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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上——by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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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给你吃的。

书生揭开了一看,俩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杨商扭过头来嘿嘿一笑,义气不?感动不?我这朋友体贴不?

书生想起刚杨商说的茬,你不要在家吃面饽饽嘛?

杨商仿着刚书生的调调,不了,回来再吃。

书生像是给逗笑了,又不是,因为没笑出来。

杨商低下看书生的脸,看他一副想笑没笑的表情,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啊?

嗤——这下书生是真乐了,说道,巧了我还很喜欢吃馒头。

那你刚做什么那副样子。

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

恩。书生抓起个,趁杨商说话间嘴还没合上的当口,往他嘴里一堵,我这人也义气,你带了俩,怎么的也得一人一个。

杨商腾出只手拿出嘴里满满当的馒头,说道,你还没说你觉得哪奇怪呢。

书生咬了口,只觉得面粉揉得细腻软滑,蒸的火候也恰当,热乎的劲儿吃起来分外带甜。

遂忘了杨商问的,脱口道,真看不出来,村长蒸馒头手艺这么好,你真有福气。

杨商三两下吃干净,握紧了车把手,你别打岔呀。

书生笑了笑,就是不说。

杨商见问不出结果,也不再问,索性看起书生吃东西的模样。

杨商啧了一声,你吃东西的样子可真没你人斯文,咬的比我还大口。

书生睨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我为人斯文就行了,干我吃东西什么事。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挺放得开,一直都以为秀才都一副酸样。

书生点点头,恩,我也第一次看见衣裳都不穿就在路上乱跑的秀才。

杨商一听他指的方才自个儿从家门口奔出来的情景,不禁一笑,我怎么没穿衣裳?裘衣可也是衣裳,我不就没穿鞋么。

书生仰起脸轻轻来了句,我可没说你。

杨商顿时明白是给套了,却是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有点难得。

书生从不跟自个儿调侃。

杨商说了句让书生颇为意外的话。

以后我天天和你一块去镇上吧?

说完凑近了问他,还觉得奇怪么?

书生盯了杨商足足好一会,忽然开心一笑。

我没交过朋友。

但是现在有了。

杨商说到做到,真就改了平日里好睡懒觉的毛病,这做法惹得当村长的爹天天逮着他问是不是又在外边闯了什么大祸,

等着他去收拾。

杨商同他爹提起过和书生一块温书的事,明里暗里没少夸,起初村长不以为意,心想杨商就图个三天新鲜,三天过去准

又像以往那样四处横,虽然不明白杨商个混蛋瓜娃子怎么跟那书生认识的。

没想的是自打杨商说他要和书生一块温书,每天乖乖听完夫子讲课,完了拎着功课就要去找书生一块做,别说三天,连

着乡试到了都没变过。

村长别提心里多高兴了。

中途又问能不能拉书生一块听夫子讲课,村长啥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是教,三个人……当然就

不行了。

请夫子也是得花银两的。

就是好奇。

那书生使了什么法子能让自家雷打不动崽转了这样大的性子。

乡试那天清早,杨商照旧跟着书生一块去镇上。

路上变戏法似的拎出袋毛豆,递给书生。

书生嗅了嗅,烤得十分香,已经能想象吃进嘴里的滋味。

书生剥了几个给杨商。

萧宁我和你说,杨商低头衔着书生手心里的毛豆,说,我让我爹通了点门路,今儿会考就坐你旁边。

书生眨巴了几下眼睛,为什么?

杨商嚼着烤得脆响的豆瓣。

虽然坐你旁边也看不见你。

但是知道你在那。

安心呗。

杨商趴桌上算了算,考完正值十四,第二天便是中秋,突然有点喜不自胜。

把手里边的笔杆子一放,禁不住往边上的木板一瞅。

书生就在另一边。

他现在是在答卷呢还是在做什么?有没有走神?

杨商心想今年中秋,就拉上书生一起吧。

想完忍不住乐出声,轻声一笑,提笔疾书,接着写。

隔舍书生忽然打了个喷嚏。

连着挨了九日,直把杨商憋得慌,回来路上一个劲和书生叨叨。

书生笑他定力差,这都坐不住,要考上了,进京会试一样得坐九天。

杨商皱着个苦瓜脸给书生看,逗得书生笑道,这都还没考上呢,皱个什么劲,等放榜了再想也不迟。

杨商想想也是,虽然自个儿心中有数又胸有成竹,但一切还是等放榜了再烦恼,这会才八月呢,离放榜远了去了。

这又想起之前考场里边就在惦记的事,只是又不知怎么开口为好,万一书生拒绝他呢?

思来想去杨商不经意提了,那装模作样的。

明儿中秋了。

书生恩了一声,没再多别的话。

杨商有些不甘,又说,你打算怎么过?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

你和你婶娘过么?

书生疑惑地瞅他,跟不认识杨商似的,那当然了,难道我家还有别人么?

杨商觉着书生没明白自个儿意思,也没多想是不是自个儿表达得有点问题,接着说,不和别人一起?

你什么意思?什么别人?

比如说我?

书生一愣。

过一会反应过来窘迫道,你说些什么呢?

