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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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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又再指点着那盘水晶饼子,道:“好了,现在可以吃这个了,慢慢来,不要急。”

饥渴之情虽是稍减,但饥肠仍是辘辘。李世民再次夹起一个水晶饼子,这回就不至于急到整个都塞进嘴里,而是先咬下一口,充分咀嚼,以尽量不再加重咽喉伤势的缓慢速度轻轻咽下之后,才再咬第二口。

这样一口两口三口吃完一个之后,又再夹上一个吃。皇帝只是给他指过那盘水晶饼子,他也就只吃那一盘里的,其它都没去碰。杨广见他一直只是吃着那一盘,那个盘子里叠放着的水晶饼子也就只有五块,不消一忽儿便已吃得盘底都露出来了。李世民见盘子已经空了,便放下银筷,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垂首不语。

“嗯?怎么不吃了?已经饱啦?”

没有!

李世民的心里马上有一个声音这样答道。饿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肚子,怎么可能用三碗稀稀的白粥加四块水晶饼子就能填饱的?

但是,迄今为止皇帝自己都没有动过一下筷子,吃过一块点心。他也注意到,在他动箸之前,石桌上的食物看起来连动都没被动过,可见他进来这望云亭之前皇帝还没有食用过石桌上的东西,他倒是先狂吃一通,把整整一碟水晶饼子都吃光了,岂非太过失礼?刚才是饿得太厉害,什么都顾不上了,可现在毕竟已经有了些东西垫在肚子里,大哥的教导、乃至母亲生前的教导,都慢慢回到脑子里来了。

可是,他又想到,如果现在就说已经饱了,皇帝会不会就此不让他再吃了呢?如果皇帝又像昨天那样,整整一天一晚不再给他吃饭喝水,就靠刚才那三碗稀粥和四块水晶饼子,能熬过这一天吗?再说,他刚才那样子又是只顾盯着石桌上的食物、连下跪见驾都忘了,又是狼吞虎咽一般整个水晶饼子塞进口里却咽不下去、反而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倒有大半个饼子的碎渣随着咳嗽喷了出来……这一连串饿鬼一般的行径早就毫无礼仪可言。现在便是再怎么表现得彬彬有礼,也无法挽回自己在皇帝心目中应该已是全毁的形象了吧?既然如此,那何不如实照说呢?至少是填饱了肚子,才好继续在今天跟这皇帝“斗”下去的。

想到此处,他略略更压低了头,说的却是:“还……还没饱。”

“没饱那就继续吃啊。”皇帝的声音仍是一如今天所闻那样的温和平静,李世民还看到他的手指往一整桌的点心一划,“其它点心你也都尝尝嘛。”

李世民终于诧异了起来,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脸上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却绝不是中秋宫宴时那种充满着讥讽嘲弄的意味的冷笑。

怪了!这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明明昨晚是那样的尖酸刻薄、蛮横凶狠,今天怎么就判若两人,变成完全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神态了?眼前这个皇帝,真的是昨晚那个皇帝吗?不会他们其实只是相貌一模一样、性情却天差地别的双胞胎吧?

杨广见眼前这少年扑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不是说还没饱吗?怎么不吃,却光是看着朕?看着朕就能把你看饱的吗?”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跳,觉得皇帝这句话好像又有些意含调笑之味了,于是他不敢再多看,更顾不上多想,转头伸手又拿起银筷,夹了一片糖莲藕放入口中。

16.殴打

李世民就这样吃啊吃啊,嘴巴一直没闲着。宫人在皇帝的吩咐下仍不断地端上粥水,这时却不再是开始时那种稀稀的白粥,而是煮得稠稠的甘草燕窝粥。杨广却一直只是坐在一旁看,始终没有动箸,倒似他才是看着眼前的少年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就能看饱了。

终于,石桌上摆满的点心几乎都被李世民一扫而空,肚子也已经填得满满的了。他放下银筷,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碗的燕窝粥喝完,接过旁边的宫人递过来的热巾把嘴巴抹干揩净,舒服得禁不住打了个饱嗝。

