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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上——by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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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无主了,一时间也有些慌,拖着疼痛的身子板加快脚步,喊了声。

婶娘。

张寡妇把手里头灯笼一丢,冲上前抱住他,顾不上影不影响街坊邻里,哭骂道,你跑哪去了!我都快吓死了!我不是要

你先回家吗你,啊?

书生给这么一抱,疼痛的地方愈发难忍,挨不住嘶了一声,顿时将还激动的张寡妇拉回了情绪,你怎么了?

说着拉上书生进屋,拿灯一照,这才看清书生灰头土脸的模样,哪还顾得上生气,心疼道,你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啊?是

不是又有人打你了?

书生摇了摇头。

张寡妇却是怎么都不信了的,没人打你你怎么受的伤?

书生将回来时路上发生的都说了一遍,张寡妇仍是不大信,追问道,真没人打你?你可别怕我伤心不敢和我说,有什么

委屈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婶娘,你怎的连我说的都不信么?别怕,以后我不会让婶娘这样担心了。

要真没人打你就好,唉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村长儿子把你弄成那副模样,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慌。

书生心知戳到张寡妇痛处,不敢再多提,笑说那人也要乡试了,这阵子估计也得忙着准备,没工夫再找他的茬。

孰料张寡妇一听,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上来了,千叮万嘱要书生这阵子莫招惹那小兔崽子,要误了乡试那就不值当了

书生连连说是,又说肚子饿了,这才让张寡妇一心热起饭菜,不再多想。

张寡妇劳累了一日,替书生收拾好饭菜,又给烧了洗澡水,早早歇下了。

书生见张寡妇睡下,厅中就剩自己一人,冷清得紧,加上回来时那番折腾,也有几分倦意,索性闩上门,进了澡间,打

算洗干净一身疲惫就去休息。

只是世间俗话太多,要命的是,还都说得好。

譬如说天不遂人愿。

书生人刚解了衣裳坐竹椅上拎起瓢水往脑袋上浇,小木窗就给敲响了。

来人的声音熟悉,异常熟悉。

你没睡呀?

书生自顾舀水洗澡,搓着皂角,答道,你来这干什么?还有,你怎么敲的我这窗户?

我围着你家转了圈,就看见这有火了呗。

你就不怕是我婶娘?

嘿,你家就两间人睡的房,我都从窗户看过了,你婶娘那一间有人睡着呢,肯定是你婶娘啊。

书生不解,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哪个是我婶娘的房间?你又没来过我家。

对方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我今天下午来找过你,但是你不在,你婶娘也不在,而且她像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连门都

没关,我就进来瞅瞅了,有书的屋肯定就是你的屋了嘛,我就记下了。

听他这么一说,书生猜测许是今日张寡妇等不见自己回家,外出找人的那段时间。

只是仍有不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诶你能把窗子打开不,这样说话我闷得慌。

书生看了眼自个儿光溜溜的身子,我洗澡呢。

咦?这不是你们家做菜的地方吗?

你记反了,我们家厨房在另一边。

对方似乎尴尬上了,许久才说一句,不好意思啊。

书生对此不以为意,随口说道,没事。

对了,你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乡试不?

哈?书生一愣,你不也是秀才么?

是呀。

那你怎么能不知道乡试的时间啊?你不知道你爹总知道吧?

嘿,说来惭愧,我……我给忘记了……怕问我爹,他又要骂我。

啊?书生这辈子怕是没这么惊讶的时候了,那,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再忘记了啊。

话外之意便是也别再来找我,就是不知道那人听懂没有。

你说,我记着。

八月初五。

那现在什么时间了?

书生想了想,答道,七月十六呢。

还这么段时间呢,那人像是算着什么,过一会又说,这样吧,到时候你能来给我提个醒么?我怕我玩疯了,隔这么段时

间会忘记。

这……书生犯了难,不知如何接话了,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很为难么?

呃……倒也不是,书生竭力找些听起来顺坦的由头,这不是还有你爹呢么?我凑什么热闹不是。

对方却是像就等着书生这句话,颇为激动道,那不然这样,这段时间我和你一块温书吧?这样我爹也就不会认为你是那

些不学无术的无赖了嘛?

书生啊得更大声了些,惊觉自己失态,忙把剩下的音节咽了回来,你爹肯定要给你找夫子看管你的啊,你就别说笑了。

也是。对方沉吟了一会,突然问,你洗好了么?

