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方向走。
附近的巷弄宁远早摸了个烂熟，钻进窄巷里拐了几个弯，正想着要不要绕到大马路上看看时，旁边灯
火昏暗的巷内隐约传出了争执的声音。没有犹豫太久，他便停下了脚步，转身探头窥视。
稍远处有对男女，似乎正在争执。仔细一看，男人把女孩子压制在墙上，女孩原先掩着一边脸颊，没
多久便缓缓放下了手。
那是小苹。
第二十九章
「你、你在做什么！」发现的那瞬间，宁远根本没有多想，便冲了出去。
那男人惊讶地转过脸，见宁远形单影只，马上收起惊慌的神色，一边嘴角扬了起来。虽然他有张漂亮
的脸蛋，但脸上的戾气却使整张脸显得扭曲不堪。
「阿宁，不要！」小苹尖叫，从后方紧紧抓住那人。「他有带刀子，你快跑！」
宁远这时才开始紧张，对方的架势看来就是习于动武的，从他的笑容之中，可以看出这人不但享受使
用暴力，对于欺负弱小也不会太犹豫。
当然，宁远不可能逃。取胜的方法是有，可是……
心念电转之间，那男人狠狠甩开了小苹，女孩发出惊叫跌倒在地，男人便冲了过来。宁远牙一咬，伸
出右手……
「喂！你们在干什么！报警喔！」宁远紧握的手尚未张开，头上突然传来骚动的声音，抬头一看，有
几户的阳台上出现了人影，大概是听到小苹方才的尖叫才出来探情况的。
男人啧了一声，停下动作，不怀好意地盯着宁远问道：「你谁？她的新男人吗？」
「……我、我只是她同事。」宁远一阵心惊，对方血红的双眼具体表现出的憎恨与疯狂，是他从未见
过的。
「哼……」那男人冷笑了几声，转头去看仍坐在地上的小苹。「你很厉害嘛？这次又勾引了多少『同
事』？」
「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女孩冷冷地说。
「哈哈……」男人听见这句话，居然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踏出步伐，最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
了现场。
宁远没见过这样的人，愣了许久，才大梦初醒般地上前扶起小苹。「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小苹摇摇头，脸颊上还有些淤青。「我、我得去上班……」
「这样还上班？」雨持续地下着，两人这时都已经一身狼狈。「你受伤了吧？阿维有来代班，我打电
话跟店长说一声……」
「……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你……」
两人正有些僵持，突然头上出现了一把伞，遮断了不停落下的雨水。
「那个……你们不要紧吧？」四五个大学生替宁远捡起了伞，担心地问道。「要不要报警？刚刚的情
形我们有录影起来……虽然不太清楚。」
「不用了，谢谢你们。」小苹一口回绝，礼貌而生疏地向那些人道了谢，转身便走。
宁远连忙追了上去，替她撑伞。「等、等等……你要去哪里？」
「……」
「别跟我说你要去上班。」
「……我这副凄惨样，站柜台会吓死人吧。」
「那要回家吗？」宁远记得，小苹住的地方有点远。「你的机车呢？」
「在修理。」小苹边走边回答：「排气管被倒了奇怪的东西。」
「是刚刚那个人……？」
「应该吧。」
小苹说着越走越快，却仍看不出要去哪里，绕了几个弯之后，又突然停下来。宁远觉得不对劲，侧头
去看，才发现泪水从女孩的眼眶中漫了出来。
「欸，你你你……」宁远一向都是哭的那个，第一次碰到别人哭给他看，马上慌了手脚。
「阿宁，你告诉我，我该拿那个神经病怎么办？」小苹隐忍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崩溃，哭着问道。
「呃、」宁远结结巴巴地说：「报、报警？」
「没有用……呜……」小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概是太激动的关系，叙述得有些颠三倒
四，宁远花了些时间，才把事情整理出来。
原来那男人是小苹高中时的男友，交往没多久，小苹就发现表面上风趣开朗的他私下有暴力倾向，便
趁早提了分手，而男人说什么都不同意，打了她好几次，还不分男女地骚扰所有接近她的朋友。忍无
可忍的小苹报了警，但对方的父亲是民意代表，便把这件事压下来，给了小苹和家人一笔赔偿金后，
再把男人送到国外去，才算是结束了这场灾难。
宁远默默地听着，心底泛起一阵阵苦涩。
「我该怎么办？」小苹依旧哭着，竟哭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宁远明白心底的苦涩是来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女孩的眼泪，
心想起码要让她先停下哭泣再说。但是，具体的方法，该怎么做呢？
这样一想，宁远便很自然地伸手抱住了女孩。「别哭……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慢慢想……」
小苹有点惊讶，倒也因此逐渐收起眼泪，默默地将头靠在宁远的肩膀上。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宁远才
发觉这是他第一次搂着比自己细瘦的身体，感觉不太自在，却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僵硬地等
着女孩的下一步动作。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两人都吓一跳，分了开来。
