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上尘顿了顿：“现下……不知。”
阿珂变了脸色：“那你怎会有他的……难道他……真的……真的……”
“原来……他竟是吐蕃五皇子……”楚上尘自嘲的笑了笑，继而道，“阿珂，若我消息还够灵通，你便是四皇子完颜珂吧。”
那日去往百里夫妇家拜会，本意是想会一会落脚于那里的完颜珂，却不想……
阿珂一愣，脸色涨红：“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
楚上尘抬起手打断了完颜珂的话，道：“在下知道，皇族出行掩盖身份是必然的。你五弟六年前遇刺，刺客原以为他已死，抛尸楚峰，恰巧在下经过楚峰崖底，阴错阳差之间将他带回自己的山庄，现下他已长大十八岁，并……成为了在下发妻。”
原来，这不通世事的楚杉，竟是六年前在大渊不幸被刺杀的完颜玥！那时他与四皇子完颜珂同来大渊进贡珍宝，不甚在游玩之中，大渊朝守卫被吐蕃异族收买，里应外合导致了刺杀事件，虽是完颜珂侥幸不死，完颜玥却从此消失在了世间。进而导致两国邦交破裂，虽是渊帝表示歉意，但吐蕃大汗哪肯善罢甘休，自此交战沙场。裴氏一族失职，降职惩戒，仅十八岁的独子裴戎昱随其父出征，更是在其父殉国之后，独挑大梁，从此成为大漠之中让吐蕃人比作“修罗”的猛将，骁勇善战，冷血无情。武清淮亦是那时在后来的后方支援中从而结识了裴戎昱，二人并肩作战也算是患难之交。
阿珂原是有些懵，而后喜道：“太好了太好了……他竟没事！我早说我的弟弟必定会没事的！那他现在在哪儿？我可想死他了！因他前些年下落不明，我阿爹以为是我贪玩儿害惨了他一直不喜我，我也被大家说成灾星，现下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上尘却是面色颇为沉重：“虽是他六年前被我救下，但伤势太重前尘往事均已不记得，还望四皇子有所心理准备。近日在下孤身一人下山，将他留在山庄，不想他破了在下的阵法，外有追兵，不知他现下究竟还……”
虽是未说下去，但其中的含意不言而喻，完颜珂并不傻，当然知晓楚上尘言辞闪烁的原因，当即拍案而起，愤懑道：“是谁这般大胆，敢挟持我吐蕃皇子！”
楚上尘冷冷一笑，道：“是我大渊太子，也就是害了舒扬之人，赵衡。”
完颜珂疑惑道：“我吐蕃本就是因六年前我五弟失踪之事与你大渊有了战事，现今怎的你大渊的太子还来追捕他！？不知我吐蕃知晓必当与他势不两立吗！”
楚上尘揉了揉额角，面色有些疲累：“是在下的错，在下疏忽了……”
光均静静的听着，开口道：“原是如此……楚杉下落不明，阿珂……你是皇子……”
完颜珂立即慌了手脚，磕磕巴巴道：“我……我本就不愿当什么皇子！阿均你莫要生我之气！”
光均不再说话，更是急坏了完颜珂。他大步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这小事生气！阿均……阿均？哎呀，你别不理我啊！阿均……”
光均抬起头对上了完颜珂那双干净澄澈的双眼，目光一闪：“我并未怪你。”
完颜珂立即展开了笑颜，拍拍光均的肩膀，乐呵呵道：“阿珂你最好了！”转头又道，“对了，那我五弟现今是否在那太子手中？”
楚上尘摇了摇头：“不知。”
另一淡蓝色身影却起身道：“是。”武清淮一直未出声，这一出口，他清冽的声线就如同丝弦一般扣人心弦，听的人一震。
楚上尘心里一紧！
完颜珂随即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一直未曾注意到的那月白色身影。只见那人生的清丽至极，身姿纤长，若是除去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真可与楚上尘一起配上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名声。虽是少了一抹风流倜傥之姿，那冰冷冷的表情衬着那一般漠然的桃花眼却更有一丝清冷之气，加上那好听的声音，可谓让人过目不忘！
脑海之中又忽觉熟悉之感，迷惑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武清淮看了一眼完颜珂，淡淡道：“在下武清淮。”
那年烽火狼烟，小小的四皇子在硝烟四起的废墟之中看到英姿飒飒的少年将军裴戎昱，他骑着汗血宝马，挥舞着刀剑，冷峻的面容沾染着鲜血却不让人反感，刀削斧砍的眉眼配上那一身戎装，比大漠之中第一战神更加英俊，小皇子一时竟迷了心智，换上大渊战死将士的衣衫潜入了裴戎昱与武清淮议事的营帐窥视，势均力敌的一场战争，却因小皇子误闯军营被活捉一事不得不提前投降。
武清淮坐下身去，又淡淡道：“那时在下与裴将军议事，四皇子扑到裴将军怀中，信誓旦旦要娶他做夫人。”
完颜珂面上一红，讪讪道：“是……这么多年，他忘了，你竟还记得……”
“你也忘了。”武清淮抬起那双冷清的桃花眼，目光如水清冷，却直逼完颜珂身边的光均。
那些年少的誓言，果真是做不得真的。楚上尘负了赵彦，完颜珂现今不亦是抱着光均？
完颜珂头埋得更低，辩解道：“……不……不是……”
