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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by碧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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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景赫本也没有多少睡意,听得耳边有人唤,朦朦胧胧睁了眼,道,“何事?”

南宫逸浅笑道,“滦州六百里急报,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景赫一惊,已然起身,道,“朕去看看。”

南宫逸接过宫人手中的香茶,奉于景赫,道,“先用了茶提提神罢,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景赫这才注意到南宫逸,接过杯盏,浅浅饮了,笑道,“逸儿愈发得体了。”

南宫逸只一笑,众人只道皇上一心政务,于其他事儿上皆是检点。却不知,那人折磨人的法子和他治国的手腕一样,多

的让人目不暇接。南宫逸并不在乎那些疼痛,却不愿在人前显露哪怕一丝半点的脆弱,平白叫人取笑了去。日间那些人

的说辞,南宫逸多少也是知道的。虽不愿,却无奈人家句句属实,理亏的,反倒成了自己。便只得三缄其口,听而不闻

取过外袍给景赫披上,南宫逸便随着景赫去了外殿。

景赫拿过文书,略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锁眉不语。南宫逸却只跪坐一旁,缓缓摆弄着手中的熏香,要了几种香料

,添进香炉,青烟徐徐,带着几分凉意的薄荷香味重新升腾在殿内。

“禀皇上,太子殿下于殿外求见。”又是这样,这些宫人的声音几时才能不这么刺耳。

景赫不动声色的将文书置于一侧,点了点头,示意宣了。

“儿臣参见皇上。”入了大殿,景騂只是一跪。

“进来吧。”景赫漫不经心的应着。

景騂谢了恩,便自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屏风,隐隐见着那人一袭白衣,长发随意挽起,兀自摆弄着什么。自上次云

清阁一会,景騂不见他已数月。从王太医口中得闻那人的近况,也是月余前的事儿。自打皇上命了他贴身伺候,景騂便

刻意避开,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踏进勤政殿一步。上次虽是皇上传召,却碍于几位大臣在,竟强忍着没有望那屏风一眼

,加之郁白的事儿让他忧心不已,景騂连自己如何离开,又如何到的东宫都无甚映像。

景赫瞟了景騂一眼,淡淡咳嗽了,道,“騂儿有何事体?”

景騂这才觉察自己分神,忙一揖道,“儿臣听闻滦州的文书到了,却不知水患的事儿处理的如何?”

景赫微微眯着眼,道,“太子忧国忧民,朕心甚慰。”说着,便将手边的文书递予南宫逸,道,“拿给太子看看。”

南宫逸一愣,接过文书,走了过去。

景騂也是一惊,却见南宫逸愈发清瘦了,脸色仍是自己那日所识的苍白。眉眼间那抹傲然已然不再,留下的,只是些说

不清道不明的忧虑,还有,寒冷。

南宫逸行至景騂面前,一揖,将文书递予景騂。

景騂垂首接过,却在触到南宫逸的手时,略微一愣。好冷。因念及郁白,只得收了心思,展开文书。

“这……”一丝慌乱掠过,景騂不着痕迹的掩饰了,却仍旧被一旁的南宫逸尽收眼底。

“太子以为,如何?”景赫并不抬头,只随口问着。眸子扫过,是一贯的审度。

景騂一咬牙,揖道,“儿臣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眼下正是夏季,疫病蔓延则一发不可收拾。郁大人火焚之法

,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待疫症过后,再行安抚百姓,重建家园,未为不可。”

景赫冷笑道,“滦州四郡,騂儿可知道,那是多少百姓?”

景騂神色一滞,缓缓道,“百姓,两万有余。”

景赫面色沉静,喑喑的眸子落在景騂身上,嘴角一抹浅笑,稍纵即逝。起了身,踱步道,“罢了,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景騂心下一沈,若说皇上对这两万百姓狠不下心,景騂断不会相信,可眼下这态势,分明是借题发挥,却不清楚皇上想

发落到什么程度,自己又如何护郁白周全。明日凶险,断不能自乱阵脚,只得跪安,退出殿外。

出了勤政殿,天色愈发阴沉,一道闪电划过,皇家院落,形同鬼魅。景騂犹疑了一阵,便快步向东宫走去。手中,还攥

着一纸书信,墨迹早已韵开,依稀辨得几个字,“静观其变,切切!”

二十五

这日,南宫逸起的较平日早些,掐算了时辰,景赫尚未退朝,便也不急着去勤政殿,只遣了软轿,带着张宝儿信步走了

去。

行至御花园,便看见迎面走来的恭亲王,一身暗蓝色的袍子,缀以黑色为襟,面料是上好的湖丝,上以苏绣手法缀着祥

云,隐约有着暗银色的飞龙,若隐若现。豫国尚武,是以皇室子弟多有此傍身。一袭暗色的袍子衬着那人的身形,健硕

沉稳,颇有几分帝王之象。只眼角眉梢流露着些阴郁,伤了阴堥,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华美之气。

南宫逸上前,堪堪一揖,道,“见过王爷。”

景隳只一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风清候。侯爷这一袭月牙白的衫子,比那冰山上的雪莲还冷上几分。”

南宫逸亦笑道,“王爷见笑。”出言轻佻,流于风尘,也只有这样的传闻才能保他周全吧。

景隳四处望了望,一揖道,“花开堪折,不知风清候可有此雅兴?”

