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曲子？”彩棚下的画舫堆外围，乌篷船上的孙孟采一脸纳闷，“我在教坊里混了十几年了，南京青花楼也是听说过的，却从未听过此曲，而且万年青这筝的指法，似乎和平常的不太相同，刚刚那个轮音是则呢么发出来的？”
“啊哈哈哈，”十方站在棚顶上大笑起来，叫道，“好歌啊好歌，听的人热血沸腾，恨不得找到一个恶势力，和他同归于尽！我忍不住了，我要去做好人好事！”
“……”孙孟采假装没有听见，转头笑着对万青年说，“今年这花魁之位，怕是要你家万门主得了，只是……奇怪，没听说青花楼，是千叶门旗下的啊？”
第五十一章：圣音献艺
一曲完结，万年青起身下了台，董姝、钟粹儿跟在他身后垂首而行，走出后台时，同一群白巾蒙面的男女擦肩而过，董姝的肩膀登时僵了起来，下意识的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万年青的背影，后者毫无知觉的继续往前走，直到远离了后台，跳到彩棚之下的画舫，董姝才扑了上来，拽着万年青的衣摆低声叫道，“是圣音教吗？他们也来此处献艺？”
“嘿，”万年青示意船家将画舫泊开，到远处适宜观看的位置，回头眯着眼睛望着台上，“董姑娘，咱们且看看，这圣音教有什么迷人之处，竟叫得那么多少侠都失了心志。”
等那群蒙面人演出怕是还得有一会，董姝望了会台上，这时献艺的姑娘也少了乐师，却仍然上台清唱，她嗓子也是不错，只是曲子带着南边的方言，董姝一句都听不懂。
“还说呢，”董姑娘看了一会就不耐烦了，回头瞪着万年青说道，“你什么时候会弹古筝的，以前都没显出来。”
“我一直都会啊，”万年青笑了笑，“我上辈子是少数民族，最能歌善舞了，平日里就指着这些吃饭的。”
“你原来是音乐老师？”
“我原来是……”
“阿青！”万年青的话还没说出口，不远有人叫他，回头望去，就看见一艘破破烂烂的乌篷船驶向这边，还没靠近万青年和十方、孙孟采就相继跃了过来，孙公子险些落水，被十方居士眼疾手快的一捞，幸免于难。
十方落在船头，将人一放，落地的孙公子潇洒的仰头一笑，“万门主，刚刚那首曲子不错，不知叫什么名字？这位姑娘的舞姿也非同一般，形随意动，真是叫在下大开眼界啊！”
他这话等于夸了万年青和钟粹儿，却把唱歌的董姝落了下来，董姑娘登时就不高兴了，别开脸小小的哼了一声。
“啊啊，当然这个小小姐唱的也很好，啊哈哈哈。”
二傻子见万年青脸色还白着，知道他昨晚累着了还没恢复过来，于是傻笑着凑过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画舫接着向彩棚正对面靠去，四处张望的孙孟采突然讶异的叫道，“思齐？思齐他怎么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不远处漂着一艘稍微大点的画舫，船前站着许多人，其中一个年纪略轻，气质斯文有礼的，正是赫连思齐。孙孟采的声音不小，引得赫连向这边看了一眼，他只是略点了点头就又转头和人交谈，全然没有过来一叙的想法。
万年青看出赫连思齐那一点头是冲着自己，于是不动声色的转头问十方，“和赫连公子同船的，可是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
十方看了一会，点头说道，“是啊，不过我师叔怎么没来？”
“小圆大师是出家人，可能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吧，”万年青顺着话问了下去，“你的眼睛和嗓子只用一天就好了，可是小圆大师的神通？”
“啊？我师叔不会医术，是后来，那个鲜于锋差人送了解药过来，”十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真是奇怪，我被鲜于锋抓走又放出来，你们怎么到现在也没问过我在那里的情况？难道你们不想追查圣音教的事情吗？”
万年青想了想，找了个理由说道，“那个鲜于锋在南方的时候就和我们相识，应该不是圣音教的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再加上这两日事忙，也就没有再问。要是想知道的话，我们亲自去问鲜于锋不是更合适吗？”
“与圣音教无关？我被关押的那几日，所听到看到的可不是如此。万门主，我和万兄是好友，你要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妨以实相告，在下出身佛门，从来将就行善积德，如果能帮忙定然不遗余力。”
“呵，十方居士这话说的，千叶门只是江湖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帮派，加上出身不好，一向不被武林同道认可，我们自保尚且困难，如今圣音教的势力既然从京城拔除，我们就算再想追查，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十方再想说什么，万年青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台上，“表演开始了，我们静心观看吧，不要负此良辰美景。”
