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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by碧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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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

“公子。”张宝儿小心翼翼的叫道。

“吩咐下去,”南宫逸缓缓道,“我要沐浴。”嗓子如火灼般,发出的音节生涩暗哑,令人生寒。

张宝儿忙吩咐了外殿的宫人,却又不放心南宫逸一人呆着,慌忙回了内殿。

待外间儿的宫人准备妥当了,张宝儿轻声唤着南宫逸,道,“公子,已备下热水了。”

南宫逸只慢慢儿的从床上起来,张宝儿扶了,行至屏风后。

温水轻抚着南宫逸的肌肤,无端的激起一丝厌恶,南宫逸强压了心神,道,“若是不想连累你家主子,下次只管躲得远

远地,别再做这些个傻事儿了。”

张宝儿正给南宫逸擦着身子,忽而一愣,道,“公子!”

南宫逸冷笑道,“躲得过今儿,还躲得过明儿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身一命,如履薄冰。

张宝儿偷偷抹着眼睛,道,“奴才记下了。”

用过晚膳,景騂仍旧心神不宁,只趁了皇上去贵妃那儿的方便,带了几个贴身侍从,径直往云清阁去了。

白日里那一幕,到现在还让他心悸不已。众人皆道帝王将相多风流,却不知这深宫院巷暗藏着多少荒唐!若是女子,一

朝深院相锁,还能盼着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即便熬干了血肉,终也能成正果。只是这男儿,怕是活着时千夫所指,待

到皇帝百年之后,一杯鸩酒,半尺白绫,随了皇帝去了,连死,都不得超生。

宫人们见太子驾到,正欲通报,却被景騂拦了下来。

南宫逸正抄着佛经,闻得脚步声,方见是太子景騂,忙离座跪道,“罪臣参见太子殿下。”

景騂扶了南宫逸起身,苦笑道,“罪臣,公子这称呼,好生心寒哪。”

南宫逸却不答话,只命了张宝儿奉茶,垂袖立于一旁。

“公子……”景騂本欲出言劝慰,只是话到嘴边,终觉不妥,慌忙收了回来。

南宫逸自知景騂的心思,亲奉了茶水,暗道,“谢殿下挂心,罪臣伤势已大好了。”

景騂面露戚色,道,“公子心思玲珑,若能处江湖之远,定是仙风侠骨,羡煞我等凡夫俗子。”

南宫逸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宫逸一身一命,死不足惜。只是家臣将士,不得善终。”

“公子气节,景騂,佩服。”景騂说罢,起身一揖。

南宫逸摆手道,“罪臣何德何能,不过是苟延残喘,偷生人世罢了。”

景騂说着,便命人抬了东西上来,置于案上。

南宫逸行至案前,缓缓揭开绸子,惊道,“冰弦?!”

景騂见那人如获至宝,因笑道,“久闻公子琴棋书画,于琴艺造诣最为高深,特来相讨。”

南宫逸食指一划,弦音如裂,幽然不绝于耳,遂笑道,“果然名不虚传,”说罢,向景騂一揖道,“殿下费心了。”

景騂笑道,“不知公子可否以琴音相酬,让景騂一偿夙愿?”

南宫逸笑道,“自然。”

南宫逸行至案前坐下,试了音色,十指跃然开来。

“月如新,

晓来三更寒,

故人何处。

重添杯,

不觉山河远,

凄芳碧草连垣断,

梦魂归。”

声声涩,声声思。琴音不见哀戚,只觉其中滋味沈淀如酒,经过一番岁月磨蚀,淡了酒香,品撷如水。

景騂自轻叹一声,难掩面上戚色。

南宫逸因道,“太子衔玉而生,尊贵非常,何至于此?”