武清淮却并不再理会完颜珂，虽是并未表现出来，眼中却藏着一层淡淡的不屑，对楚上尘道：“他在太子手中。”
楚上尘激动地站起身来，道：“你……你从何得知？”
武清淮道：“禀报裴萧两家抄家事宜时遇到他的密探。若是那人所言非虚，便是了。”
楚上尘心里一片凄凉，胸口跳得厉害：“开颜竟落到了他手里……只怕，只怕……”越想越是心凉，楚上尘的面色愈来愈寒。
“舒扬已死之事他可知？”过了一会儿，楚上尘稳了稳脚步，手扶住桌案道。
武清淮道：“不知。”
“好，那裴萧两家灭门抄斩何时？”
“正月十六。”
赵衡果真是迫不及待，竟是年后第一天便要见血腥。
楚上尘点点头，冷冷道：“好，时间足够。”
一说此事光均眉目动了动，道：“我见现下大街小巷都是裴戎昱的通缉令。”
“赵衡若是不放了开颜，他连裴戎昱的尸骨都别想见到！”言辞阴寒。
第八十七话：悠悠岁月战马嘶（下）
完颜珂未曾见过楚上尘露出这般神色，用这样阴冷的口气说话，登时是吓了一跳。
楚上尘藏在宽大袍中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因过度发力骨节发白。
武清淮见楚上尘隐忍不发的样子眼中不知闪过什么神色，道：“我会帮你。”
楚上尘并不接话。
气氛又是冷了很久，完颜珂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弟弟，此刻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又气又急，又不时看着光均的神色，见他有未生气。
“光均，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商议。”沉默了许久的楚上尘忽而开口，声音是温润的，但经由方才之事，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子冷淡隐忍的味道，再看那眸子，从前从未注意，现今却发觉，虽是弯弯的，但那瞳孔之中分明沉静如水毫无情意。
光均站起身来刚要随着楚上尘走，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一只手，完颜珂道：“阿均你快些回来，阿珂心里难受要你陪着的。”
光均看了看一脸依恋的完颜珂，浓眉大眼，眸中澄澈非常，细看倒真的与楚杉有所相似，但却多了更多满溢的真诚与期待。冷峻的眉目动了动，却露出了一股哀戚的神色，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尾随着离开了。
楚上尘带着光均来了周莲见的房内，光均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踏进了房门。
周莲见刚被点了睡，此刻正陷入昏睡之中，呼吸极弱，面色惨白，胸前还落有方才呕血留下的血渍。
光均见状，愣了愣，道：“我留下的药主上莫非没吃？怎的又呕血了？”
楚上尘道：“你刚与完颜珂离开，他便呕血不止，昏厥了。”
“果真身子愈来愈弱了……萧尧你要更仔细照料他才好。”
楚上尘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道：“我知你昨夜在屋外听了一夜，但……光均，我与他并无云雨。”
光均沉默了一会儿，又点点头道：“他身子不好，也是对的。”
“按雅心的性子，他若真的忧心，即便是自己身子不好，但他会拒绝吗？是他自己不要的。”楚上尘站起身来道。
光均一怔。
楚上尘继而道：“你跟了雅心这么多年，是他的影卫吧？连我都未曾见过……你应比我更了解他的性子，对于情爱，他向来执着，但却不承认自己的真心。我虽不大确定，但亦是知晓他对你有不能割舍的感情。”
“……主上他，不过将我当作禁脔。”说起此事，光均虽面色仍冷，但眸中之间分明更加凄寒。
楚上尘道：“你……怎的这般不知我意……雅心他分明是对你动了情！不然他不会与你成婚，也不会在昨夜下意识痛哭出声不愿与我将最后一步完成……”
光均闻言怔在原地，又冷笑道：“怎么可能……我不信。”
他不信……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践踏真心，欺骗真心，给了希望又加倍失望，再不能信了……
楚上尘懒懒坐回椅中，道：“虽你一直在暗处，但从前你想必也见过我，应也略知我的脾性。我所言究竟是虚是实，你也多少知道。开颜现下出事，舒扬也……萧家裴家满门抄斩，本是不想多管你与雅心之事，只是雅心待我这般……他虽不要我偿还什么，但我实在亏欠许多，这红娘，我也主动来做了。”
“我不信。”光均一字一顿的说，但语气却坚定。
若是你在几月前，几年前与我言语此事，或许我仍会骗自己，他这是真心。但现今……
“主上性命危在旦夕，需要换血得以续命，若是你想找赵衡，一道取回他的血吧。”光均又道。
“你说你不信，但你还爱他，是吗？”楚上尘的目光对上光均的，光均目光躲闪，脸色涨红了起来。
