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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动风轻 上——by堇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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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杉擦了擦口水,扑到楚上尘怀里:“哥哥,天冷抱抱。”

楚上尘的腰被环住,他低头看了看楚杉,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莲见亦是笑,白色绣花鞋轻轻挪动,走到楚上尘身边,话里有些酸:“再过两年就要行冠礼还钻到哥哥的怀里。”

楚杉努努嘴,抱着楚上尘的力道轻了,准备松手。楚上尘握住楚杉的手,不让他动,淡淡的说:“抱着就抱着吧,天冷易伤寒。”

莲见提起石榴裙,并不回楚上尘的话,也走进花丛里。她蹲下身子捡起一枚零落的梅花花瓣,有些伤怀:“怎的这么快就有落了的?”

楚上尘笑着说:“化作春泥更护花,落花归宿亦是它心之所向。倒是莲见你,这么冷的天,怎只着了单衣?光均要是跟着,肯定给你抱个暖炉了。你身子骨弱,要多加小心。”

莲见站起身,突出的锁骨已被寒风冻得通红:“不打紧。”心中却似白口吃了黄连一般,酸涩非常。

光均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主上单薄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疼。他的主上与他在望京的日子,纸醉金迷,傲看天下,而如今,怎成了这般模样?卑微渺小,为了他的一颦一笑哀伤欢喜……

主上,或许你日后你真的能得了那楚上尘的心,唤的他回头,与你成婚,可是,他终究会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到时必得落得两败俱伤,你现在,又何苦这般执着……

第十二话:细水长流,心碎未央

月色清凉,此夜夜凉如水。月华从窗棂泻下,投影在青石案上,那案上几支白玉毛笔,几支狼毫,一方暗色镇纸下铺着刚刚写好的一帖隶书,有淡淡的灰黑色阴影:

细水长流,心碎未央。

走笔虽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遒媚劲健的八个大字还沾有新墨的香气,透出主人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气势。

裴戎昱负手而立于窗边。墙角数枝梅,宫粉梅花多数仍旧是含苞待放,但仍可问到丝丝缕缕的梅香,山中桃花不比山下,少了争奇斗艳的冷艳,多了淡然安静的美好。他看着那一丛丛的梅花,忽然想起那一张在红从中粲然的笑脸,他的声音也似他的人一样淡然,安静,笑容却比那傲然枝头的花朵更加不可方物。

他说:“凌寒留香,铁骨冰心,我爱梅之傲骨。”

这样的楚上尘,真的脱俗超然,纤尘不染。

裴戎昱一愣,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冷笑道:“险些被你迷惑。你当年也是如此,以色魅君,让天下人都对你无法忘怀的吗?”本稍事放松的双手又紧紧握成一个拳头,他瞥一眼案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嘴里吐出两个字:“锦罗……”

“舒扬,你有所不知,我们可敬的谦谦君子,前太子他生好龙阳。”赵衡横卧在龙塌之上,衣衫半露,透出光滑的胸膛,笑着道。

心思不由的酸了一下,他的爱人面带微笑的,让他色诱前太子,然后夺得仇人的头颅。裴戎昱曾经想过,赵衡他是不是真心,可他的淡淡一笑,或是一句“舒扬”就让他卸下一切提防猜忌,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毫无畏惧,或许这样就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太过廉价,不过一个亲吻一个拥抱,一句软语。可他至今无法忘却他们幼年时,赵衡那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拉着他的衣袖嘻嘻哈哈要糖吃撒娇的样子,那时他就已有现今让人瞠目结舌的美貌,只是魅惑的同时带着清丽脱俗,所以更加让人心折不已。

是,都是他!是他,才让自己的锦罗变成如今嗜血冷情的模样,他的骄傲,自尊早都已经死在了六年前他母妃和皇兄的尸首上,他的眼泪,早就因他赵彦而殆尽了,赵彦,你手段用尽,如此狠辣,以至于弑兄杀弟,不就是为了你的太子之位?那你又为何在你作孽如此之后仓皇逃至此地……你轻舟湖上,逍遥半生,或是消极避世,就能洗去,忘记你身上所背负的如此多的鲜血和命债吗?你能还我一个笑容干净的赵锦罗,还是天下大同?

