

“你与我无干。大渊国便是没了,我还要苟活于世——”潘郎犯了瘾,取出烟杆,架上烟叶,悠悠的,熏了燃。双驾马车驶得急,载满一车薄荷香。

“苟活?怕你到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璇霁挑眉,泻出一抹讥诮。

“人人都谓乱世骇,与家愁,与国忧,你又是哪般?不过和我一样苟活。”潘郎吐一口烟,把自个儿藏在烟色里。“作甚要同潘陵澜为奸?害死皇帝你也没讨到好——”

“诶,潘郎此言差矣。”璇霁吟笑着,轻言:“都是苏南渊算好的,一招一步都不差。不过,就算苏南渊不救我,我也死不了,可潘陵澜就不一样了。苏南渊救了我,潘陵澜便死得痛快;若苏南渊不救我,潘陵澜自要尝尽地狱滋味。”

“即是如此本事,何必蹚这不入流的浑水?”

“本事不用也是废了,我一药人,不是救人就是害人,非选一样,死人总是比活人可爱。”璇霁端起潘郎的脸,看得入迷:“倒是你,活着比死了有趣。潘陵澜这辈子就一个好处——有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不敢当。”潘郎懒得撇清了。给命的人,纵是不管不顾,身上流着的血说不了谎。

璇霁玩味潘郎的词句,就连尾叹都有别致,便是这么个人,成就多少演义。

车行一路,停至偏僻小镇,客栈招牌晃得似坠欲坠的,荒凉。姚悠语一脸倦容:“在这个小店休整一番,三日后再上路。”

独两间上房,潘郎和璇霁没有选择。“或者我去通铺——”潘郎喃喃,拧起包袱。

“和我一块儿。”璇霁揽过潘郎,飞身入床,两道气射,震下挂边的幔帐。“虽是破落,床倒是尚好。这么软的被,一个人睡可惜了,我们一块儿。”

“一块儿?”潘郎问道,笑着裹紧被子,委实不客气。“一块儿吧。”

璇霁瞧着随性的潘郎,跟着随性,抱住蛹般的人。“睡吧。”

四人从清晨睡到黄昏。晚膳时,阿赟靠着悠语晓不成眠的,吃心了了。悠语喂口粥于阿赟,呵护得很:“吃饱了再睡,不着急赶路,睡个够呢。”阿赟“嗯”一声,迷糊着吞下了粥。

“瞧着你们,我也想成家了。”璇霁语道,看尽小夫妻的亲昵。

姚悠语凛璇霁一眼。“你还是出家的好,佛门清净,慈悲为怀。”

“酒色财气,我一样都戒不得。”璇霁啧啧,闷下客栈供的散酒,高粱掺了水,心情去了一半。

“我带阿赟睡去,这段儿他着急过了,现下一松,人没了精神。”姚悠语说着,抓起阿赟,垫步借力飞上二楼,把掌柜小二吓得。

一桌只剩二人,类似的局面多了,潘郎心意阑珊。“喝酒么?”璇霁自斟自饮。

“不好喝。”潘郎抿着碎叶子的苦茶。

第55章

说休三日,便休足三日,明明逃难,倒趁了野游的兴致。四人聚上房一间,各自有乐。姚悠语坐窗前,伸手,一只鸽子落于腕间,拆开爪上的信笺,细看。“该上路了。”

“声东击西?”阿赟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错。是声东击东。”姚悠语笑道,端起阿赟的脸就亲了一口。

潘郎和璇霁下棋,不问旁事。阿赟自个儿落个大红脸:“怎解?”

“路线我一早安排了,调一队相似的人走我们前边探着,眼下追兵随那队去了,我们切悠悠走着,便是追兵掉头,也有余地。”姚悠语说着,走到潘郎身边,执潘郎的白子吞璇霁的黑围。“二位,可否一避?好歹我家‘娘子’要起身更衣——”

潘郎瞧阿赟一眼,施施然离座。“好个如花美玉的‘娘子’。”

“自然。”姚悠语顺了调侃,把潘郎和璇霁关到了门外。

璇霁偏头一思量:“怎地就是他的内人——”

“说悠语还是阿赟?”潘郎收拾起包袱,为上路准备。

“说姚悠语。女子多谋善武,更难得清秀可人,实谓良伴。”璇霁语道,拎起春药包。“这有何用?”

“防身。”潘郎使春药包压镇。

“春药防身?”