杨商一时半会也是词不达意,愣是想不出怎么把话说清楚,索性就这样往下交代,我是想,今年中秋和你一块过。

那你爹呢?

我可以跟他吃完月饼了再说我出来玩嘛。

那我婶娘呢?

你跟着我这法子炮制不就行了?

书生这回听明白了,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面孔,嘿那我为什么就得和你一块过呢?中秋人都是家人团圆呢。

杨商琢磨琢磨,实在找不出说得过去的由头,模模糊糊答道,咱俩是朋友,那也算是兄弟,这不就算家人么?

噢,书生恍然大悟的模样,杨商以为他同意了,没想书生跟着说了句,那不成,你朋友多了去,有的是人陪,我婶娘就

我一个,我陪你过,谁陪我婶娘过?

杨商不乐意了,我不是说了么,都先陪家里人吃月饼呗,吃完了还能两人坐着干瞪眼不成?

不了,书生摇摇头,一年就一个中秋,我要陪我婶娘,都十来天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也没说不让你和你婶娘过呀,要不,要不我和我爹过完了去你那,这样总成?

书生不明白杨商为什么对过中秋这么执着,一时有些不敢答应,嘀咕道,你朋友那么多又不止我一个。

杨商微微怔了怔,跟梗了根鱼刺在喉咙里边,老半天才吐出来句,嘿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人嘴巴挺刁呢?村里人不都说你

安静么?

书生一听,嗤道,村里有几个人和我说过话?村里人知道些什么?

可是你一开始跟我认识不也挺安静?

我那会不是还跟你不熟么。书生嘟囔了这句,没再多说,低头打杨商身边走过,打算一个人回家。

杨商在心里横了横,下了决心,死皮赖脸跟上去,你生气了?

没有,就是觉得奇怪。

得,又觉得奇怪了,杨商头疼。

这回你为什么又奇怪了啊?

书生停住脚步,身后杨商没准备,险些撞他背上。

书生回过身,却不看杨商,眼神四处瞟,我就觉得吧,虽然我和你是朋友不假,但是好像没有好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感情是积累出来的,咱们处的这段日子早都不知不觉累出来了,你不会都没发现吧?

杨商这话纯粹扯淡,就想能让书生点头答应,其实书生问的一句话杨商自个儿也没琢磨明白。

朋友很多,认识的人也不少。

为什么偏偏想和书生过中秋呢?

但是话说回来。

自打和书生认识之后,那些所谓朋友。

似乎跟着就淡了。

没一天是不跟书生在一块的。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和你过,就是我这么多天都没见我婶娘,想她了,我是我婶娘带大的,这么多年中秋都是和她一块,

没跟别人一起过。

杨商什么都没听见,光听书生说并非不想和他过中秋了,乐吱吱接了话,你跟你婶娘感情好我知道,我不为难你,我跟

我爹唠嗑完了就去找你。

那你爹不就一个人了啊?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中秋这么大日子,会没人来么?

书生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巴结送礼的主儿,你是不是都很少和你爹一起过中秋?

杨商没想他会这么问,面色僵了一僵,随即化了开,辗转成笑,你怎么知道?

书生听他面上说得不以为意,话梢却是带了不自在,心想是捅到他心事所在,遂放轻了声音说道,当然是看出来的。

嗨,你别想多,我就是嫌弃每年中秋家里客人都那么多,烦得我连和我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书生瞥了他一眼,平时也不见你和你爹走多近啊。

杨商顿时面露窘色,我爹天天抄家伙要抽我,我怎么和他近。

那也是你欠抽不是?书生驳得杨商一怔,随即笑道,你嘴巴不但刁,骂人也在行。

书生笑了笑,我这是羡慕你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杨商怎会不知他说的羡慕指的是什么,就是碍于揭过去的事有些伤人,不敢说破,只说他自小没娘,就他爹把他拉拔大

,和书生的情况是反的。

书生丢了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杨商连连点头称是。

那明儿一起的事情就算是定了?杨商试探了句。

书生点了点头。

那我明儿去找你哈。

书生说了声好。

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南山上亭子里?我跟你说在那看月亮铁定贼大圆溜。

啊?大晚上的还去那啊?

中秋赏月嘛,肯定要有点意境,亏你是个书生。

我能让我婶娘一起去么?

你婶娘睡得早,那会估计都睡了。

书生咽了咽唾沫,极其尴尬,其实我是想说,我不太敢走夜路。

杨商有些不信,上下瞧了书生几眼,你怕黑?

恩。

哈,杨商乐了,这有什么的,有我呢,又不是让你一个人。

有我呢。

书生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一会竟然答应了。

杨商高兴了一晚上睡不着觉。

中秋夜,杨商提了一篮子月饼上了书生家。

张寡妇还没睡,正和书生坐自家门前闲话家常。

杨商的出现无异于是让张寡妇最为惊讶的。

书生大致说了下和杨商认识的前后,见张寡妇面色无恙,知她并不是太过反对,这才回头呲一眼杨商,我不是跟你说晚

点来么?

