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完了!……
他还以为上次在当值巡逻班的路上遇到皇帝,被他当着自己所在那个小队的人的面调戏亲热,已经是最可怕的公然羞辱,他是完了。可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次跟这次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那次亲眼目睹的人,也不过是自己那小队的人,以及少数正在当值近侍班的其他千牛备身与骁果禁卫。可是这次——这次是全体千牛备身,再加骁果禁卫,是上万的人!
本来,再多的人看见他被皇帝戏侮的丑态,他都还可以忍受。现在最让他感到恍如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般的绝望的,是队正柴绍今天也在场、也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柴绍一直以来对自己那么的好,还曾经亲口跟自己说,他相信自己的话,相信自己说的自己的身体其实并没有被皇帝沾染侵犯过的话。他说,只要是自己说的话,他就相信!可是,今天他看到皇帝就在他眼前对自己又是亲嘴又是摸臀,他还能相信皇帝在寝殿之内其实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这些那样可怕的事吗?他还能相信自己说的话吗?他不是一定会觉得被自己骗了吗?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将会转化成怎样对自己的极其的痛恨与鄙夷呢?
唉,不过就算柴绍今天不在场,没亲眼看到他这样子,那又怎样?他已经被逼答应了皇帝,答应了要把这身子交给他任意地玩弄,他跟柴绍说的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被皇帝沾染侵犯的话,很快也会变成谎言。难道他会满足于瞒骗柴绍,满足于让柴绍误以为他真的始终是清白之身吗?那样的他,才是真正的无耻,一点也配不起柴绍对他那样的好吧?
从此以后,他所在的这个小队里,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他、同情他;更加再也不会有人在当值着巡逻班之时,特意地走到海池边的那棵大树下,陪他在那石墩上坐上一阵子,说上几句不打紧的话了。他在这宫里唯一的快乐,唯一的盼望,唯一的一点点小小的甜蜜,也从此不会再有了!
完了!完了!完了!……
这次,他真的要完了!他太天真,天真得以为皇帝真的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天真得以为皇帝对他的折磨充其量不过就是罚罚跪。他哪里知道,皇帝只是太有耐性,太有心计了!他不急于马上得到自己的身体,而是要一步一步地瓦解他的意志,摧残他的身心,到最后才完全地占有他的身体——还要是自己亲自把这身体双手奉上给他!大概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地、完全地征服了自己吧?所谓帝王之心,就是这样的吧?
虽然这次他还是坚持住不给出自己身上那最要紧的所在,可是……天晓得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真的抵御得了皇帝的步步进逼?自己进这宫来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被这皇帝精心设计得他刚才不过只是轻轻挑动自己,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反应强烈得是那么热渴他的侵犯。以后若真的夜夜被他抱在怀中抚弄戏玩,只怕终有一天自己这身体会变得如此的下贱,以致于就是他不开口说要,自己也会主动地翘起臀部、甚至是用自己的手指掰开臀瓣,哭求着他插进去。到了那个时候,皇帝说不定还会表现得他只不过是为了向自己施恩,这才万不得已地把他的龙根深深埋进自己的身体之内,还要美其名曰是赏赐给自己的……
想到此处,李世民禁不住全身都在不停地打着冷颤。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来,阻止事态往那个方向变化!
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被迫答应了皇帝。皇帝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精心策划、深谋远虑,自己却直到现在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按着他的意志一步一步地走向毁灭……却不自知!他现在才开始想办法,还来得及吗?他能斗得过这个掌握着绝对地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权力、心计还要如此深沉可怕的……皇帝吗?
“世民,这里风太大了,你觉得冷是吗?怎么你的身子一直在打冷颤?”皇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陷入悲痛与深思之中的李世民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皇帝,那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似乎他已经完全地忘记了刚刚没多久之前他才在自己身上使过多么卑鄙无耻的手段,现在却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扮演那个温文尔雅、体贴用心的角色了。
他的心就一直想着这些,便没有回答皇帝的问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皇帝,脸上却既无悲愤之色,亦无害羞之情,只是……一片的空白!