书生胡乱套着衣裳应道,好了好了。

那你给我开开门吧,外边冷,我想进屋去暖和点。

书生心中一声长叹,这都摊的什么人呐。

点灯,开门。

杨商提着灯笼,先是钻了个头进来,确定厅内只有书生一人,这才笑嘻嘻整个人钻了进来。

杨商进了屋,将灯笼灭了,轻轻搁在门后。

书生将门带上,示意他动作轻点声,他婶娘还在屋里睡着,别吵着她。

那咱们去你的屋吧。杨商压低了声音提议道。

书生想想,有理,领着杨商进了自己睡的小屋。

这会的月色还很亮,透着纱窗,落在地上亮堂得通透。

杨商拉住书生打算点灯的手,说道,别点了,我看月亮挺大的,这样就行了。

书生不明白他是何意,听了他的意思,将火折子收好。

两人在窗前的长木凳坐下,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商扭头看他,书生的脸埋在月光里仿佛镀了层银白,眼睛盯着窗户外边出神,能看见眼皮子上的睫毛,跟着眼睛眨动

一下一下地颤,比起平日里更为乖顺的面容。

还真像兔子。

想着想着杨商突然就笑出来,边上书生跟着转过脸去瞅他,怎么了?

杨商看着他,笑说,没事,对了,你刚说我爹会给我找夫子,这不打紧,我回去跟我爹说说,让你也一块和我跟夫子学

,反正咱考的是举人,又不是状元,我爹会同意的。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能考上啊?书生说不疑惑那是假的,往日也不见杨商有过潜心念书的时候,常听人说他不务正业倒是

真的。

其实怎么说呢,杨商想了想怎么同书生阐述,我爹倒也不是非逼着我得做官,就是不想我这么没出息,老是混一天是一

天,我要没考上,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去做生意嘛。

书生盯着杨商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只把杨商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书生动了两片嘴唇,又没说话,杨商看他欲言又止,好奇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可是我怕你生气。

杨商经这么一替,想起两人第一遭见面就把书生揍了一顿,心想是给书生留阴影了,登时分外窘迫起来,说道,你别这

么怕我,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可恶的。

书生没想杨商是看出自己心思,只是见他非但没有动怒还辩解了起来,心里那块始终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再那样说了。

恩,那你和我说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书生笑了笑,就是想说你也知道你终日无所事事得过且过啊。

杨商一愣,显然没想书生会说他这个,顿时嘿嘿笑了两声,放心道,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吓死我了。

恩?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杨商低下头看着自个儿的鞋子,模样似是紧张,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些不想和我走得太近的话。

书生怔了怔。

原来之前所有的话中有话,杨商都是听懂了的。

只是怎么也没想看着他大大咧咧,心思竟是这般细。

这会是换书生不好意思了。

杨商见他突然不说话,以为是惹了他不开心,急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你会那样想不也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么,我也没

怪你不是,而且我脸皮也厚,左耳听了右耳就出,没放心里去。

就是,就是我是真想和你一块温书。

书生抬头瞧他,瞧见一双藏了溪水的眼睛,在月下潺潺流动。

乡试前的大半月书生真就天天和杨商凑一块温书。

书生怕张寡妇知道会担心他,要杨商别来他家,两人约了就上南山的小亭里边。

杨商有句话倒是真没说错的,他的确生来就是块念书的料,两人处的这大半月书生发现杨商肚子里的墨水可比自己还胜

一筹,许多时候都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杨商,一点就通。

而让书生更感意外的是,杨商每回花的时间都比他少,常是杨商早早完成夫子布下来的功课,在书生身边晃,一张嘴口

若悬河地说些让人乐呵的事情给书生听,逗得书生竟没法像以往那样专心,一场功课做下来,夕阳西下。

书生就不明白了,以往杨商为什么就这么兴糟蹋他的才华,整日让村长抄着棍子从村头追到村尾,落一身小混蛋兔崽子

打断你狗腿!

杨商给书生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整得有点不明所以,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萧宁?

啊?突然给喊了名字的书生冷不丁回过神。

你看什么呢?

啊?书生一愣,随即答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心不在焉?杨商睁着对满是疑惑的眼睛看他,书生忽然想起慧心庙那日杨商也是用这样仿佛盛了阳光的眼

睛看自己,就像两人从来不曾有过误会一样。

啊~我知道了,杨商忽然嘴角一咧,咧出来个坏心眼的笑,你一定是看我生得太俊俏了,心生嫉妒了吧?

书生给这说法梗得脸上一热,无奈道,你说些什么呢。

那就是看上我了。

书生心想真亏两人现在不是吃饭,噎死了可不值当。

杨商见书生不说话,埋头看起了书,心生无趣,低头瞅了瞅自个儿早已做完的功课,再看书生,一副不惊不动的模样,

手上的书页一页跟着一页翻过去,忍不住身子一倾,趴桌上悄悄靠近了瞧他。

书生安静的时候一整个分外乖巧,杨商纵是满腹快溢出来的墨水也就找着了白毛兔子来形容书生,此非扯淡,杨商说真

的。

尤其书生的眼睛,当初给揍趴下了憋着眼泪不哭的时候,真比兔子被揪着耳朵可怜到哪里去了。

杨商禁不住冲着书生傻傻笑了两声,就跟面前坐着的不是人,蹲着只红眼睛兔子。

萧宁。

恩?

你很想当官么?

书生抬头,不明白杨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杨商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两声道,我是在想,你如果想的话,那我怎么的也得考上。

恩,然后呢?

然后和你一起去京城呀!

