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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断扬州——by饮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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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抬头。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握住了我弹琴的手,我惊愕的抬头,骇然的发现,竟是那位赵将军,他面容刚毅、身形粗犷,只见他目露哀痛,眼角垂泪,沙哑着声音道:“别弹了,你看看坐席上……”我便看向坐席,客人们竟然都掩面而泣,悲恸不已。我又诧异的看向珠帘外,外面亦是寂静一片,沉静如死水。这时,杜娘突然造访,她惊诧的看着我渗出血丝的双手,难以置信的问道:“刚刚那曲能让人自杀的哀乐,是你弹的?”我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好笑,不就是抒发一下心情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转瞬间怒道:“你果真是深藏不露,现下,你给我弹首乐音,不许再弹悲音!”我便应声道:“那我弹《高山流水》好了。”她这才满意的走了。我便继续弹琴,谁知刚弹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了。是那个叶大人,他对我怒目而视道:“墨月公子,我们是来放松心情、寻找热闹的,不是来弄得心情沉痛的,你竟然连《高山流水》都弹奏的如此悲戚,你不要弹了,过来陪酒!”我只好过去,给他敬酒,他捏住我的脸,拿着酒杯就往我嘴里灌,笑道:“新人就是嫩啊,什么都不懂,不过,这样纯的,爷就是喜欢!”说完自己喝了口酒,竟然往我嘴里灌去!我一下子撇开了头,酒被吐在了我的衣袖上,我顾不得擦,一下子站起来就走。一只手揪住了我,竟是红玉,他给我使眼色,让我坐下,我只好回座。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赶紧赔礼道歉,否则,回去就会挨鞭子!这里有的是楼里的眼线,大人们满不满意也能决定你的生死啊!”我低声问:“那我该怎么办?”他回道:“学我。”只见他,转身对他身边的大人莞尔一笑,含了口酒就吻了上去,那位大人竟然对他胡摸乱亲起来。我心里惊骇,却又不得不压抑着情绪去照做。我转身对叶大人笑道:“大人,刚刚小人多有冒犯,是小人不懂规矩,敬请原谅。小的这就陪酒。”说完,我便颤抖着手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往他嘴里灌去。众人都倒吸冷气,一脸艳羡的看着叶大人,尤其是赵将军那目光更像是叶大人抢了他家的传家宝似的。灌完,我立马移开,谁知他竟然当众亲了上来!我闭上了眼,因为,我眼里全是厌恶。没有任何动静,我睁眼一看,竟是赵将军把叶大人拥了开来,他对叶大人一脸不满的道:“你可知尊卑有序?叶大人竟是如此不懂谦让?”叶大人立马恭恭敬敬的笑道:“不是以为宴席上涂个热闹嘛,谁还计较这些?那赵将军先请。”说着便把我拱手推给了赵将军。我心里冷笑:我竟是成了货物吗,让来让去的。赵将军竟一把将我揽了过来,抱起来就往内室走去,留下叶大人一脸愤怒的坐在榻上。

我内心恐惧到了极点,眼皮一直低垂着,不敢看他。只听他轻声道:“墨月的睫毛比红蝶儿还美。”我吓的睫毛颤了颤,干脆闭上了眼睛。他一把将我掷于床上,拉下帐幔,就像一只饿狼般扑了上来……我趴在锦被上,忍住疼痛,咬住下唇,脑中不停的令自己回忆那些过去的日子:世子领着我和子风,一起在郊外踏青,畅谈理想,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了,世子的寄情山水最正常,子风的过一日是一日也现实,怪不得他们对我的回答保持沉默,我还真是幼稚呢!与子风策马飞奔,子风问我若是有人折断我的翅膀怎么办,我是说的宁死不屈吧?现下想来,亦是可笑,身到绝境,为了口饭,为了活着,什么尊严都抛弃了,成了别人的玩物,楼里赚钱的工具。子风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吗?求人不如求己,我要是会武功,早就逃出去了!山阴公主,您老太慈悲了,也就只有您能想到,把自己得不到的给毁灭了罢。身后的痛感渐渐加深,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赵将军压住我,冷声冷气的道:“我以为墨月公子是个木头人呢,你们讲习师怎么教的,连怎么取悦客人都不知道吗?!”我闻声一下子趴在锦被上,把脸埋在枕头里,还是装死吧。他一下子把我翻过身来,怒道:“墨月公子不要再装了,老夫这就要散宴了!哼!”说完,穿衣离去。我用力撑起散架酸痛的躯体,一步步迈向热气腾腾的浴桶,突然想起了当时子风抱着我的情形,竟是如此的怀念。一点点洗净全身,却洗不掉心里的阴霾。忍着疼痛走到榻上,裹了一身锦被便极其倦怠的睡了过去。

