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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上——by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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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哪敢说不是,连连点头。

杨商想再绕着这件事说下去也没意思,挺尴尬,转移话头,你也是来烧香求中举人的吗?

书生让这个也字整得疑惑,你这么说,莫不是你也过了院试?

杨商一抬下巴,分外自豪,那是自然,小爷我生来就是读书的料。

喔……这一说才想起来,那日考中的名单上的确有见到杨商的名字,还排在自己前面,就是刚才一时吓过头,都忘了。

杨商听他声音自然了不少,跟着继续往下说,院试那天我可和你一块进的考场,你难道都没有发现?

呃……还真没有。书生窘迫地笑笑,俗话说的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商的脸色有些失望,一瞬即消,笑道,怎么你是一个人来?还双手空空。

我婶娘在里边,刚才已经拜完了,我是先出来等她的。

那你们一定很早来,我们才刚到呢,人真多,味道也重,我都快给熏昏了。

书生急道,佛祖面前别这样说。

你真信神佛?杨商站起来,到底是吃好米粮长大的,整整高出书生一个脑袋,将书生面前上方的阳光都遮住了。

信又怎么了?来这的都一样,你不信你来做什么?

杨商笑笑,说,我没说不信,不过我是让我爹念叨得不行了拉来的,本来打算让他一个人就行。

你爹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中举人。

杨商听书生说的诚恳,有些诧异,毕竟村里人对书生的风评可真没多少是好的,类似于晦气之类的归纳。

偶尔会听人说起书生孝顺,上进,不过全都当耳边风,吹吹就过了,一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犯不着惦记,虽然之前对书生

也有过好奇。

偏生那天就遇上书生了,当时第一眼就觉着书生好看,一看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的人,这可不是说笑,村子里出过许多人

才,就是没出过好看的人才。

巧了那天刚和老爹吵完架,心情正差,见书生低头走过,仿佛路上的杨商并不存在,杨商平时横惯了的脾气就上来了,

胡乱寻了个挑事的由头扑上去就开打。

就是那张脸,怎么都没舍得多动。

怕打坏了以后没得看,虽然当时他嘴角带血又忍着不哭让人十分想多揍几拳,杨商当时还幻想过书生哭起来的模样。

眼下书生就站在自己眼前,还提醒自己不要在佛祖面前乱说话,说不要怪老爹唠叨,那都是为了自个儿好,杨商怎么都

琢磨不透书生的心思了。

遂张口问道,我是第一次来拜佛,都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不如你教教我吧?我怕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坏了我爹的苦心

这些话半真半假,尤其最后边一句。

书生想了想,没拒绝,毕竟杨商的眼神十分诚挚,一心求解。

再者就是拒绝了,会有好果子吃么?

于是有一句没一句说起拜佛时的规矩,林林总总听得杨商一愣一愣,直打趣道,真没想到,你信佛竟信得这般厉害。

书生笑了笑,隐隐觉着杨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那杨商接下去说道,我从来都不信这东西,什么天命什么保佑,该来的就是会来,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怎么样?书生有些急了,顾不上什么打断别人是否失礼。

哪知那杨商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却是坏心眼又上来了,嬉笑道,你紧张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你说……

没能接着往下说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这是在佛祖面前,而是书生发觉说什么都没法让这人闭嘴于是动了手,一巴掌捂上

去严严实实连口气都不给喘。

杨商让书生这举动惊讶到了。

他愣在那完全不懂了反应。

还真没哪个外人没经他同意就碰他的,平日里里和当村长的爹基本也没什么接触,揍他的时候除外,他娘又早死,整得

他一给人碰就浑身发麻不自在,除非他碰的别人。

譬如说村里头好看的姑娘。

书生哪里会知道这个,一瞅只这一下就让杨商闭了嘴,心中暗暗称奇,确定他一时半会是不会再说话时松的手。

书生也是会难为情的。

而且现在杨商的脸色看起来像在生气。

呃……对不起啊,我是急了才……

杨商算是回过神了,就是表情还有些僵硬,笑得十分不自然。

他问,不是我说,就算胡乱说话,也是我的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心里头是带看戏的心思的,书生这人似乎经不起人逗,一说急了就半句话讲不出来。

只是这回得叫杨商失望了。

书生踌躇了半天之后,小声地回答,因为我婶娘说,和不尊重佛祖的在一块,自个儿也会受牵连的。

说完立马站开了几步,活像下一刻杨商就能扑上去吃了他。

杨商当时的确是一愣,愣完了有些没好气,嘿原来你是为这原因才给我提醒呢啊?

骨子里不知道这种情绪叫自作多情。

知道了也不会承认,杨商是小混蛋,死鸭子嘴硬的小混蛋。

书生怕他不是假的,杨商一动怒总给人一股子杀气,看几眼脚底就全是虚汗。

这厢是以为他真生气了,忙说道,其实也不是……你不是说你也是要去乡试的么?而且又和我一起院试的,既然如此咱

们也算是个同窗了,还那么巧一块上这来拜神求个功名,就是给你提个醒,也免得你一番苦心白费嘛。

杨商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书生心里没底,一阵阵发怵。

他是真想有条命去乡试,去考状元。

更让他怵的在后头。

杨商笑了,像头顶上太阳那样的笑。

我不想和你做同窗。

我们做朋友吧?

