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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by碧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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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便是一片沉寂。

昨日入了皇城,那人方才转醒,只是醒来之后便不言不语,奉上的汤药膳食也不理睬。南宫瑾诸事繁杂,只得遣了于影

在旁关照,自己却是一得空便过来,温言抚慰,只那人终不为所动。

“起来罢。”身后不知何时传来略微低沉的声音,透着几许让人心惊的疲惫。于影自然知道是谁,略一揖身,正待起来

,却堪堪被一双手扶住,转眸而视,正对进那人的眸子。于影忙一个仲愣,垂首而立。

“先下去罢,”南宫瑾轻声道,“在殿外候着。”未免过多流露,南宫瑾只得淡淡吩咐着。

于影微微点头,望进南宫瑾眼中的明眸饱含柔情,说不出的暖意。仿若回应般,南宫瑾也点点头,示意那人放心。

挑开帷帐,南宫逸消瘦得有些过分的面容一片淡然。若古井无波,却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疲。“逸儿,你这样下去,身

子会受不住的。”敛了满腔疲惫,南宫瑾强打精神,劝道。

南宫逸仍是微闭着双眼,无动于衷。“哪怕是恨都好,别憋在心里。”轻叹一声,南宫瑾道,“你身子弱,那孔雀胆的

毒虽混同解药服下,却也伤了肺腑。若是自己不看开些,只怕……”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南宫瑾轻轻为榻上人掖好被角

,转身离去。

待得南宫瑾出了殿门,南宫逸才缓缓睁开双眼。恨?恨谁?父亲?你?景赫?自己?还是……恨这怏怏帝王家,暗藏荒

唐?

出了殿门,便见一抹黑影傲然而立,似雪夜中的一株白梅,虬枝铮铮。眼见着这样的人竟心甘情愿伴着自己,做一个连

名字都不能有的影卫,南宫瑾不禁苦笑。轻轻将于影纳入怀,南宫瑾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道,“对不起……”对不

起你,对不起逸儿,对不起那些被我机关算尽,含恨而逝的人。杀伐决断,敌人,臣子,杀人,也诛心。我好怕,怕有

一天自己的双眼被鲜血蒙蔽,看不清你,看不见你,最后,亲手掏出你的心,染上你的献血。父王总说,帝位,如临危

崖。母后死后,父王拉着母后的手,满眼恐惧,孤清。那种寂寞,那种孤独,于影,我好怕……

“南宫瑾,”轻轻环住比自己略高的男人,于影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怎么舍得,每每见你紧抿着双唇,负手而

立,寂寞的身影连夏夜里最明亮的月光也照不透。我怎么舍得,扔下这样的你。

略微调整了情绪,南宫瑾淡淡道,“跟我来。”说罢,不着痕迹的放开怀中贪恋的温度,往正殿走去。

于影不由苦笑,这功夫,比翻书却还要快上几分罢。

入了正殿,南宫瑾摒退了宫人,于影这才闪身出来,眉眼恭顺,全然不见先前的温柔情人样貌。南宫瑾暗暗心惊,他也

变了啊。

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不起眼白玉瓶子,南宫瑾缓缓道,“将这个,加入他的汤药中。”略一沉吟,接道,“便是灌,也给

本王灌下去!”一碗药下去,前尘往事,尽皆消散。

出乎南宫瑾意料的,于影并没有接过瓶子,只是敛首而跪,沉默非常。

“怎么?”剑眉微蹙,南宫瑾有些不悦的看向玉阶底下的男子。

“南宫瑾,”略显空灵的声音撞击着大殿,汉白玉的柱石反衬着,愈发撞进人心里,“你这样做,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南宫瑾一愣,除了与军队失散逃亡在外的日子,南宫瑾不曾记得于影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平日里总是恭恭敬敬,

吩咐他的差事,即便不易,也不曾有半个不字。“为何?”那人的反常似一种警告,敲击着南宫瑾的心。

“他仍有牵挂,”于影淡然道,这段时日的相处,与那人虽言语不多,却隐隐感到他也在牵挂着什么,或许,就是那个

人罢……许是惺惺相惜,不知为何,于影能感到他舍不得,否则,那日便不是用砚台毁了右手,而是直接咬舌自尽了吧

“我知道,”南宫瑾扶额叹道,“这也是,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莫非……”于影愕然道,“你欲以他为饵,让景騂自投罗网?”