杨商把篮子往书生家门前的石桌一放,说道,我爹从今早上就忙着待客,我一个人闲得慌,都闲了一天了。

说完将篮子里的月饼一盒盒拿出来,张大娘,这些月饼我特意带来的,你来尝尝吧。

张寡妇心里说不抽搐那是不可能的,就个把月前,现站那请自个儿过去吃月饼的小崽子,把书生揍得浑身是伤。

这会又软声软气的,压根不像了以往的杨商。

张寡妇没念过多少书,但是知道有那么句话叫狗改不了吃屎,要说杨商真能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梨花家下个月就要宰的

母猪估计也能上树了。

张寡妇更相信两人会成朋友,定是那杨商占强迫方。

腹诽归腹诽,人还是村长儿子,惹毛了没甚好处,这些年头张寡妇独自领着书生过日子,没少吃过亏,明白人一个,纵

是杨商过去劣迹斑斑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长都不惦记,轮不到旁人惦记。

全当不知道吧。

张寡妇咧了个万分不自在的笑脸,小哥,谢谢了。

书生倾身上前,在那堆月饼里扒拉上了。

张寡妇见状心里一沉,顿时掀了刚所谓强迫的念头。

书生还真没对第三个人这么熟络的时候。

这模样,能是杨商强迫的书生做朋友么?

杨商拆了盒莲蓉,挑出块乖巧地递给张寡妇。

张寡妇对着杨商笑眯眯的脸打了个寒颤,不敢不接。

味道是真的好,您尝尝看。

张寡妇低头胡乱咬了一口,应付了几句好吃。

书生扒拉了会,数出个大概,脸一皱,为难道,你带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啊。

我看你一次能吃几大馒头你还吃不下几月饼?

这能是几么?这都有几十了,你再带一些回去吧。

杨商忙不迭按住书生打算将桌上月饼收进篮子的手,你脑壳怎么就转不过来呢?今天吃不完明天吃,自个儿以此类推去

,哪有送人的东西再带回家的。

书生听了便不再同他坚持,拿了块往嘴里送,问他,你不吃啊?

你看我像没吃月饼的人么?

杨商找了张竹凳在挨着书生的边坐下,开始跟书生说今天家里的热闹,闸门一开就关不住,跟鹦鹉似的嘴巴没一刻消停

张寡妇坐边上盯着他看,看他和书生说话时脸上生动活跃的表情比月光璀璨,听他字里行间的温顺。

扯了好一会淡喉咙干了,张寡妇差使书生进屋给杨商倒杯水。

趁着书生进屋的当口,张寡妇说了句话,让当时的杨商认为多少年都忘不了。

村长家的娃,你到底图的什么?

杨商的眼睛含着笑,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

张大娘,我图萧宁的感情。

回头您可得和萧宁说说,要真不想和我做朋友,可千万别再对我那么好。

我会误会。

我还会陷进去。

您知道我要不可自拔起来什么模样吗?

张寡妇笑了笑,若有所思打趣道,我家小宁也是读书人,怎么就没你脑瓜子好使。

张寡妇想说的很简单,书生从小到大没交过一个朋友,杨商姑且算是他第一个结识的人。

怎么说姑且呢?

张寡妇信不过杨商。

她就这么个娃娃,拉拔了十几年,她为此失去去太多太多的依靠,所有的盼头都在书生身上。

小宁是我的心头肉,他平时就是蹭破块皮我都心疼,所以村长家的娃。

你可以讨厌他,但是你不能戏弄他。

书生端了盘茶水从屋里头出来,你们在说什么?

张寡妇陡然缄了口,杨商也不再说,起身接过书生端的东西,笑道,你婶娘啊,怕我欺负你咧,要我别仗着老爹是村长

,胡作非为。

书生白他,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婶娘才没那么小心眼。

两人说笑了会,杨商提起要带和书生去南山小亭的茬,张寡妇倒也由着他们去了。

瞅着两人路上还闹的背影渐渐在夜色里没了,张寡妇心里叨了句小兔崽子,面上却忽的一笑。

十几年第一遭仨人过中秋。

还是个外人。

书生气喘吁吁跟在杨商后边,一个劲说慢点。

杨商平日里野惯了,腿脚快得很,一路别说喘气,脸色都不曾变一下。

书生平日虽然也做过不少粗活,体力不错,但要他像杨商那样跟风似的往山上刮,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杨商听他喘得厉害,借着月色把书生手一牵,放慢了脚步。

我、我说,你跑这么、么急做什么?

我这不是高兴呢。

书生咽了几口唾沫润嗓子,心头都还打着鼓,仿佛随时能从胸腔里迸出来,有什么好高兴的?

杨商逗他,说了你也不懂。

书生懒得同他多作笑闹,一口气上不来,难捱着呢。

我婶娘刚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我说了你又不信。

书生不肯走了,两人牵着的手摊成直线,杨商发现拽不动他。

书生喘着粗气,问,我婶娘真和你那样说啊?

杨商觉着好笑,你不是不信么?

我以为你说笑的。

那现在呢?

书生特实诚地答了句,不知道。

杨商忽然想扇他。

但想想还是舍不得。

杨商找了块地方蹲下来,依旧牵着书生。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书生还喘得急,恩了声。

你觉得我对你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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