迷蒙中感觉有人给我抹药,我迷糊着笑道:“谢谢你,红玉。”只听他哽咽着说道:“像你如谪仙般的人,竟也受如此屈辱。这世事还有天理可言吗……”我苦笑道:“为了这张嘴,我可是连尊严都卖了。这楼里的人,都得带着张面具,强颜欢笑,取悦别人。心里的挣扎与哀痛,谁能知道?”红玉沉默了会儿,叹气道:“时间一长,心都已经麻木了,没有挣扎,没有哀痛,只有逆来顺受。”我不想变得麻木,所以,只能每日承受刻骨铭心的痛苦了。我不会曲意假笑,就一直面无表情。我不会逢迎他人,就一直任人摆布。好事不出门,艳名传千里。不过三个月,大江南北便都知晓了京都凤仪楼有个才貌双绝的头牌公子——墨月。

第二十三章:晴天霹雳,命运玩笑

春寒料峭,柳穗新绿,春天应是充满希望的季节,万物复苏的季节,可对于我们来说,每一日都没有什么区别。这日我正在与红蝶儿一起品茶,我确乎是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也一直与内心的麻木作斗争。红蝶儿轻轻放下茶杯,对我笑道:“都说咱们凤仪楼的头牌公子是个冰山美人呢,我还没见过墨月公子笑过呢!”我苦笑了一下道:“笑谁不会?我只是不想作假罢了。”她叹了口气笑道:“我一开始也是作假,可后来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真真假假谁去管它呢!只管能有饭吃,有地儿住就行了。”这时,杜娘找了过来,叫道:“墨月公子,待会儿要来一批最为贵重的客人,你先去‘书香阁’好好准备准备。”我便去了正楼二楼那间装饰典雅精致的大雅舍去了。

