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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潘郎是无情——by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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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子比侍奴可怜。”潘郎说了凉笙的心事,不以为然。

“难道不是?”

“我不清楚。于我,你是什么身份都好,不碍我待你。”潘郎沉吟道:“你与那坐镇金銮殿上的人并无区别——”

凉笙惊吓,捂了小潘郎的嘴。“这话说不得!”

潘郎握住凉笙的手,安抚一笑。“我说真的,凉笙要信才是。”

“我信!我信便是!以后万不可放肆!这儿人多嘴杂的!疏落了,就是个万一!”凉笙眼红,心被暖着了。

“人这一生,十之八九是万一的,若是寻常,便不为人了。”潘郎起身,拿过罗盒。“我切告退,凉笙保重。”

“一定!下次再来,我绝不许自己憔悴见你。”

“那样最好。”潘郎微笑,掀了门帘。

泽栎立在门口,一丝惶恐:“恭送潘家公子——”

“凉笙不要我叫他公子,你也不要多礼。”潘郎还礼,欲离去。

“公子——”泽栎犹豫着:“潘郎,那日你见我狼狈,可愿救我?”小儿不知天高,心如明镜,大胆的话藏都不藏,说与生人听,还要生人作反应。

潘郎略略叹气,脸上衬了不匹的感伤。“我怎可救你?单玉娘婶婶那关就说不过。另则,如若我见过的可怜之人都要救,那潘家杂货早就被可怜之人塞满了。”

“公子——”

“叫我潘郎。”

“潘郎,你如此心冷!”

潘郎怔了怔,笑了。“泽栎,这是你的命。”

命,怨天怨地的命。潘郎不怨。

晚饭,文妃弦跟潘郎说起萱宁。“她被人赎了,隔几日便要出馆,明儿请我们一聚,潘郎可要去?”

“去去也好。”潘郎扒着饭,无邪得很,只有对着白菜丸子汤,才是小儿之心,单纯得叫人稀罕。

第2章

夜晚的风彻馆,少了往日的热闹。“今儿为萱宁践行,歇业一天聊表诚意。”端玉娘端起女儿红的酒。“萱宁,我祝你前程似锦——”

“喏,端老板又调我的笑了。”脂粉不施的萱宁少了艳色,便是凛然女子。“嫁作小妾有何前程?少不了吃苦受罪,还不若在风彻馆的自在。我纵是被赎了,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好与不好,尚做不了主,可端老板的话,是真心的。”文妃弦笑着,端起酒杯。“今天不说明天如何,今天只趁快活可好?”

“好!”萱宁碰了文妃弦的杯。“我会想你们的,想你们每一个,何欢,你偷过我的珠花!茗仙,你勾引了我的主事大人!还有端老板,你骗我去接李老板的客!要知道,被那老头折腾一晚连个铜子儿都不多给的!最是小气!只得凉笙最好,碰见了还体恤着我,其实,我才是念着你,若不是这堂子,若不是我这等身份,我倒是要嫁你!你是好人!好男人!偏叫男人压了!我苦!我替你苦!”萱宁喝光了一壶的酒,不醉,话却开了,摸出腰间的银票。“给你,我知道你在攒钱,全都给你!凉笙,你若好好的出去了,我就安心——”

“萱宁——”凉笙推过萱宁递来的银票,难受,都是血汗钱,谁都不比谁轻巧几分。“我——”

“你收着,我没醉,我便是要给你的。嫁入司徒家别的不说,钱是万万不缺,你要惦着我,往后出了这风彻馆就给我捎个信儿,让我替你开心!酸甜苦辣的样样不缺!”萱宁抹掉眼泪,不顾旁人,亲了凉笙一口。“你要好好的,别在这皇城待了,去江南,去没人识你的地方,说一房疼你的媳妇儿。我知道你不是‘兔儿’,我知道……”

潘郎趁着一屋的温情溜出了房,大人的话他懂七八分,自是憋气。“冷吗?”他瞧着门外瑟瑟发抖的泽栎,又折回屋取来一些吃食。“吃些酒酿丸子,会暖些。”泽栎不理他,缺挨不过夜风。“跟我执气也别跟自个儿执气。”潘郎把酒酿丸子的碗塞到泽栎的手里,拖着他去了厨房。“这儿有火,还有卤味。”

泽栎没扛过八角的香气,一气儿灌下了酒酿丸子,又逮了个大鸡腿。“你为何这样待我?”

“这样?”潘郎同他蹲到一处,烤灶台的火。

“便是管我,又不救我——”

潘郎怔了怔,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你饿了。”

“我不想跟凉笙一样。”泽栎嚼着肉,是气的。

“若你不想,便不是吧——”

“怎么不是!端老板要我接客的,宁三整日逼我看那些——”泽栎红了脸。“反正我不想,我才不要被男人压!凉笙叫得再是煽情,他的眉头总是皱的,我知道他疼,我不想疼。”

“要我救你,不如你自己救自己。”潘郎顺手操起火钳,拨弄旺了炉火,光印上他的脸,分明一种颜色,却流光溢彩。“你可以逃,也可求别人救你,又或者像凉笙那样攒钱赎了自己,都是你的事,我做不了主。”

“现下我求你——”

“为什么是我?”