沉默回答了一切,王座上的男子静静看着衣袖中若隐若现的疤痕,无言以对。

“王爷!”于影重重的叩在玉阶上,“让他自己选吧。”你道他不曾料到,却不知,那人早已心中有数。他不曾劝,不

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害怕他的劝说只能带来你的欺骗,所以,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也罢,”沉吟半晌,王座上的男子叹道,“你先退下罢,容我想想。”

“是。”恢复了往日恭顺的神色,男子身子一掠。空荡的大殿上,便只剩得南宫瑾一人,略显凄清。

四十五

推开暖香殿的大门,于影闪身进去。望着床榻上单薄的影子,略一沉吟,眼里多了几分决然。

“想听我的故事么?”对着暖香殿内半垂的帷帐,于影缓缓道。未及回答,便接了下去,“家父原是楚国的将军,豫国

破城之日,家奴带着年仅七岁的我趁乱出城……后来,我遇见了他,你的皇兄,南宫瑾。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中数箭,

奄奄一息……”

“伤好之后,他便执意离开,可这兵荒马乱的,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如何周全。怕是还未找到失散的手下,便先做了刀

下亡魂……我们扮作难民,沿路乞讨,一来避人耳目,二来,讨些银子,也好度日。我本是流浪惯了的,可怜他本是高

高在上的身份,落得这样的下场,打掉牙,也得和血咽了……”

“其实,先爬上景隳床榻的人,是我。那晚,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坐了一夜。第二日回去,他抱着我,说对不起。我看

见他眼中的血丝,听见他将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说,他会讨回来,这一切,他会加倍讨回来。那以后,我便扮

作景隳的侍从,随他出入宫禁,也有了你的消息……”

“让景隳送你那本琴谱,安排人行刺,宫中传出你病危的消息,那个时候,他已经变了,什么都不表露,哪怕心里在滴

血,面上仍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貌。若不是那次偶然撞见,我甚至都忘了,他还是原来那个南宫瑾……”

轻轻一笑,于影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人,每次重要的消息,都在晚上的曲子里。那夜,我得了你的消息,便去告诉

他。房内没有点灯,透着月光,我看见他跪在窗前,指甲深深嵌进那道腕上的疤痕里。就是那时,为了替你挡开猎苑里

那只猛虎,落下的疤痕……”

“原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谁曾想,你竟然也会学那戏文里的段子,同那太子景騂私奔,那一次,我也差点儿回

不来了。原是景隳没这份儿福气,你们一走,他便蠢蠢欲动,也就这样,被景赫盯上了。为了不致暴露,他遣了一批又

一批的人手,想赶在景赫之前杀了景隳,免除后患。可是景隳又哪里这么好应付,他情知落在景赫手上,或许还有一线

生机,便要将他供出来。危急之下,我使了些法子,在景隳的饭食里下了些春药,然后,将毒药涂满全身。景隳死了,

我也中了毒,昏迷之前,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我知道那是他……”

“起兵,攻城,不得不承认,你给的消息,让他如虎添翼,少说也省了他两年时间。两军交战,贵在知己知彼,他很聪

明,看着你传来的那些大臣的资料,对症下药,直逼邯城。”

“那日,他在城下,看着你被缚城楼之上,十足一幅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架势。但只有我知道,他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割伤了他的手臂。回来之后,他便安排我去保护你,他料定景赫会下旨杀你。那是他第一次对我下这样的命令,‘成功

,或者,死!’我明白,他只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他只是,害怕……”

“将解药事先下在你的汤药里,却不想你服毒之后,仍是那般触目惊心的情景。看见你吐血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他一

拳一拳的砸着胸口,直到鲜血淋漓。所幸,解药终是起了作用,虽是伤了你,却不至死……”

“将你送入王帐之后,我第一次仔细看你,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相待。可笑我一直自诩清高,

却在看见你,才明白何谓清丽出尘。你的脸上,隐隐可以看见他的影子,眉眼,唇角。不同的是,你是白莲,浮于碧波

之上,未曾有半点污浊。而他,却将自己埋进泥土,在那最污秽的所在,用自己的灵魂,换得生存……”

往昔历历,于影的眼光也变得飘渺起来,仿佛回到了那段年月,黑暗,血腥,绝望。若不是他,若不是那偶尔流露的紧

张,不舍,彷徨,自己怕是早就放弃了吧。再次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于影道,“南宫逸,世人,其实都一样。你高高在

上,不知生活疾苦,才将气节,名声看得极重。但你知道么,还有多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唯唯诺诺只求一顿饱

饭,一件冬衣。你以为他们自甘下贱?不!他们甚至比你有勇气,他们知道,既然活着,便该努力去活,拼命去活,才

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了一遭。”有些急促的呼吸传来,于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轻叹一声,道,“南宫逸,便是你天

生贵胄,你的尊严,也不比旁人贵重一分!”

“于影!”略带薄怒的声音伴随着殿门吱呀的响声席卷而至,南宫瑾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榻边站立的黑衣男子,神色肃

穆。

于影仍是那样一幅淡然的面容,恭身跪下,便欲领罪。

“他说得对,”帷帐内传来淡淡的音色,略嫌虚弱,“是我糊涂了。”

南宫瑾轻叹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于影起身,便行至榻前坐了,缓缓道,“身子要紧,旁的事儿,既然过去了,便让它

过去,可好?”