杨广见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觉心头微微的一凛。
自他认识李世民以来,从来没见过他脸上会是这样空白一片的样子。中秋宫宴的时候,这少年虽然明显是戴上了一副冠冕堂皇的面具应对自己,但那装出来的表情毕竟还是一种表情。而他入宫之后经过自己对他的两次教训——一次是在那偏殿里踩喉剥衣,另一次是装作要把看起来好像是女子所穿的花笼裙强套到他身上去——,他在自己面前已经不会再摆出假惺惺的表情,而是把心事全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面之上。于是,他那丰富多变的表情,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总是让自己看得出神,也是看得入迷……
然而,最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想看到李世民在自己面前如实地表现他的心情——哪怕是对自己的桀骜不驯,他也会看得很开心——;可是,当他从魏忠的汇报里得知,李世民第一次认识他那小队里的人,就已经跟他们相处得那么的融洽,笑得那么的开怀,他就禁不住也变得很想看到李世民乐意与自己相处的样子,而不是此前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样,表现出来的总只是疏远、回避、警惕、羞愤……
虽然他口里是绝对不肯承认的,但他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自己对那些能那么轻易地就获得李世民敞开心怀、亲热相待的那个小队的人,是嫉恨难言!于是他故意上演了那一场当着他们的面玩弄李世民的戏——其实他本来是想一直地替李世民掩饰这真相的。从魏忠后来打听回来、再次向他汇报的情况来看,那小队的人果然一如他所料那样完全改变了对待李世民的态度,对他极尽欺负、甚至是侮辱之能事。后来不知怎的,大概是因为李世民苦苦坚持不屈,而那些人也到底不敢真的下手伤他这个看来很受自己宠爱的人,那些人最后只好认命了,改变策略为冷漠对待。这让他很感满意——这样的状况,既能让李世民再也无法跟那些人相处得和睦融洽,但也不至于真的在身体上受到那些人的伤害。
可是,李世民尽管受着那些人的欺负、排斥、冷待,却仍是尽己所能地维护他们——不但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吐露过一言半语他如何受他们的欺负;而在自己故意迁怒于刘弘基没教好他应该向自己称臣之时,还迫不及待的要替他抵罪——,这自然又让他倍感嫉恨难言,只好以要李世民夜夜罚跪来发泄他内心的郁闷。然而,这一切只是令李世民更加地疏远他而已。
于是,他苦心筹划出今天这一计,为此还给李世民早早地准备下新的侍卫服。果然,李世民听见自己会带他去观看大比试,还有新衣可穿,那高兴的样子——他那一句最最由衷的感谢,还有他穿上新衣后瞅着自己的那一脸惊异之色——,无不让他看得心花怒放,只道这次终于可以融化这座冰山了!岂料自己不过是伸手搂上他的腰间——这个动作其实他都已经对李世民做过很多次了,只怕是仅次于挑起他下巴的那个动作而已——,他那先是戒备、后是羞愤忍耐的神色,完完全全地击碎了自己的期盼!
这样僵持下去,到底要到何年何月,他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明白了,又会接受自己的心意吗?既然反正不能得到他的心,那就不如先得到他的身体再说!
杨广牵着李世民的手走进球场的时候,在心里一直转悠着的,就是这样愤愤难平的念头。
而在这愤愤难平的念头之外,其实在他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丝的期盼:或者,只要自己得到了他的身体,总有一天,正如他那小队里的人最终要向事实低头认命那样,他也要向自己低头认命,把他的心,也交给自己……
46.心事
现在,杨广在李世民脸上看到的,却既不是最初的装模作样,也不是后来的心思全数摆到脸上,而只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一片空白的表情让他禁不住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他竟是第一次,对这少年感到……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民……怎么了?难道……刚才的计谋真的是把他伤得太厉害啦?
“你……你怎么了?”杨广不觉把心底惊疑不定的那一句话问了出来,但随即自觉不妥,连忙掩饰道,“着凉了吗?身子觉得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向李世民的额上摸去,装作是要试探他是否受冷发热的样子。
看见皇帝的手伸向他,李世民竟是破天荒第一遭的一动也不动,不回避,不躲闪,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定定地盯视着皇帝的样子。
但这只是让杨广更加的心惊,越发的觉得捉摸不着这少年如今的心思。他觉得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不透李世民正想着什么——以前哪怕是他戴着一副收敛恭谨的面具,自己也觉得能把他的真正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后来他再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故意伪装,那自己就更是只看他一眼就已经能完全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这,也同样的让他越发的觉得害怕了。
杨广的手摸上了李世民的额头。那是刚才被李世民咬伤的那只手,但指尖的部位没受伤——受伤的主要是手指中部的指节之处——,因此并没有给包扎起来。他以指腹缓缓地抚过李世民那宽阔光洁的额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里的热度只是微温,一切正常,全无发热的迹象。
他的指尖抚着李世民的额头,那受伤的指节上包扎着的棉布纱巾,则轻轻地摩挲着位于额头之下的剑眉、甚至是眼睫。
这时,杨广忽然注意到,李世民那双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眼珠,向上略略移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向自己手上包扎着的棉布纱巾。他心念一动,收回抚摸着李世民额头的手,却是故意慢慢、慢慢地让那手从李世民眼前掠过。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李世民的眼珠果然是一直随着自己那手上包扎着的棉布纱巾的移动而转动。
他……他在看我的手,看我手上的伤。他在想什么?他明白了吗?他明白我那样不惜手上受伤也要阻止他咬舌自尽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了吗?他明白我对他的……心意……了吗?