宁远忐忑地转身，果不其然，从扬起的伞缘外看到的，是攸扬阴暗的表情。「小、小攸……」
「发生什么事？」攸扬看了看惊慌的宁远，又瞄了眼低头不语的女孩。
「小苹她、她被骚扰了……」宁远急匆匆地把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攸扬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下来，
但眉头仍是紧皱着。
「总之你先联络店长吧。」攸扬听完，马上做出了决定。
「啊、喔。」宁远这才想起来，顺哥这会儿可能还没头没脑地找人，赶紧拿起电话拨下号码。
顺哥很快就来了，看见宁远和小苹狼狈的样子，惊讶之馀又碎念了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才
一下子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宁远正想解释，攸扬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先把人送回家再讲吧，他们都淋湿了，一直这样不太好。
」
「……也是。」顺哥瞄了攸扬一眼，认出他是宁远那个送便当的弟弟，便说：「那我先带小苹回去，
你哥就给你处理了。」
「没关系，他就住这里。」攸扬这么一说，宁远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来到了租屋处前方的巷口，难怪会
被撞个正着。
送走了顺哥和小苹之后，宁远战战兢兢地跟着攸扬回到了房里。攸扬什么都没说，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看，宁远关上房门后便着急地想解释，却被攸扬赶进浴室里。
「可是，小攸……」从攸扬的眼神中，宁远可以看出他正在隐忍某些情绪。
「淋成这样，生病怎么办？」攸扬不耐地说：「快去洗澡。」
宁远拗不过对方，只好乖乖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脑中一边思考等会要怎么消弭攸扬的怒气。这情
形自两人和好以来，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独占欲强的攸扬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即使明白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怒。
以前碰上这种情形，宁远多半会在床上被折磨一顿，当时只觉得委屈无奈，现在却不知怎地，居然觉
得自己有点活该。
攸扬方才那样的表情，令宁远有些不安，但仍是用最快的速度冲了热水澡，准备出去面对。
只是出了浴室，宁远顿时傻了眼...原本还好端端坐在房里的男人，不见了。
第三十章
宁远一脸错愕，环视房内一圈，才看到桌上多了张纸条，连忙拿起来看。上面果然是攸扬的字迹，写
着「我先回家了，记得好好吃饭。」。
……为什么？宁远拿着纸条发愣，怎么都想不透攸扬离开的理由，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他却仍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
宁远忐忑地等着，彻夜未眠。
倒也不是一心盼着男人回来，宁远自己也隐约感觉到，攸扬不会只消失一个晚上，只是明明都解释过
了，那种误会没有解开的郁闷却还仍绕在心头，迟迟不散。
顺哥看宁远一大早黑着眼圈去上班，以为他是担心小苹，也只碎念了两句，然后告诉他小苹情绪已经
平复下来，这星期会先回家几天，讨论解决的方法。
最终自己依旧没有帮上忙吗……？宁远想着，有些厌恶起自己的无力，不管是对女孩，还是对自己的
弟弟。小苹的问题已经有家人可以帮她解决，但是关于攸扬的事呢？
等了两天，宁远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恐慌得连笑容都没了，整天像机器一样上班下班，回家躺在床
上，抱着有男人气味的枕头，辗转难眠。其他人见他明显憔悴，纷纷关心地探问原因，宁远却只推说
身体不舒服，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些什么，只是习惯了对方一向执着的作风，突然这样被放开，宁远这才发现，自
己一直都是太过被动的那个。
要是再见不到攸扬，自己心里有某个部份将会崩坏...几乎是领悟这件事的同时，宁远毫不犹豫地拿
出手机，拨了小妹的号码。
「大哥？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
「怎么了？」小遥问：「你好像很着急？」
「我、我想回去一下。」宁远支支吾吾地说：「小攸他……」
「二哥不在家。」敏锐的小遥很快发现了宁远的反常。「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啦……他不在家？」
「嗯，临时出差去了。」
「咦……」宁远垂下肩膀，像是松了口气，又仍有点提心吊胆。「他最近怎么常常出差……」
「……二哥没有跟你说？」
「说？说什么？」
「……」一阵沉默过后，小遥叹了口气。「我快下班了，等会去找你。」
「咦？喔……」
「先这样吧，待会见。」
挂下电话，宁远却加倍不安了起来。如果攸扬是临时去出差，而不是因为生自己的气而消失，照理说
他应该要感到放心才对。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宁远不安地等待着，不自觉又抓起一旁的枕头，把脸埋在
