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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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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应该能看到我就跪在这门外的吧?

陈福一进去,殿门再次关上,隔断了殿内的暖流外溢。如果皇帝的目光曾向外射来,也被隔断了。在这殿门一开一关之间,殿内仍是没有任何声息传出。

紧闭的殿门后,似乎传出“啪啪”的翻牌之声。过了一会儿,殿门再次打开,陈福出来之后,殿门又在他身后闭上。李世民待殿门关上后抬头看向陈福手上捧着的托板,只见那托板上本来背朝上的五块牌子,都给翻成了面朝上。

皇帝……今晚又要以一敌五了吗?

李世民这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没过多久,五名浓妆艳抹、盛装华丽的美女娇娃便来到殿门之前,从又再打开的殿门鱼贯而入。——进去的人太多,不但殿门要打开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大,于是有更多的暖流从内涌出;而且跪在门前的李世民显得挡了她们的道,被出来迎接这些美人进去的魏忠喝令他往旁边移开避让。

殿门在五名美人都进去之后再次关上,而李世民也被赶至门侧继续跪着。

殿内很快传出皇帝与五名妃嫔云雨欢爱之声——皇帝那高叫呼爽的声音在一众女子娇柔婉转的莺声呖呖之中显得特别的突出,跪在外面的李世民只觉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尖一下一下地直直的反复刺进他的耳朵里去。

子时的三更鼓刚刚打过,殿门再次大开,五名美人又鱼贯而出,身上都散发着那浓烈的腥臭之气。

此时,当值上半夜近侍班的千牛备身和骁果禁卫也到了换班的时候。柴绍眼见其他侍卫都纷纷离开,与自己交接的侍卫也已经来到。他看着仍跪在殿门侧边苦苦等候着皇帝明确地向他下达让他进去或要他离开的命令的李世民,不觉一手紧握着别在腰间的千牛刀,一个心念在他胸膛之内翻滚来去,犹豫难决。这时,另一个小队的队正走近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喂,柴大哥,你怎么还不走啊?”

那“柴大哥”的叫声似乎震动了李世民,他抬头往柴绍的方向望来,微弱的光线中映出他的眼睛里满是困倦疲累之色。——事实也是,他白天时分在临湖殿的院落里练了整整一天的剑法,体力消耗甚大;这段时间他又都习惯了每晚吃过饭、洗过澡就早早地上床睡觉的作息;如今却在这门外跪了一个上半夜,不累得他够呛就怪了。

柴绍终于忍不住几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世民,我有一件要事想跟你说,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就到海池边的老地方去,我在那里等着你来,好吗?”

李世民一愣,没想到柴绍跟自己说的是这么一句话。但他随即点头低声答道:“好!”

柴绍直起身子,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殿门那边看去,却见到那扇本应已经紧闭的殿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再微微拉开了一线缝隙,那缝隙之内有一双眼睛正冷冷的向着这边盯视着。他悚然一惊,连忙转身离去。但是在他匆匆离开之际,脑海里却忍不住仍浮现起那双从门缝之内窥视到他和李世民低声交谈了一句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冷冷之色似乎也传到了他身上,害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彻肌骨的寒意。因为,尽管那缝隙很窄,那光线很暗,但他还是只在一瞥之间就认出来了,那双眼睛是……魏忠的眼睛!

120.跪候

李世民是被殿门“哗”的一下突然推开的大声吵醒的。他猛一抬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都晃了几晃。他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吃过晚饭之后就来到这承香殿的寝殿门外求见皇帝,但皇帝一直不作答复——既没有传见他,也没有说不见他——,于是他只好一直地跪在外面等候。上半夜过去了,侍寝皇帝的妃嫔离开了,当值上半夜近侍班的柴绍等侍卫也离开了,就只有他还继续跪在这里。