望着南宫瑾略显疲惫的眸子,南宫逸略一闭眼,颔首道,“本该如此。”

“拿上了罢。”朝于影略一点头,便见那黑衣男子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梨木托盘,盘中是

一个白玉瓷壶,边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酒杯。

南宫瑾拉了些被褥,将南宫逸身后垫起,道,“逸儿,将这酒饮下,往后,你便还是高高在上的贤王,过去的,没人会

记得。”

清澈的酒液衬着白玉瓷的杯子,愈发显得冷清。南宫逸却知道,那弥漫着淡淡醇香的酒里,参杂着南国宫内的秘药,如

尘。过往如尘,尽皆随风。轻轻摇了摇头,南宫逸道,“大哥的好意,逸儿明白。只是,逸儿答应过那人,要常伴左右

。而今,既是逸儿食言,便也该让这心随着他,天涯海角。”

“那个人,是景騂?”南宫瑾有些审慎的看着南宫逸,淡淡道。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除了他,还能有谁?

南宫瑾忽而起身,负手而立,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令人发寒。“我不会放过他,”轻叹一声,南宫瑾沈声道,“

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轻笑一声,南宫逸缓缓道,“斩草除根,豫国便是前车之鉴。”轻咳了几声,南宫逸接道,“人各有命,

爱与不爱,同那人的死活,有半分关系没有?”

“逸儿,你可想清楚了?”略一沉吟,南宫瑾道。望向南宫逸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疼惜。

“大哥且放心,”明白南宫瑾的意思,南宫逸苦笑道,“你如何处置,我不会过问。”

哼笑一声,南宫瑾道,“很好。”转而向于影道,“好好照顾他,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香殿一步

,坏了规矩的,”瞟了南宫逸一眼,南宫瑾缓缓道,“杀无赦!”眉梢轻挑,南宫瑾继续道,“当然,未经我的允许,

任何人,也不得踏出这暖香殿半步。”说罢,便自拂袖去了。

“王爷……”于影正欲阻拦。

“于影,”南宫逸轻轻一笑,道,“别再逼他了。”自己于这皇家,是何等尴尬的存在,他又怎么敢让旁人知道。

“是。”轻轻应了一声,于影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也好。”

于影微一揖身,便欲出去。

“于影,多谢了。”背后传来南宫逸淡淡的声音。

身形一滞,于影缓缓道,“不必。”

出了殿门,却见南宫瑾立于不远处的回廊上,于影略一迟疑,便要转身。

“你怪我?”未及于影迈步,南宫瑾缓缓道。

于影却未回身,哼笑道“属下不敢。”

“你该知道,我这亦是迫不得已。”剑眉微蹙,南宫瑾继续道。

“迫不得已?”轻笑一声,于影道,“你早就在殿外了,你不阻止,是希望他愧疚。未免你为难,他便不会阻止你杀景

騂,不是么?”

南宫瑾并不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天色,若有所思。

“南宫瑾,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卑鄙了么!”于影咬牙道。

“我不想欺骗他!”一咬牙,南宫瑾沈声道,“我不想等到那一日还要骗他说我会放过景騂!”掰过于影的肩,南宫瑾

缓缓道,“于影,南宫瑾孑然一身,便只得你同他,是与众不同的。我宁愿你看清我的一切,冷酷,阴险,也不愿让你

在有朝一日后悔爱上我!于影,既然爱了,我便要你爱我的全部!”

“南宫瑾。”轻叹一声,于影任由面前的男人拥住自己。南宫瑾,你既要征服天下,却为何要遇上我!究竟老天将我送

到你身边,是要助你完成霸业,还是要让你受良心的折磨。于你而言,于影其人,究竟是福是祸?

四十六

宫深几许,昨日少年骋马,一夕忽老。南宫逸静静地倚着床榻,窗外依稀辨得些树影,却不记得是何种树木。外边儿是

什么年月了,天下已定,却不知,那些暗地里的势力纷争,是否落幕。还有那人,是生是死,是暗中蓄势以待东山再起

,还是同郁白诗酒江山,不问世事。景騂,若天可怜见,南宫逸只求你走得远远的,任它塞外冰河,也好过自投罗网。

南宫逸无法留你性命,甚至,无法得知你的生死。你恼我狠心欺瞒,也该入得梦来,总好过相思入骨,却无从知晓。

“殿下,请用膳。”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黑衣男子一手拖着梨木托盘,跪道。

略微回神,南宫逸道,“放着罢。”

于影应了一声,将托盘置于榻旁的桌案上,转身欲走。

“于影,”南宫逸撑着身子下榻,唤道,“能陪我说说话么?”

于影踟蹰道,“殿下,皇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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