啊?

啊什么,咱俩一块去京城,一块考一块做官呗。

书生把手里边书卷撂下,呵呵笑了声,随后面无表情道,这才刚过午时呢,梦留着晚上再做。

杨商不明白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可不是做白日梦,我说真的。

杨商。

这是书生第一遭正儿八经喊杨商,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情绪。

杨商止了还打算嬉皮笑脸的举动,中规中矩了起来,你说。

书生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我知道你爹本事大,能保你上天入地,但那是你爹,跟我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你明白么?

杨商琢磨了下,实诚地摇了两下头。

书生叹一口气。

那我问你。

要你考上了,我落榜了怎么办呢?

杨商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这有什么好怕的,了不起我让我爹事前看看上榜的名单,要咱俩真有一

个落了,补上去也就是件小事。

书生沉默不语盯着杨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的什么?

书生把视线收回来,再没吭声。

当时不过是想告诉他。

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能一起。

什么事都有个万一。

人生多变。

书生对着叫自己折出褶子的书页把话全咽进肚子里。

或许让杨商自个儿明白会更好。

直觉里他会是撞了南墙才回头的主儿。

没准撞了也不回,谁知道呢。

两人凑一块温了大半个月的书,杨商倒也规矩,虽然偶尔兴起,会跟书生来点恶作剧,但但凡书生眉头一皱,眼睛一瞪

,立马歇菜,嬉皮笑脸要书生别往心里头去。

书生算不上会对杨商这种小孩子把戏动怒,反过来书生还是得谢谢他的。

杨商当真是个人才,临乡试愈近,夫子布置下来的功课也愈发让书生觉着吃力,心想村长请来给自家儿子当教的夫子就

是不一样。杨商却是比书生游刃有余,几乎是天天由杨商辅佐书生完成功课,书生满脑都还是书卷里边沉沉的字,杨商

倒好,还能活蹦乱跳同书生调侃说笑,精力充沛着呢。

书生是真对杨商刮目相看了。

刮目相看的不止这个。

张寡妇自织布到镇上卖以来,生意就没断过,每日操劳渐多,书生想她能多睡一会,清早便起来替她把布匹运到镇上,

寄在相熟的齐伯档口,回来再替她做早饭。

一日杨商闹着要吃面饽饽,起了大早要要他老爹做给他,正蹲家门口等着,远远看见有人推着车什么东西走过来。

再走近了发现是书生,打自家门前过。

书生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杨商忙不迭原地跳起来,冲出去喊了声萧宁。

书生停了脚步,回头看见杨商就穿着裘衣批了件外衫冲自个儿招手,啊?

杨商见他停了,追上去,跑了几步觉着冷,但是不顾上,你这么大早去哪啊?

这还用我说么,当然是把这些布弄镇上去啊。

你婶娘呢?

睡着呢,她织布辛苦,让她多睡会。说着把杨商上下一打量,看他拖着估计是他老爹的草鞋就跑出来了,你又做什么呢

一大早的,还衣衫不整鞋袜不穿的,蹲家门口干嘛呢?

杨商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刚起,一身乱七八糟。

我突然想吃面饽饽,就起来要我爹做了,我就出来透透气,你吃东西了么?

书生摇了摇头,没有,回来再做。

那要不你上我家吃碗勃勃再走?

不了,那多耽误时间。

杨商没再多说,看了眼书生推车里的东西,丢了句你等我下,一溜烟没影了,要不是看见他打哪条道跑出来的,还真不

知道他怎么不见的。

书生朝手心里呵着气,忽然觉着脖子里有什么东西冰凉万分,顺着脊骨滑下去了。

书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瞅,原来是杨商家门前的桂树给晨露冻开了花,刚那点冰凉的水珠源头就在桂花旁的叶

片里头。

这才七月中呢。

书生搭下那根开了花的枝,凑近嗅了嗅,闻不见香。

这会杨商匆匆忙忙的脚步由远至近了,气喘吁吁的,一点看不出平日里山脚爬山顶都不带改色。

你做什么呢?

书生手一松,那株枝叶顿时弹了回去,惊动了上方的寂静,扑簇簇落下星星点点的晨露,落在两人头上跟着淌到脸颊。

杨商又问了遍。

这桂花怎开了不香呢。

杨商一愣,继而哈哈笑道,哪能那么快呢,这才开了一小簇,怎么的也得都开出来了才能桂花香满堂啊。

书生摸了摸脸,擦去那些露水,嘀咕了句,是么?

那肯定了。

你刚要我等你,等你做什么?

杨商笑道,当然是等我和你一起去啊。

恩?去哪?

你不要去镇上么?

是,怎么了?

杨商把书生拉往一边,双手一握推车的把手就径直推了起来。

书生再是迟钝也明白他说的一起去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哪能让杨商代了他的道理,拉着杨商的手臂就要他停下,一起去成,别干活,他自己能推。

杨商没罢手,倒是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摸出包热腾腾的东西塞书生手里,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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