“完颜珂确实依赖你，但他当年能对舒扬说情话，现今便能对你说，他依赖你但却并不是爱你，而雅心他是你多年挚爱，现今也几近油尽灯枯，孰轻孰重？”楚上尘言辞犀利，将光均心里的担忧为难一语道破。
“这段日子我会很忙，而雅心他……需要你。”楚上尘淡淡的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子留下光均与周莲见二人。
光均不知为何，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才方挪动双腿，缓缓向前坐到了周莲见的床榻旁。这么多年，从未这样看过周莲见，以往一见到他心头便紧张，从不敢直视，后来他重病，多半昏睡，自己忙于熬药，走访名医，夜半就在门口和衣而睡。
一晃光阴十二载，真正回想起这个日日都能见到的人却是面容模糊，他从缘圆滚滚的小灯笼出落成翩翩佳公子，再而因黛月散变得妖艳动人，甚至连发丝都染上了媚气……
“你让我……如何是好……”光均颤着手抚上周莲见的面颊。
有些粗糙带着薄茧的手触碰到冰凉却细腻光滑的皮肤，光均心里一颤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心痛道：“我……我配不上你。”
初见时便是高高在上，现今仍旧是云泥之别。
但偏偏心中仍是带着这该死的欲念，光均的目光又回到莲见身上，而后慢慢的，那目光从躲闪到愈来愈坚定，似是默默地下了什么决心。
第八十八话：笑如暖阳
虽是睡已封，昏睡之中的莲见察觉不到些什么，但他的双眉紧蹙，似是极度痛苦。光均不知该怎么办，便默默守着。
睡眠之中的周莲见褪去了浑身的戾气，显得柔弱动人。依然是绝美的一张脸，略带挑衅勾起的丹凤眼微微合着，高挺小巧的鼻梁，白皙细腻的皮肤，薄唇微微抿着，这样妖娆邪魅的人，此刻我见犹怜。
光均的手终究还是捧住了莲见小小的瓜子脸，他明知他与周莲见早已穷途末路，此生再无可能，却在想起他即将不在人世心头一阵不舍，钝痛非常。
同样爱而不得，光均可以切肤的体味周莲见的苦痛。
“主上，我多想病的人痛的人，是我……”光均将昏睡之中的周莲见揽在怀中，喃喃道。莲见的身体虽是置于锦被之中，却仍旧十分冰冷，触碰到汹涌的温热，自然的贴了上去。光均被莲见勾住了脖子贴住了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会儿，心若擂鼓一般剧烈的跳动，而后紧紧地将周莲见拥在怀中。又凝眸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吻下去。
一碰到莲见薄嫩的唇瓣，光均心头便是一阵激荡。先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他的亲吻略显得笨拙却是十分认真深情，慢慢的周莲见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蹙了蹙眉便张开了嘴，那软软的舌就探进了口中，莲见小声呻吟，娇喘声更是媚人，锁着眉头要将那不安分的舌头推出去，却换来更加霸道的厮磨，那舌头似是怎样都推不开，反而将他的舌头牢牢吸住，又翻卷。
“唔……”周莲见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不似最初这般抵触。而光均却是不想放手，仍旧固执的封住那张口。濡湿而漫长的亲吻，没有过多的技巧却是深情缠绵非常，似是他现在在对待的，是一件珍宝。
不管周莲见如何将他的真心视若敝帚，但他不得不承认，无论周莲见是什么样子，什么身份，他依然在他的心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不经意之间，周莲见停留在了他的心尖，他亦不愿让他离开。
年少时对于周莲见的崇拜和痴恋，现今已经浓厚到再化不开，仅仅几日不见，他自己也未料到会这般发疯了的想念他，明知道会被羞辱，明知道等不到他，仍旧是想看他一眼，不知不觉之间，他对周莲见的爱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远远比他能想得到的，还要喜欢还要珍视……当日的滴水之恩，他发誓此生要誓死相随。而此生，他注定已换不到周莲见的凝眸，却依然无怨无悔。
“一辈子还很长，我们慢慢来。”光均又恋恋不舍的吻了吻周莲见的额头，方才将他放回床榻之中。
他不怕等，反正已经等了十二年。只要莲见微微低下头，便能见到自己的真心……现今却只怕天人相隔，再看不见你那波光潋滟的双眸，怕……怕极了……
窗外由斜阳流光四溢，到月朗星稀，再转为肚皮白，漫长的时光，光均便这般不眠不休的守着周莲见，任谁都叫不走，也似是怎么都看不够。
六个时辰之后，周莲见眉头动了动，疲惫的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物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似是看见一个银发玄衣的人，正一动不动的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