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你好，我……也很自私的。看着你心里就舒服，想多看看嘛，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别想那么多。”
陆琛知道他这是个说辞而已，隐隐觉得不安起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问出心里一直有些疑惑的事情。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我去面试的时候你不让我提到你呢？”
徐晏城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随即抓着他一根手指，早先做过打过各种零工的指尖有点粗糙，还是被男人的胡茬蹭得有点受不住痒。
“你现在的指导老师不就是张老师吗？”
“老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陆琛越发肯定徐晏城在绕着什么不想说。
“因为这里面有些事不想让它影响到你。也不是让你撒谎，等你去了，刘老师再问起来，你也可以如实说的。”
“那为什么？”陆琛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徐晏城看着陆琛认真起来的驾驶，皱着眉头的模样更让人看着想轻薄。反正也是要转移他注意力，有些事，现在还不想说。徐晏城欠了欠身，陆琛被他弄得从腿上掉下去，刚想站直又被扣在男人身上，这次是慌乱间被劈开了双腿跨坐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因为两个人的身高差异，陆琛腿长上身短，坐在徐晏城身上正好面对面，呼着的热气也并作一处。正觉得这姿势太过亲近了，徐晏城就警告着：“别乱动，这椅子单薄，说不定禁不住两个人。”
陆琛立刻老老实实地挺着，尴尬地看着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问题比张桐还多。”徐晏城说着说着开始耍起流氓来，勒在陆琛腰上的手开始预越收越近，往下够着进衬衫下摆，钻进去了又往上摸。
陆琛得不到答案，心里不爽，难得地跟徐晏城撂下脸来，手伸到身后打去拽不老实的手。
“老师！”
看着小绵羊开始化身蹬羚了，徐晏城收起乱摸的手放回他腰上，变回一本正经地“抱着”，看着他力气眉毛的表情。
这……就算是确定了关系，连一天都没到，就开始被牵着鼻子走了，一点没地位。以前那个说什么是什么、性子温吞又好哄的小男生去哪儿了哟？老流氓心底抹了一把泪。
“你未来的导师——刘老师，他……知道我。”
“哦。”陆琛不明白，这国内同专业的老师相互认识什么的不是很正常么，而且那位老师也不过四十多岁，不算是老前辈。
“他……可能对我有极为负面的印象。所以，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到你。”徐晏城极为简洁地概括完了整个问题。
当然，陆琛还是会追问：“为什么他对你印象不好？你又不在B市。老师，你……做了什么？”
徐晏城最不想回答的问题还是出现了，他抿了抿嘴唇，直直盯着陆琛的眸子，想着要怎么回答。
可他想来想去，都不想对陆琛隐瞒什么，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修饰自己的说法，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干脆的陈述——
“我以前，结过婚。”
第18章
短短的六个字，足以承载巨大的信息量。
——结过婚，他从前是喜欢女人的。
——而且，还是喜欢到能够去结婚的程度。
陆琛茫然地点着头，“哦。”
坐在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男人了不是吗？博士，大学副教授，收入稳定，会阶段性地忙于应酬，能在课堂上逗得女生脸红，认识他的时候刚从国外交流一年多回来……
这样的一个外表开放内里保守的国家，这样叫嚣着“人权”和平等的社会，男性和男性的感情，争不过女人和“传统”。
在他不了解的从前，以及他不知道的未来里，一切都是太难以掌控了。不是吗？
可是，现在，男人就在这里，让他坐在腿上，和他面对面。
“对不起，我应该先……把这些事让你知道的。”徐晏城静静地说，带着像是破釜沉舟剖开一切的表情。
“是本科时同一届的……女生，我……在那之前也有过，交往过两三男性，有邻校的，有在吧里认识的，等你过去了，你就知道了，离学校不算远的地方，有条街，有些那种地方，里面就有几家是GAY BAR。我跟你说这个是，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了解这些东西，虽然你总是把自己限定在学校里，但是你总会知道外面的很多事情的，而且这个圈子，在大城市也不是什么秘事，你要学会分辨一些东西，不管以后你是否还和我……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等你见得多了，有些东西直觉就能分辨的。其实，那种交往……也只能是维持那种关系而已。”徐晏城把放在陆琛背后的手松开，示意他坐到床上去。
他从转椅上转过身子来，正对着陆琛，椅子要高床一些，他两只手肘撑在分开的膝盖上，前倾着上身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年轻的时候玩个够，等开始工作了，就把自己扳回来，走……所谓的正路。那个年纪，虽然是被娇惯着的，但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抗争的权力……也没有那个力量。我家里很普通……相当传统的那种。”