里面，明明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却反常地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
「其实也没什么……」小遥说着，神色有些犹豫。「就是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海外分部那个新来的分部长，好像看上二哥了。」
「……分部长？」宁远胸口猛地一抽，愣愣地问：「什么样子的人？」
「年纪比你大一点，听说是个作风大胆的美女。」小遥说：「据说她看上的对象，没有弄不到的……
当然，这也是流言，没什么根据。」
「那，小、小攸他……」
「他本人是没表示什么，只是最近海外分部要扩展业务，一点小事就把他叫去好几天，前阵子他跟上
面反应，那边才有比较收敛一点。」
「那他怎么又去了……」
「也许是真的有要事吧？」小遥耸耸肩：「我本来很犹豫要不要讲，不过二哥没特别叮咛我不能说…
…倒是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宁远郁闷地说：「只是我又惹他生气了而已。」
「所以担心他不理你吗？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他出差结束应该马上就会来见你。」小遥安慰完，却
又补充似的说了一句：「……只是我也不知道他这次要去多久。」
「……小遥，我是不是很过份？」宁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小遥眨了眨眼，没有听懂。
「……没事。」事实上宁远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好转移话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法务部那两姐弟的事情……解决了吗？」
小遥没有想到是关于自己的问题，愣了一下才说：「暂时算解决了吧，我已经正式拒绝他们了。」
「咦？你两个都不喜欢吗？」
「对啊。」
「那、那你到底喜欢谁？」
「我没有喜欢任何人。」
「咦？喔……」
小遥突然沉默不语，盯着宁远瞧了一会。「……如果我们的个性交换过来的话，说不定彼此都会活得
比较轻松。」
「会吗？」这下换宁远一头雾水了。
「起码不会为了能力或外貌感到困扰。」抛下意味不明的结论，小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回
去补眠了，还是睡觉最好啊～」
「嗯，早点休息吧。」宁远没有去深思对方那句话的意思，因为他的心思已经被别的念头占据，勉强
挤出微笑送走小遥之后，便整个人瘫在床上发呆，思绪混乱。
攸扬会跟别人在一起吗？光是这么一想，心就整个揪了起来。
宁远逐渐发现自己异常恐慌的原因——小遥口中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攸扬最近的举动，还有突然消
失的那天……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混乱，而他只能整理着那些片段，拼凑出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攸扬对自己失望，放弃之后选择了别人……
如果攸扬因为心情低落，而接受了别人的安慰……
如果从此，失去了攸扬……
当然这些都只是众多可能性的其中几个，也有可能攸扬早就气消了，真的只是被工作绊住不能回来…
…但是那些令宁远恐慌的「如果」，就算现在不发生，却也很难保证未来都不会发生。
宁远想着男人温柔的抚触、眷恋的眼神，如果那些都要归别人所有，又或者要和别人共享……想着想
着，心中的不安无止尽地扩大，不断被撑开的心脏挤压着，连胃都隐隐作痛。
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许久，宁远突然从床上跳下，冲到浴室，蹲在马桶边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自己早就把攸扬当作恋人看待，在此同时，他也领悟了爱情中那些关于独占和嫉
妒的部分。
最后他跪在冰冷的浴室磁砖上，眼泪无声地涌出，视线里一片模糊的苍白。
第三十一章
原来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这种感觉。
宁远也曾经一无所有，他一直以为人生最糟也不过那样，却没想到一旦拥有过了美好，要再次归零时
，竟然会这样痛苦。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习惯被照顾、习惯有人在身边的感觉，正因为太过习惯，才会忘记了珍惜。
忘记了可能会失去。
即使是现在，宁远的内心深处还是往最乐观的地方想，总觉得攸扬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开自己。这样的
想法却令他更加自我厌恶了起来，那个被动的、怯懦的，不肯正视一切的自己。
又是一夜未眠，宁远依旧带着红肿的双眼和疲惫的身躯，恍恍惚惚地去上班。顺哥看到他，免不了要
念上几句，说他老是把心事埋着，却又不会掩饰情绪，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还来上班，这样会给其他
人造成困扰……念着念着，宁远却淡淡地笑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