“是药便是毒,这点你比我懂。春药这味助兴亦可,毁兴亦可。轻则不举,重则死人。防身即是佳。”

“便是春药,让人防不胜防。”璇霁啧啧。“早知我也给璟渊帝配点儿春药,死也死得快活。”

“不如你也给自己配点儿春药,天下人都快活——”

“我?”璇霁扬起嘴角。“潘郎自私自利惯了,枉顾我的性命。快活是快活,可未必就是天下人,璟渊帝若在,江山败一半,潘陵澜上台虽是诟病,则为后人是福。再者,苏南渊比潘陵澜更担得起大任——”

“璇霁说得大义凛然,不知与你又是甚福?”

“的确和我无多大关系,我乃流放之民,挨不着国泰民安的边儿。不过——”璇霁突地默然,揽过潘郎,耳边轻语。“我和苏南渊有一点是相同的。不甘人下。他日大渊国易主,边疆一阕须得归我,别人是修身治国平天下,我则醉生梦死桃花源。我建我自己桃花源,潘郎可愿与我一道?”

桃花源?姚悠语允他一个,璇霁又允一个,潘郎没那么大的心。“我是俗人,留恋俗世。”

“好个俗人,妙人是也。”璇霁笑言。万不落下乘的妙人。

姚悠语套上马车,身形麻利,叫人瞧不出破绽。倒是阿赟矫揉造作的,倒尽胃口。“我们先去青州,大约十日路程,中停塑县,小憩半日,少不得辛苦,各自担待了。”悠语撂帘。“阿赟进去——”

“啊?我要和你呆一处——”阿赟撇嘴。

“你把女人家的模样学好了再跟我,就你现在这架势,便是个混江湖的措大,都能瞧出破绽!”悠语挽起袖子,把长衫尾角卷进腰带:“都进去!耽误了路程!”

三个男人没趣,依言进了车,也就一张半被子大的车,装三个男人着实委屈。阿赟气呼:“又不能怪我!本来我就没怎么近过女人!姚悠语平日里就不像个女人!我跟哪个学——”

“你再吼大声些,让悠语知你难处。”潘郎挑眉。

阿赟恨潘郎一眼:“我才不上你的当!悠语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璇霁瞧俩发小儿斗嘴,好生惬意。

第56章

日夜兼程,终于近了塑县。“今日将就这河边歇一宿,明儿找一客栈再大肆休整。”姚悠语说着,搬石头架起火炉。“阿赟离火远些,小心烧了罗裙。”

“我想帮你。”阿赟讷讷,听话的蹲在一旁。

潘郎煮上茶,借灶火点燃了烟。璇霁闻着薄荷香,轻笑:“若能这样走一辈子,也是满足。”

“不是走,是逃!我可不想逃一辈子。”阿赟微微气结,说得顶上珠花乱。

“我派出的人被追兵发现了,眼下走一路看一路。璇霁,我用性命护你出塞,断不保证一定成功。”姚悠语接过潘郎递来的热茶,倦乏。

“一定成功。你护不了我,便由我来护你。”璇霁一抹笑,衬了火光,倾世骇然。“苏南渊差你们保我,并不是保我安全,他是借你们的眼,看住我。我不在乎,便是他兑了我的现,随他一回又如何——”

“你很厉害?”阿赟咬着饼,说话含糊。

“不厉害怎么毒死皇帝。”璇霁随手粘一叶,飞入树身。

阿赟傻了,顾不上肚子,拎起罗裙跑到树前,看嵌入树身的叶子。“你恁是厉害啊!这身本事何苦毒死皇帝——”

璇霁瞧潘郎,他语过他同样的问,不介意再回同样的答。“死都死了,何必追究前尘。”

“我是叹的,不追究,便是追究,你也不会说给我听。”阿赟旋回位置,抱起饼接着啃。“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小民我等理解不起!”

“我们?”璇霁挑眉。

“你们。潘丞是也,苏侍郎是也,眼前你是也。我不探究你们如何,大者之事,颠万民之簸,我数蝼蚁,托不起那么大的浪,还望成大事者海涵。”阿赟做低微姿态,说高深文言。讽。

“呵,早不该小瞧皇城才子,换了名字,才气不曾减去一分。若说‘我们’,不如说你,早早看清世道,飞身挂起——”

“原先是事不关己,可现在也被你们摘下来,无从挂起。”阿赟舔着手指,囫囵热茶。“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不比谁轻巧几分,便是一船了,你容我句真话成不成?”