书生是连冷汗都下来了,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身想逃。

杨商一见他这模样,立马从原地跳起来追上,扳着书生的肩头带了点情绪不悦道,你跑什么?和我做朋友委屈你啦?

不、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书生一双眼睛急得乱转,愣是不敢看杨商,断断续续编些有的没的蒙他,我就是

觉得你我身份悬殊呢是吧……做朋友的话,不太好……

此话当真?杨商拿疑惑的眼神看他,直把书生逼得连连点头称是。

杨商松了手,极快往他面前一站,堵了他能跑的路,四下一看,方才那处空地已经给人占了去,人潮愈发拥挤了起来,

遂两人只能站在那干瞪眼。

杨商想说点什么,但是看见书生连头都不敢抬,又把那点心思压了下去,打起了哈哈,要我说你真没必要在乎这个,我

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

书生这会抬头了,看了杨商一眼,然后低声说道,可你是村长儿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不是。

既然知道我是村长儿子,谁敢管我交的朋友怎么样?

书生一听,有些急了,脱口道,你这不是给我招麻烦呢么?

杨商竟也不怒,搁平日里还没什么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是见一直沉静如兔的书生也有急了的时候,除了好奇之外,还

带有几分新鲜,不由想知道他接下去想说些什么。

怎么就给你招麻烦了?

书生看他不生气,安了点刚后知后觉的忐忑,将由头说给他听,你爹是村长,肯定不同意你交这么个低贱的对象做朋友

,更别说村里人怎么想,而且我就要乡试了,万一要中了,明年就要去京城,我不在的时间里,就我婶娘一个人在家,

我不想招什么麻烦上身,到时候连累我婶娘。

说完补上一句,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嘛?

杨商怎么不明白,点了点头,却是辗转一笑,拉着书生蹲在寺庙外一僻静角落,悄声说道,其实我跟你说,你说的这些

完全不用怕,我爹虽然是个村长,但是他是受过好教养的人,是不会在乎你的身份高低贵贱的,只要人品好,他就不会

有什么意见。

书生这些年来没少受过气,清一色全是村里头有头有脸的主儿,狗眼看人低,对杨商的说法半信半疑,又不敢说,只得

犹豫地瞧他。

杨商知他是一时半会卸不下防备,也不太敢逼他,便寻着点不相干的话题扯起了淡。

呆了会书生起身说要回去了,还不知他婶娘在里边好了没有,打算进去瞧瞧。

前一会还能说着话谈着笑的人突然要走,杨商顿时觉着无趣,拉着他的袖子说道,你就再跟我说一会话呗,就算你婶娘

好了,你看看现在那么多人,你挤得进去嘛?

书生巡了眼四周的人群,比起方才有增无减,别说进去,怕是连庙门口都挨不到该就给兑出来了。

想起张寡妇刚说要他先回去,眼下这样熙攘的局面,书生反倒不放心起她一人了,便想等人散尽,她出来时一同回去。

杨商见他听了自个儿的话当真没走,心下高兴,忍不住和他侃起了自己的家世。

家世?书生迷糊了,你家世不就是有个当村长的爹么?

嗨,才不止这样呢,杨商一挥手,口气里十足的气盛,一副腰杆子硬过石头的模样,当然,是给人撑硬的。

杨商说他爹在当村长前是在朝廷里当过重臣的,至于当的什么还小的时候听人提过,但是没记住,光知道那官特别大,

当了十几年之后引咎辞官归的故里,想过点清闲日子。

听说在任那些年因为为人圆滑机智,又有点真材实料,结实了不少官宦,都是在朝举足轻重的角儿,还有些生意做得极

大的商贾,至今都还有着频繁联系。每到逢年过节时更是特意从京城赶来这小村庄给他爹拜年,时常的他爹也会领着他

去京城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上那些官宦商贾的府邸坐坐。

加上这些年家族里的亲戚不少都是靠他爹的引荐去当了官,最大的都做到了尚书一职,现如今不说他爹,就是杨商他要

有个什么需求,只需要开个口出个声,万事好说,可谓人脉广博,财势不缺。

不说不知道,这一说是把书生说得一愣一愣的,大感意外,惊讶了半天合不上嘴,老半晌才出来句,这么厉害啊?

杨商想看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的,我别的好处没有但是说话从来不扯谎,诶不过我今儿和你说的

这些你可千万别和人说啊,我爹说了,为人处世都不可太过张扬,以免惹祸上身。

书生闻言,点头认同,完了发现不对,问道,那你还和我说这些?

杨商似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书生发现他一旦紧张就会有这小动作,毛孩子的心性还裹了一身,极容易就

让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杨商说,我这不是想和你做朋友呢么,做朋友就得相互坦诚,对不对?