徐晏城看到陆琛端坐着，听到这里时放在腿上的手紧了一下。
“现在没关系了，陆陆，没关系的，很多人处理家里的问题时，相当艰难。但是，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反感，我这边家里没有任何可以成为阻碍的东西，在遇到你之前，这些问题已经不存在了。”男人安抚着，接着说。
“那个时候，想做个对家里乖顺的人，没有冲突，看起来非常孝顺的那种。事实上不是到后来，我父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本科毕业去了B市郊区的一个学校，是中学，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心理辅导老师，但B市的确总归是站在前面的。只在学校呆了一年，按时坐班，晚上回家，我家离单位不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受不了那种生活，每天都一样，白天面对着十几岁的孩子，回家面对中规中矩一辈子的父母。然后在这期间又去考了B师大，这期间，她……她联系的我。”
“其实本科时也只是在学生会的时候，虽然是同一届的，在G大，大三之前我是外联部的副部长，她是部员，其实过了那么长时间，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她本科是学计算机的，现在都叫信息工程什么的了，但是她进了心理系，我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她换了专业，觉得可以和我联系联系聊聊而已，我在师大这边，也不太了解她具体的事情，我上了研究生之后也的确很忙，不经常回家，后来我才知道，她甚至已经来过我家好几次了，我父母一直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回忆被打开，虽然是对着新人说旧人这种事，徐晏城的讲述也顺畅起来。
“等我保了博，她已经工作一年了，我那时真是忙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学业这边很顺利，给导师干活什么的也有了一些收入。就是那个时候，我家里开始关心我成家的问题了，他们一直以为她就是……就是我的女朋友，但事实上我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我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她来总是带很多东西，穿的衣服，说的话，都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我不想被催得很烦，就顺水推舟地没有点破。直到后来她主动提出来等我毕业就结婚的事情，甚至也没有多大的……违和的感觉。”
“我以为自己会对和女人生活在一起有很大抗拒，事实上……没有。”徐晏城坐起来，靠在椅背上，深长地呼吸着。这样说着从前的事，像是对着自己小十多岁的年轻恋人用利刃剖开自己，往事早已过去，只剩下些不真实似的痕迹，但这剖白虽然不见血，却是让他不得不面对，不想对未来想要共同度过一辈子的人隐藏这段过去。
没一点一滴的选择和经历，都是组成现今这个人的部分，否定它们，就是否定此刻的自己。
徐晏城想触碰一下坐在床边平静地听着他讲述的男生，但在手伸出去前，就把动作收回来了。自己没有逃避，所以，希望他能以旁观者的角度了解这些过去，自己没有想要请求宽恕或是修饰的想法，因为他也站在现在这个点上，冷眼看着以前的自己。
陆琛忽然抬起头来问：“那……你们，那个，有孩子了吗？”
徐晏城看到他脸上出现了那种想知道又害怕得到某种答案的表情，虽然犹豫，还是问出来了。
“没有，你担心有了孩子，我说不定哪天会跑回去复婚？”
陆琛看着他，反应了几秒，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觉得，孩子会很可怜，对成长不好。”
徐晏城看着他露出来的柔软表情，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我签了一家人力资源培训类的公司，不大，做的工作，类似于现在在学校或者公司讲课的那种培训师吧。很累，但是在B市的水平算的话，挣得不算多。那时候房价还没有开始失控，我买了个房子，家里也添了些钱，两个人搬出去住了，之后……不到一年的时候，她那个研究院派她出去学习一年。”
陆琛再次花了几秒来反映：“她出国了？”
“嗯，出国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两个长不了了。”徐晏城和陆琛对视，说到这里也坦然起来，“她听说有出去的机会，一点也没有迟疑的意思，跟我说的时候很开心，她……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婚姻的问题。那个时候，虽然两个人都是事业起步期，又刚刚结婚，我家里已经开始关心要孩子的事了。”
陆琛听到孩子，先是条件反射地做出来那个攥紧拇指的小动作，随后又松懈下来，之前的某个问题，得到了侧面的回答。
“她刚出去的时候，我还能照常维持着那个……那个像父母一样中规中矩的模样，时间久了，每天回家之后只有自己，连个约束也没有，那时候工作虽然不算闲，但稳定下来之后下班后时间还是很多的，只要周末回趟父母家就好了，所以……”
“老师，你……出轨了？”
