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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转 上——by笑过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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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胤礽厉声大喝,手中的匕首刺入郑克塽颈间的皮肤,殷红的血留下一丝痕迹,缓缓蜿蜒至衣领下。

郑克臧咬牙侧身,挥手示意手下退开。胤礽冷着脸打头,清军则将纳兰明珠、刘国轩、冯锡范等人围在中心,护着一行人步下海崖,一直走到沙岸边,登上早等候在此的军舰,施琅下令起锚出发,待看不清郑克臧愤怒的脸孔,胤礽才将手中的匕首放下。

郑克塽在甲板上静立不动,胤礽垂下手臂在他身后也无响动。

纳兰明珠和施琅交代完公事,才说:“殿下,回船舱歇息一会儿吧。”

胤礽微微转身,却是纳兰容若从他手里拿过冰凉的匕首,牵住他的手走进船舱。胤礽靠坐在铺了软垫的矮榻上,淡黄的丝绸滑腻却很是冰冷,交错流光的丝线让胤礽回忆起手握匕首刺进郑克塽脖子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用力,皮肤就破了,刀尖被鲜血浸染,顺着皮肤的凹陷流下。胤礽没有正面看见那血是怎样流淌的,却不知为何,手指能感受到瞬间流出的温热。

“和打猎很不一样呢,师傅。”胤礽低低叹着。

纳兰容若仍是握着他的手,坐在榻边,轻柔地说:“嗯,他伤的很轻,你是迫不得已,,不必自责。”

胤礽摇摇头,抬眼望着纳兰容若,苦笑一声,“我不是自责,只怕郑克臧这么一闹,郑克塽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还不如和他哥哥一起逃走。我是不是把他推进……”

“太子,很多事我们无法改变,也没有必要去改变。”纳兰容若放开胤礽的手,在桌案上端起一只小碗,笑道:“喏,你喜欢的花贝汤,阿尔济善还抓了一桶对虾,说待会儿要在甲板上庆功。”

鲜美的浓香夹杂着海风清爽的味道飘进胤礽的鼻子里,胤礽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又抓起粉彩吉祥大盘里煮的嫩黄的花贝一个一个挑着吃,心中郁闷一扫而光。

扳着大红鲜亮的花贝壳,胤礽挖出里面嫩嫩的肉,笑道:“师傅怎么也不装作伤感一下。”

纳兰容若一手拿了深蓝色圈纹的大花贝,一手拿筷子替胤礽挑肉,蘸了辣酱放进他的专用小碗里,道:“我装个什么,台湾的事好不容易解决了,应该高兴才是。”

“啧,师傅怎么能这么不怜惜美人儿,人家就要被软禁在黄金笼子里,一生抑郁啦。”胤礽吃着纳兰容若给他挑好的肉,打趣儿道。

“呵,我怜惜你就够了,那么多美人儿我哪消受得起。”纳兰容若一边蘸酱随口说着。

胤礽差点儿噎着,吞掉肉,一胳膊攀住纳兰容若的肩,望着他的眼睛笑道:“师傅,你这么说我可会当真的。”

纳兰容若斜了眼坏笑的胤礽,没好气道:“吃你的饭,哪儿来那么多心思。”

胤礽哈哈大笑着在榻上滚来滚去,直到把一大盘花贝吃完,才扶着腰挺着大肚子左摇右晃走到甲板上。郑克塽脖子上缠了白色布条,站在船舷望着满世界的浅蓝海水。胤礽慢步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同样望着翻滚的浪花。

“抱歉。”胤礽轻声说着。

郑克塽摇摇头,笑道:“不必道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他握住胤礽垂在一边的手,看着浅蓝之下一条一条的流水细纹,清澈到可以望见游鱼尾鳍上的软骨。他低声道:“之前大哥要我跟他一起走,可我不愿,就留下了。即使刚才你不挟持我,我也不会跟他走的。”

胤礽不解地望向他,郑克塽朝他微微一笑,只说:“他也说我很傻呢,可我有我的坚持。”他转身走开,背着胤礽挥了挥手,大声道:“替我看好台湾吧,那也是我的宝贝。”

望着他这么潇洒的背影,爽朗的笑声,胤礽抬起手,手心里躺着一块圆形盘花玉佩,正中写了四个正楷大字:延平郡王。

胤礽对着比天还蓝的大海长长长长叹了口气,把玉佩放进怀里,心想刚才不该吃那么多的,这会儿撑得难受。一个人在甲板上晃荡来晃荡去,瞅着阿尔济善拉着格尔芬扯来扯去,败坏风气,又看看刘国轩神清气爽搂着林云看海,有碍瞻观,胤礽无聊之极突然想到那桶大虾,蹬蹬蹬跑进厨房一看,居然没人。

两手提起大桶,往甲板上挪,又搬出一大堆酒坛子,抡起大锅一手拿着铲子开始敲。

“哐当,哐当——庆功宴开始喽!”

