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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上——by万川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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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母不喜欢他,把他扔在福利院门口,连起名字都不用心,扔在什么北方儿童福利院门口就叫“予北”;福利院的院长倒是欣赏他聪明,但也还是让他自己去挣从高一到大四的全部学杂费、住宿费,算是对他有恩,但并非厚恩;再往近了数就是那些林林总总的露水情缘了,郑予北长得不错,当然也有人说过他喜欢他,但喜欢的不是脖子以上就是腰线以下,绝不是他这个人。

归根结底,只有林家延真的喜欢他。

林家延每天与他同进同出,同寝同食,夜里他做噩梦了还会小心地晃醒他,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再度入睡。这就是两情相悦了,郑予北总默念着这句话,连梦里都带着笑容。殊不知林家延为了让他安心,居然还有一招令他始料未及的杀手锏——

一日上班,郑予北刚开了机就收到银行的告知短信,说他三个工作日前办理的贷款缴纳业务已经处理完毕,让他尽快去随便哪家分行签完最后几份纸质文件。

那可是上百万的商业贷款,郑予北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赶紧溜出公司,就近找了家分行去仔细询问。三天前,有人一次性转了四十万到他平时用来分期还贷的账户上,然后拿了他的身份证去门店办了前期手续,申请提前还款,银行今天这是来告知他申请结果的。

这番话一听完,郑予北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了。这会是谁呢,难道是他那个企图亡羊补牢的娘?!

他妈妈怀他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跟他爸爸是同班同学。两人稀里糊涂做出了人命,女孩子家里却是信教的,不能打胎。眼看就要瞒不住了,郑予北的妈妈只好休学待在家里,女方家长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勒令她立刻与小男友断绝关系。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女方不想做未婚妈妈,男方连父母都未告知,更不肯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了。可怜的小予北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抛弃了:母亲对家里谎称孩子已经交给了男朋友那边,扔了他就举家迁走,去了别的城市一切重新来过;父亲更是毫无心肝,仗着家里有钱很快就出国继续读书了,全当自己没有过这一番荒唐。

等郑予北考上大学了,不知那位当年没心没肺的母亲是如何想通的,居然又通过福利院问到了儿子的下落,千里迢迢找上门来了。郑予北当然没有好脸色,严词拒绝了女人给他的生活费,断言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女人自讨没趣,临走前偷偷留了一张银行卡在他寝室里,说是不管他愿不愿意收下,自己都会按月往这张卡里转账,全当他还是她的儿子,而她还有恕罪的资格。

可能是内心深处终究渴望亲情,也可能是女人年岁渐长,一个个电话打来声调都凄惶得很,郑予北倒也算跟她保持了联系,隔几个星期就会接一次她的电话。前不久她说她病了,癌症早期,想把名下的资产都交给自己亏欠太多的长子,郑予北竟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按那女人最近的行为推算,忽然想起替他还房贷似乎也合情合理。郑予北皱着眉头从银行往回走,远远望着公司所在楼宇的玻璃外墙,只觉得阳光太过强烈,晃得人心烦意乱。

当然了,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林家延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先打了他的手机,无论如何,问过再说吧。

“对,是我。”林家延承认得无比爽快:“你放心,这钱全是我自己的,没有一分是我爸妈那里拿来的。”

“……为什么。”郑予北深吸了一口气,也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随便找了个沿街的长椅就坐下来了,仰头望着隆冬时节那一大排光秃秃的梧桐树。

“哪来的为什么,我又不是白给你钱。你今天下班能早点么,我过来接你,我们去改房产证上的名字,这房子应该有我一半。”

“……”郑予北完全愣住了。

“……我知道四十万远远不到房价的一半,如果你急着要钱的话,我可以把我那套房子尽快卖掉。”林家延以为这是自己要跟他天长地久的最好证明,如今电话那头沉默下来,他反而摸不准郑予北的想法了:“我只是觉得最近房价正在涨,卖掉它以后会后悔的。你……你觉得呢,我马上筹钱给你还是缓一缓再说?”

郑予北无声地笑了,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声调,不想让林家延听出其中的无限欢喜:“什么缓一缓,你那边地段也不错,出租比卖掉合算得多了。”

“那从今往后,家里的开销都我来付吧,就算还你买房子的钱了。你愿意记账也可以,不记也可以,我不介意一直养你的。”林家延考虑了一下,又抛出一个建议。

既然住在一起了,那花费方面必定会变成一笔糊涂账。林家延从未想过毫厘必较,可如果郑予北在乎这个问题,他也不在乎天天回来往“家庭账簿”之类的东西上记两笔的。

郑予北听他说得煞有介事,满心的快乐倒是卡得死死的,不知如何开口了。林家延坐在办公室里,四下一片宁静,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听着郑予北身边的车水马龙之声,半天都没有说话。

“你要是实在不同意,你就把那四十万还给我。毕竟那是你的房子,我这样不征求你同意就想改房产证,也确实……”

