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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潘郎是无情——by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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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赟想了想:“成!”

待到姚悠语和潘郎端着饭菜,堂内只剩璇霁一人。“阿赟呐?”悠语四处张望。

“引兵去了。”璇霁抿着茶,悠然。

“你疯了!阿赟三脚猫的功夫引甚兵!要去也是我去——”

“我试了他的功夫,硬拼是不行,智取尚足。再者,是去引兵,功夫其次,轻功好就成了。他的轻功不错。”璇霁端起筷子。“吃饭。晚上还得逃命,留着力气护你相公吧。”

悠语梗了,把馒头当璇霁的血肉咬。潘郎食欲寥寥,坐一旁抽烟,看着天色,等阿赟。“你不吃?”璇霁祭过五脏庙,惬意得很。“当心逃跑脚软。”

“我跟着你,脚软了你背我便是。”潘郎扬眉,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是你打算盘,我是算盘上的子。”潘郎磕掉烟锅里的灰。“我去收拾包袱。”

太阳落尽了,阿赟才回来。“我在塑县转了十圈八圈的!刚开始,那些个官兵都不认我,后来才有一两个眼不瞎的,我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露一脸儿就跑。估计不出半时辰就该全城戒严了——”

“会搜家。我们就等着他们搜家,到时分两路从后院逃。”璇霁敲着桌子,这一声一声的响,似死的生机。

是夜,潘郎背着包袱坐在床边。璇霁假寐,突地抱过潘郎,轻语:“他们来了。”

“谁?”

“天机阁。”璇霁低笑:“这大渊国的兵迟钝得——”说着,他拽起潘郎飞身上了房梁。“屏息。”潘郎捂紧了嘴,瞧底下进来两人,真是高手,尖着耳朵也辨不出脚步声。那两人仔细搜查正仔细搜查着屋子,只听得前院一阵急促敲门——“开门开门!谁在家呢!小心耽误了兵爷做事儿!要你们的狗命!速速开门!”那两人一顿隐了身形,须臾,一队官兵闯了进来,骂骂咧咧的,翻箱倒柜。璇霁松了潘郎的脉:“少算一分都不行,差点儿叫你的脉息惊了杀手。”便是这一松,隐在屋内的二人得了行踪,双双向潘郎璇霁刺来。璇霁挡来者利剑,摸石子弹开窗页,屋外的官兵听得声响,纷纷而至,顷刻,卧房乱成一锅粥,璇霁护潘郎挡杀手绰绰有余,中间得空还灭了官兵擦亮的火折子。这厢热闹,那厢趁乱逃远,璇霁拖过一刻,携潘郎手,呵道:“走!”

第61章

潘郎挽着璇霁颈项,睁不开眼,耳边都是风声。璇霁凭波踏水的轻功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可怕高?”璇霁停在一棵参天的树上。

潘郎这才睁眼,伸头一望,似深渊的。“在这儿过夜?”

“潘郎真会说笑。”璇霁扬起嘴角,月光衬了他的笑,修罗。“刚才明明生死攸关,你的脉居然一分不急,高人是也。”

“因为有你,我才不急。”潘郎认得璇霁的功夫。

“那等我解决了尾子,再上路。”璇霁说着,飞身朝后。

潘郎抱着包袱,靠着树身坐下,看不见打斗的样子,只听得刀剑相撞的声音,片刻后,闻到血腥,璇霁一尘不染的来。“都死了?”潘郎看着他,问的很轻。

“除了死,还能有什么?”璇霁还是那一抹笑,嗜血得很。

璇霁如先前圈起潘郎,展身形穿梭林间。“或者他们不用死的——”潘郎喃喃,那股腥气锁在喉咙里,久久不散。

“不死?他们不死,我们就为难了。”璇霁轻浮语着,人命。“我还是姚悠语的镖呢,出不得差池。”

天色微亮,璇霁停在溪边。潘郎认得休息,松了警觉,翻开包袱里的烟叶,璇霁按住烟杆。“便是不让抽?”潘郎笑道。

“是不能抽。官兵追不到此处,但天机阁不一样,你的烟香特别,怕泄了行踪。不是不想见我杀人么?就别给我寻着见血的机会。”璇霁捻一根草含在嘴里,像极了江湖浪荡子。“睡会儿吧,晚上再赶路,三日后到青州。”

潘郎依言睡下,抽不得烟,就枕着包袱,嗅一阵阵的薄荷清香。日头下的觉,伴了盛春里的光,梦里的光,不似这般美,狄泽栎站在这光里,着白缎槿花的袍子,腰间绕着浅灰井格纹的带,配得青云香囊,他问他:“可记得住这一眼的我吗?”潘郎记住了,却忘了那一眼的自己,那一眼的自己又是个什么表情。

“潘郎?”璇霁推醒了潘郎。“瞧你眉头紧得——”

潘郎愣了一刻,撑起身子:“什么时辰了?”

“约申时。”璇霁把烤熟的兔肉分与潘郎。“吃些东西,天黑就得走了。”

“嗯。”潘郎不却盛意,打趣道:“行走江湖大抵如此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其一。行走江湖啊,规矩太多,又仿似没规矩,其中奥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璇霁大口咬着兔肉,没甚讲究。

“璇霁可是享受?”

