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与百里知秋说了情况，百里知秋掀开被子，戳了戳叶莘略微鼓胀的小腹。
“呃……”大约是感到了疼痛和不适，叶莘轻唤了声。
叶疏狠狠地瞪了百里知秋一眼，百里知秋佯作无辜道：“这纯属巧合！”
“那要怎么办？”叶疏眉头压了下来，一脸愁容，“他下身无感，自己控制不好，憋狠了又难受。”
百里知秋摇摇手指，道：“放心，这大半年就给你们琢磨这事儿呢。”
“哦？”叶疏挑眉，他以为百里知秋的心思都搁在江湖疯传的那个女人身上了。
“他每月发烧的天数比女人来葵水都多，还总这毛病，我能不给想办法么？”百里知秋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
见叶疏有了几分歉意，百里知秋顺了心，从药箱里掏出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根细细的不知是什么质材的软管，盘在一起，一端有个小夹子。
百里知秋把软管放在木盘里，用一小瓶液体涂了，插入叶莘的下体，然后拿气囊往里面灌了几口气。
叶疏目瞪口呆地盯着浅绿色的细管搭在叶莘仍一抽一抽地弹动的右腿上，黄色的液体从管口缓缓流出。
“这招不错吧？”百里知秋一边擦手，一边不时看两眼软管，“可惜就一根，刚做出来就用上了。不然，又得折腾半天，内力毕竟不是万能的啊～”
叶疏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往前几次，他都费尽了功夫。
“其实平日里，也可以插在身上，用夹子夹住管口，就不怕漏，也不用换尿布了。”百里知秋得意道，“方便不少吧？而且定时排尿可有好处～”
“这管子怎么做？”叶疏也活动了心思。
百里知秋撇撇嘴，道：“南下找到的细藤，中空柔软，难得恰有这般粗细的……不过倒是让我有了几分灵感。”
“什么灵感？”叶疏追问。
百里知秋摸摸下巴，道：“平日里吃的小葱，剪了两头，也勉强能应个急。就是不太能弯，容易拉脱。”
“这样往身体里插东西真的好么？”叶疏仔细琢磨了又觉得不对。
“比他这般无节制地失禁好。”百里知秋看着细管没液体流出来了，示意叶疏收走尿壶，然后夹上了夹子，“发烧时候还是用着这玩意儿吧。”
“多谢了。”叶疏也不多客套，与百里知秋认识这么久，他知道这个怪里怪气的大夫不看重这些。
叶莘一觉醒来，头还有些昏沉，左右转动脖颈晃了晃，肩膀又打开往外撑了撑，费力地吸了口气，屋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混着被褥闷出来的暖气，让人感觉一阵阵湿热黏腻，身体也仿佛异常的沉重又无力。
突然，看到了坐在床尾的叶疏，他两腿屈起，双手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睡姿有几分幼稚，又恍惚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允他上床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明知自己身下瘫痪无感又无法动弹，却仍收敛了动作，那样别扭地睡着。
“疏儿。”叶莘轻唤了声，叶疏立刻睁眼抬头，往床头爬了过来，“怎么样？还不舒服么？”
“口干。”叶莘勾着头，笑了笑。
叶疏忙穿了靴子下床，倒了杯茶回来，扶着叶莘半躺起，慢慢地喂给了他。
叶莘小口地咽着，抬眼看了看叶疏，对于心中的那个决定，又有了几分迟疑。
擦身的时候，叶莘突然注意到了身下那根细管，搭在床边，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是什么？！”叶莘颤抖着胳膊抬起，努力够了够细藤。
“百里大夫给弄的，助你排泄。”叶疏一边解释着，一边把叶莘垂落的胳膊扶了起来。
“为什么要插进去……”叶莘皱紧了眉头，“给我拔下来！”
“少爷。”叶疏摇摇头，把被子拉了拉，遮挡了叶莘的视线，“一会儿就取出来，放心。”
“不，立刻！”叶莘用力地摇头，眼中溢满恐惧，那种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却没有一丝感觉，此时喉咙里又升起一股股的恶心，他无法想象自己畸形的身体上又插上一根怪异的管子在叶疏眼里到底是怎样的——更恶心？
叶疏无奈，道：“一会儿就拔下来，我保证。”
敷衍——如此毫不掩盖的神情与态度像是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也像是一把刀插进了心里，叶莘的心顿时凉了下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如今，也控制不住叶疏了……
叶疏走后，叶莘睁开眼，眼中划过恨意，他在被子里挪动着自己的手，夹紧了肩，终于找到了那根软管，可是，他的手没有力气拔出，也脱不了裤子，只能用手腕隔着布料一点点地蹭着。
出去……出去！
叶莘在内心里喊叫着，可是深插入体内的藤条并不是他能够取出的，也不会听他的话。
等到叶疏回房，正看到被子下微微的鼓起，他与叶莘对视一眼，同时掀开了被子。