景騂苦笑道,“如人饮水。”帝王家的不堪,又岂是能为外人道的。

南宫逸自笑道,“太子殿下正当茂盛之时,当鲜衣怒马,侧帽风流。若为一时之不忍失蹄御前,便是罪臣的不是了。”

说罢,敛了衣容,端跪于前。

景騂忙扶了南宫逸,道,“公子一片冰心,景騂自不相负。”

南宫逸并不起身,只一揖道,“罪臣不敢。既来之,则安之。罪臣自然明白。”

景騂犹豫道,“即使如此,景騂自当谨记公子今日之言。”

说罢,景騂便一揖告辞。

南宫逸良久才从地上起来,缓缓道,“如此,甚好。”烛火自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啪的一声,灯影幢幢。

这夜,越发的长了。

十三

北风吹了一夜,到了清晨,便开始洋洋洒洒的飘些雪花下来。景赫摒退了众人,在御花园内缓缓踱着步子。豫国偏北,

虽不是苦寒之地,却也见不着太多的新鲜花卉。加之景赫一心策马中原,于宫内的用度上,却也俭省,是以御花园内多

以常青树木为缀。这场雪并不大,只淅淅沥沥的落着,凝在景赫的袍子上,便化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多半,是留不住

的。熨湿的空气有些清新,少了几分黏腻。

松针上挂着薄薄的水雾,透着些晶莹的光,银白的,像极了那日莽撞闯入的梦。少年莹白的肌肤带着几分特有的甘冽与

青涩,于房事上,不同于女子的媚态。那冰冷的身子燃起了一个帝王全部的征服欲,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他仿佛觉得自

己那于冗杂繁复的政事下反复蹂躏的灵魂,忽而活了。一身尘土被雪水冲刷了干净,心思澄明。他害怕老去,却不得不

面对这样的现实,是以亲行摘瓜,扶了个战战兢兢的太子。但这孩子终于能否完成他的心愿,无从知晓。但那一刻,他

仿佛看见一个少年,鲜衣怒马,横扫六合!仿佛这垂垂老矣的身子,又可以活蹦乱跳一阵子。

“云清阁这几日,可有动静没有?”景赫问道,连自己都觉得唐突了。

“禀皇上,无甚动静。只……”内侍低了头,没有继续,却是在试探君王的意思。

“只什么?”景赫淡淡道。

“只,奴才听人说,那云清阁近日里时有琴声传出。细细打探,却道是太子殿下以冰弦相赠。”

景赫暗自沉吟,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夜晚,这雪越发放肆了,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借着些风的势头,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冰雪本无骨,却也这般坚韧,

也能伤人。

自那日之后,张宝儿却再也不敢疏忽,弄来些火盆,将云清阁熏得暖暖实在,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手炉,放几块烧好的

炭火进去,用厚厚的棉絮裹了,给南宫逸暖暖手脚。

终究是南方人,这样的天气已是要命了,偏生那日硬生生挨了景赫一脚,又拦着不让宣太医,身子愈发沈了。用过晚膳

,透着凉意的空气让南宫逸觉得有些闷气,本想着休息一下便就好了,谁知竟然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无法,只得乖乖

的被张宝儿裹得好似粽子一般的躺在床上。

忽闻外间儿响起些许脚步声,竟是景赫的近侍前来宣旨,道是让南宫逸于昭和殿面圣。

南宫逸接了圣旨,只道换身衣服便随了那近侍前去,便闪身入了内殿。

昭和殿乃皇帝寝宫,如此,已然明了。

张宝儿默不作声的伺候了南宫逸更衣,嘴唇咬得死死的,时而看一眼南宫逸,却不敢多说什么。临出门,张宝儿取了一

件披风,给南宫逸披上。

南宫逸自系了玉带,道,“应下的话可别忘了。”说罢,手轻轻在张宝儿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早些歇息。”

张宝儿只愣愣的看着南宫逸随着近侍走出院门,拢了披风,闪身上了软轿。良久,只觉得脸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不

知何时惹了这许多眼泪。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软轿于玉阶前落下,近侍挑了帘子,南宫逸走了出来。停了半会儿,便随了近侍上殿。