郑予北终于开口,却是赤果果的笑骂:“林家延,你EQ是负的吧……我很高兴你帮我还房贷,真的,我们今天就去改房产证。我就当娶老婆了,现在的老婆谁不要在房产证上写名字啊,你这样一甩手就给四十万的已经是极品了。”

笑意掩都掩不住,林家延听完这几句话,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人也靠回了椅背上:“少给我胡说八道!今晚你当我老婆吧……什么?你还敢抗议?!抗议无效。”

21

电话里说得轻巧,实际上林家延根本不可能去压郑予北的。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郑予北受过伤,浴血奋战对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林家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让他承接过自己,就像是有了心理障碍。

郑予北很懂得领情,床笫间跟林家延也够和美,可这绝非长久之计。至少,就他对林家延的了解,这种模式并不“公平”,早晚会招出他内心深处的不满来。与其在自己家里埋着个定时炸弹,他觉得还不如他自觉一点,把被上转化为主动求上,落得个皆大欢喜。

当时打趣的是林家延,晚上吃过饭他却不提了,郑予北只好贼兮兮盘踞在沙发一角,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偷眼瞧瞧端坐如松的林家延。一杯碧螺春放在案上,热水续了又续,林家延偏就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喝,一双冷眼不时扫过电视机里正大哭大闹的女人,那情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咳咳,那个……你上午不是说了么,今晚你要……”郑予北装出同样淡定的样子,其实耳根早就红了一大片。

林家延看都不看他,答得万分干脆:“上你太累了,你想的话就你在上面。”

郑予北心一横,眼一闭,道:“为什么太累?”

“你比木头还僵,稍微进去一点就露出一副忍着惨叫的表情,我看了难受。”林家延被他问了几句,电视剧也不想看了,把遥控器一放就站起身来:“我洗澡去了,做不做随你。”

郑予北立马泄了气,像被抽了筋一样摊在沙发上,简直是一张狗垫子。林家延转过弯后迅速变身顽童,两手扒着墙沿探出头来,正看到郑予北苦恼地拼命挠头——

于是他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容,然后抱着带有阳光气息的浴巾,高高兴兴去洗澡了。

……果然郑予北是最最好玩的!什么乐高积木、遥控赛车,什么线性加速器、电子滴定仪,全都比不上我的郑予北好玩!

林家延洗完就去了厨房,郑予北垂头丧气地根本没看他,后来闻到一股清冽的新鲜柠檬味才慢慢爬去浴室。林家延这是不准备立刻睡觉了,就凭这柠檬味他就能闻得明白:他临睡前一定要喝一杯热牛奶,而柠檬不能与牛奶同食,这些事情林家延可是热衷得很,并且绝对严格遵守。既然他准备喝柠檬红茶了,中间就得隔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喝牛奶,那段时间……他自然是打算……

满心旖旎情思,郑予北一不留神就洗久了,洗得自己全身通红神似龙虾,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该穿衣服。之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所有的衣服洗出来都有点发硬,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正从小在福利院,照顾孩子们的阿姨洗出来也是这样。家延搬过来以后,他才知道超市里那种大瓶的、红红绿绿的所谓“衣服柔顺剂”是什么东西,原来加进洗衣机的专用口就能把衣服变得很软很香。而郑予北发现了新大陆的结果,就是林家延被满阳台的香料味熏得头晕不已。这家伙兴奋过度,开洗衣机的时候放柔顺剂没下数,一失手倒了满满一瓶盖进去,弄得所有衣服都异香扑鼻,脱胎换骨。

其实也就是上星期的事吧,现在想想就已经觉得很久远了。生活在林家延出现之后,每天都有太多新鲜美好的内容,再也不是曾经贫乏苍白的样子。这就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干干净净的爱情。

而这一切改变的源头,现在就躺在我的床上……我的床上!郑予北一下子被注入了满身鸡血,兴冲冲地丢开睡衣,裹着墙边挂的大浴袍就出去了,一路带着笑走到床边去。

那浴袍可没有系带子,郑予北一身蜜色的肌理一览无余,换个神仙来恐怕也一样挪不开眼。林家延直勾勾看了好一会儿,眼眸流火,半晌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把他拉到被子里来:“冷不冷啊,大冬天的,披着这玩意就敢往外跑……”

郑予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掀了羽绒被就准备钻进去,没想到这一眼望下去,竟然是林家延未着寸缕的身体。

“……”

“穿了也是被你脱掉,多麻烦呢。”林家延舒展了一下筋骨,球场上多年驰骋练就的体态显得美不胜收,笼在淡淡的阴影里更是无懈可击。

郑予北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扑过去的了,只知道林家延稳稳地接住了他,立刻仰起头来响应了他热情洋溢的吻。

进展一帆风顺,最后郑予北的爪子却停在林家延的胯骨上,犹豫着不肯再摸下去了:“家延,这样……这样不公平,你以后会生气的。”

