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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为凤——by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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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卿面色阴沈的转身,杜苍略扶着他上了花轿,却拉着轿帷不放,只看他坐立难安的样子,沈吟半晌,终是大着胆子问:「可需要红盖头?」

顾晓卿竟不生气,只笑着朝他招招手,趁杜苍略上前时双手用力捏住他的脸,这边三圈那边三圈,末了还重重地一掐,方才没好气地甩下轿帷。起行时,看着杜苍略又红又肿、不复英挺的脸庞,萧沐非相当不顾形象地在马上哈哈大笑。

除去坐在轿子里生闷气的顾晓卿,骑马的萧沐非与杜苍略,再加上十名轿夫,虽无鼓吹,一行人也算浩浩荡荡的朝君非凰的草屋前进,两个时辰後,那小小的草屋已在眼前,萧沐非却只是四周观望,若不是知道他正在找端王的踪迹,杜苍略还真以为他是抓……贼来的。

轿未停,顾晓卿已急急忙忙的掀开轿帷,这一路险些没将他闷死!杜苍略忙上来递水擦汗的,萧沐非没空管那两个人,就随他们去了,只点了点头示意下人去敲门。

於是君非凰开门时便看见萧沐非靠着一顶极其刺目的大红花轿,春风满面地笑得甚是扎眼,一瞬间巴不得将门关起来,当作自己还没睡醒。

「君非凰,本王来迎亲了,你还不出来吗?」萧沐非靠着花轿,仍是在笑,语气却十足挑衅。「难不成要本王亲自抱你上轿?」

不知是否长叹了一声,君非凰终是推开门,一身白衣看得出经过整理,右手并握着放置珠钗的金盒,未被黑发遮掩的眼明显带着几分无措,却又强自镇定。

「在下以为我与王爷之间只是约定。」

「约定?和婚约有什麽不同吗?」萧沐非的指划过花轿边镶嵌的明珠,看也不看君非凰。「在本王看来,都是一样的。」

「如此说来,是在下欠缺考量了。」

看着他略微欠身的姿态,萧沐非轻轻地笑了。「本王知道,你只要那皇后之名,其他的什麽都不要,但本王却不想要一个仅是挂名的皇后。」

「单是挂名的皇后,史不绝书。」

萧沐非挑起了眉,没再说话,视线却投向君非凰手中的金盒,君非凰的右手动了动,像是那金盒突然变得多麽沈重。

沈默维持了许久,顾晓卿看着眼前情势自知不是开口的良机,便与杜苍略静静地站在一旁,而十名轿夫早被吩咐,连看见出来应门的是名丑陋的男子也不曾有任何反应,此时亦只是垂首侍立两边。三月的风轻轻地吹着,萧沐非抬起头,春阳洒在他俊秀眉眼之间,恍惚如画,君非凰更握紧了金盒,彷佛怕稍不注意便要落地。

「我上回忘了问你,你既跟了我,若这场仗我打输了呢?」阳光渐渐地耀眼,君非凰看不清他是否还在笑,只听见他又说:「我胜,你便是后;我若输了,你又当如何?」

顾晓卿与杜苍略俱是屏气凝神,直想听君非凰将如何回答,但总是只听见风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君非凰方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静静地靠近那顶大红花轿,也更靠近萧沐非,後者也不动,便任他缓缓走来。

直到完全看清萧沐非面上表情,君非凰方僵硬地略微转了身子,只以右半面向着萧沐非。「王爷若败,君非凰亦不作他想,但愿与王爷共进退。」

「我生?」

「君非凰随侍左右。」

「我若死?」

看了他一眼,君非凰启唇轻道:「我亦不活。」

萧沐非朗声笑了起来,君非凰便任他笑,只不言语,待萧沐非笑得够了,仍是那样登徒子似的,眼角勾起三分笑意地看向他的右脸,眼底混杂惋惜与惊叹,君非凰分明看得清楚,只偏过头去不加理睬。