“罪臣参见皇上。”膝下还没跪稳,周围的宫人便各自出了殿门,朱红金漆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合上,门铰处发出吱吱呀

呀的响动,让人一阵发麻。

景赫自榻上瞟着南宫逸,嘴角含笑,却不言语,只轻轻转动着手边的茶杯盖子,青瓷摩擦出低哑的沙沙声。

南宫逸一低头,膝行几步,一手揭了茶杯盖子置于一旁,一手缓缓握了紫砂壶柄,玉腕轻垂,添了茶,又双手奉于景赫

景赫先是一愣,而后便放声笑了出来,叹道,“侯爷果然聪慧过人!”毫不理会南宫逸手中的杯盏,倾身一揽,便将南

宫逸拦腰抱了起来。

南宫逸只觉得身子一轻,杯盏自手中滑落地面,青瓷遇见大理石的地面瞬间便粉身碎骨,碎裂声弥漫了整个寝宫,非是

要绕梁三日不可。

景赫的手有些烫,常年征战的缘故,虎口处有些老茧,只惹得南宫逸头皮发麻。不逢迎,不反抗,此时的南宫逸像极了

一团散在地上的白雪,任人捏塑,能折能弯,头角峥嵘亦可,珠圆玉润也是无妨,只望着自己真似那白雪一般,最后化

为一捧清水,也算是他南宫逸的造化。身子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汗水弥漫在方寸帷帐内,双手紧

紧抓着床榻的边缘,南宫逸看了一眼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闭上了眼睛,只在脑海里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十四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只在青瓦上留下了一片白色,细细的淌着水迹。许是盯着窗外太久了,眼睛

有些发酸,南宫逸忙闭了眼,将那摇摇欲坠的泪吞了回去。身边的宫人见他醒了,只道皇上上朝去了,吩咐他们好生伺

候侯爷。南宫逸并无动作,只由着一帮子宫人们伺候着洗漱,沐浴。委实没有力气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泛着酸痛,

双腿更是碰不得,好似有人把他的身子撕开来,再细细粘好,每一下动作,都牵引着粘合的伤口,血肉模糊。

温热的水轻轻荡起几许血丝,南宫逸第一次看了自己的身子,满目疮痍。

由宫人搀扶着上了软轿,南宫逸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铺天盖地的寒气并不来自轿外那一方四角天空,而是来自自己的

身体,仿佛每寸肌肤都化作冰窖,冷得让人绝望。

软轿停在云清阁的时候,张宝儿早已迎了出来,一双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想是等了许久了。南宫逸自下了轿,脸色瞬间

白了下来,许是下身的伤口又裂开了。脚下一滑,身子正要瘫在地上,却被张宝儿堪堪接住。南宫逸一笑,还欲起身,

张宝儿却已横抱起他,吩咐了身边的宫人打发轿夫,便将南宫逸抱进内殿。

南宫逸委实想不到,这瘦瘦小小的猴儿精竟有这般力气。

将南宫逸安安稳稳的安置在榻上,张宝儿又出去吩咐了些什么,复又进来,手里多了一盒药膏。

张宝儿跪在榻边,道,“公子,奴才,帮您上药吧。”眼睛依然红了一圈。

南宫逸一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身子,他已不想再给任何人碰了,包括自己。

张宝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伏在南宫逸身上哭了起来。

南宫逸轻轻拍着张宝儿的肩,叹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张宝儿却抹了抹脸,争辩道,“公子才多大,就说奴才是孩子!”复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奴才没公子……没公子

……”许是想了好久,不知道该用些什么词才好,张宝儿不再言语,低了头。

南宫逸因笑道,“没我什么?没我心机深沉,是不是?”

张宝儿腾的跳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道,“奴才,奴才若有这个心思,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南宫逸一愣,忙拉了张宝儿的手,劝道,“是我的不是,没由来的胡诌。若下次还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便叫天收了我

去,好不好?”