他忽然觉得胸腔处的一颗心,竟是砰砰大跳了起来。
然而,李世民的眼珠无非也就是这样跟着他手上包扎着的棉布纱巾移动,待他的手放了下来、停止不动之后,李世民也只是定定地一直看着那棉布纱巾,面上仍是一片空白、毫无表情的样子,跟刚才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他现在定定地看着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自己的手。
杨广静候了一会儿,仍是没看到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丝毫的表情,也没看到他的眼睛再有别的变化。他不觉又焦躁了起来:你到底明白了没有?!
他禁不住又提那包扎着棉布纱巾的手,一把挑起李世民的下巴,让他的眼睛转回到再次盯视着自己的脸,故意挤出一丝戏谑的笑意,道:“世民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样把朕的手咬伤了,可是比上次把朕从步舆上拖倒在地是更大的死罪?上次朕没跟你计较,但也有告诫过你了,你怎么记性就那么差啊?这次朕还是不跟你计较,可是你再有下次……所谓‘事不过三’,朕现在是有言在先,下次就再也不能这样纵容你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世民的脸,还有那双来总是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变幻不定、让杨广总是觉得百看不厌还要看得出神入迷的眼睛,在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却仍是犹如一潭死水一般,波澜不兴。
杨广等了一下,既没等来他本来就没想到会有的回答,也没等到李世民的脸色眼神的任何变化,只得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朕就算再怎么宠你,再怎么不想跟你这不识抬举的臭小子计较,如果被那些朝廷大臣知道了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他们也要上奏弹劾,促请朕对你施以刑罚的。上次你把朕拖倒在地,当时在场的人不多,知道此事的人也就不多,你也没当真伤着朕,那还好办。这次却是全体千牛备身都看见了,你还变本加厉得害朕都流了血。虽然朕待会儿会下旨不准这里任何一个人把今天看见的事情胡乱往外说,但也难保他们之中没有人会阳奉阴违。只要有一个人说了出去,事情就会传出去,就有可能被朝廷大臣知道这事,只怕几天之内便会有弹劾奏章呈上来,朕却很难确切追查是谁把事情传出去的——而且就算追查出来,这事情传出去还是传出去了,惩罚那个泄密的人也是无法挽回、于事无补。如果真的有大臣上弹劾奏章,朕可以给你压这一次,但再有下次呢?”
杨广又停了下来,却看见李世民仍是那么一副死样活气、像是哪怕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都打他不动的样子。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再有下次,朕就再也包庇不了你了!世民你到底明白了没有?朕,是不想……伤害你的——哪怕其实是朕给你……伤害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的心事就会像是李世民入宫来的第一晚的身子那样,被自己剥光了覆于其上的所有遮羞之物,赤条条的全都显露出来了。
他连忙也垂下了自己的眼睛,只怕自己没从李世民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反倒会被他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心湖如今是怎样的动荡着。
然而,就在他垂下眼睛之前的那一刹那间,他似乎终于看到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异光!
他连忙又再抬起双眼,想仔细地把李世民的眼睛看清楚,确认他刚才看到的是事实——而不是一厢情愿的幻觉,又或是因为眼睛垂下得太快而产生的错觉。可是,当他再次抬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李世民已经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也垂下了,掩去了眼睛中可能有的任何变幻之色。他禁不住又是一阵的焦躁不安,伸手又挑起李世民的下巴,不准他回避自己的视线。但李世民竟是索性把眼睛也合上了,摆出一副死活就是不让自己看清楚他眼中神色变幻的样子。
他差点就想开口强行勒令李世民必须对他张开眼睛。但一转念间,他想到的是:为什么他不肯让我看他的眼神?是因为……他的眼神真的变了?而且是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变化?那就是说……那就是说……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无法自禁的向上翘起,怎么想刻意地压下去都办不到——因为那是人想笑的时候必然会做出来的动作。
这臭小子,还是那么喜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嘴角继续往上翘得更高。
唉,算了,就由得你再装一次吧!
杨广放开了挑起李世民的下巴的手,看见他果然马上就把头低下了,两手却是不自觉的又互相绞扭在一起,一如以往看到他听了自己故意说些调笑他的话,让他脸红耳热,让他感到害羞或难堪之时,就会做的动作。
世民……应该全明白了吧?我都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我其实真的……不想伤害你!刚才之事,我也实在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你肯向我再迈近一步?但是以后……以后我一定尽可能不再那样伤害你了,就算那是对我刚才所作之事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