不……裴戎昱摇摇头,我要你,血债血偿。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冷笑。

恰逢此时,窗棂前闪过一道疾风,裴戎昱一个侧身,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进了屋子。玄衣人单膝跪地抱拳道:“裴大人。”

裴戎昱淡淡道:“说。”

“卑职该死。只查出楚上尘确是六年前,望京大火案时来此,却不知晓他是否就是当今下落不明的赵彦。那隔壁山庄的雁栖庄主周莲见更是行踪不定,完全查不到任何来路。至于那楚杉,并不是楚上尘的胞弟,而是六年前楚上尘捡来的。至于他的身份……卑职不知。”

裴戎昱冷哼一声,看了跪在地上的玄衣人一眼,凌厉的双眼似一把弯刀,看在玄衣人眼里,就像是要生生剜了他的皮肉一般。他身形一动,从衣襟掏出一柄匕首欲自尽,裴戎昱挥手打落:“罢了罢了。”

玄衣人眸中一闪,声音有些哽咽的说:“多谢裴大人不杀之恩。”要知道,他们是朝廷御用的探子,若是失职,唯有一死谢罪。

裴戎昱冷淡的说:“不过怕遍地鲜血不好清扫罢了。”

玄衣人心中仍是感动,抱拳再次谢过,快速离去。

裴戎昱信步回到榻上,和衣睡下,眸子里却尽是清明,并无睡意。

如此说来,这里的几个人身份底细都暂且不明。周莲见,与她身边如影随形的光均,还有那个看起来心思单纯的楚杉,波澜不惊的楚上尘。

“我的皇兄,胸前有一块蝶形胎记,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我要你色诱理由之一,便是出于如此考虑。”

现今,试探楚上尘的真实身份,也唯有此计。

或许心思深沉,想着想着,他也渐渐睡去。梦里,是孩提时,他握着赵衡的手,游于华丽的宫廷。飞檐斗拱,广厦千万鳞次栉比,他的锦罗与他并肩而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瞳孔里映出的尽是他的身影……

第十三话:清水养玉,亦可养心

裴戎昱便在此住下。

一日清晨裴戎昱起身洗漱完毕,扶了扶额头。近日总是心事过重,睡的不甚安稳。随手穿上一件金线绣线描眉是浮云落花的玄色长衫,套了双素色的黑色短靴,微整衣冠,也就出了门。

跃入眼帘的,是那一抹清淡的白色身影,身姿纤长,仍旧是步若生风,气质脱尘。他侧身而立,看着桌上的菜色,轻笑道:“咸淡相宜,甚好。”

清晨的阳光清冷中携着温暖,透过屋檐打在楚上尘的侧脸上,他密密的睫毛像是染上了金色的粉末,随着他嘴角的笑意微微震颤。楚上尘微笑着转身,一回头就看见了静静站在不远处的裴戎昱,楚上尘有些讶异,斜飞入鬓的眉毛轻轻上扬,道:“裴兄,你来了。”

然后随手拉开一旁的圆凳,拍拍凳面,温和的说,“坐。”那熟稔,随意就像是他们已经认识许久。

裴戎昱淡淡点点头,走到楚上尘身边坐下,“子卿,以后不必拘谨,叫我戎昱或者……舒扬即可。”

“好,……舒扬。”楚上尘应了,然后端起一碗清粥和一碟水晶虾饺到裴戎昱桌前,“今日仍是些粗茶淡饭,还望舒扬你吃的惯。”楚上尘想了想,裴戎昱都叫了自己表字,自己若是再叫名,恐怕不太好,顿了顿,还是唤了他“舒扬”。

裴戎昱喝了一口清粥,发现虽清淡却甚是暖胃,还夹杂淡淡药香,“味道甚好。”

