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的意思是……”
“杜叔何必装傻，真正容不下我们的，怕不是纪风，而是我那位继父，咱们的门主大人吧？这运河转手的命令是他亲自下的。”
“……”杜叔又是叹气，良久后说道，“总之，若是堂主有别的打算，江南中三堂所以兄弟都为您马首是瞻，我们眼里只有堂主，没有门主，相信上下三堂的那两位也是站着咱们这边的。”
万年青苦笑了一声，“谈何容易，金珠子至今毫无音讯，京师上三堂的事情已经被门主重新接手了，小明哥不是管事的料，他在闽南那边一直是个摆设……我这眼看是孤立无援了。”
“京城要的肯定不只是运河，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姑且先由得他们，”万年青沉着声音说，“至少要先找到小金哥，你们也别只往北方找，去信给薄小明，叫他找找。”
“是。”
万青年对千叶门内部的事情一知半解，知道自己不插手才是不给万年青惹麻烦，所以之后没有表露出自己偷听到他们说的话，扔是一脸傻兮兮没心没肺的样子。万年青虽然心烦，但是想到他明日还要和鲜于锋比武，于是一直陪他到了晚上，神色上都没有一丝不妥。
“话说，”万年青陪着二傻子在房顶上傻坐了大半天，才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你明天和鲜于锋比剑，真的不用练一下功什么的吗？”
“啊？”二傻子正在看星星，此时闻言愣愣的回头望他，傻呆呆的问道，“练什么功？”
“不练功也该擦擦剑什么的吧……怎么一点决斗前夜的紧张感都没有？”
“我紧张啊，”二傻子很认真的说道，“所以坐在这里放松一下。”
“……”
“我有两个师傅，大师傅总是不在，二师傅很少说话，他们也不太教我，我在山里实在无聊，也只能成日练功了。后来有时候大师傅会偷偷给我讲一下道理，但是二师傅好像很不屑他那个样子，所以我都不知道要听谁的好。后来下山遇到了其他人，他们说的事情，我也不太分得清什么事对的，什么是错的。”二傻子慢吞吞的说，“这样想来想去很头疼，所以我后来想开了，别人的对错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听凭自己的本心就是了。”
万年青望着他，有些奇怪他这番话的意图，却听他又说道，“阿青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做事只要按自己喜好就好，要是别人不高兴，别人不让你这么做，我就帮你把所有阻拦都扫掉。”
“所以我也要变强才行，我明天可能会输，但是我总会赢他，所以明天我要是输了，阿青你别生气……”
万年青默默的抱住二傻子，有些无奈的笑道，“我哪里和你生的起来气，你要是输了，大不了我叫人把鲜于锋做掉……”
“别呀，他也没做什么坏事。”
“……真没见过傻成你这样的。”
“啊？”傻子愣了下，突然闷闷的叫道，“阿青。”
“干吗？”
“我想要了。”
“……不行，明天你要比武呢，要是你因为腿软输了，鲜于锋不是又要说我祸害你？”
“咸鱼疯可真讨厌啊。”
万年青把脸埋在万青年的手臂间，无声的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在南京时，薄小明囧兮兮的那句“我心安处是归途”，为什么他现在，也觉得心里平静的不得了呢……
扬州八里镇，孟傲天墓。
不知道鲜于锋是个什么心理，居然把比剑的地点定在这里，那墓穴已经被赫连思齐的人修好了，只是虽然看着还是那么辉煌，但是半旧的墓穴上多了个簇新的顶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位大侠以风骨闻名，墓旁种了许多的竹子，被风吹出飒飒的声音，衬上挟剑相对两个人，实在是文艺风的很，万年青立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心想这两人怎么还不动手，结果鲜于锋一回头，冰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原来……我不能看啊？”
“哼，他要是死了，你可以留下来为他收尸。”
万年青目光一凝，沉下声音说道，“他要是死了，我可以留下来为你收尸。”说罢转身，走出了竹林。
他并没有走远，一直在林子周围徘徊想多少能得知一点他们的动静，只是竹林里一片寂静无声，全没有武侠片里比武的那种飞沙走石，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难道还没开始呢？
渐渐万年青却发现出不对，这林子里不但没有动静，而且是完全没有一点动静。不知从何时起，他耳边再也听不到鸟兽啼叫，竹子的飒飒声也消失了，一时间万年青像是被拉入一部没插入音轨的风景欣赏节目，身旁竹子摇摆，飞鸟惊起，俱是无声，诡异的叫人心惊。
突然间，林间一道杀气冲天而起，那道非自然的风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令人凭着肉眼就可以感知到，然后又是一震席卷天地的浩然之意，惊起林间滚滚枯叶，向四周蔓溯过去……