下半夜除了当值的侍卫和宫人之外,其他人都睡下了——殿内的皇帝应该也不例外——,四周自然是变得比上半夜之时更加的寂静无声。李世民跪在那里,实在是困得不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跪着就变成了屈膝弯身低头,把额头枕在交叠置于地上的两条前臂之上趴着,就以那样其实是极不舒服的姿势打起了盹来。直到刚才殿门“哗”的一声突然推开而发出很大的声音,一下子把他吵醒了。他一直那样低着头趴在地上,血液倒流积聚在脑袋那处,这时忽然醒来急速抬头,自然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也晃动了几下,差点儿重心不稳。

李世民才稍稍想起自己处身在这里的前因,殿门之处人影晃动,一大批宫人簇拥着皇帝已走了出来。那批宫人之中当然也有魏忠在内,他一眼瞥见门边所有人都按着规矩跪伏在地,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还抬着头的,只有李世民却是仰首向上望着这边。但他目光呆滞,视线也没有焦点,脸上挂着的明显是一个睡着的人突然被叫醒时的那种一片茫然、不知所以的神态。魏忠连忙赶上前去,一把揪着李世民的头发,用力把他的脑袋按下,喝骂道:“你作死啊?圣上出来你还不低头回避?窥伺天子,该当何罪?!”

李世民被他这一喝骂,脑子更清醒了大半,连忙叩首于地,道:“是……是臣失礼了,请……陛下恕罪……”

却听得靴声霍霍,那黄澄澄的龙袍在眼前一晃,皇帝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没有说要惩罚他那“窥伺天子”的大罪,但还是没有说他可以起来离开,倒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告罪的话,甚至是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魏忠见皇帝快步离开,便松开了按着李世民的头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在这里好好地跪着,再也不要抬起头来冒犯圣驾了!”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远去的皇帝。

于是,虽然皇帝已经不在这承香殿内,李世民仍然只能跪在门边,还连头都不能抬起来一下,一直要保持着俯身低头的姿势。

这样一直跪到将近午时,又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向这边移近过来。一会儿,皇帝那双厚底乌金云龙靴和其上的黄澄澄的龙袍下摆便在李世民那双只能盯看着地面的眼睛前一晃而过。皇帝仍是一句话都没说,径直便走进寝殿之内。看来他是上完早朝之后回来这承香殿用午膳。果然,接着就是捧着盛满美食佳肴的托盘的尚食局宫人往内进呈饭食,之后又再捧着吃过的残羹剩饭出来。

皇帝一直不发话让他进去或离开,李世民就只能一直跪在外面、像是毫无尽头似的等候。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暗暗的焦急,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场明显又是皇帝在故意地刁难自己、让自己受苦的罚跪。这时他已经不太指望皇帝会召他进去相见,只是盼望着皇帝能放他离开。尤其是昨晚柴绍临走前跟他说过,要他今天有空的时候去海池边上相会,说是有要事想跟他说。他眼见那太阳升至中天、又慢慢地西斜,这一天快要过去,也就是说,柴绍在海池边上白白地等了自己一天!他在这里跪着白白等了皇帝一天,他心知肚明是皇帝在惩罚自己一个多月以来对他的冷漠离弃,因此心里并无多少不满愤恨之情;但一想到柴绍是完全无辜的被拖累着也要在海池边上白白等自己一天,他的心里就充满了说不出的焦虑与难过。

虽然他这次的跪姿并不是以前罚跪之时那种最累人、最让膝盖疼痛难受的姿势,但跪上这么长的时间,却是史无前例。再加上他急于想离开这里去海池边见柴绍,这焦躁的心情加诸于身体的劳累,便似是一点不下于以前那种罚跪了。再说,时间一长,就算跪姿不是最累人的那种,也足以让他累得眼前又是一阵阵的发黑,脑子也变得昏昏乎乎的。到了后来,就连着急柴绍在海池边等着他前去的思绪也慢慢地模糊起来,像是化作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了了。

然而,开始时他神志还清醒感到着急也好,后来渐渐的因疲累欲绝而思绪变得模糊不清也好,事情没有半点的变化——那寝殿的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不同的人进进又出出,可他永远也等不来皇帝的确切命令,只能一直在那里跪着、跪着、跪着……像是在此之前的有生以来他都在跪着,在此之后的一辈子也将是这样继续地跪下去……