“享受?”璇霁想了好一阵。“我从死人堆儿爬出来时,认不得要干什么,一个药人问我要不要做他徒弟,做他的徒弟可吃饱穿暖不被兵追,若潘郎是我,会怎选?”

“拜他为师。”

“就这么一条活路了。”璇霁轻笑。“于是我便成了药人。至于这半生是否享受,我说不好,待到油尽灯枯时再清算——”

“那你的桃花源呢?”

“守无人之地,种两三亩瘦田,养一条老狗,坐院子里看春雨冬雪,死时无人哭。”璇霁的桃花源,与桃花无关,沧海桑田历尽了,埋骨清幽。

第62章

潘郎一顿,低声:“我不若你这般看开。”

“都道皇城潘郎是无情——”

“其实我在玩一个真心的把戏。”潘郎看着璇霁,说真心。

璇霁飞扬着眉眼,傲世的洒脱:“此生得潘郎一句真话,死而无憾。”

“此生得你一梦,安妥于尘。”潘郎回敬。殊途同归的知己。

三日,草木皆兵,璇霁带着潘郎,或逃或杀,一路人命铺到青州。月上中天,二人立于青州城墙下。“翻过这墙就见着阿赟了?”潘郎讷讷。

“担心阿赟?”璇霁笑问。

“你不担心姚悠语?”

“天机阁多数为你我而来,要我死要你生,他们反倒容易活命。”

“但愿——”潘郎的语气未落,人便被璇霁架过城墙。仰头看似无边的城墙,不经一跃。

城内安静,璇霁避过更夫,找到了悠语留下的记号,便是寻去,停在朱红大门前。“真是高招,堂而皇之建个莫须有的余府。”璇霁瞧着门前灯笼,笼上写余,多为招摇。“大隐隐于市也。”

“就这么进去?”潘郎看着璇霁打响铜栓,几分不安。

“只得这么进去。”璇霁朝潘郎安抚一笑,对应门老者躬身一礼。“小生璇霁。”

老者并不惊讶,左右略一张望,让出进路。“快快请进。”璇霁潘郎由老者领着,曲廊折道的绕出主院。“小姐等你们等得急了——”

“可是发生了事?”璇霁转眸,嗅出不妥。

“唉——”老者重重一叹,推开偏院的门。“小姐就在里面,两位公子稍事休息,我这去张罗吃食。”

姚悠语见着潘郎,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阿赟受伤了。”

潘郎一惊,瞧见躺在床上的阿赟。几天前还好好的人,眼下面如白纸,气若游丝。“怎地伤着了?”

“大批官兵围剿我们,本来应付是绰绰有余,谁知这些个兵尽使下三滥的招子,迷烟呛药没完没了,我们这三天就没歇过,阿赟替我挡了一箭,原以为是小伤,拖进了城,昏迷不醒才验出了毒。”悠语咬着唇,又恨又气。“我没见过这毒,又不敢请大夫走了风声,只能等着你们来,看璇霁可有法子——”

璇霁托住阿赟手腕,诊脉。“这毒凶险,乱内息,走五脏,怕是不好医治——”

“你一定要救他!”潘郎语道,心乱。

“救?如何救?我虽是药人,但也见不全这大千世界的毒,万物相生相克,我若是随意用药,只怕失手让悠语成了寡妇。呵,她饶是成了寡妇我能收了她,我便救了。若她执意生死相随又怎办?我不杀心爱之人。”

璇霁的一番话让潘郎两难。“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赟死——”

“阿赟不死,不许死。我不许。”悠语握着阿赟的手,任由了眼泪。

璇霁察看阿赟的伤口,肩上的肉翻绞着,血虽是止住了,可创处一团漆黑之色。“为今之计,只得一招险棋,悠语愿不愿赌?”

“如何赌?”

“虽不知毒性,但这毒必是走血。我为阿赟放血治疗,作补血汤为辅,毒不能尽排除,但保命不妨一试。只是人是否能醒来,还看造化——”

“我赌。”

第63章

屋里的三人赌一条人命,谨盼否极泰来。璇霁开下药方,嘱老者抓药。姚悠语守在阿赟身旁,寸步不离。一盏茶后,老者拎进各式药包:“还请公子过目。”

璇霁把药包一一展开:“药铺如何问你?”

“他们饶是奇怪,别人都一副一副的抓,我却一种一种的要。只道我家主人惜命得很,要全看清楚了才准入锅。公子放心,那药铺的伙计与我十几年交情,不是多嘴的人。”老者恭敬回道。

“那好。麻烦您搬三个炉子进院,拿三口土罐锅,再命厨房煮一锅清粥。”璇霁说着,挽袖,去书房取来宣纸,铺开,自行配药。“另则,找个伶俐的下人看药锅——”

“我来便是。”潘郎截了璇霁的语。“平日制香也需看火,不会比下人差的。”

璇霁怔了怔,笑道:“就你来吧。”

“我干些什么?”姚悠语抹干了眼泪,看璇霁。

“要你干的太多了,现下休息一刻是紧——”

“我休息不了——”姚悠语说着,便倒入璇霁怀里。

潘郎一惊,看向璇霁。“我点了她的穴。还是休息一下的好。”璇霁把悠语放到阿赟身边。“这三包药,分时辰入锅,第二锅比第一锅晚一时辰,第三锅比第二锅完一时辰。一时辰煮好一锅,三碗水煎成一碗,火候是关键。若是开了炉子,这五日都不得歇,你熬得过来吗?”