泽栎哑然,好半天才复了声气。“我只认得你,你是院子外的人。”

“我不喜欢把命拴到别人身上的人。”潘郎不喜,一个人就一个人罢了,何必多做关联。文妃弦的爱成了他的“蛇”,只窥见“井绳”的虚子都叫他胆颤。姓潘的男人啊,右侍郎,总有一天他也会长成姓潘的男人,却彼此千里。

泽栎失了食欲,眼泪大颗大颗的掉,那边阁栏正热闹,这边却冰冻彻骨,饶是火烧得再旺,他也冷,挨着心冷的人。

第3章

萱宁走得第二天,泽栎逃了,没逃远,被宁三捉了回来,端玉娘赏了他一顿鞭子,打得人苟延。凉笙的眼角润得花掉了妆:“这傻孩子,干嘛要逃,我头次见端老板发这么大的火——”

“凉笙忍着些,你老是如此,这妆总会晕开的。”潘郎端着细毫,索性停笔,等凉笙抽噎完了,才描好线。“不可再哭了。”

“我知道。”凉笙咬着唇,别过了脸。

潘郎顿了顿,请问:“泽栎在下安置于何处?”

“下房。”

潘郎顺着廊走,愈加荒凉,到了兰园。杂草丛生的院子,只得一间破房,潘郎犹豫片刻,推开了木门。昏暗的屋子,阵阵霉腥,阴浸得人骨子里发冷。“疼吗?”潘郎放下罗盒,走到摇摇欲坠的木床前,拨开了泽栎粘腻在脸上的湿发。

泽栎看了眼潘郎,闭了眸。“可惜没死。”

“你不该如此恼玉娘婶婶。”潘郎翻开破絮的薄被,仔细瞧了泽栎的伤。“你该感激她,就是怒了,也顾着你的身体,羊脂鞭打得肉疼,却不怎么伤身,这些淤血化上两三月便净了——”

“她还要靠我的身体赚钱,自然爱惜。”泽栎冷哼,额上都是虚汗。

潘郎不驳泽栎,细究一响,还得几分正确,也不惹泽栎,让他恨就是,以后他才明白端玉娘的仁慈。勾栏院里的手段随便使上万分之一,他便是生不如死的。“为何要逃?”潘郎轻问,拆开罗盒的一层。

泽栎沉了沉,颤声:“我求不得人,又不愿卖了自己,自然是逃。你教我的,我记住了——”

潘郎扬起嘴角,揭开一青色瓷盒,扣出里面的油膏,抹到泽栎的伤上。“可能有些热得烫,化瘀尚可,敷上几回好得快些——”

“滚!我不要你假好心!滚!”

潘郎不理泽栎的咒骂,细心为他上药。“若你听我的,我也曾说过认命——”

“作甚认命!我不是自己愿来这淫靡之地——”

潘郎不听了,收好一切。“明儿我再来看你。”

“不要你看——”

“明儿我再来。”潘郎关上木门,急步奔去了后院,见到正拣裙下楼的文妃弦,展颜道:“娘可是等急了?”

“还好,寻着你没来找我我找你就是。”文妃弦挽过云鬓,朝身后的端玉娘淡笑。“十五再见。”

“好。”端玉娘应着,还一笑。

“玉娘婶婶,便是打了泽栎就要消气,把他甩兰园不管,等你悔了,说不定他即殒了做鬼坏你生意。”潘郎笑说,话里的意思不点也明。

“要死也轮不着他,我纵是气极,也有分寸。”端玉娘飞扬着眉,娇俏得尖利。“小潘郎,我这儿不是佛堂,不做善事,供他吃喝便是要拿他换钱,他若依我,倒也皆大欢喜;他若逆我,风彻馆这牌子可不是白挂的!”

“行了,使嘴皮的劲儿不如换了人心实在,你伤了泽栎也讨不了好。”文妃弦抿唇,不待见端玉娘的厉害,扔下一地厌烦就走了。小潘郎跟端玉娘躬身告别才跑着赶上了文妃弦。“潘郎,你玉娘婶婶是管泽栎的。”文妃弦缓缓,真是冤家,说了她又帮她开脱。“一方有一方的规矩,泽栎坏了规矩自是要受罚。”

“孩儿明白。”潘郎听着,却少不了自责,无心的话引了别人的苦难。

第4章

春困夏好眠,秋乏冬裹被。书堂里的童子些被先生的平生平调催得时时垂头闭眼寻周公。姚悠语打着呵欠,沾墨挥毫毁了《诗经》,等到了下学。“城初!我们去宣河边钓鱼吧——”

季城初微微一笑:“潘郎跟我们一块儿?”

“不了,我还有事——”

“我算着日子呢!今儿不是你去风彻馆的日子,能有什么事?”季城初拉起潘郎的手:“我们一块儿去钓鱼吧!”