“阿赟想听甚真言?”璇霁难得真诚,辨不清真诚的真。

“你和潘陵澜最初如何说起?尔后你又和苏南渊结下甚的默契?苏南渊要我们看住你,我们又能看住你什么?”

“阿赟想知?”璇霁顿道,扫一眼潘郎悠语。“你们想知?”

“你说我就听。”姚悠语不掩饰好奇,这么田地,要死也要死个清明。

“潘郎呢?”璇霁挑起潘郎下巴,这般暧昧。

“我想知。”潘郎短言,没遮拦,叫人下不来台。

璇霁沉一刻,缓道:“苏南渊说我是药人,他只说其一。我既是药人也是犯人。璟渊帝犯下糟心无数,恰巧我家牵连其中,收家产是轻的,诛九族才是正题。我从刀口下活,和苏南渊千般相似。可惜,相似不得其宗,故两路套数。苏南渊走官家,我跑江湖,本是谁都犯不着谁。哪知苏南渊深沉,查尽酆渊历年冤案,收拢沉冤之人才,再哄人心。你们识得苏南渊,他将心比心的本事,谦称第二,怕是没人第一了。我服他,自然结交,便是他把我引荐于潘陵澜。至于潘陵澜,他如何做大我都无谓,只是他应我割地尔后反悔这招太差。我不重疆土重诺,食言天不收我便收,苏南渊比潘陵澜聪明,顺我护我也防备我,我服他是真,却没效忠之心。他应我边疆一阕,也要我生死只得那一阙。你们保我出塞,那是面上的意思,他想知我是否甘心余生守阙罢了。”

“你甘心吗?”阿赟怔怔的看璇霁。

“有何不甘。江湖呆久了,更知男耕女织之可贵——”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家悠语?”阿赟断了璇霁的平语,惊人心。“跟在潘郎身边,旁人是不是断袖,再是不懂,久了也能明。你虽是情话满篇于潘郎,眼里却无情,倒不如对悠语猛地一瞥。”

璇霁笑开,意味不明。“我若说是,你又怎办?”

“不怎办。只盼你早日迷途知返另寻佳人。我和姚悠语生生世世,下辈子你也挨不着边!”阿赟说着,牵住姚悠语的手。

悠语皱眉,又欢欣:“平日里你也像这样多好,求你一句好话比登天还难。”

“我现下就说一车好话于你——不叫他们听!”阿赟拉起悠语朝林深处去了。

火前只得璇霁与潘郎。“我就那般明显?”璇霁摸着自个儿的眼,失笑。

“真心骗不了人。”潘郎扬起嘴角,看他人的纠结。

第57章

近塑县,来往的平民纷纷抱怨。“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这几天就要盘查了,我得提早一时辰起身赶集,真真恼火!”“你这算甚!我三十里铺外的侄子来瞧我,硬是把人扣下问了半天,还是我去官府保他才得出来!”“啧啧啧,邻近县城也如此,也不知榜上那两人犯了何事,恁是劳师动众!眼下还是皇殇就开了杀戒——”“快别言语了,小心拿你的头喂刀!”……姚悠语将马车拐入小道,确定无其他人影,才撩车帘道:“阿赟你出来跟我坐一块儿,把妆再补补,假作伤心态。潘郎在脸上抹些白,我要你憔悴,可明白?”潘郎应着,翻出阿赟的脂粉,把自己扮了憔悴。璇霁在边上看着,即是称奇。

悠语看着满面桃色的阿赟,直皱眉头:“叫你伤心!”

“我好容易化这么美——”

“叫你美!”姚悠语抱着阿赟的脑袋,给耳朵就是一咬,只听惨叫连连。“疼吗?”

“疼。”阿赟蓄一眼眶的眼泪儿,凄凄艾艾的。

“行了,就是这样了!这眼泪儿马尿的,现在别掉!等过关的时候再撒欢儿!否则再咬!”悠语瞧潘郎一眼:“别笑了!我心疼呢!要不是这差事!当我舍得欺负阿赟呐!潘郎要是扮不好‘病西施’,呵,你勤等着比阿赟还惨!”潘郎无奈一笑,转眸就“弱柳扶风”了。悠语满意,挥鞭启程:“架!”

进县城的队伍排了好几丈,姚悠语的马车愣是引人,而靠悠语怀里哭泣的阿赟更是稀罕人。胆子大的老汉上前攀谈:“我说这小媳妇儿怎么了?哭得这梨花带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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