一阵清冽动听，与众不同的音乐响起，适才的演出，那乐曲都是从舞台上传来的，这乐声却仿佛是从湖面上旋绕而起，又像是从人心底响起，只是一声一颤，不成音调，已是动人心神。乐声渐弱，又响起一阵飘渺的歌声，仿若主管大明湖的仙女在湖底对镜浅吟低唱，顾影自怜，让人只敢闭目倾听，不愿发出一丁点声响，惊动天上人。
独唱转为低吟，低吟又变成合音，仙子自天而降，以碧水为练，旋身而舞，台上白雾弥漫，又有蒙面女子载歌而舞，不染尘埃，隔着湖面远远望去，犹如海市蜃楼，蓬莱仙境，只敢远观，不舍靠近。
“……靠。”董姝学万年青的样子眯着眼睛看台上表演，良久才憋出这么一个字来，然后她转向万门主，沉着脸问道，“这是开了作弊器吧？圣音教教主也是穿来的吧？”
“董姑娘别给自己找辙了，咱们两个穿来的，比不了一群原住民，这脸可丢大了，”万年青望了眼四周，之间附近几个画舫之上的客人都眼里带着迷醉，仿若被夺了魂儿似的死死的盯着台上，不由叹了口气，转头又看见二傻子蹲在船舱边上，并没有望向那边，见自己看他，立刻灿烂一笑，心里不由高兴起来，低头对董姝说道，“他们抓了我们的乐师，等于犯规，少不得，咱们也要犯规了，董姑娘，随我到那边去，傻子你过来帮我划船，先走的远一点，再划回来。”
台上九天玄女歌舞，仿若画境，引人入胜，湖面上船课正心神向往之际，突然听见远远又另一支歌声传来，静静在人心底挡开。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
女声带着懵懂，仿若未沾尘世，男声清亮悠远，这歌词幽幽唱出，竟仿佛拨开了人们心底迷雾，让人不由得下意识的向心中所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支乌蓬小舟悠悠行来，由远及近，竟成了舞台之外的主角。
第五十二章：低调
“我勒个去！”董姝趴在窗户边上，望着外面的反应，有些懊悔的说，“刚刚在台上就应该唱这首，《乌云然》那个太非主流了！”
“……那个是应急之举，其实不错了，若是之前排练的落日大旗舞，不会逊色与圣音教的这个，”万年青从古筝上抬眼问道，“台上那些人什么反应？”
“我看看，”董姝贼兮兮的换了个方向趴着继续看，然后惊讶道，“咦，她们的表演好像还没完！”
台上白巾蒙面的世外仙子们突然舞步一转，聚在一起，然后猛然之间，乐声一扬，飘渺的箫声和古琴声被震撼人心的鼓声取代，一面红色的大鼓从台下升起，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和一位白巾蒙面的大汉交替锤鼓，犹如战时之声。
舞姬们随着鼓点摆动腰肢，花瓣一扬四散开去，同时散下来的还有用金步摇盘起的长发和清雅飘渺的白纱裙，一番舞动，适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们，赫然变成了只着轻纱和艳色抹胸的美艳女妖，别是一副或人景象。
“还得改变风格的！我们怎么办？”董姝干劲慢慢的回头叫道，“咱们也改风格？唱刀郎的吗？我准备好了！”
“别，”万年青随手拨了拨琴弦，轻声笑道，“砸了人家一次场子也就得了，要是总是打断，这一场好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那鼓声越响越烈，台上舞蹈一浪高似一浪，万年青在乌篷船里听着，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只感觉自己的心率似乎被那鼓声引导，失去了自己原有的频率。此时突然有人钻了进来，伸手捂住他的耳朵，熟悉的低沉声音静静响起，“阿青，别听，这声音有鬼！”
董姝听二傻子这么说，也自己堵住了耳朵，鼓着腮帮子对万门主做口型，“这是什么？声波攻击？”
不到一会，那边一船的武林人士也察觉到不对劲，凌云道长修道多年清心寡欲，且年纪颇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个起落踩着湖面上画舫顶棚拔剑就像台上擂鼓之人刺去，几个轻功好的紧随其后，谁料那敲鼓的一男一女丝毫不将凌云这个江湖名宿放在眼里，两人交替着一个格挡一个继续擂鼓，居然好不耽误。
“你们以白巾蒙面，难道是圣音教妖人？”
凌云此话出口，只见那些个舞姬纷纷从腰间抽出三尺软剑，摆出阵型齐心向他攻来，那身法婀娜，仍像舞蹈一般。
万青年虽然有心过去帮忙，但是那鼓声未停，他怕伤及万年青，所以还是留下来为万门主捂着耳朵，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框，十方的声音轻轻松松的传了进来，“万兄，怎么还在这里和万门主亲热？还不快随我去日行一善，解救武当老道？”
“……你去吧，阿青武功不好，我得看着他。”
“啧，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不要白白浪费，你说呢，万门主？”