「你既有心与本王同生共死,便上了花轿、拜了天地又如何?」萧沐非敲了敲花轿,半带认真的问道。「你是怕还是嫌委屈了你?」

君非凰恭敬行礼,语气却十足十地冷。「王爷若想,便洞房花烛亦是无妨,只怕我这张丑脸入不了王爷的眼。」

萧沐非不知想了什麽,竟在明媚春阳下打了个冷颤,也不再看君非凰,眼神只飘来飘去没个定点,看着他的样子,君非凰先是浅笑一声,又轻叹一声。

「王爷其实不必用这种迂回又浪费钱的方法来提醒我从一而终的道理。」特别加重钱字的音,君非凰又扬了扬手中的金盒。「既收了王爷的信物,我自当对王爷忠诚不二。」

「啧,自作聪明!本王这花轿是专程做来让你不自在的。」

「若是如此,王爷成功了,我确实相当不自在。」

看着君非凰波澜不兴的表情,明知他这句话不过口是心非,但听他服软,萧沐非心底还是大笑了两声,面上却依旧淡然,反像心不在焉。「对了,方才谁提了忠诚来着?那话本王爱听,再说一次。」

君非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终究什麽也没有说,一旁的顾晓卿正要上前,却让杜苍略拉了住,并朝他摇摇头,顾晓卿只装没看见,拉着他就要往萧沐非那儿走,只见还差三步就要插入君非凰与萧沐非之间,却在此时听得一道不愠不火的嗓音问:「再说一次便够了?可需要我跪下?」

萧沐非竟点点头。「那样更好,对了,记得大声一点。」

顾晓卿以为君非凰铁定又要发难,却不得不瞪大了眼,看着君非凰当真撩起衣摆,屈膝跪下。「君非凰誓佐萧沐非为帝,此後同生共死,一生一世,忠诚不移。」

那一字一句回绕在耳,顾晓卿不由呆愣,萧沐非却敛了笑,亲自上前扶起君非凰,并将之领至花轿前。看着帷上鲜红喜气的丹凤朝阳,君非凰的眼又更深了些,杜苍略上前打起轿帷,他便安然自得地坐入轿中,轿夫扛起花轿,沈默前行。

见顾晓卿还愣着,杜苍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待他回神後又不由分说的扯着人一同上马,便追着萧沐非而去。

飞尘方息,草屋前悄无人声,却有几道身影自一旁闪出,为首者一身青衣暗绣龙纹,眉眼间竟与萧沐非几分相似,只眼角并不上挑,竟隐隐透着几分狠厉,薄唇抿得紧紧,仍看着萧沐非等人离去的方向。

「王爷,我们似乎来迟一步。」

被称作王爷的男人开口,声音冷得似冰。「不仅迟来,行踪亦被发现。」

话语方落,右侧树上竟也传来声音,调笑戏谑,却十足放肆。「萧令瑀,我说了你武功不好,要你躲远点,谁让你不听。」

萧令瑀看向树端,只见一名黑衣男子纵身飞来,恰恰停在他身侧,毫不客气的就将身子大半重量靠向他。「萧令瑀,这是不是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失了君非凰确实可惜,可更令他在意的却是萧沐非,本以为这陌生的萧家人不过一介商贩,军饷虽足,手底却仅有几万杂牌军,又无城池,难以与自己抗衡,再者,萧沐非仍是戴罪之身,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曾往心底去,只将之视为牵制平川那老家伙的工具,但自己曾与君非凰深谈,知其胸中自有一番定论,而今竟投入萧沐非之下,莫非……

「欸,萧令瑀,你在想什麽?」

「萧沐非。」

「啊?哈哈哈!」朱九郎先是一愣,复笑了起来。

没理会他吃吃的笑声,萧令瑀转身就走,朱九郎也没摔倒也不生气,自己站正了身子,仍笑嘻嘻地跟在面色阴沈的男人身後走了,只嘴里喃喃念着:「瞧你那侄儿笑得多好看!谁像你整天绷着张死人脸,我要是君非凰也不选你……」

花轿回到府邸之前,轻轻地落了地。萧沐非翻身下马,正欲走至花轿前,却让一声呼唤生生打断动作。

「王爷?」

萧沐非看向身背药袋的灰色身影,竟是喜出望外,忙上前紧紧握住华宁的手。「华宁!你回来了。」

「王爷,华宁回来了。」任他紧握,华宁只是轻轻笑着。「王爷近日可好?」

萧沐非尚未回答,一旁奔来的顾晓卿已大力推开他,一把抱住华宁。「华宁,你终於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终於有人可以开药给王爷吃了!