书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心里头别有一番滋味,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怎的,幽幽答道,咱们也只算是今天才认识的,你

就这么信我?

杨商头点得跟捣蒜似的,那是当然的,不是我自夸,你别看我这人整天像个混混,但我待朋友真没话说。

书生扑哧一声笑了,对面的杨商仿佛沐了身三月春风,直愣愣看着书生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人,一旦长得好看。

就是不一样。

其实我挺想知道为什么平白无故你会想和我做朋友。

书生鼓了点勇气把方才就想问的茬问出来,却是听不见回答,定睛看杨商正对着自个儿发笑,带点儿傻气,顶着阳光显

得分外夺目。

你笑什么?

杨商这才回了神,反问道,恩?你刚说了什么?

书生将话又重复了遍,杨商这回不知如何是好了起来,搓了搓手,原地踱了几步,说道,我觉得你这人,没那些人说的

那么不好。

我觉得你还是挺好的一个人,真的。

末尾那句杨商是灌了真心诚意说出来的,还怕书生不信,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书生觉着心头一热,想说什么又哽在喉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得低下头说了句,恩,我也觉得你挺好的,没他们说的那

么坏。

真的?

真的。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

过一会杨商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喊道坏了,说他跑出来也没和他爹说,估计他爹该急炸毛了,这便匆匆忙和书生道了

别,卯上劲儿挤进人群堆里,和着鼎沸的人声,寻他爹去了。

书生瞧得好笑,一心等起了张寡妇。

只是一直到太阳偏西都没等见人,眼见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书生忙不迭冲进庙里头找了一番都没找着人,回头撞见隔壁

屋的刘妈,一见到火急火燎找人的书生就说,你找你家婶娘吧?

是啊,刘妈您看见她了?

她今中午的时候就回去了,你俩没一起吗?

没,婶娘要我先回去,估计她不知道我在外边等她,那先谢了刘妈,我先回去了。

说话赶着太阳余晖就要下山,生怕时辰晚了天一黑,手上也没灯笼,该回不去了。

一路上出于心急,索性小跑着,远远看见来时休息过的凉亭,抬头瞅了眼天色,回家的心思愈发急切了。

只不过人一着起急来不出点事都有点对不起俗话说,正奔得大汗淋漓呢,冷不丁脚下踩虚了块圆石,重心没稳住,身子

一偏,一个跟头栽下去就跟冬瓜似的滚下去了。

这跟头栽得长远,滚老大一段路滚进路边草地里头才消停了。

书生滚得浑身疼痛,衣裳磨破了几处,露出带了血的擦伤,就是脸上也没给逃过,额前嘴角全有份。

心里是存了安慰的想法,这番摔倒,还省了自己跑那样一段路。

遂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草屑,想站起却是一阵腿软,显然是受不住这么一跌,没能缓过来。

四下看了看,边上立着一块白石,想也没想便扶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就是觉着奇怪,那石头怎的这样大一块却给切得十分齐整,摸上去还不咯人,十分光滑的模样。

站稳了回头一看,顿时又给吓得脚下一虚倒下了。

近黄昏的四野,辽阔的苍穹,郁郁葱葱的树林,大片阴了的影子,投在草地上。

书生哆哆嗦嗦看清楚了。

一座坟。

安静地扎在那,后边拱起来的土堆已长满杂草,高出坟头老大一截,就快将墓碑淹没。

书生想起方才的无礼之举,忙不迭跪在地上朝那墓碑拜了三拜,念道罪过罪过,适才无礼,还望饶恕。

说完一颗心仍是扑通扑通跳得急促,就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知何处刮来的风,轻轻抚在树梢,叶片摩擦出来的动静在这寂静的旷野里分外清晰,敲在书生心头却徒生几分诡异。

书生四处找寻来时的路,发现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旁,这便整了整衣裳,起身走人。

约莫几步路,书生倒了回来。

书生搁坟前蹲下了。

哎,其实我是想马上赶路回去的,但是却在这替你拔草。书生挽起袖子,借着还未暗去的天色替那坟头除起了草,一个

人觉着无趣,自说自话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认识你,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的坟一定许多年没人来看过了,要不也不会长这么多草。

我这么做你也不用感谢我,我就是想怎么说也是一桩功德,今儿个刚去庙里烧了香,回来的路上就跟你遇上了,也算缘

分,你若想感谢我,不如也保佑我乡试顺利吧。

这样我的将来可就好过多了。

忙活了一阵,眼看太阳就要将剩下小半张脸也一块埋进山头,书生看了眼自个儿劳心劳力出来的成果,微微一笑,攥着

袖口擦了擦碑面。

这才拍拍手离去。

走前回头看了眼墓碑上的字,许多都已毁了大半,不知是被风雨或是时间。

书生看清了两个最大的字。

王戎。

张寡妇急得满头大汗时看见自家门前有一身影颠簸着走来,心里奇怪,忙提了灯笼上前。

走近看清了是书生,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书生老远听见家门前有人来回踱步的动静,不用看也猜得出是他婶娘,这厢又听张寡妇突然哭了,知道她定是担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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