万年青“呵呵”一笑，拍了拍二傻子手背，“你去吧，捂耳朵我还是会的，圣音教来势汹汹，光凭凌云道长扛不住的。”
“没事，我陪你。”二傻子十分坚决。
“你听我说，”万年青垂下眼睛说道，“有些东西，我知道你不在乎，不过我希望你能得到，这是个好机会，你去帮助凌云，方能在江湖上扬名，以后才能顺理成章的参与到剿灭圣音教的事情里去，万大侠这三个字，不能只有我叫过。”
“可是……”
“我回去岸上和千叶门的人会合，圣音教此举是要震慑武林，不会拿我小帮小派开刀，你快去吧，一会良机就错过了。”
万青年还要说什么，十方在外面等的不耐烦，直接抬头过来一把将他拉了出去，“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快跟我去吧！孙公子轻工不好靠不过去，万门主交给他照顾就好。”
眼看着十方万青年加入战局，万年青却没有如之前所说的驾船靠岸，反而将船靠近彩棚，那台上虽然打起来，却并没有乱成一团，舞姬和擂鼓之人步伐鼓点始终未乱，牵制着相斗之人同他们一起舞蹈，好看的像是一台大戏。
董姝笑吟吟的趴在窗户看，对身后的万年青说，“这个真热闹，咱们真不去叫叫救兵来帮忙吗？这样子看来，白道这边要输啊！”
“他们必须输，”万年青淡淡说道，“不然圣音教怎么能成为江湖大敌？”
“诶？我总觉得吧，你好像在一步步把圣音教推到天下第一邪教的位置，”董姝回头眨眨眼，“就算圣音教有这种心思，按理说也不会进步的这么快……”
“可喜可贺，董姑娘终于知道我最近都在做什么了。”万门主有些高兴，又拨了拨琴弦，“你再动动脑子，早晚就能开窍了。”
“靠，本姑娘聪明绝顶，只不过花花肠子没你那么多！”董姑娘又八婆兮兮的靠了上来，“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就因为圣音教带走了纪风？你这么恨纪风啊，非得把他搞死？”
“那倒不是，”万门主垂下眼睛，“我答应过别人……外面战况如何？”
董姝趴回窗户上，“你家傻子倒是能抗，不过还是吃了人少的亏啊！”
“啧，武林白道可以输，我家傻子却不能输，”万年青端正好身体，开始认认真真的拨弄琴弦，“让我们帮帮他。”
彩棚之下，万青年抡起重剑，生生打散了舞姬们的阵型，哪料她们如同流水一般，一朝散开之后，自然而然的又聚在一处，姿态翩然，犹如仙子。
圣音教那边人多不说，还占着气势，这舞步和鼓声不乱，白道这边时间久了自然会心慌乱了阵脚。可是刀剑再锋利也砍不开流水，他到底应该如何呢……
傻子正在犯愁，湖面上又是一阵乐声响起，悠扬婉转，不知是何处民歌，只是这曲调让人想到江上渔船丰收景象，和这战意十足的鼓声十分不符，虽然诡异，却叫万青年登时一阵清明，虽然几不可查，但是舞姬们的步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自在，下意识的随着那民谣舞动起来。
万大侠见缝插针，登时攻了过去，舞姬们一不留意，就叫他将深陷阵中的凌云道长和一个世家子弟拉出战局，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乌篷船中，董姑娘一脸囧像，“浏阳河也成啊……出了个毛主席，领导人民的解放？你怎么不来个《义勇军进行曲》啊！”
万门主来了兴致，“你要听吗？”
“不要！坚决不要！”
因为万青年从《浏阳河》里找到突破点，白道这边渐渐挽回了一些局势，虽然仍未有胜算，但是却僵持了下去，彩棚中的打斗也乱了起来，不再遵循韵律了。
一阵呼啸之声，舞姬和鼓手齐齐退去，聚成一团，那红衣女鼓手妖娆一笑，对着凌云说道，“老牛鼻子，今日里只是给你个教训，叫你们知道知道，我圣教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什么武林大会，和昨天那出闹剧，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圣音教妖人，难道不知邪不胜正，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来行凶！”
红衣女子冷笑道，“光天化日？今后就叫你们看看，我们这些妖人，是怎么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她水袖一摆，众舞姬一转身，似乎碰触了舞台上的什么机关，一阵白雾骤起，待白雾散尽，圣音教众人已是无隐无踪。
“好了好了，”万年青在乌篷船里笑了起来，“这第一步棋算是走好了，以后就有得咱们忙了，董姑娘，从今天起，由你和杜方一起负责和武林白道沟通事情，切记我们是三流帮会，做事要低调。”
“好好好，低调，低调！”
第五十三章：不是
中原中南部某个不知名的小镇里，有着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只是最近一个多月，这个院子被一群人租了去，渐渐的多了些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