「顾晓卿,你快放开华宁,没见他快被你给掐死了吗?」

「不放!」顾晓卿将华宁拉得死紧。「华宁你回来就好,快给王爷把脉,王爷该吃药了!」

「你才该吃药。」

杜苍略看着萧沐非与顾晓卿之间熟悉的争执,一时之间不知究竟是该叫他们都住手有人在看,还是该先救被左右拉扯的华宁,迟疑了一会儿,他才一手拍拍萧沐非的肩膀,一手指向被忽略已久的花轿,但最认真地跟着他的手指望向轿子的却是那个被拉来拉去只有眼睛自由的人。

「那位是……」那顶是迎娶用的花轿没错吧?

听见被争夺的主角出声,仍在继续无聊争执的两人终於静了下来,顺着华宁的目光望去,顾晓卿心底暗叫不好,怨自己见了华宁太开心就忘了轿子里的君非凰,萧沐非却是啧了一声。

「谁让你自己下轿的?本王都还没踢轿帷呢。」

「那还真是在下心急了。」没人看清君非凰唇角是否不屑地勾起。「在下只怕再等下去就要天黑了。」

「华宁,来来来,这位是君非凰公子,是王爷新请回来的、的……」见华宁看着那顶怎麽看怎麽诡异的花轿,顾晓卿竟一时词穷,支吾了半天还说不出个所以然。

萧沐非却笑得开心,指着君非凰道:「华宁,这位是本王新进门的媳妇。」

华宁看着仍是笑嘻嘻的萧沐非,只说了一声得罪後便将手放上萧沐非的额头,又忙着拉起他的手把脉。怪不得顾晓卿说王爷该吃药了,这位白衣人横看竖看都是男子,更遑论萧沐非爱美是他们都知道的事,这果然病了不是?

「本王没病。」

顾晓卿怕萧沐非又说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忙拉了华宁来向君非凰行礼。「别管王爷了。君公子,这位是华宁,随侍王爷的大夫,亦为军医营之首。」

君非凰淡漠一笑。「见过华大夫。」

华宁看看众人,又看向依旧波澜不惊的君非凰,半晌,方缓缓回礼。「见过君公子。」

「什麽公子来公子去的,叫娘娘。」

包括华宁在内,所有人都看向萧沐非,唯有君非凰眼中划过一丝了然,轻摇摇头後便不言语。萧沐非看着众人狐疑间杂不赞同的目光,只是笑。

「本王称帝以後,他就是皇后了,怕你们叫不出口,先叫来习惯习惯有什麽不好?」

说得还真是在情在理!顾晓卿直想上前掐死萧沐非,花轿有些测试意涵也就罢了,这声娘娘可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了,根本就是寻君非凰开心,是怎样?以为人家立了誓还乖乖坐着花轿回来就可以这样无礼了是不是!他可从没这样教过他家王爷!他一有动作,杜苍略便眼明手快地抓住挥舞着爪子就要上前去为君非凰讨公道的顾晓卿,并将他拉到一旁温声劝慰,这再怎麽说也是人家夫妻的事。

萧沐非却全然不在意那端杜苍略的脚又被顾晓卿踹了几下,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君非凰会有什麽反应,後者却依旧淡淡地看着他,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见状,他不免有点失望,却又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他们叫你娘娘,本王就叫你爱卿,至於你嘛……向着本王得自称臣妾。」

华宁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萧沐非越笑越是灿烂,都快跟天上的太阳有得比了,那端君非凰却越来越冷,猛然望去那一身白衣倒像结了冰似的。他想,待会儿一定得好好帮王爷把脉开药才行。

两人看似僵持许久,最後君非凰竟轻轻点头,向着萧沐非略微福身道:「臣妾遵命。」

看着君非凰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萧沐非终於克制不住的仰天长笑,笑得直如遍野春花绽放,直到眼角泛泪他才终於停下来,君非凰却在此时走向他,萧沐非正觉得奇怪,胸口已挨了一拳,虽不重,却也够他呛得难受,这还不够,一边的顾晓卿见状不仅叫好,甚至拍了拍手。

「咳咳、咳……你居然……居然打本王!」

越过他就往大门走的君非凰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一笑,那半面天姿笑得萧沐非三魂七魄都转了个圈,一时都忘了去看另外半面。