纳兰容若正在收拾胤礽的房间,听到这声狼嚎,好笑地摇摇头,叠整齐被褥,才清爽地走出去。望着胤礽没心没肺的大笑,搂着郑克塽脖子直灌酒,和纳兰明珠对视一眼,父子俩坐到人群中,也依样对饮起来。

第十八章:忐忑忐忑

“哇——爷!您总算回来啦!”顺子和德住一把抱住飘飘然走下船的胤礽,眼泪鼻涕毫不吝惜地往外淌。

“行了行了,爷不是好好的嘛!”胤礽一手抱住一个边拍边安慰。偷偷溜出去,也真是急坏了这两个人。偏头一看,居然连狗子也在一旁偷偷抹眼泪,手中还握着啃了一半儿的光饼。胤礽走上前去拍着他的脑瓜子慢慢安慰“不哭不哭”。

罢了才问:“那个人呢?”

狗子抽抽噎噎地道:“走了,昨天早上就走了。”

“狗子好样儿的,不哭,啊。”

姚启圣拿了把大葵扇摇着,站在岸边儿朝胤礽笑道:“太子终于回来了,老头儿我还在担心怎么跟皇上交代呢。”

胤礽哧溜一下蹭到姚启圣旁边,扯了扯他的朝服衣角,挤着眼道:“老头儿,打个商量呗。你不告诉皇阿玛我的情况,我也就不说你不务正业卖光饼。”

“呵,我卖光饼怎么了?那是清正廉明的典范!”姚启圣挥开胤礽的爪子,转身就朝人群熙攘的长街上走。

“哎,老头儿你别走啊,咱再商量商量!”胤礽一路死缠烂打,进了总督府还是不肯停。直到姚启圣被他夫人揪着耳朵一顿训斥,才连忙答应。看的胤礽是趴在桌子上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八月的海风将战火彻底吹灭,台湾海岸残留的兵刃战旗全部埋葬在茫茫白沙之下。也许在第二年春天一个满布夕晖的傍晚,半掩于泥沙的盔帽,长满了潮湿的苔藓,附着了斑斓的贝壳,从里面爬出一只新生的青蟹,趴在海浪退去的浅滩上,用模糊不清的双眼好奇地打量这个宽广的世界。

可怜那只青蟹的老祖宗现在被烧得白里透红,正躺在胤礽的盘子里。撑着脑袋,拿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螃蟹壳,胤礽望着花厅的大门,外面是一片鲜艳的颜色。

纳兰容若端了白米饭坐在圆桌旁优雅地吃着,格尔芬板着个脸只拣绿油油的空心菜吃,阿尔济善吃一块鱼肉就抬头看一眼胤礽。终于门外走进一个胤礽期待的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脸色冷淡,一身淡青常服,腰束同色宽带,脚踏黑色深统靴,背着阳光走进。

“噗哈哈哈哈……”胤礽捂着肚子大笑,一手指着郑克塽光溜溜的脑门儿,颤巍巍撑着桌子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抹了眼角挤出的泪水,靠在圈椅里喘不上来气儿。

纳兰容若瞪了一眼胤礽,说:“你别理他。这样子,挺精神。”

“对,对,很精神!”胤礽瞧着郑克塽的秃顶又要笑了。

顺子一脸淡定地将碗筷替郑克塽摆好,低着头退到放着花瓶的角落里,继续隐藏。郑克塽拿起筷子十分从容地开始吃饭,好像身边没有一个人,有的只是虚无的空气。

胤礽眨眨眼,挑起一块带鱼,放进郑克塽碗里,说:“一开始不习惯,看久了,你还挺帅的。”

郑克塽依旧没理他,那块鱼却是仔仔细细地吃干净了。纳兰容若瞄了眼胤礽,慢悠悠说着:“明日直接启程去南京,皇上南巡,说是在那儿等着太子。”