“我有别的事。”潘郎挣开了城初的手。“你不是要备着乡试么?回家多念书才是!”

“城初不念书也能过!”姚悠语撇嘴,着实维护未来官人。“上次的童试就极为轻巧!”

“童试比不得乡试——”

“好啦好啦!你们别争了,我定然是过的!”季城初蠕着,间入二人中。“我们钓鱼去吧!”

“真不能玩!先退了!你们玩的开心!”潘郎背过布包,边说边跑,甩了玩性的俩人。

“哼!不和我们玩一处就算了!”姚悠语傲气道。“城初,我们自己——”

“诶?我想三人一起的。”季城初失望的瞧着潘郎消失的方向。

姚悠语瞪圆了眼睛,打量了季城初一响。“喂!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潘郎吧?你要喜欢他,我万不让他好过——”

“喜欢?”季城初歪着脑袋琢磨了一许。“我是挺喜欢他的——”

“季城初!”姚悠语吼着,惊飞了枝上的鸟。“你只许喜欢我!”

“啊?”

“我知道我没潘郎长得好看,可是你也只许喜欢我!”

“他是男的啊——”

“男人也会喜欢男人啊!上次来我家做客的佟掌柜,他的内人就是男的!我爹说了,总有些爷们儿好南风!反正我不许——”

季城初懂了姚悠语的意思,脸红,眨眼儿啄了姚悠语的耳垂。“傻瓜。”

姚悠语傻了。“你你你——”

“我喜欢你。”季城初笑弯了眼。“凶的你也喜欢。”

姚悠语愣了半天,才木木的“嗯”了一声。“那,那原谅你好了,平日里你老是‘潘郎’长‘潘郎’短的,我自然不放心——”

“我想做潘郎的朋友,总觉得他伤。”季城初低声。“我难过的时候有你,他许是不会哭似地。”

“哦——”姚悠语应着,思腹:“城初可想知道潘郎干嘛?”

“嗯?能知道吗?”

“当然!”姚悠语拽起季城初的腰带,垫步,使出轻功。“潘郎才走片刻,我要追定是追得上!”

季城初伸个小脑袋,看着潘郎翻过矮墙。“潘郎干嘛跟偷儿一样?这儿是哪儿——”

“风彻馆的后院。”姚悠语左右一望。

“你凭地晓得?”

“我当然晓得!莫说这皇城!大渊国的地界儿都记我脑子里呢!我爹说了,吃饭的家伙不能丢!以后我还要帮我爹押镖!”姚悠语盯准时机,牵起城初。“我帮你越过去——”

“这——不好吧。”

“你不想知道潘郎干嘛吗?我们瞧瞧便知!”姚悠语拖着季城初降入兰园,猫腰摸到下房,蹲窗边。

潘郎打开带来的膏药,不言语,扶起泽栎,冰凉的膏体覆上淤处,即刻火烧般的疼。泽栎咬牙气道:“不要你假好心!”

“过两日便可下床了。”潘郎瞧了瞧木桌上剩下的饭菜,笑道:“吃饭便好——”

泽栎两颊绯红,轻道:“我饿。”

“饿就对了,何必跟自个儿身子较劲儿。”潘郎把膏药放到床边。“晚上再擦一次,我明儿再来。”

泽栎咬唇,再说不出任性的话,这冷清破败的屋子,龟奴只送得三餐,他的害怕无人应对,只得眼前的人记着。

潘郎刚出下房,便瞧着了窗下的季姚俩小好,拎起他们,走到墙根儿,才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跟你来的。城初担心你。”姚悠语快道。“那屋里的人是谁啊?相公吗?好像跟我们一般大——”

“翻出墙再絮。”潘郎扒住裸砖,一步一踩的。

姚悠语轻哼一声,便带着城初飞过了院墙。“慢死了!”

潘郎拍了拍长衫的灰,笑说:“好功夫。”

“那是!我们姚家的功夫再江湖上都是排得上名的!”姚悠语撅嘴,自负。“你还没告诉我屋里的人呢!”

潘郎一怔:“我只知道他叫泽栎。”年纪,家事,不曾过问。

“那他是相公吗?”姚悠语双臂叉在头后,十足假小子样,跟在她身后的季城初倒是娴静得很。

“会是吧。”潘郎不肯定。

“算了!我们去钓鱼吧!这下你没事了吧!”姚悠语拉起潘郎和季城初便往宣河跑了,再不管潘郎的话。

那晚潘郎饶是被文妃弦说教了一通,玩过了头误了时间,又吃过了烤鱼消不下晚饭。每天翻风彻馆的后墙,为泽栎上药,两人极少说话,便是说,也是泽栎执气,潘郎静静的,任他牢骚完了,慢道:“明儿我就不来了,你好得差不多了,估着这几天玉娘婶婶就会来接你,别再惹是非了,你出不了馆子,即便是出去了,也走不出脂柳巷。真要刹了婶婶,人命她也是压得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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