张宝儿急忙掩了南宫逸的嘴,道,“不许公子说这样的话儿!”

南宫逸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张宝儿这才咧嘴一笑,复又敛了神色,怯生生地问道,“公子,您,难受吗?”

南宫逸苦笑着,避过张宝儿的眼睛,道,“我有些累了,你且退下吧。”

张宝儿欲言又止,只得低了头,闷声出去,又顺手关上了殿门。

内殿又安静了下来,空空的,泛着些寒意。南宫逸披衣起身,行至案前,右手轻轻划过冰弦,琴铮如裂。拢了衣衫坐下

,十指一划,便再也停不下来。

琴声一直未断,好似夏日里的冰雹落在花丛里,砸出一片凄离景象。手指星星点点的渗着血,鲜红的血珠凝在半透明的

琴弦上,颇有几分白雪红梅之感。整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从外至内,那颗应该鲜活的心,不知道还在也不在。南宫逸

兀自笑了,这样也未尝不好,无心,则不痛,不痛,则至刚至韧,百折不断。

张宝儿在门外听着那琴音不知疲倦的响着,却并不规劝。那人解脱不了自己,旁的人,又如何帮得上手。

那日以后,景騂便没再踏足云清阁半步。宫内从不会有秘密,那些所谓秘密,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道破的东西罢了

。连日来,皇上每晚驾临云清阁的消息好似野火,瞬间烧遍整个皇宫。初时是命人请了风清候至昭和殿,后来,便不管

不顾的日日奔着云清阁去了。皇帝自即位以来便一心政事,于后宫之事上,只是雨露均沾,便也不见哪家的主子恃宠而

骄。这会子突然杀出一个男人,还是敌国的俘虏,却将这铁腕帝王收得熨熨帖帖的,放在哪儿,都算是件新鲜事儿。

行至回廊拐角处,却听见一番窃窃私语,景騂不动声色的停了下来。

却听一宫人道,“你们是不知道,那小主子可是一销魂的主儿!”

另一人应道,“可不是!那日我随了轿子送他回去,哎哟喂!那身子骨,软的跟没骨头似的!”

一个稍尖的声音补充道,“那是个聪明主儿,面上冷若冰霜,暗地里,却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药!兴是哪天皇上醒来,发

现自己连骨头都给那小妖精化了去,也未可知!”

景騂沉着脸,轻咳了几声。那几个宫人瞬间变了脸色,一溜儿跪下,手脚哆嗦个不停。

景騂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半晌,道,“几个奴才,仗着平日里主子宽厚,便胡天胡地!是不是觉得,这宫里

的规矩,治不了你们!”

那几个宫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还顾得上答话,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景騂暗自压了火气,始终以太子之尊为难几个奴才,于理不合,便一拂袖,道,“自己去敬事房,领二十板子!”

几个人慌头慌脑的叩了头,便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回廊尽头。

“太子殿下。”等那一干人等走远了,立于景騂身后的男子方才缓缓道。

景騂回过头,道,“郁白,何事?”郁白是景騂前些年在城门口撞见的,那时景騂正当年少,有人惊了自己的马匹,自

是恼怒,但见那人眉清目秀不似穷苦人家,便开口问其身世,方才知道,这郁白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祖上是做茶叶生

意的,只因路上遭了贼人,爹娘惨死,方才流落街头。景騂见他身世可怜,又颇有才学,便收了府上做幕僚。

郁白冲着那些人的方向一笑,道,“殿下何苦与下人计较,宫中口实之处,笔笔皆是,殿下却为何独对那风清候甚是留

意。”

景騂低了头,道,“你有所不知,这风清候原是南国二皇子,文思才气,令景騂甚是佩服。”

郁白略一沉吟,这公子逸的大名他确有所闻,但段不至于令景騂失态至此,况那南国已亡,南宫逸即便再如何玲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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