花开堪折?这御花园内除了绿色,再难见着其他色彩,便也有繁花似锦么?倒是自己眼拙了。南宫逸便笑道,“自然。

说着,两人便沿着回廊缓步走着。

良久,景隳忽而道,“不知那幽兰,可合风清候的心意?”

这便要入题儿了,南宫逸因笑道,“教王爷费心,南宫逸如何担当得起。”

景隳上下打量着南宫逸,笑道,“若是风清候担当不起,这天下间,怕是没几个人有这份担当了吧。”

南宫逸一揖,浅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景隳一愣,遂笑道,“也好。”说着,忽而敛了神色,接道,“那幽兰,并非本王寻得,乃是一位故人。名唤,王堇。

南宫逸狠命握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分分嵌进肉里。良久,方才稳了心神,缓缓道,“此物得来不易,想必王爷与那位故

人相交匪浅。”

景隳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道,“各取所需罢了。”

南宫逸不动声色,笑道,“如此,却是南宫逸得来不费半分功夫,只辛苦了王爷,和那位故人。”

景隳负手走了几步,道,“也不尽然。”

南宫逸面色一沈,道,“请王爷示下。”

景隳忽而转身,颇有深意的望着南宫逸,道,“本王听闻,风清候在南国之时,曾将十八首曲子断成一首,演奏起来,

行云流水,饶是个中高手,也察觉不出其中过渡。且断接之处首尾相接,意境词曲竟能全然吻合,提炼出新的意思来。

南宫逸略微沉吟,半晌,道,“幼时顽皮罢了,王爷若不嫌弃,南宫逸愿意一试。”忽而,抬起头望着景隳,蒙着霜雪

的眸子带着丝丝寒意,“却不知,如何酬谢王爷?”

景隳略一皱眉,道,“本王的心思,风清候岂会不知?不过,现下又多了个小小的礼物,便是了。”

南宫逸只觉得遍体生寒,脚下一软,却被景隳一把扶住,附在南宫逸耳畔,笑道,“风清候还是小心些个,本王,可不

要摔坏了的物件!”说罢,便甩了南宫逸的手,大笑着走了。

南宫逸自倚着廊柱站定,喉中发出几声暗哑的笑声,竟比那哭的还要难听几分。半晌,见那张宝儿于远处候着,似在担

心,又不敢上前,便咬了咬牙,往回走去。

刚到勤政殿,却逢着郁白回来复旨。前些日子,他一把火烧了滦州四郡,朝堂上颇有些微词。只景赫并不发话,只暗地

里训了太子。众臣见皇上并无查办之意,便也不再多言。那日风云骤起,却不想,也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只

苦了景騂,又是忧心,又不敢有所动作。

上了殿,互相客套了几句,南宫逸便一闪身,入了屏风。郁白照例将文书中所奏的事儿说了一番,景赫只是沉吟,不动

声色。毕了,郁白便跪了安,朝东宫去了。

入了内殿,只见景騂自踱着步子,眉间有些毫不掩饰的焦虑。郁白暗自叹了气,走上前去,笑道,“郁白参见太子殿下

。”

景騂忙扶起郁白,道,“滦州一行,可吃了亏没有?皇上怎么说?可有发作?”

郁白扑哧一笑,道,“太子可让郁白一件儿一件儿的禀报?”

景騂一愣,自嘲的笑道,“瞧我,白让人笑话了去。”

郁白便将此行之事摘了些紧要的,轻描淡写的说了一番。景騂自然知道,这一番平淡无奇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且不说

那魏显是恭亲王的人,就说这治理水患,控制疫情,哪一件又是省心省力的。

景騂略沉吟着,缓缓道,“郁白,万不可有下次了。火焚四郡,这么大的手笔为何之前不上报朝廷?”

郁白心知景騂放不下此事,便一揖道,“郁白是钦点的钦差,自然有临机专断之权。若是上报,只怕不耽搁个十天半月

是不会有结果的。可疫病不等人,若是照那样下去,怕是整个滦州都保不住。”

景騂皱眉道,“若是请旨,则功过皆在朝廷;而现下,功过便在你一人而已。”

郁白一笑,道,“这朝廷早晚是太子的,郁白何苦为太子招惹些骂名。功也罢,过也罢,郁白一力承担便是。”

景騂忽而转身,怒道,“郁白把景騂当什么人了?”

郁白见景騂动怒,便放缓了语气,道,“太子仁厚,郁白自然清楚。可这帝位之下,哪有不埋枯骨的道理。”朝廷的动

静,自己也有所耳闻,心知若是太子极力相保,自己定过不这关。眼下风平浪静,想是他并无动作。只不知,自己是该

庆幸,还是……

景騂一声冷笑,道,“郁白是认定了景騂会负你?”

郁白只是一笑,转过身去,缓缓道,“你爱他么?”

景騂并没料到郁白有此一问,只一愣,道,“郁白何出此言?”