“制玉脂桃花膏时也试过一旬不睡。”潘郎见着炉子进院。“我去架火。”

各忙各开,老者送来的饭菜凉了再换,无人动。两柱香后,姚悠语醒了。“别跟我执气,现在不是时候。”璇霁配完五天的药,松了筋骨。“桌上的清粥,你想法子喂进阿赟的口里,喂完扶他立坐一刻,之后我为他放血,放完血你还得喂他吃药。总之,粥药都要进肚才算。”姚悠语只得忍气,端起桌上的粥,一勺子的清粥喂进去又流出来,翻来覆去,打湿三张罗帕。悠语一咬牙,以口哺食,总算喂下了粥。璇霁拿烈酒擦拭了老者送来的薄刀,以火烤红,回白。“现下我给阿赟放血,你可要忍得下心。”

“有什么忍不下的,他能活,我就能忍。”姚悠语轻言,看着璇霁割开阿赟手腕,一股黑血顺指尖留下,白瓷碗顷刻污了。

待放过两碗血,璇霁点阿赟的穴,止伤包扎,正好配上潘郎煎好的药。“喂他喝下,每一时辰喝一碗。”

“阿赟可好些?”潘郎看着火,问过来的璇霁。

“先放淤血散毒,定然散不尽,人命保得住,不知何日醒而已。”璇霁与潘郎坐一处,几分疲倦。

老者差下人在炉边值一张桌,呈上热腾腾的饭菜。“两位公子,多少用些饭吧,昨儿到今儿一个囫囵天都过了,你们都滴水未沾,别救人不成先把自个儿赔了进去。”

潘郎一滞,笑了:“老人家说得对。”

璇霁即刻悟了潘郎的意,上桌举筷:“吃饭。”

潘郎扒着饭,眼不离药锅,每一时辰的药都不耽误。足足五日,三人不曾合眼。璇霁再放阿赟的血,已是鲜红。“这下子算闯过鬼门关了,以后不用再是如此,补血汤换三时辰一喂,喂满三日,这期间用人参熬汤保着。”璇霁给阿赟手腕抹足药膏,使纱布包了严实。

“你去睡吧,这五日指你最为辛苦。”潘郎唤下人为璇霁另间房铺床,转身接过了悠语为阿赟擦身的布巾。“你也歇着,这宿我守。”

“潘郎不用顾我——”

“我只看火,没花多少工夫,偶尔还有管家帮衬,比你轻松。”潘郎擦掉阿赟唇角的药渍。“阿赟最舍不得你受苦,你知他心,就该顺他意。”

姚悠语沉了一刻,缓应:“好。天亮我就来替你。”

第64章

潘郎挑明了灯芯,看清阿赟的样子,那副机灵古怪的魂儿被打散了,只剩下这副残弱的身子。成天围着他打转的小人儿长大了,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心思,护他如亲人。“阿赟,醒吧,你想知道的,以后,我决不瞒你。”

更夫敲过三更,姚悠语披衣进了屋。“他该喝药了。”说着,悠语抬起阿赟的身子,不避忌潘郎,一口一口的喂光了药。“跟他一起这些年,只有这些日子,他才是乖的。以前气得不得了,现在啊,宁愿他不乖了,不跟我说情话,做个倔仵作。”

“会好的——”潘郎说着,雾了眼。

“阿赟说,他只信他看到的。我也想看一回。会好的,能有多好。”姚悠语扬起嘴角。淡白的笑,温婉。“这余府,是阿赟的主意,五年前一点点的构起来,现今,青州这地界儿真容下一个余府。这块地,是我跟他的退路,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呵,这么一琢磨,我好像就真没退路了。”

余府。主人不姓余的府邸。容身之所。潘郎闲得熬药,无旁事,阿赟睡过一月,睡到初夏,姚家的镖断在此,谁都不提接续。管家说起城里,更远的皇城,真的兵荒马乱了,潘陵澜举旗叛乱,人心惶惶。

“真沉不住气了。”璇霁笑道。

“得不到正途,便开朝换代,总是这般。”悠语加入璇霁和潘郎的棋局。

“阿赟喝药了?”潘郎顿下白子。

“喝了。好像好些,偶尔手指动下。”姚悠语总说好的,抱微不足道的希望。

璇霁挑眉,说不出的深意。“不如,我们赌一局?”

“赌一局?”潘郎看着黑白对半的棋局,都不占便宜。

“赌一局。”

“赌什么?”

“想要什么赌什么。”

“若我要你的命——”

“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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