这儿书香袅袅,比起别的充满烟花脂粉味道的屋子,我更喜欢这儿。我坐在正屋靠里边的榻上,正在低头调试琴弦,听到有人进来,应是他们先派来查看屋子的吧,感觉似乎只有一人来了。他进来后,便探看桌子上的茶水的准备。我头也不抬的说:“这位客官,您是要苏州碧螺春,还是黄山毛峰呢?都是上好的茶……”“哐当——!”我竟然听到了铁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我眼角余光一瞥,掉在地上的竟然是——那柄鎏金寒剑!我震惊的抬头看向来人,他亦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互相就这么呆呆傻傻的愣了半天。子风抖着手指向我颤抖着声音问道:“清……清莲?”我内心泛起了无边的苦水,苦涩而又悲哀的笑道:“这位公子,在下墨月,您认错人了吧?”他突然像一头发狂的狮子般奔过来,一把揪起了我的衣领,怒吼道:“你个白痴——!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清莲,我们找你找的有多苦,任谁也万万没有想到,那该千杀的刘楚玉竟然会把你送到这儿来!”我轻轻推开他,取了瓶酒,倒进杯子里,就一口一口灌了起来。此刻的心情,仿佛是被毁了容的姑娘让心爱的人发现了自己的惨状一般,难堪酸涩痛苦。此刻的痛苦,竟是比刀子割在脸上还难受,是啊,让最在乎的人看到脸上的伤疤的感觉真比割下伤口还难受。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杯,用劲攥着,狠狠一捏,杯子应声而碎。我蓦然看到了地上那柄剑,一把抽出来,就往脖子上划去。“啪!”子风一个闪手点了我的穴,一把夺去我手里的剑,狠狠摔在地上。浑身麻木,我一下子瘫在了子风怀里。他紧紧的搂着我,哽咽道:“一切……都过去了,清莲,我,我接你回家……”我的泪也无声的落了下来,心里难受至极,我轻声道:“给我解开穴。”他又双目通红的怒视着我道:“不许再干傻事!”我微微一笑道:“不会了,我跟你回去。”他给我解开了穴,扶着我坐了起来。这时,听到了厅外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是一帮华衣锦服的达官贵人,年纪都不小了,应是一些朝廷大臣罢。为首那位两撇长须,神态怡然,应是里面的领首。他对子风微笑道:“风儿,怎么没人给客人备好茶水呢?”子风起身对他恭敬的恳求道:“义父,孩儿想把他带回家。”“哦?头牌墨月公子么,我们不就是来听他弹琴的吗?带回家做什么?”他说着,便转身看向我,我亦是看向他。只见他看清我的模样时,似是被雷劈中了般,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被旁边的官员牢牢扶住了,都轻声道:“丞相,当心些……”我心里一个激灵,丞相?子风还叫他义父,怎么回事?只见他缓了好大一口气,才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问道:“你老家是哪里?”我笑笑回道:“杭州。”他又一个激灵,浑身打颤,颤抖着声音道:“那你爹叫什么?”我更是奇怪了,他怎么了?便诚实的回道:“褔至宝。”他突然一晕,子风一把过去扶住了他,亦是惊讶万分的问道:“义父,您怎么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睁眼道:“给,给老板五百两银子,让,让这位公子,明日,明日到府上来,就,就说有位贵客要听琴,别的不用多说,他们不会不答应的……”子风一听,亦是惊喜万分道:“好,好!义父,孩儿这就去办!”留下我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丞相大人他们亦是坐了下来。只见丞相只是一脸怜惜、充满哀痛的盯着我,那目光从未在我脸上移开过。他竟然抹起泪来,老泪纵横的模样看得人心疼。旁边的大人们亦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紧给大人们倒茶,小心的询问道:“大人们要不要听墨月的琴,丞相您点个曲儿罢?”只见丞相立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道:“公子快坐好,不用,不用……”其余大人们都奇怪的看着丞相的反常模样,皆是无语。我便缄口无言,静静等待他们的吩咐。谁知丞相竟然亲手给我端过茶来,哽咽着问道:“公子,这么多年来,你,你过的可好?”这下是我受宠若惊了,我急忙谢恩道:“丞相折煞小人了,您,您快坐好!墨月过的很好……”丞相闻后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屋子里一片静默。子风回来后,丞相就急忙领着人走了。

一夜都没有睡安稳,心慌,丞相怎么回事?搞得我是寝食难安。第二日一早,我便被人接到了丞相府,气势恢宏,气派非凡,规模不比王府小。跟着管家进了堂屋大厅,里面只有丞相和子风,显得大厅里空空荡荡的。我拱手作揖道:“丞相大人,墨月要为此演奏的客人呢?”丞相忽然端过一碗清水来,恳请道:“请公子割一滴血,滴到碗里罢?”我心里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丞相端着水碗,急步离开,转到正厅屏风后边。不多时,他便一脸激动万分的模样出来了。而且,跟着他一同出来的,竟是一位穿着华贵,仪态万方的夫人,只见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气若幽兰,腰如约素,瑰姿艳逸。可她的表情却是万分激动,满眼含泪,一步一步颤抖着身躯向我移来。我总感觉她很熟悉,到底是哪里熟悉了?一个激灵,她,她的相貌竟是与我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我不敢证实那个答案——她是不是我的母亲?!只见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臂,泪眼模糊的盯着我,颤着声音问道:“湘儿,你可是我的湘儿?湘儿……呜呜呜……”我不可思议的回道:“夫人,您认错人了吧?墨月原名是慕清莲……”“不——!不,滴血认亲是不会错的——!你就是我的湘儿啊——!哇哇哇……我的湘儿啊——!呜呜呜……”我万般震惊的呆立原地,她果真竟是我的母亲!刚刚那碗水竟然是——滴血认亲!她把脸深深埋在我的肩窝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不知所措的扶住她,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渐渐平复下来,直起身子,抓紧我的衣袖,哽咽着喃喃道:“你,你不是什么慕清莲,你是刘子湘!是你父皇亲自给你起的名字,湘儿,母妃终于找到你了……母妃就相信,我的皇儿没死,没死——!呜呜呜……”仿若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开!父皇,什么意思?!我的父亲是杭州江边的老渔夫啊!我难以置信的辩解道:“我的父亲,他,他是杭州江边的渔夫啊……”她突然怒目圆睁,眼睛里似乎可以喷出火来,恨声道:“哼!那个老奸贼——!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若不是他将你偷出宫去,我的湘儿怎会受如此疾苦?!你的父皇,他,他又怎么会一病不起?呜呜呜……”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巨浪滔天!我看向子风,他亦是震惊万分,表情不比我好看多少,跟我一样,难以置信。我突然疯了般跑了出去,我一直奔到了一汪观景池边,靠在廊柱上,无力的瘫了下去……