郁白凄然笑道,“你不敢去勤政殿,是怕遇着他,不知怎么面对他,是么?”

景騂一咬牙,道,“扯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郁白转过身,看着景騂,道,“从你谈论他的语气,和你看他的眼神,郁白就知道,你我,只是君臣。君为臣纲,郁白

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请太子,不要再欺骗自己。”

“我……”景騂忽而笑道,“饶是如此,又能如何?”

郁白只是一笑,跪道,“郁白累了,先行告退。”也不等景騂说话,便自起了身,往偏殿走去。

二十六

夜凉如水,隐隐有些丝竹之声传来,却是皇上在大殿宴请番邦使臣。

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入了夜,却是这般苍凉光景。树影投下些阴暗,宫墙之上,灯影幢幢。除了巡逻的侍卫,偌大的宫

苑内,无甚人影。青砖铺路,还不知埋着多少冤魂。若是盼着长久的,自不会在这样的时间随处晃悠。郁白独自倚着廊

柱,那日之后,他便刻意避着景騂。不为其他,只为着自己也有那份骄傲。少年入宫,在景騂身边一呆就是这么些年。

深宫之中,郁白并不是膝盖不会打弯儿的主儿,但心中真正跪拜的,却只有景騂一人。在旁人眼里,他是清高桀骜的太

子伴读,可在那人面前,他只是郁白。

“初秋夜凉,郁大人怎的独自在此?”南宫逸因着宫中宴客,难得偷闲。

郁白略微一愣,转过身,一揖道,“侯爷也有如此雅兴,踏月赏菊?”

南宫逸四处望了望,笑道,“这园内,可有菊花开了没有?”言带讥诮。

郁白微微一笑,道,“侯爷说的是。倒是郁白,糊涂了。”

南宫逸只是一叹,缓缓道,“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了些梅子酒来,不知郁大人能否赏脸一叙?”

郁白略一沉吟,道,“也罢,恭敬不如从命。”便随了南宫逸往云清阁走去。

进了院门,南宫逸便退了宫人,只命了张宝儿一人在旁伺候。院子不大,却也幽静,只有些翠竹,时不时落下几片竹叶

,颇为雅致。

再见着南宫逸的时候,那人已除去了外面的锦袍,只一袭水绿色的青衫裹着,倒也与这景致相映成趣。郁白只一笑,道

,“竹映青衫冷。”

南宫逸知他有心取笑,便接道,“月照斯人愁。”

郁白一愣,浅笑不语。

南宫逸接过张宝儿烫好的青梅酒,浅斟了两杯,道,“南宫逸是不自度之人,郁大人怎也如此?”

郁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入口绵长,唇齿挟香,青梅的酸和着酒的涩味,竟有些想落泪。缓了缓,才道,“郁白,是

不知足之人吧。”

南宫逸浅笑道,“郁大人,是太过清醒了。”

郁白看着南宫逸,垂首敛眉之间,笑意盈盈,便道,“此时只得郁白一人,侯爷大可不必。”

南宫逸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幽幽道,“郁大人多虑了。”

郁白只一笑,浅酌慢饮,和着月辉,周身如玉。南宫逸也不多说,只摘下一片竹叶,吹着些简单的调子。

半晌,郁白开口道,“侯爷费心了,郁白不值得侯爷如此。”

南宫逸缓缓将竹叶埋于土中,道,“南宫逸不过随心罢了。”

郁白笑道,“好一个随心。侯爷,不该生于帝王家。”如此心性,当一叶扁舟,一壶清酒,一袭青衫,远走天涯,恣意

留痕。

南宫逸却只一笑,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郁白有些酒沈了,心思却愈发清明起来,遂笑道,“侯爷的用心,怕是不比郁白少吧。”

南宫逸却只一笑,轻声道,“我是不堪之人,怎可背负如此情义。”

郁白端详着手中的酒杯,道,“你和他,是一类人。爱便爱了,到头来,该怎么还是怎么。人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

不是,你们只不过,背负的太多罢了。”

南宫逸浅酌了一杯,道,“郁大人言重了,南宫逸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郁白神色尽敛,缓缓道,“侯爷的人,若是能跟侯爷的琴音一般,郁白自当引为知己。”

南宫逸一愣,避开郁白的目光,笑道,“岂可尽如人意。”

郁白亦是一笑,言尽于此。

南宫逸饮尽杯中残酒,只觉想笑。郁白,你高看了南宫逸。南宫逸不过一枚棋子,即便没有此人,该来的,还是会来。

月色如水,竹影婆娑,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秋风瑟瑟,一时满院的竹叶,张宝儿边命人打扫,边笑道,“早些时候公子不让奴才打扫,现下可好,都快铺满院子了

。”南宫逸只一笑,喝了一口香茶,继续翻着手中的书。竟也快一年了,初时种种却记不得了,怕是早淡在风里,不知

飘到哪儿了。这些年战乱不断,也不知年景如何。京都的垂柳怕是早泛着黄了,早年这样的季节,父王总会命御厨准备

一碗五谷粥,道是这天下百姓的生计,全在这碗粥里。那味道早已淡了,只那浓的化不开的温暖,好似寻常百姓家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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