叶疏愣了一会儿，直到发现叶莘的眼睛已经泛起了几丝薄薄的水光，他小心地把叶莘扶起来抱在怀里，道：“对不起……”
“你不愿做，我只好自己来，但你看到了，我办不到。”叶莘怒极反笑，嘴角泛起几分凉意，“所以……我求你好么？帮帮我这个残废。”
第11 章
叶莘说出那样的话，让叶疏又是心疼，又是痛心和不解。
他在不满什么？那样赌气的话，又在抱怨什么？
叶疏摇摇头，推开了叶苒的房门。
叶苒早听到了声音，躲在门后，等叶疏一进门，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知道你还会回来。”叶苒笑得有几分得意和笃定，“我比他更爱你，对你更好！”
叶疏轻笑了声，并未反驳或者同意，他甚至开始怀疑，叶莘到底有多爱他。
“我来替你换药。”叶疏说罢，轻抚了抚叶苒包着纱布的右眼，“对不起。”
叶苒心中一跳，眉头微皱，继而绽开笑颜，戳了叶疏一记，“说什么呢？说好不说对不起。你在侮辱我的感情！”
说罢，叶苒冷了脸，佯装生气，撅起嘴背过身。
叶疏拿着绷带，良久，默默地点点头，“好，不说。”
黄绿色的膏药混着黑红相间的疤痕，间杂一些粉白的新肉，看着有些狰狞。
然而诚如叶苒所说，他爱他，不惜这只眼睛。
那叶莘呢？会为了他不惜什么？
他还有什么可以不惜的？
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凉薄地笑着，继而是长久的叹息。
记得很早以前，叶莘说，他只有自己。
那如果自己离开，一无所有的叶莘会怎样？
叶疏悚然一惊，站了起来，推开叶苒纠缠的双手，冲回了叶莘的小院。
推开门，恰有笑语传来，却见叶莘床边坐了一青葱少年，一脸朝气，眼中闪着自己早已遗失的明亮。
原来，自己离开，他会去找另外一个人来替代。
叶疏突然笑了，盯着那少年，冷冷道：“离无忧。”
离无忧吓了一跳，被凛然的杀气震得不敢动弹，斜眼看到叶莘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这才鼓起勇气，颤声道：“叫……叫老子，干，干嘛？”
叶疏目光穿过离无忧，眼神与叶莘交汇，然而，不再有过往的温柔，只剩对峙的锋锐，像是一堵透明的墙，将他隔绝其外。
半晌，叶莘笑了声，缓缓道：“疏儿，你吓唬无忧做什么？”
叶疏眼睛一眯，散去一身杀意，微笑了笑，“我想多了，以为你出事。”
叶莘听罢，突然也笑开了些，眉眼绽放着叶疏从未见过的欢快，“出事？好好的，我能出什么事？”
继而，叶莘耸耸肩，强自挪了挪身体，作势欲起，离无忧见状忙扶着他靠了软垫，身体抬高几分。
叶疏皱眉看着离无忧粗鲁的动作，正要上前，叶莘却又开口了，“这几日四哥为你受伤，你自当去跟前伺候着，不用回来，我这里有无忧。”
“少爷……”叶疏不懂，到底叶莘是什么意思，就算真的生气了，也断不至如此。
“我不需要你了。”叶莘双唇一开一合，吐出了决绝的话语，脸上挂着毫无感情的笑意，眼中闪着复杂的波光。
他不甘、不愿、不想、不舍得，但是，这一切无法说给叶疏听，也无法说给老天听。
死亡的脚步悄然走近，他一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满以为能够无所谓，然而，真正得知具体的日期时，他依然觉得无法释然，无法承受。
剩余的天数已经几乎可以计算，听着百里知秋无奈地告诉他无法更改的事实，他很想哭，因为他还不想死，哪怕是这样的生命，他也在眷恋着。
这个时候，他终于觉得仇恨不再算什么了，山庄也不再算什么了，而唯一那个“算什么”的，却不在他身边。
叶疏走后，离无忧看了叶莘一眼，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叶莘刚答完，眼泪就滴了下来。
不对！他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觉得很疼，四肢百骸都在疼，脏腑血肉都在疼，胸口在疼，指尖也在疼。
他勾着头，却发现自己没有痉挛，身体很安静。
“无忧，我是不是发烧了？”叶莘忍不住向离无忧求助。
离无忧上前，探了探叶莘的额头，继而有些担忧地道：“没有啊！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叫师傅来？”
“要！快把舅舅找来！”叶莘想起柳溪，突然觉得从没有如此需要他，需要一个亲人在自己身边。
竹杖敲打着地面的声音细碎却富有节奏，轻而稳定，甫一出现，便让叶莘慌乱的心平静了不少。柳溪的话不多，也并不擅长劝慰，过于严肃的性格使他无论说什么都看起来像是在训斥。
然而，这足够叶莘找到一个支撑，离无忧守在外面，竖起了耳朵却也无法听清两人的低语。
过了很久，柳溪了走了出来，一如当年交待叶疏一般，对离无忧道：“好好照顾他。”
离无忧尚未来得及点头，院门口是捧了一包麻糖的叶疏，只见他瞳孔微缩，手中的纸包渐渐被捏变了形，一些破碎断裂的呻吟从中传出。
捏碎的糖渣并不好吃，纸包破开，也粘到了地上的泥土。
上次吃到碎的麻糖，还是过年时他被叶英欺负，叶疏被打的时候。
上次吃到不干净的食物，还是最初他与叶疏第一次见面，那个带着黑印的包子，并不如希望的那样好吃，就好像这麻糖，也骤然失去了回忆里的美好。
离无忧不喜欢这样。