“习惯就好。特地就着舒扬你脾胃熬的药粥。”楚上尘看了一眼裴戎昱,“舒扬,是否夜寒塌凉?看上去甚是疲怠。”说着就要伸手探裴戎昱的额头,裴戎昱那深不可测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抗拒,但只是一闪而过,极快。楚上尘却又收回手,笑着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再轻轻的摸上去。

裴戎昱看着他的动作,一愣。初冬寒意已有些凛冽,楚上尘的手虽不甚温暖,但碰到他的额头却让人心安。楚上尘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发热。”

裴戎昱将他的手拿下来,“子卿你多虑了。”

楚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从厢房半醒不醒的出来,恰好看到裴戎昱握着楚上尘的手的一幕,他嘟了嘟嘴,用手捂住眼睛大叫道:“长针眼啦!长针眼啦!”

两人都是一愣,楚上尘本能的抽出手,裴戎昱却反手一握,本就是武将,力道虽只使了七分,楚上尘挣脱也有些困难,裴戎昱捉着楚上尘的手,道:“难得子卿你对我如此上心,实在让人心折。”

楚上尘的眸子动了动,张了张口,却没说些什么。

楚杉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别人拉着手,心里对裴戎昱这个冷面俊美男的美好形象轰然倒塌:居然敢勾引我的哥哥!昨天你调戏我家哥哥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裴戎昱,你说什么鬼话呢!什么心折什么上心!”楚杉听到裴戎昱的话抖了抖,插着腰,对着裴戎昱叫嚣道。

裴戎昱眯眼看了看楚杉,并不打算接话。

“哥哥!”楚杉见裴戎昱雷打不动的握着楚上尘的手,叫道。

楚上尘无奈的笑笑:“好了,舒扬,不要闹了。”

裴戎昱挑挑眉:“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不是吗?”楚上尘扬扬眉毛,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语气是轻轻的。

裴戎昱顿顿,想说什么,但还是松开了楚上尘的手。

楚上尘揽过楚杉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开颜,你裴大哥他今日脸色不好,我不过探探他有没有体热。你别胡闹。他是客人。”

楚杉扁着嘴,挎着一张脸道:“我也脸色不好,你也探探我有没有体热。”然后握着楚上尘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摸索,那俊俏的小脸,这时却委屈的都要哭了。

裴戎昱绷了半天,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弟弟,我上回见你,你可是豪气冲天,势要精忠报国呀。”

楚杉咬咬嘴唇,抱着楚上尘的胳膊蹭了蹭:“精忠报国那是肯定的,但也要先探探有没有体热再说。”

楚上尘笑着说:“我们家开颜身体很好,健步如飞。”

楚杉不满的说:“那裴戎昱还高你半个头,虎背熊腰,膘肥体壮,怎么会体热?”

楚上尘低着头,肩膀猛抖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摸了摸楚杉的脑袋,努力忍笑道:“好了好了,开颜,不闹了,吃饭了。还有,以后要叫舒扬‘裴大哥’,知道吗?”

楚杉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呆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看了看楚上尘,又看了看裴戎昱,:“可是我只有你一个哥哥。”

楚上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古来长幼有序,舒扬比你大了八岁有余,你理应叫他哥哥。”

楚杉随手抓了一个白面馒头,因在咀嚼声音含糊不清:“切,她周莲见周小儿,我都直呼其名,为什么裴戎昱我就要唤他‘哥哥’?”

楚上尘的笑里带了些许无奈和宠溺,看着裴戎昱。裴戎昱那刀削斧砍的眉眼并无透露出一丝不悦,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开颜自小生活在山林间,天性洒脱,这些繁文缛节他……还望多多见谅。”

“我与他初次于那岸边相逢,便知晓他是个爽快之人,亦不拘泥于世俗,我倒是……羡慕得紧。”