这饱嗝一打,虽然声音不大,但毕竟皇帝就近在身侧,想必他是能听见的。李世民脸上“呼”的一下又烫热了起来,一手以那热巾捂着半张脸,一边悄悄地斜眼向身边的皇帝瞄去,想偷偷地窥伺一下皇帝的脸色,看他是不是听见了自己这个如此粗鲁鄙下的饱嗝。谁知他这一瞄,竟是与皇帝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他吓得连忙把视线移开,却已听得皇帝放声大笑了起来,显然自己这些鬼崇的动作全被他看穿看透了。他羞得赶紧把那热巾整块地蒙在脸上,连眼睛都盖住了。

“好了,世民这次终于是吃饱了吗?”杨广笑了好一会儿,才这样问到。

李世民放下热巾,还给身旁的宫人,又是摆出两手交叠在大腿之上、低眉垂首的样子,低声答道:“是,世民谢陛下赐食。”

杨广见他摆着这温雅乖巧的样子,口里说着端庄得体的话语,双眉不觉一竖,心底一股怒火又升腾了起来。但他脸上笑意不减,道:“世民晓得谢领朕的赐食,却怎么不晓得谢领朕的赐衣?”

赐衣?

李世民一怔,旋即想起了那件绣着鹞鹰的花笼裙,霎时红晕上脸,那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知不觉的互相紧握起来,全身却已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杨广观得他这神情的变化,心中又响起那冷笑的声音,转头向那个领着李世民前来望云亭的宫人打了个手势。那宫人会意,把那件他仍随身带着的花笼裙递了上来。

杨广却不接过,只是向李世民那边扬了扬下巴,道:“把这衣服给他穿上!”

李世民一惊站起,但他身后的两名宫人已抢步上前,一人一边按着他的肩头,把他用力的按回石凳上。那拿着花笼裙的宫人已走近他身前,提起裙子的下摆就要强行往他头上套下。后面的两个宫人只是按着他的肩头,他的两手仍是能动,便向上胡乱的推搡,不让那裙子能套得下来。

现在他饱餐过后,体力已恢复了大半,那宫人还哪是他的对手,连套了几下不但没能套上,反而被他的推搡弄得几乎立足不稳,差点要摔倒在地。他着急地往皇帝的方向看去,却见皇帝并没有开口命旁边的其他宫人上前帮忙,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一副大不高兴的样子,似是在怒他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心中惊惧,便冲着李世民喝骂道:“臭小子,你都忘了昨晚的教训了吗?如此公然违抗皇命,是不是想再受一次昨晚的罪?”

提起昨晚的事情,李世民的脸烧得更是通红炽热,心里却也是腾的一下涌起一股怒火。他见那宫人又一次冲上前来,不等他把裙子举起又再套下,赶在他前头右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左手一挥,“啪”的一声重重地打落在他的脸上,竟是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那宫人尖声叫痛,众人在朗朗日光之下看得清楚,只见他被打的那一边脸已是高高肿起。

李世民到底是自小在李家之中做惯了公子少爷的,虽说母亲窦氏一向都教导他对着家仆下人也要以礼相待、不可仗势欺人,但毕竟从来只有他指使那些下人给他跑腿做事,哪有下人给他气受的?昨晚被这些宫人压制着手脚四肢而无法反抗皇帝的戏侮,他已是深感受辱;这时这宫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辱骂于他,明知是在皇帝面前,也明知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脸”,这宫人虽说身份卑贱,却是奉了皇帝的旨意的,自己这样打他耳光,就跟打到皇帝脸上没两样,可他仍是说什么都按纳不住了。

旁边的宫人见此情景,一时之间是吓住了,但片刻之后都清醒了过来,不等皇帝开口,已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李世民整个人都紧紧抓住,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眼见情势又是跟昨晚一样,李世民只觉胸腔处那颗心砰砰狂跳,两颊越发的烧得火烫一般,双眼怒视着皇帝,想:如果他真的又要把我身上的衣服剥个精光,现在这里有那么多人看着,这丑事迟早会传出宫去,甚至传到爹、哥的耳里。我……我……我只要手脚一得自由,一定要跟这狗皇帝拼了!