我望着水中倒映的云彩,抖着手抓起一把岸边的石头就砸了过去,水花四溅。玩笑,做梦,总之,这一定都不是真的!老天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跟人开玩笑,您老就跟我开了个玩笑呢?我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不住的滚落,难道这就是命运的轮回吗?让你把人间疾苦都尝个够,然后告诉你,这一切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个玩笑罢了……我原来竟是先皇的皇子吗?“哈哈哈……哈哈……”一双手突然抱住了我,是子风,只听他哽咽着声音道:“别难过了,清莲,去看看你的母妃,一起吃饭吧……她不比你好受多少,她痛苦更是深啊……”我心里一颤,母亲,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孤儿,谁能想到,我竟然还有母亲!我转身咧嘴对子风笑笑说:“原来,我还有个娘啊……”子风也咧嘴道:“你的笑真是比哭还难看。”说完就拉着我向正屋走去。

进屋后,没见母亲,倒是丞相大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见我走来,他一下子起身拜道:“微臣拜见五殿下!”我一把拉住他,惶恐道:“丞相大人折煞我了,我还没承认我是她儿子呢!您的大礼,晚辈承受不起!”他起身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叹气道:“倘若当年,殿下没有失踪,便会被立为太子,当今的皇帝便会是殿下。殿下通情达理、才华横溢,我大宋又岂会是如今这副情形……”我惶恐道:“丞相莫要抬举我,我还不想引来杀身之祸。”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多言,拉我坐下,缓缓道:“殿下的母妃,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是中书通事舍人李言中的千金李师仪,入宫短短几个月,便被封为贵妃。贵妃娘娘独享专宠,成为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娘娘诞下殿下后,皇后便起了杀心,秘密召进宫中杀手——江湖上被成为“无影鬼手”的高手秦忠,那奸贼化作太监,一直为皇后所用。先皇不喜欢太子的嚣张跋扈,却十分喜爱李贵妃的皇子,就是殿下您,便想过三个月后,改立三岁的五殿下为储君太子。皇后惧怕李家势力,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谁也没有料到她竟会派秦忠将殿下掳走,伺机杀害!那秦忠偷天换柱,无人发觉,他一度失踪,先皇派人翻遍了整个京城、查遍了大江南北,亦是杳无音讯。不久,便怒火攻心,一病不起。贵妃娘娘知道是皇后所为,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隐忍。那秦忠,或许良心未泯,或许是殿下孩童模样让他不忍心下手,便带着你隐姓埋名的过活。十年前,殿下所谓的‘爹爹’被杀,其实是皇后派人追踪到的,想杀人灭口。他们没有想到,殿下还活着啊!这真是天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完又抹起了泪。我沉静的听着他述说,仿佛这是说的别人的故事,与我无关,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我娘,我终于有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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