“噗!”胤礽口中的汤硬生生给喷了出来,阿尔济善双掌一推桌沿,屁股带着凳子就退后三丈远。

胤礽连嘴都没来得及抹,蹦起来冲向门外,一脚踹开自己房门,撕了苍蓝被单铺好,入目所及什么碎银子、挂画册画、半块吊佩,全往被单上扔,还不忘抱怨姚启圣一个总督家穷的连颗宝珠都没有。

姚启圣本在厨房前扫地,看见胤礽急冲冲带了一路灰尘跑进房,拎起扫帚跟进门一看,“哎哟喂!我的祖宗!那是个山的杂画册啊!”姚启圣抓着胤礽的小胳膊提溜起来,“你也给老头儿我留点儿啊!”

胤礽胳膊一甩,继续搜刮。

纳兰容若和阿尔济善过来一看,就见这么个凄惨的场面。格尔芬和阿尔济善一人制住一个,纳兰容若瞪着胤礽道:“这又是怎的了?”

“师傅。”胤礽瞅着纳兰容若眼泪就唰唰唰下来了,“再不逃,皇阿玛非要扒了我的皮……”

纳兰容若居然冷冷一笑,说:“怎么会,太子爷多虑了,顶多跪几天地板。”

胤礽忽的就软了下来,阿尔济善一手捞着胤礽,瞧着他满脸绝望,甚是同情。颓废了会儿,胤礽直挺挺站起来,望着纳兰容若笑道:“纳兰侍卫、阿尔济善、格尔芬护驾不利,嘿嘿,各打三十大板。”

纳兰容若俊眉一扬,微笑着说:“皇上哪会打我,顶多降职而已。”走上前去,十分温柔地牵起胤礽的手往门外拖,“太子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吧。”

“不要,我不要去见皇阿玛。”胤礽扒着门框死咬着牙不松手,阿尔济善一掌劈在胤礽露出的白惨惨手腕上,纳兰容若就将人拎鸭子似的拎走了。

直至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胤礽依旧没有放弃逃跑的计划。他裹着草绿薄毯蹭到纳兰容若身边,睁着眼睛瞧了半晌,纳兰容若没理他。胤礽脑袋一转,钻出毯子,趴到纳兰容若盘着的腿上,搂着他精瘦的腰开始撒娇:“师傅,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乖徒弟我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挨饿受冻吗?您就真忍心眼见着徒儿晕倒在凄冷惨淡的黑夜?”

纳兰容若举着蓝皮儿佛经挡住胤礽可怜兮兮的脸,无声地翻了一页,继续看。

“师傅,乖徒弟我那么崇敬,那么仰慕您,您怎能这样冷情?怎能置徒儿的一片痴心于不顾?”胤礽加足了劲儿挤眼泪,声音装的十分悲凉。

纳兰容若又翻了一页佛经,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其中一列楷字旁边滑下,看的很是仔细。

胤礽猛地抽掉挡住自己脸的书册,撑起上半身两眼怒瞪着纳兰容若。纳兰容若无辜地望着胤礽,瞧见他身上只穿了件湖绿丝质中衣,既轻又薄,衣襟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敞开,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毯子给他捂好,轻声道:“乖徒弟,听师傅一句话。”

搂了搂胤礽,确定他不会掉下去,“好好向皇上认错,听他教训几句,也就是了。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要是罚我跪祖宗牌怎么办。”胤礽一想起那些漆黑的排位和墙上瞪着眼睛的历代先祖画像,就汗毛直竖。

纳兰容若拍了拍胤礽的背,说:“没关系,师傅给你送吃的。”

胤礽没再说话,只能祈祷康熙能罚的轻点儿。一路上胤礽非常憔悴,拖拖拉拉的走着,阿尔济善骑在马上大叹这孩子何时这么不干脆。

好不容易来到金陵城,胤礽死活不肯下车,纳兰容若站在车帘旁边,掀起帘子笑道:“你不下来可真会后悔的。”

胤礽把脸埋在被子里,屁股撅起对着纳兰容若左扭右扭,话也不答。

“出来吧,难道要等皇上亲自来抓人,那可不止罚跪那么简单了。再说,我们也没跟皇上说你溜到台湾的事啊。”

