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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得其琛+番外篇——by何止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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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也偶尔见面,有时是在食堂碰见,有时是带完家教之后接到徐晏城提议一起在家教附近的餐馆吃饭的电话,有时是在他家里开着在学校享受不到的空调一起站在厨房弄吃的。相处得多了,几乎要忘了彼此师生的身份,陆琛以为那样的相处像是年龄相差很大的朋友一样,他仰慕着生活安稳的成年男人的成功,甚至把他当做未来奋斗的榜样,对自己说,将来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就足以知足地过完一辈子了,却忘了发现急速拉近的距离背后,是对方逐渐萌生的感情。

大三刚开始的时候,几乎全班的同学都组了小组申请创新课题,陆琛和宿舍里的另外三个男生一起,从选题到申请的准备,却全是他一个人在忙活,等到徐晏城告诉他拿下来这个全校只有十余个的珍贵名额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早就把这个挂名的东西抛在脑后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徐晏城开始系统地倾尽所学带着陆琛,不是教材上课堂上的那些文字,而是从更实际的地方为这个愿意付出努力的孩子打开了另一道门。申请了项目就要从头到尾做出实际的成果,发出实实在在的论文,在其他本科生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接触了研究生才面对的种种历练。那时陆琛在和徐晏城的一番争论之后,彻底退掉了所有兼职,生活来源变成了奖助学金和离开家之后在卡上积累下来的微薄财富。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样形成的吧,本来起点相近的人,有的人在一点一滴地累积,有的人忘记了自己少年时的热血,逐渐埋没在平庸里,等意识到,一点一滴早就积累出绚烂的果实。陆琛逐渐明白了徐晏城的苦心,他仰视着的不容玷污的学术,也能够为他带来丰厚的物质回报。

他离开了同学之间的圈子太久,没有课的时候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图书馆,连午休时间都在食堂匆匆解决或是带着面包站在茶水间喝着热水解决,偶尔应徐晏城的邀请去餐馆或是回他家,这些共同的活动成了自己硬生生逼出来的繁忙里最轻松美好的调剂,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期待着和男人见面,哪怕只是路过教室门口与讲台上讲着课的人心有灵犀地转头眼神相对,哪怕只是一起在图书馆里静默相对查查资料,哪怕只是坐在离男人最近的位置上看着屏幕映着的脸庞。

只要与他有关,点滴的相处就像不经意撒下的种子,期待和愉悦疯狂地滋长,等到意识到,已经成型为思念的藤蔓,被它缠得紧紧的。

那天是个被叫做平安夜的周六,白天里学校里就比平常少了很多人,刚考过四六级,年轻的情侣们早就不知去哪里度过他们浪漫的一天去了,即使成单的人也都三五成群出了校门。那天陆琛本就要和徐晏城见面商量课题的事情,全班都知道他常见到徐老师,把提前收上来的测评课作业托陆琛带着。

徐晏城晚上六点半才下了B市回来的飞机,听陆琛说接到了紧急通知,周一就要把中期报告交上去,却因为他之前几天都在外地,等着留出周日交给他做最后的修改和敲定。发邮件和在MSN上总是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徐晏城上飞机前,两个人约在了晚上在学校门口见面。

陆琛估算了差不多的时间从宿舍出门,走了一段才发现最开始的小雪越下越大,迅速在地面上堆积起来。他给徐晏城发了信息,让他对司机说慢点开。

他停住脚步,按下信息发出的时候,刚刚走到化学院楼下。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已送达”,才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听到了飘渺的说着话的女声。

空气裹挟着雪片飘下来,四周竟然看不到一个移动的行人。因为整个目之所及的空间都太过安静了,陆琛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猛然抬头,明白声音是来自那栋灰白色墙体的一侧。

那一瞬,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跑得远远的,再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琛忘了自己是怎么盯着那个站在窄小的水泥平台上的女生一边迅速移动到她所在窗户下的,只记得他抬起头对着女生喊:“同学你冷静!不要跳!”

隔着来不及数清的楼层,女生只是一个黑影,只能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声音与电话里的另一个人吵了几句,放下了拿着手机的手臂。

“关你什么事!你走!你走啊!”女生紧贴着墙壁,对楼下的陆琛嘶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第11章

大概是徐晏城到校门口了,可是现在的状况,他没办法接电话。也许只要他的视线离开那个激动的女生,她就会在眨眼之间跳下来。

他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挂断的红色按键。

“——你在这儿碍什么事!走啊!我又不认识你,你管我干什么?”

“——又没人在乎我,你一个过路的装什么好人?啊?”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别管我!”