那杀气化作一柄利刃，刺向浩然之气的核心，而后万年青只觉得全然一震，这种异样的感知瞬间消失，鸟叫虫鸣声、风声瞬时灌入耳中。
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向竹林里跑去，到了孟傲天的坟头前，却看见那两人仍是相对而立，只是鲜于锋的剑还悬在腰间，万青年却是垂手而立，那柄宽剑插在他面前一尺的地上。
“……怎么样了？”万年青开口，都不知道自己问的是谁。
万青年听了他的声音，一转头的功夫已经是满脸傻气，只听他呆呵呵的说道，“是我输了。”看样子还挺高兴。
哪料那边鲜于锋突然沉声说道，“是我输了。”
“可是……”二傻子也挺讶异，望着他说，“你破了我的招式……”
鲜于锋垂眼说道，“比武，是我赢。比剑，是我输。你的剑法出自名家自不用说，你的剑意顶天立地，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摧折你，光是这一点，我比不了你。”
“可是你也打败了我，”二傻子一脸苦恼，“那我是输了，还是赢了？”
万年青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他赢了，”他瞟了眼鲜于锋，有些不甘愿的和二傻子说，“剑意有个屁用，他不管用用刀用剑打败的你，要是下手狠了你就是意思，到时候人都没有了，还有个狗屁剑意。只是他这人脑子轴，整天追求剑客之道，却不知不觉越来越偏了。他既然说你赢，咱就认了，反正他没杀你，就当白捡了个便宜。”
万青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头赞成的说，“那我就赢吧，走，咱们回去庆祝一下。”
两个姓万的勾肩搭背的正准备撤离，鲜于锋突然叫道，“站住。”
二人回头，发现鲜于锋望着他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收回对你的评价，”鲜于锋望向万年青，“你这人……还不错。”
“这评价还挺高。”万年青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你算是万青年的朋友，不然我早就群殴了你了，总之你以后好自为之。”
“朋友？”鲜于锋念叨着这个词，目光转向二傻子。
“呵呵，咸鱼是我朋友，你剑法很厉害，所以不是坏人。”二傻子露出一口白牙，“这个比武，你也赢了，我也赢了，真好，不过下次，我两个都要赢的。”
“好，”鲜于锋终于露出他们见过的第一个笑来，淡淡的说道，“鲜于锋拭目以待。”
第十三章：进京
自从和鲜于锋比试过后，二傻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十二时辰黏着万年青，像是一块扒不掉的狗皮膏药。他会抽出一部分很长的一段时间用来练武，当然这“练武”二字，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千叶门的人只看到他坐在门槛上对着剑发呆，或者盘膝坐在屋顶，望天望到睡着。
倒是万年青比原来清闲了许多，刚开始二傻子以为他是特意空出时间来安慰比武输了的自己，后来才发现，万年青是真的没事情做，千叶门在江南一带的生意陆续被京城的总舵一件件收走，没过多久万年青除了没事巡巡街，调教手下的小弟，再也没可做得事情。
万年青对此一直表现的不咸不淡，好像并不在意，可是他手下一干小弟却渐渐坐不住了。杭州苏州的分舵主甚至连夜赶来询问他的态度，均被万年青不动声色的顶了回去，众人猜不透他心思，又不信他真的会按兵不动，一时间都慌了手脚草木皆兵，甚至还有人撺掇起了二傻子，叫他去问问万年青的想法。
“阿青……”万青年被千叶门的小弟们逼得急了，不得不腾出对剑发呆的时间，巴巴的跑去找人，“他们都着急得很，你想怎样，好歹和他们说说……”
万年青坐在瘦西湖边的一座小茶楼的包间里，眯着眼睛望着湖的对岸，此时水面上都是烟波，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可他却一副认真仔细的样子，“我没想怎样啊，”他用一种游离的声音说道，“傻子，你看着湖对岸就是扬州最知名的青楼楚馆，其中有至少八家，都是我十六岁便开始接手管理的，可现在我要是不想花钱进去，就只有在这里看看了。”
“……”二傻子蹲到他跟前，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他，犹豫了下说道，“要不，我给你买回来去？”
“噗，”万年青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那要多少钱，扬州最知名的花楼画舫，可不单单只是喝酒狎妓之地，那是千叶门起家的地方，我们在扬州的关系和人脉都靠着那里维系。”
万青年眨眨眼说，“我有钱的，要是不够，可以写信管师傅要。”
“又不是让别人买去了……”万年青像是安抚宠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其实我不管那些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多些时间陪你，前提是……他们卸磨之后不会傻驴。”