“哎?你们没说?”胤礽爬起来终于肯露面儿了。

纳兰容若好笑地点点头。

胤礽总算舒了一口气,“早说嘛,害我提心吊胆的。”拍拍脆弱的小心脏,胤礽车帘一掀,笑容满脸地跳下车,刚一抬头就被震住了。

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高大巨塔矗立在天边,黄金搭顶上的宝珠闪耀着足可媲美朝阳的光华,尽收世间雍容华贵。七彩琉璃通体透亮,由上至下色泽变幻,流光溢彩。每层檐角悬挂的铜制风铃,夏风拂过,竟是齐声清鸣,空灵回谷。琉璃塔巨构殊形,高耸入云,衬着湛蓝纯净的浩浩苍冥,如丝如带如涛之游云,祥龙飞凤,展鹤莲台,变化若幻。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圣宝器,独立在金陵城的繁华之外。

“怎么样,没有骗你吧。”纳兰容若见胤礽望着琉璃塔一副痴呆傻样,好笑道。

才回过神来,胤礽猛力点头,“这就是,那个琉璃塔。真的好漂亮,可以独步古今了。”

“若是晚上从高处看,这琉璃塔更是美妙。”

众人都沉浸在这座巨塔带来的震撼之中,便有官员上前接驾,纳兰容若热烈相迎,胤礽才知那俊朗的男子是曹寅,也就是曹雪芹他祖父。那江宁织造府真有那么豪华?胤礽忽而特别想进大观园游玩一番。

进了江宁织造府,胤礽不得不感叹,能拿出来给皇帝住得地方,真的有两把刷子。景德镇各式瓷器玩物这里是应有尽有,南北东西各地花卉奇珍布满庭园,山水相映,亭轩对望,桂柳接道,玉石明珠珊瑚盆,古画题诗锦绣扇,普洱龙井大红袍,镶金丝垫孔雀翎,极尽奢华。

啧啧,这简直就是第二个皇宫嘛,比爷的毓庆宫还要强悍。

“太子殿下,到了。”曹寅看胤礽盯着那些古玩瞧,这都到御驾前了,忍不住出声提醒。

胤礽正欣赏的入迷,耳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吓得连忙端正心思。抬头一看,康熙身穿明黄九龙常服,端坐团龙漆金宝座,脚蹬飞鹤祥云踏,两手平放于微分的双膝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赶紧跪下山呼万岁,起身站到一边做隐形人。待纳兰明珠呈报台湾降表,郑克塽觐见受封,一应事物完备之后,康熙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时间,厅里各人心思莫名。

只听得康熙说道:“太子随朕来。”说罢一撩衣摆,大踏步转入偏门之内。

胤礽听见康熙低沉却听不出情绪的话,脑门儿上直淌冷汗。尽量悄无声息地跟进偏门,珠帘放下的清脆声响在内室安静的气氛中让胤礽心惊肉跳。

纳兰容若和格尔芬几人皆是露出万分同情的眼神望着珠帘晃动的偏门,心里默默祈祷太皇太后保佑。

第十九章:胤礽受罚

太子爷站在康熙面前那是个委委屈屈啊,康熙坐在榻上悠然自得地喝着龙井,真就让胤礽在下面站到茶都凉了。

实在忍不住这种沉默的气氛,胤礽打算开口,嘴巴刚张开,就听见康熙轻飘飘的声音:“台湾,好玩儿?”

吞下口水,胤礽揣摩着康熙的情绪,小心翼翼道:“还好。”

“螃蟹,好吃?”

“嗯,还好。”

听着康熙慢悠悠地问话,胤礽恨不得直接跪下,在大理石地板上猛磕三个响头,让暴风雨直接砸过来吧,之前的平静啥的咱都别要了行不?

康熙放下琉璃粉彩茶碗,茶盖上逗猫的小童指着胤礽嘲笑。伸手拭去金黄龙袍上的灰尘,整了整镶玛瑙箭袖,抖抖海水江涯大叉衣摆,康熙才抬眼盯着胤礽看。

胤礽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两手放在腿侧僵硬无比,现下连脚都没有知觉了。

“院子里有两桶螃蟹,提起来平举,直到香烧完为止。去吧。”康熙又端起茶碗继续喝。

可怜的太子爷灰溜溜走进院子一看,果然在院子中间放了两只桶,里面装满了新鲜的大闸蟹,举着钳子一个踩一个。认命地提起来,走到两只高脚架中间,拼命举起,才摆好姿势,就有两个小太监点上手指粗的香插到胤礽手臂下面的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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