却见杨广脸上竟不像有什么怒意,只是寒着脸,与他对视了好一阵子,转头看向那个被打了一记耳光的宫人,道:“你看你,这么没用!连侍候朕的世民穿件衣服都做不好。把衣服拿来,朕来给他穿!”

此言一出,李世民固然是大吃一惊,旁边的一众宫人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什么?皇帝……给一个臣子——不,李世民只是一介白丁,连臣子都不是——穿衣服?

但李世民转念就明白,皇帝这只是在变本加厉地凌辱自己而已。刚才这宫人强行要给自己穿上这花笼裙,自己就打了他一个耳光;如今却是皇帝要来给自己穿,那岂不是要看自己还敢不敢竟是把皇帝也打了?

“不……不要……”李世民才说得一句,却已是身不由己的被那些宫人又是推又是拉的拖近到皇帝身前。这时他全身上下都被按制得动弹不得,不要说想远离皇帝,便真的是想照样地打皇帝一个耳光,其实也是办不到的。

杨广见他那一直都是红通通的脸庞这时已变得一片惨白,满目的愤恨之色也夹杂了一丝惶惧之情,不觉得意的一笑,一手接过那宫人递上来的花笼裙,另一手又挑起了李世民的下巴,道:“怎么啦?世民不想穿衣服?那就是想脱衣服喽?那也行啊,待朕先给你穿上这衣服,让大家好好地看看你有多好看,然后就再全部脱光,也让大家好好地看看你这赤条条的身子有多好看。这样就可以比较一下,到底你是穿着这衣服好看呢?还是赤着身子好看?有了定论之后,以后你就或者一直穿着这衣服,或者一直赤着身子,只需让大家看到你最好看的那个样子,好不好?”

泪水在李世民的眼眶里直打转,牙齿也咬得“格格”的作响:“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否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你防得了我一时,防不了我一世!”

“喛哟,世民怎么能这样对朕说这样的话呀?什么你你我我的,陛下也不叫一声,也不自称世民了。还说什么要生要死的,你这不是逼着朕等会儿看完你这最好看的样子之后,就得把你手手脚脚都剁了,免得防得了你一时,防不了你一世吗?嗯,除了手手脚脚要剁掉,这一口的牙齿也得全部敲碎才行,这牙齿咬起人来,也可以致人死地的哦。”

杨广就这样一边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连旁边按制着李世民的宫人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的话,一边双手拿起那条花笼裙一扬,让裙子整条地展开,往李世民头上靠近过去……

17.好看

李世民眼见皇帝拿着花笼裙的手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脑袋,他竭力往后仰头要躲开,但后面有宫人推他的脑袋向前,前面也有宫人扯着他的头发往前拉,扯得他的发根疼痛不已。眼见无幸,他只能是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皇帝把花笼裙从头往下套到自己身上之后,皇帝和旁边的宫人将会如何尽情地嘲笑自己一介男儿却穿着这样的女裙。

隔着紧闭的眼皮,他也能感到眼前一暗,那花笼裙的丝罗也拂到脸上来了。然而,那花笼裙没有罩上他的头,而是整条地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他身后。然后,他感到颈上一紧,那里也感受到花笼裙那丝罗的质感。

他忍不住睁开眼低头一看,却见那条花笼裙披在他身后,本来应该是用于把那裙子系紧在腰间的丝绦却是系在了颈项之上。这么一来,这条裙子就被当作是一件双层披风,给他穿上了。

这……不是女人穿的裙子?其实是……一件披风?

然后,他也突然注意到,皇帝自始至终其实并没有说过,这是一件花笼裙!