万年青在属下面前表现的愈发高深莫测，到了后来千叶门中三堂的权力已经完全被架空，他手下的小弟们却已经不敢过问他的想法，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七月，有个居士打扮的年轻人送来了一封薄信。
那信封上没属任何的字，万年青随手拆开，见到上面的字时却抖了一下，寄信之人似乎十分吝惜笔墨，只在信纸上写了“安好，勿念。”四个大字，落款是一个元宝的形状……他看了后猛一抬头，问递信的门人，“送信的人呢？”
“把……把这信交给我后，就走了。”
“快把人追回来！”
或许是那个送信的居士不太起眼或是腿脚太快，万年青终是没有再找到那人，不过接下来几日二傻子却明显感觉到他振奋了许多，并且虽然手头无事可做，却莫名又忙碌起来。
这一日，二傻子席地坐在分舵的院子里，那把宽剑照例插在面前，万年青好不容易得空回来，就看到他面对着剑，一脸傻相。
“傻子？”
“嗯？”万青年抬头，目光还没对上他，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骤然清明起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握剑，站起来的同时一个转身在地上画了一个无形的圆，随后“飒”的一声，他脚下尘土，身周落叶都被这个圆的气势所迫，生生向外扩散而去，在他脚下分出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
“……”万年青看了一阵，感叹道，“好招数，很适合扫院子。”
二傻子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说，“我得换把剑，这个太小了。”
“我叫人去杭州，请藏剑门的人给你铸一把，”万年青随口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写下来送过去就成。”
“嗯！”二傻子摇着尾巴扑了过来，半抱起他转了半圈，“阿青，咱们回家吧！”
“……家里太小，没法活动，大白天的回去干吗？”
二傻子呵呵一笑，十分坦荡的说道，“因为我们很久没亲热了嘛，其实书房也成，但是我怕你不舒服……”
万年青望了他半晌，最后被他真诚的目光打败了，扭头低声说道，“好……那，回家吧。”
可惜还没等他从二傻子身上爬下来，杜叔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也不管自家堂主和万大侠亲昵姿势，慌慌张张的说道，“堂主，京城来信了！是夫人亲笔！”
“我娘？”
京城那边折腾了半天，万年青刚刚做出反应，他老娘的这一封信就等于把之前那一大套推翻，重新洗牌了。
万年青拿着那封不长的信反复翻了一整夜，第二天黑着眼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杜叔说道，“准备一下，我要进京。”
“堂主此刻进京，怕是？”
“杜叔不必担心，这一趟，怕是好事，你只管准备就是。万大侠呢？”
“啊，万大侠去给您买早饭了，”杜叔笑了笑，“堂主，您莫怪杜叔倚老卖老说您两句，难得有人一心待你，您原来那些荒唐事，是时候搁一搁了。”
万年青似乎心情不错，轻轻笑了下。
二傻子买来豆花，忙献宝似的端过来，眼巴巴的望着万年青，后者舀了一下碗里的东西，似乎在酝酿词汇，静了片刻，他抬头说道，“傻子，你收拾收拾，就准备走吧。”
“走？”万青年愣了下，下意识的问道，“我们去哪？”
“不是我们，是你。”万年青趁对方脸色未变，忙说，“我不是撵你，之前我答应过陪你到苏杭游历，但是我眼下有事，要出一趟远门，不好带你同去，你在扬州也的确耽误久了，所以不如趁此机会，自己出去走走，等你回来，我也就回来了。”
“你要去哪？”
“京城。”
二傻子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许去，京城的人不是要害你吗？”
“不是……”没想到这一阵子，二傻子懵懵懂懂的也看明白了一点千叶门的事情，万年青只能尽量给他解释，“千叶门的总舵和上三堂在京城，之前门主一直在闽南和薄小明做生意，最近才回了京城，昨天我妈来信，门主重病，急召我进京。”
“那也不许。”
万年青靠过去，难得的有些讨好的说，“我没跟你说过，我们门主纪三十七，就是我妈再嫁的人，也就是我继父，他从小就对我甚好，我理应该去看他，再者这信是我妈寄给我的，我妈这人特别精，如果门主要害我，她绝对不会乖乖写信的。”
二傻子犹犹豫豫的说道，“可是之前……”
“想来是纪风捣乱了，纪风是门主的亲生儿子，算是我弟弟，但是我和小明哥小金哥他们是一拨的，纪风一直和我们作对，之前京城在扬州的动作这么大，我仔细想了下，绝对不可能是门主的意思，但是纪风平日里也没有这般本事，我怕他可能是做了对门主不利的事，所以一定要到京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