陆琛不知道女生说了多少差不多的赶他走的话,他更加确定了,只要自己还站在这里“碍事”,那个人就不会进一步动作。

他一边喊着女生冷静,一边对着女生报出自己的专业和年纪,试图和女生交流来转移注意力,一边期待着能有路过或是附近那个楼的人能听见。

可飘着越发厚重雪片的楼头,只剩下着一上一下对峙着的两个人。所谓的平安夜,即使是上自习的教学楼里都不会有多少人,更何况校门附近相邻的几栋都是实验楼,连最近的这栋楼另一侧的值班室的管理员都听不见。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陆琛还没来得及按下拒接,紧接着的铃声也想起来。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那个黑白屏幕却响起来劲头十足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在此刻听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了。

“你怎么还不走啊?你女朋友都打电话找你了。”女生从上面喊着。

陆琛忽然明白了,在这个被商家渲染得像是专门为成双成对的情侣们准备的西洋节日里,那个女生电话的另一端……大概是抛弃了她的恋人吧。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在我这儿碍事,快滚啊!快去找你女朋友。”女生伸着脖子看着下面。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上面的人能不能看见,仰着头举着隔着那么远不可能看得清的手机:“我没有女朋友,是我的老师找我收作业,他只是来要作业的,我把电话挂断了,你冷静一点。你看,你看……”

“少唬人了!全都是骗子!男的都是骗子,每一个好货色,都不是东西——”刚开始还是吼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后来变成了呜咽和控诉,陆琛紧张地注意着女生声调里的怨恨,只要他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当做男生中的一个,能够成为那个欺骗了他的男生的替身安静地接受她的叫骂,就能拖延时间。

女生贴着墙坐下去了,他知道,这只是比站着略微安全了一点点的姿势。

没有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一个人路过。

陆琛体会到了从心底里蔓延开的绝望。

女生倚在站着雪花的墙体,大概是喊累了,慢慢安静下来,死盯着底下不肯走的陆琛。刚开始的叫唤消耗了很多体力,只是隔一会儿喊陆琛快点走开,但语调缓和了一些,也偶尔回答一句陆琛的搭话。

那时,陆琛觉得自己大概是把这辈子最大的力气都用上了,即使是高考前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没感受到如此费心费力,一颗心却无法放下来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有人喊“陆琛!陆琛”的声音。他注意到的同时,楼上的女生也注意到了,迅速站起来,他吓得只能喊女生小心。

看到身后拎着小旅行箱跑过来的徐晏城的时候,他甚至有了终于可以结束了的感觉。

他来了……他来了!

交给他吧,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什么都没有结束。

站在高处的女生气愤地喊:“你叫别人来是什么意思?啊?”

“你别生气,别生气,他只是来找我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他是我们班的老师,我要给他交作业……”

“怎么回事儿?”徐晏城的目光从楼上收回来,低声拽着陆琛问。

“我不知道……她要跳下来,是大四的化学院的,你赶紧让她下来,让她下来啊……”陆琛慌乱地隔着呢子大衣抓着男人的小臂,抑制不住地手抖。

徐晏城掏出手机,刚解了锁,屏幕亮起来就听见上面传来女生濒临崩溃的哭声。

女生的情绪在逐渐失控。

徐晏城看着情况紧急,只递给陆琛一个眼神,趁着女生蹲下去的时候跑向值班室一侧。

陆琛知道,徐晏城要他稳住女生。

但他听见了那个只穿着毛衣的女生抹着眼泪说“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的时候,他柔声地对女生喊:“你别哭啊,别哭,听我说……”

女生露出脸来。

“刚刚那个人,也是我们心理系的老师,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和他聊一聊,没关系的,他很好说话的,他也是咨询师,你和他聊一聊,再决定,好吗?”

可陆琛没想到,他选择这样连声说出的一番话,却是压倒了那个崩溃的女生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选择中慌乱选择了其中某一个,怎么知道其他的选择就不会后悔呢?

有人说命运像多米诺骨牌,可推倒了的骨牌可以重来,人命却没有任何可以暂停下来理智思考或反复试验的机会。

女生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声音拔高了问:“你是心理系的?”

“对……”陆琛心里忽觉不好,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含糊地点头。

“你滚!你觉得我是精神病?他这么骂我,你一个路过的都这么觉得吗?啊?你凭什么啊?”