身为一条胖头鱼,林家延最清楚什么叫放长线钓大……狗了,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阵窃喜的狂潮,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温柔地对他笑笑。

郑予北被他扯到身边侧卧着,然后那只熟悉的、温暖的手就顺着腰线滑到了他两腿之间,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可两个人都正式同居了,晚上只靠相互打打手枪,这日子过得还像话么。郑予北悄悄叹了口气,挣开林家延的控制,屈身缩进被窝里,君子动口不动手。

有感觉的时候林家延从不费心掩饰,低喘轻吟很快就传进了郑予北耳朵里,一声比一声撩人。林家延放松了全身任他揉弄,时不时还抬腰把自己往他喉咙里送,当真是非常享受的样子。

郑予北有些无奈地想着,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可你为什么不愿意上我呢。疼是疼了点,可忍一忍不也就过去了么,你能为我做到的,我也能为你做啊。

等这一轮过去了,林家延眯着眼沉浸在甜美的余韵里,郑予北就侧身撑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的眉心额角。然后探头探脑的小北北再次被握住的时候,郑予北没有推辞。

人类行为的动物性部分往往最能体现真实,比如郑予北现在自然而然的动作,将他对林家延的依赖展现得淋漓尽致。两只手都圈着林家延的上身,身体因为快意的肆虐而紧紧弓起,却仍有一条腿贪心不足地勾在林家延腰上,形成全然信任的姿态。林家延笑眯眯地把他搂紧,一手忙着伺候他,一手探到自己腰间去,沿着他膝弯一直到臀部的曲线来回摩挲。指尖搔上去是微微的麻痒,掌心划过则是毋庸置疑的温情爱抚,郑予北觉得自己丢脸到家了:遇上林家延,简直没有哪个地方不是敏感带。

“北北,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疼?”

这个坏人,偏偏还要在他感觉最好的时候凑到他耳边来,言语间滚烫的气息尽数灌进他耳道里,连着大脑都慵懒地停止了运作,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好舒服”、“好舒服”。

“还,还好吧……”

林家延捏住根部,却在顶端执拗地揉搓了几下:“真的还好?”

“啊……啊嗯……很疼,疼了好几天……”

“那是我喝多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林家延放缓了节奏,让出一点容他喘息的空间:“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下回要好好准备一下,你别着急,好不好?”

郑予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呼吸一阵比一阵重,紧绷绷地挂在林家延身上。紧接着,只被使用过一次的那个后面的入口也受到了抚摩,像是某种对今后行为的承诺,略按了按就撤走了。

在郑予北不由自主地哼哼唧唧中,林家延忽然把舌尖送进了他的耳朵轻轻搅动,手下一番快速摩擦,熟门熟路地把他推上了云端。

“我……那个时候是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以为我处心积虑,一心想让你内疚。”

林家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听到一句低语,不自知地微笑起来:“你处心积虑得还少么,我看你是处心积虑地不让我觉得你处心积虑吧。”

“你哪儿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意义……”郑予北气鼓鼓地翻了个身,却是往面对林家延的这个方向翻的,抬手就圈住了那一截劲瘦结实的腰:“我读高中的时候一直被人另眼相看,在学校食堂买份排骨年糕都有人指指点点,说我拿着捐款还吃大鱼大肉。其实我根本就没拿过一分钱的社会捐款,从高中开始,我的学费全都是我自己赚的。”

“全是自己赚的?你大学的时候能帮人家小公司写点程序,这我能理解,高中那几年……”

郑予北以为他不相信,所以用尖尖的犬齿磨蹭着他的喉结:“我高中的时候买了个破电脑放在住的地方,专门用来帮人家打字,每千字可以赚到二十块。有的时候人家急着要,也可能提到三十。”

这一阵酸涩非同小可,林家延用力把他拥紧,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叹息:“还有呢?你还做过什么?光凭打字怎么可能交得出学费?”

“还有奶茶店可以做兼职啊。”郑予北的口气非常平淡,在耳鬓厮磨的情况下就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他的快乐,再将他重新丢进过往的岁月里去:“那种加盟店的雇佣是不用通报上去的,我主动要求降一点工钱的话,总会有小老板不在意是不是童工的问题。再说了,我也一直很小心,从来不站收银台的。帽檐压低一点,只管调奶茶就是了,不会有人发觉的。”

林家延越听越难过,是那种被人掐住了气管,胸腔内部充盈着痛苦的难过。他只能不断吻着他,借此表达一点宽慰之意。

原来认真地把自己的心掏给别人,是这样的感觉。很疼,似乎已经鲜血淋漓了,但却这样欢喜,如同用利刃划开坚硬的壁垒,终于露出一个血色的崭新世界。

那床被子就是他们小小的王国,里头洋溢着同一瓶沐浴露的馨香,还有方才释放过那些液体的特殊气味,此刻反而成了一种亲密无间的证据。两人尽可能地贴在一起,每一寸皮肤的触感都清晰得令人心安,就算是沉默都带着暖洋洋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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