叶莘明明记挂着叶疏，既然让他去捡回了被丢在草丛里的纸包，为什么就不能也唤回那个人呢？
既然生命所剩无多，自当及时行乐，为什么又要推开呢？
为了怀疑？为了骄傲？还是为了成全？
离无忧并不认为叶莘想要成全叶疏和叶苒，但是，叶莘并没有给他讲完整的计划。
不知道以前叶莘是否也习惯这样，不透露只言片语，只派遣叶莘去执行命令。
“咳！”
因为离无忧的走神，叶莘一不小心，呛到了碎芝麻的粉末，开始咳嗽起来。
离无忧赶紧放下纸包，抬了叶莘的身体，让他背过来，接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啊……！”叶莘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后背脊椎伤处就挨了一记。
断裂成几截的脊椎平日里都不敢有什么磕碰，甚至不会抵在硬物上，偏偏离无忧一掌下去，正中旧日伤处。
沉睡了多年的痛楚透过残余的痛觉一路直上，几乎贯穿了头脑，叶莘昂起头，脖颈的皮肤绷了起来，可以看到突起的喉结，可以看到密布的血管，可以看到细微的颤抖。
离无忧这下慌了神，手忙脚乱一通折腾后，叶莘躺在床上，双目阖着，眉头都无力皱起。
“没事。”叶莘压抑着疼痛，淡淡地道，又仿佛回到了最早的过去，他也是这般在叶疏面前轻描淡写地掩了心中的不快。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于在叶疏面前坦言自己的痛苦，他要叶疏关心他，他喜欢看叶疏紧张的样子。
只是这人，不是叶疏。
也不会有人，再是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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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从没有能这样伺候你吧！”叶苒轻笑着，挺了挺腰，贴紧了叶疏的身体，湿热而充满欲望的呼吸喷在叶疏的胸口上，“感到了么？我对你的倾慕。”
“……时时刻刻像是火一样烧着我的心。”叶苒双手缠上了叶疏的腰，一路滑上去，插进叶疏的领口。
……情到浓时，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忘了那个瘫子。”
“住口。”叶疏突然冷下了脸，抓住了叶苒的手。
叶苒顿了顿，单眼之中波光颤抖，而叶疏丝毫不为所动。
良久，叶苒的表情渐凉，在落寞到极致时，又疯狂地燃烧起来：“我宁愿瘫痪的是我！”
叶苒扯开了绷带，手指把伤处抓得一片狼藉，“我宁愿我不能动弹！我变成残废！你只是觉得他可怜！但我也很可怜！”
“分给我一半不行么？”叶苒的声音突然又哽咽了起来，“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如果让他选，你看他是选择健康的机会，还是你……”
“无论他选什么，不能改变事实。”叶疏用袖子替叶苒擦了擦脸上的血，微笑着道，“他还是残废，我还是爱他。”
“如果，他没出过事，他不会需要我，我不会有现在的一切。可以说，他的残疾成就了我。”叶疏看着叶苒，却仿佛不是在和他说话，眼神有些飘忽，“我爱他。既不是因为他的残疾，也不是因为他给了我一切。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甚至有怨恨，但是我不会弄混，我爱他，这不需要任何理由来支持，也不需要任何条件来产生。”
“他不需要我也好。”叶疏捞过发带束起了长发，“我不喜欢他需要在需要时才想到我。我要他爱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我。”
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叶疏想明白了，他惯于用简单的方法解决一切，这次也是他最早走出了迷宫。
第12 章
几日后，叶家大厅内，七子同聚，孙家以孙兼为代表，端坐上座，叶疏与百里知秋分立叶威左右。
得到叶威示意后，百里知秋先站了出来，孙小姐的尸体已经不便抬出，但是，百里知秋的判断无人敢怀疑。
整个江湖都知道，这个据说在义庄里出生的古怪大夫，从小与死人为伴，与看活人相比，他更擅长看死人。
三年前，铁鹰镖局惨案，本已经没有证据，是他从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上，找到了一记猫抓伤痕，最后确定了凶手。
孙小姐的致命伤无论怎么掩盖，都不会骗过他的眼睛。
“初看是暗器，再看应该是窄刃！”百里知秋似乎无意为叶疏遮掩不利的证据，有几人正疑惑或暗喜，他话锋一转，“只不过呢，不是叶疏那把剑。”
“是把软剑，所以内里有弹震激裂的伤。”百里知秋一手捻了捻垂落在襟前的冠带，悠然道，“死者完全没来得及挣扎，但临死前非常惊怒，从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内脏变化可以看出来。”
“你做了什么？！”叶英大惊，“你对表妹的遗体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