陆琛一下子被女生的话打蒙了。

很多时候,好心之举,却成为了把别人推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对于很多有着把心理系的学生等同于“自己精神有病才会学这个”或是“看别人都是精神病”这样想法的人来说,自己刚刚说出的劝解是无疑是刺激了对方。

可想补救,已经晚了。

这个不知该算作几流的综合型大学里,生源极其复杂,大部分是和他一样的大城市以外出来的学生,也许很多人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才在众多的学校和专业列表中得知还有这样一个专业可以选择,更遑论去体会或是接触咨询师这样一个本来更多的是做着保健层次而已的人。

连最后的作为旁观者的冷静都崩塌了。

陆琛叠声对女生哀求着。

“求求你冷静一点,我错了,我没有觉得你是精神病,他只是个老师,大人明白的比咱们多,你和他交流一下好不好,他很好说话的,你别跳,千万别……”

化学楼的另一侧。

徐晏城冲进楼门,才发现两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管理员正对着值班室角落里的韩剧目不转睛地看,他一时之间气的只能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走进去一把拽过其中一个的胳膊,指着监视屏一角上那个仰着头嘴里不停地说话的男生,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女人手里。

“九层西侧厕所,有女学生跳楼,报警,先打电话给安保处。”

说完快步走出去按了两部电梯的按钮,右侧的电梯一打开,立刻冲了进去。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男人的身影从反应迟钝缓慢打开的电梯门中挤出来。

当他站在空空的走廊上,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窗户,只有开着的地上已经堆积了薄薄一层的冰碴。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上前一步,顾不得破坏了警察必定会责怪他破坏了的现场,趴在窗户上向下看。

此刻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伸出头,看懂啊蜷缩在水泥平台上的女生,或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水泥台上,只有一部贴着一圈水钻的翻盖手机。

他不敢向下看。

可他必须向下看。

下面,是那个一点点抓住了他的心,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

“陆琛!陆琛!”

他问不出一句“你没事吧?”,问不出。怎么可能问得出。

最残忍的画面,是他把他丢在原地,让他看到的。

如果留在原地稳住情绪已经崩溃女生的是他,多好。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向下远远低看着的是总是温和乖顺地说着“嗯,好的”的男生,多好。

There‘s no IF

Because time never back

徐晏城连电梯都等不及,三四个台阶一起迈地跑下楼,回到已经成为冰雪世界的室外的时候,离得最近的保安处已经过来了两个保安,其中一个看到他走进,神色极其紧张地迎上来说话。

他什么都不想管,挥开保安的手径直走向还站在他离开时那地方的男生。

陆琛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另一个保安站在距离女生一米远的地方,瘦高的中年人手捂着下半边脸,看不出是掩盖自己想要吐出来的动作,还是掩盖快要掉出眼泪。这个年纪的人,大概是有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子女吧。

对于在这之前目睹了全过程并且参与其中的年轻人,墙角内被波及到的换气扇外壳,被飞溅到近一人高的墙体,还有那顺着不平的土地在对比鲜明的纯白色雪地上蜿蜒的液体,还有昏暗路灯和监视器冷白的光下不堪睹视的年轻身体,这些都太过残忍。

徐晏城挡在他面前,厚重的黑色大衣更加显得男人肩膀宽阔,阻碍了男生的视线。

“陆琛,陆琛,不是你的错,不怪你,都不能怪你……”

男生没有任何动作,任他按在胸前。

“陆琛?没事了,你别回想了,知道么?”徐晏城捧起他的脸,看着他微微转动的眼球。

“陆琛,停止你的回想,好吗?等会儿派出所的人可能要过来了,我会跟着你的,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陆琛,别瞎想了,不许想这些过程,不许想!陆琛,能听到吗?”

陆琛在徐晏城怀里点点头,安静地听着男人低声地反复叨念。

可徐晏城知道,这样在眼前发生的画面,冲击力太大,还需要有个什么突破口让他把冲击力积攒到一起发泄出来。这样的安静,远远还没有结束。

这样的场景,足够形成一定程度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男生的性子温顺内敛,更加难以通过某些一时性的行为疏解开来。

事实也证明,陆琛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淡化那个实际上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那个没有声音,只有图像的场景。

第12章

那天晚上,不知道被徐晏城搂住了多长时间,身边逐渐又更多的人声。陆琛抬起头,看到已经有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不远处的甬道上,后面还有几辆车。

这一刻,陆琛才忽然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

陆琛被徐晏城引着,上了警车,车上极为温暖,记不得回答了多少问题。

整个过程楼头的监视器都记录到了,如果不是监视器前根本没有人值守,他本不必如此绝望地看着一个同龄的生命以那样的形式消逝在眼前。

但是,真的没有如果。

拉开车门的时候,徐晏城就在车门外几步的地方,看到他下来,只是短暂地拥抱了他,然后向后面那几辆车附近走去,和几个中年人说了几句话,又返回来。所有的人有的在忙着什么,有的在交谈,明明是该很喧闹的场景,耳边却只有极低的谈话声交杂在一起,哪个也听不清楚。

后来是怎么回到徐晏城家的,他也想不起来。大概是做了计程车,可是印象中那车又是开到了他家楼下的。然后……然后进了电梯,之后,再之后是被抱上客房的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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