「王爷不是应该叫臣妾爱卿的吗?」

「爱你个鬼!」

君非凰没再理会他,转头就往府中走去,顾晓卿笑着追上去,热络地为君非凰介绍这府邸中的一切;华宁看了看还抚着胸口的萧沐非,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药房去整理这几天的收获,顺便翻翻医书;杜苍略走了过来,却是意义不明的拍了拍萧沐非的肩。

「啧啧,王爷,我同情你啊。」语气活脱脱就是萧沐非的翻版。

萧沐非看向明明说着嘲讽话语却仍旧没什麽表情的杜苍略,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拨开他的手便气呼呼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却不知顾晓卿将君非凰的房间安排在他的院落内,和他就隔了一间书房,於是到用晚膳时,他便与一样走出房门的君非凰撞到了一处,两人愣了愣,萧沐非不忘先瞪他一眼,这才大步地走了,君非凰也没再惹他,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见两人一前一後走入大厅,早围在圆桌旁的三个人极有默契的选择静默,而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萧沐非放下筷子,还捧着汤碗的顾晓卿看看其他人,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王爷。」

「干嘛?」

「既然这儿的事都办妥了,我们也该回军营了吧?总得让君——」话还没说完,萧沐非已瞪了过来,顾晓卿只得别扭的改口:「总得让……娘娘早日熟悉一下环境。」

状甚满意的点点头,萧沐非想了想,只觉确实离开甚久,再加上……他又看向面不改色照旧喝茶的君非凰,他也确实想要看看此人的能耐。

「说得也是,那就整理整理,後日启程吧。」他边说着,边看向君非凰,笑得风流勾魂,语气则是温柔熨贴。「爱卿,你说可好?」

即使刻意但依旧不减潇洒的笑容君非凰没看见,温柔到几乎让人恶心的语气他不想听也听见了,水还未咽便险些呛到,放下茶盏,君非凰看向萧沐非,看似要笑却十足不甘愿的样子让那笑容有些扭曲。「臣妾遵命。」

君非凰字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他放到牙齿里咬碎的样子,看得萧沐非心下大乐,只觉往後沈闷的军旅生活总有些慰藉,当然,若这慰藉可以生得再美一点就好了。

「真可惜……」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可惜二字所为何来,所以当君非凰手中茶水看似相当不小心地泼到萧沐非脸上时,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脸,顺便掩上耳朵。

萧沐非睁着迷蒙的眼,虽坐在厅前的沈木椅上,却是左仰右倒,俊秀的脸庞映着淡淡的晨光,那凤眼一会儿闭、一会儿又强自睁开,忙得很,偶尔他偷觑左右并试图清醒坐正,可没多久又打起瞌睡。众人早已习惯,也不理睬,只埋头做自己的事。顾晓卿正在庭前清点车上的木箱与物品、杜苍略则是核对着帐册上记录的粮饷锱重,还有三三两两的下人正打包行李,唯有君非凰往萧沐非那儿多看了两眼,桌旁整理药材的华宁见了,只朝他微微一笑。

「娘娘莫怪,王爷向来是这样的,让他早起就像要他的命一般,我也说了乾脆就让王爷在房里睡就是了,可晓卿他——」

「睡?我们都在这儿忙着,就他一个人在房里睡也亏他睡得着!」顾晓卿拿着笔在清单上重重一点,权当记号,并转头看向厅内的三人。「看王爷这模样还真叫人来气,娘娘的手若有空就过去给他一下子。」

华宁轻声笑了起来,君非凰没有答腔,只低头帮着华宁在药包上写下药材名,再一份一份分门别类地置於筐中,让下人抬到车上,卯时将尽,众人方结束手上的工作,萧沐非却睡得正浓,顾晓卿挽起衣袖,显然准备自己动手之际,杜苍略忙拉住他,华宁也来劝。

「算了。」杜苍略不断重复两个字。

「今日可要赶路,你不让王爷睡饱一点,万一他半途摔下了马该怎麽办?」

「谁让他晚上该睡的时候不睡,夜夜春……」像是还想说些什麽,顾晓卿却突然噤了声,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君非凰,後者仍坐在桌前,十分冷静地看着他们三人,顾晓卿顿了顿,终是松了握着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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