徐晏城听到陆琛用了这两个字，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词汇，因为话题的严肃性而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笑。
“这个词好严重，不过不管是怎么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我光看着你都心情够好的了，干嘛要去找别人。”男人几次想碰触陆琛的行动终于绷不住了，拍了拍男生放在大腿上的手背。
“没有，我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有些不好。她有些事，不对劲儿，我也有些事，想法开始变化。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在MSN上，分隔那么远，都没什么话说，实际上朝夕相处的时候也没什么话可说。她知道我是什么人，在外面讲课装风度翩翩侃侃而谈太累了，回家都懒得说话，又不浪漫，工作也就那么平稳没上进，不管是哪方面，都没什么欲望。我也知道她是什么人，在单位扑在学术研究上，他们单位在外面应酬一类的她也都不缺席，有任何机会都会往前的那种。所以最后肯定会出现分歧。我能想明白两个人性格上的差距，她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开始反思她为什么……呃，算是追我吧。”
“她……有目的？”陆琛听着徐晏城的故事，站在徐晏城的立场上开始着急起来了。
“我们两个各取所需吧，她要B市户口，我要一个挡箭牌，谁都没说破给对方，但是实际上最后就是这样。”
“户口？单位不就会解决吗？”陆琛说出来疑惑，那个年代，还应该比现在更好解决吧。
徐晏城晃晃头。“不是个事业单位，是个私立的，类似于人机界面交互应用的那种。其实现在很有前景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没发展起来。”
“所以后来，我还在原地的时候，她的事业已经比我强多了，也就不需要我这边了。婚姻，房子，一段稳定的生活，也算是个踏脚石吧。”
“她……后来就没回来？”陆琛大概快忘了他应该是盼着这个女人永远不出现才好的。
“回来了啊，带着男人回来的。我们见了面，其实她也知道我不会反对什么，她知道我不是直的了。”
徐晏城看着陆琛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问“她怎么知道的”，所有没有停下。
“这还不简单啊，我不都是说了嘛，我们在一起没什么欲望。”
“哦。”陆琛的反应又迟钝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睁大了眼睛看着徐晏城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儿遮挡住的某处。
第19章
陆琛听徐晏城叙述的表情一直很认真，像从前坐在他讲台下听课时一样，就差拿出纸笔来做笔记了，那正直得不得了的无害又疑惑地望着某个地方的眼神，让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之前还在担心因为结过婚的经历，让这个男生又不舒服的感觉而让两个人好不容易因为昨晚的相处而迅速拉近的关系蒙上一层隔阂。
“别担心，在你这儿绝对能用的。”徐晏城说出来不知是安慰还是解惑还是……调戏的话来。
陆琛果然像男人预想的一样，脸迅速地红起来，掩饰地低下头的一瞬间，徐晏城看到他嘴角动了一下。
“——那时候……”徐晏城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我虽然预料过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没勇气跟家里说，她把以前的研究所都踹了，更别提我了，她在国外申请了认知神经方向的博士，你知道吧，认知方向从新的新行为主义崛起之后就很迅猛地发展，加上计算机科学的发展，在国外相当有前途的方向，她留在那边了。出去了一年多，回来的气势真是完全不一样了，她这一跃算是成功至极。办手续什么的也都是一上午的事情，还见了一下陪她回国的那个男人，是个华裔，她这次连B市户口都懒得看一眼了。虽然回过头去看这荒唐的两年多的婚姻，就算是我作为男方，想做出点赔偿，在她看来完全没必要。”
徐晏城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总结。
“所以，财产上，从头到尾都是泾渭分明的，感情上，我也没有什么难过的，而且说得功利一点，我不用面对父母催婚的局面了。”
“那，后来……你父母……”
“我哪想到这边手续刚办完，我出了个差，她就跑到我父母家去摊牌了。说起来离婚的原因，她倒也没有什么避讳，全都说了，我没发展的上进心，我没有养家糊口的积极性，我对她没感情。”
“啊……”陆琛的口中逸出略微惊讶的声音，“居然找这种借口。”
“说得也没什么不对的，她是个一直目标都相当明确的人，付出或者牺牲，然后拿回想要的回报，反正以后也没什么交集了，她没有把她的猜测说给我父母听已经不错了。”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出差回家，被弄得措手不及，和家人谈着谈着，脑子一冲动也把自己的性向这事儿也一起说了。”徐晏城讲了半天口有些干，转过椅子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反应肯定没有你遇到的那么大，但也是好几个月都没进去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