他只凝着那一双似要将人看的凉凉透透的眸子看着楚杉胡吃海喝的样子,这个孩子,当真是无忧无虑,初生牛犊不怕虎,恐怕是在天皇老儿的鼻子底下,他依旧如故。十八岁了,竟兼并有大丈夫的豪情和孩童的天真,如此心无城府。而他十八岁的时候,早已经开始接触何谓世态炎凉,尔虞我诈……或许,这样逍遥山林,快意一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楚上尘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楚杉吃的唏哩呼噜,忽然停了下来,他努力咽下喉头爆满的食物,道:“谁说我还是个孩子!我会骑马会写字知道精忠报国,以后我是要战场杀敌!蛮夷,杀杀杀!”说着还挥着筷子摆了几下剑谱里的动作。十分不甘心的样子。

楚上尘看着他只点点头。

又回头对裴戎昱说:“舒扬,前几日听你说喜欢玉石,庭院养心池去过吗?”

裴戎昱摇摇头,“未曾涉足。”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带你去瞧瞧我收的那些个玉石子。”

“如此甚好。”

楚杉哀怨的看着楚上尘和裴戎昱并肩而走,他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白衣如雪,风流倜傥,一个玄衣金描,临风玉树。方才楚上尘说他还是个孩子,而后,他忽然觉得很想长大。

裴戎昱尾随楚上尘来到养心池,一愣,伸手探到池子里,拿起那清澈的池水里的一枚翠玉,冰冰凉凉,玲珑剔透,纹理均匀而细腻。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惊愕:“好玉……”

楚上尘笑道:“这冬日,也不怕手凉。”从宽口的袖中拿了一张丝帕递给裴戎昱,“擦擦吧。”

裴戎昱抬起那深邃的眸子看了楚上尘一眼,然后接过那素色丝帕,沉声道:“多谢。”

“舒扬不必客气。”

“这池子竟是养玉的。”裴戎昱吐出这几个字,本是略带惊讶的口吻,偏偏波澜不惊的说成了陈述句,呵气如兰,颇具风韵。

只见眼前的养心池被一块极薄极透的墨玉以流线状隔成两边,似是太极阴阳。一边以纯粹的水晶为壁,一边以青螺盘为底。清澈流动的泉水随着那冬风慢慢涌动,整个养心池被玉石嵌着的,池上波光粼粼,甚是夺人眼。那水晶杯中的,豢养翠玉,一颗颗琉璃似的剔透,翠色均匀,青螺盘里的,养的是白玉,似是羊脂一般的细腻白皙,看着便让人再也转不开眼睛。

“这水晶杯,唤作石窟,那青螺盘里,唤作石海。玉似人,是要养着,宠着的。”楚上尘看着那金光点点的池水,坐在一旁随手拨弄了下池水,荡漾开圈圈涟漪。

“想不到,这水里也有乾坤。”

“玉有通灵,水可养玉,亦可养心。与其车尘马足,倒不如像这玉石一般,拥有一颗豁然而耐得住寂寞的心,待需尝尽生命个中苦味,乃谓洞明。”楚上尘淡淡的说,风吹的他衣袂翩飞,他迎风坐着,面目极其平静,那一双眸子,似是洗净铅华后的一汪秋水,淡然沉静,看上去这般超然洒脱。

裴戎昱看着丝帕中的翠玉,又看看眼前淡然的楚上尘,深深的眸子里有过一丝让人看不透的黯然:“或许,也该学着做个素心之人。”

楚上尘笑笑,站起身来,随手扫过身上的尘土,从裴戎昱手中接过那一枚翠玉,缓慢小心的放入水中,“你喜欢,我隔日便让小厮胡勇送到你房里,摆在案上,看着也清心。平日照看你的齐进我今早看着似是病了,就打发他休息一日,让胡勇代他的班。又顺路去药房捉了几贴草药给他。这病都是不好拖的。你也是,胃寒就别空腹饮酒,这也伤脾伤肝。初冬已是凉了,明日要穿厚些的靴子,我那里有一双里头带些羊绒的厚实绒靴,你与我尺码子相似,大抵是能穿,等会儿我也差人给你送去……”

裴戎昱看着楚上尘,微微皱眉打断道:“子卿……”

“嗯?”楚上尘将那枚翠玉放入冰冷的冬日池水里,随口回头应了裴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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