虽说裙子是可以勉强当成披风穿,但如果这真的是一条裙子,当成披风穿还是会很别扭的。可是这件衣服拿起来乍一看觉得是花笼裙,这样当披风穿在身上之后,他才发现它本来就是按着披风的式样来缝制的,只不过质料是通常用来缝制花笼裙的透明丝罗,还仿照着花笼裙的样子以金丝银线绣着图案。但是女子的花笼裙多是绣着花鸟蜂蝶,这丝罗披风上绣的却是展翅飞翔的鹞鹰。他之前以为上面绣的图案与一般的花笼裙不同,是因为皇帝让人缝制这衣服就是用来羞辱他的,于是才会这样衣服是女子穿的花笼裙、裙上绣的图案却明显是用来表现男子阳刚之气的鹞鹰。

李世民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诧异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抬头看向身前的皇帝,只见他略略向后倾着身子,似乎是想离他稍远,以便可以更好地整体观赏他穿上这丝罗披风之后的样子。皇帝的脸上笑咪咪的,显得甚是高兴,却并无丝毫讥讽嘲弄之意,还满意地点着头说:“不错不错,世民穿上这衣服很好看嘛!”

虽说知道了这其实只是一件披风之后,李世民对皇帝的恶感恨意霎时大降,但他到底是不相信皇帝说的话的。可是他环视四周那些还围在他身边、按制着他全身各处的宫人,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双眼放光的样子出神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穿着这丝罗披风真的很好看,一时之间把他们都看呆了。

杨广看见眼前这少年脸上是怔忡不定的神色,猜到他心中所想,便向着那些宫人摆了摆手,道:“好啦,你们放开他,都给朕退下了。”

那些宫人依言退开。

他转头看着李世民在宫人们松开手后再次坐正身子、挺直腰肢,便仍是笑咪咪的道:“世民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样子,朕昨晚已经见过了,肯定不如现在穿着这衣服好看!不用再比较了,以后就一直穿着这衣服,那便是最好看的了。”

李世民明白了真相之后,本来已渐渐恢复了常态,但一听皇帝这句分明是故意羞他的话,立时又是红晕烧上了脸庞,赶紧垂下头去,不敢看皇帝的面色。

却听得皇帝又是纵声大笑,也不知道他是为着又成功戏弄了自己一番而得意,还是自己这含羞答答、脸红过耳的模样最让他开心了。

杨广开怀大笑了好一阵子,看着李世民始终低着头不再抬起,放在大腿上的两手的手指互相绞扭着,流露出他内心的难堪之情,便左手伸过去,握起他其中一手,右手却又挑起了他的下巴,要让他脸上的神情都显露在自己眼下,无法躲避掩饰。

李世民忽然被皇帝握起自己的手,已是大吃一惊,下巴又一次被挑起,更是不由自主便往后一缩身子。可皇帝的两手都紧紧地钳制住他,他这轻轻一缩并没使上很大的力气,自然是毫无效果。

杨广微笑着观看这少年脸上的神色先是一惊,旋即那两道长长的剑眉的眉尖轻轻一蹙,高挺笔直的鼻梁也向上耸了一耸,一道寒光带着些许怒意从那乌黑灵活的眼睛中倾泻而出。

看着这丰富的表情变化,他心中暗暗的点头:这,才是你的本性!

“世民不相信朕说你穿着这衣服很好看的话,对不对?”

杨广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仍紧紧地注视着这少年的神色变幻,只见他眼波闪烁,上唇微微一掀,这却分明不是笑,而是一种鄙夷不屑的表示。于是,虽然李世民牙关紧咬,没有说一句话回答,但杨广看着他这表情的变化,似乎已经听到他说:“这样明摆着的事实,还用你来问么?”

这桀骜不驯的态度,却让杨广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微笑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已扩张成大笑:“好吧,那朕就带你到这附近的海池边上走走,你去看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就知道朕有没有骗你了。”

说着,他收回了挑起李世民下巴的右手,左手却仍是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却是往上一提,拉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然后就那样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步下望云亭,往这亭子旁边的海池走去。

这时日过三竿,秋天的太阳本来就不会太猛烈,秋高气爽的天气更是映衬得那个悬在湛蓝湛蓝的天穹上的圆盘只有辉煌灿烂之色,而无烤灼众生之意。海池碧水荡漾,波光粼粼,似乎也是到了它一年之中最为美丽动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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