寝殿内,杨广向着满满一桌的珍馐美味摆了摆手,道:“不吃了,都撤下吧。”

旁边侍候的魏忠见那些饭菜几乎就没动过,不觉暗暗皱了一下眉头,道:“陛下,您今早的早膳、中午的午膳都已经差不多是没怎么吃了,现在晚上的晚膳又是这样……这对龙体可不好啊。”

杨广却已在御榻上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淡淡的道:“今天的菜都做得不好吃,不对朕的胃口。明天让尚食局做好吃一点的呈上来。”

这时也在一旁侍候的尚食奉御听了,霎时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叩头谢罪道:“小人该死,饭菜做得不好,陛下恕罪!”

杨广只是双眼瞪视着头上的天顶,脸上没有怒色,却也没说什么会免去尚食奉御之罪的话。

“陛下!”魏忠跪行几步靠近前去,挡在尚食奉御身前,“陛下今天三餐都吃不下,确实是因为胃口不好,但……那其实不是因为尚食局的菜做得不好,陛下您这让尚食奉御也难办的呀?”

杨广仍只是那样望着天顶发怔,什么都不说。

魏忠叹了口气,只得示意仍是吓得浑身发抖的尚食奉御把晚膳都撤了下去。等这些“外人”全离开了,他才转过身来向着皇帝说:“陛下,外面那人……还在跪着呢。”

魏忠本来就眼尖,这时更是紧紧地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果然看到他的身子在听到自己这一句话后虽是极轻微极轻微地、但仍是明确无误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杨广还是保持着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顶、一声不吭的样子——说起来,自从昨晚李世民在外求见以来,他除了吃饭、与妃嫔云雨欢好、下半夜将近凌晨时分实在太困而睡着过去一会儿之外,一直就是这副样子:怔怔发呆,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陛下……”魏忠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面色,一边试探着低声说道,“他昨晚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在外面跪候陛下的旨意,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他一直那样跪着,没吃饭,没喝水,也……没睡觉。这……这惩罚……也该……够了吧?”

杨广仍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陛下,您这样是……折磨他,但也……也是在折磨您自己啊!您这一天都吃不下饭,不就……不就是因为他……跪在外面的缘故么?”

杨广合上了眼睛,但除此之外,其余一切仍与此前毫无二致。

“陛下,小人求您了!就……到此为止吧,好吗?陛下!”

魏忠的声音在这感觉很是空荡荡的殿堂里传了开去,渐渐地消失无踪。可那床榻上的皇帝,似是什么都没听见,还是那么一副像是丢了魂魄、只剩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的样子。

魏忠等了好一阵子,既听不到皇帝回应,也看不到他脸上身上有丝毫的变化。终于,他自己也感到绝望了,低下头,两手抵在地上,正要使劲将身子向后推开以退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御榻那边传来皇帝的声音:“魏忠,你……带他去吃晚饭,然后沐浴更衣……”

魏忠霍然抬头,只见御榻上的杨广仍是紧闭双目,但双唇确实在颤动着,说出刚才那些话来。

“咚”的一下,他似乎听到自己那颗其实也跟着李世民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而悬空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心放落了下来。

唉,好了好了,皇帝……终于肯跟那臭小子和解了!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121.疼爱

李世民跪伏在地上,脑子里已经是一片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只能感到身子酸软,腹中的饥饿也早已转作了隐痛,在这早春的时节却有一串串的汗水沿着鬓边滑到腮边,最后聚至下巴的末端尖处,滴落在地,将那处的地面打湿了一片。

这时,他感到有人走近他身前。但这一天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身前经过,开始时他还会一听到脚步声就全身绷紧,却因不能抬头去看个究竟,只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来人是不是要来向他传递皇帝的旨意。可每一次都只是让他失望,因为每一次渐渐走近的人又会渐渐的走远,让他发现原来那只是经过他身边的人,而不是为他而来的人。失望了太多次之后,他慢慢的变得麻木起来,再也不去关心来者是谁。

然后,他又听到那来到他身前的人像是说了些什么话。但这一天里他也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也说着话,但内容都与他所企盼的毫无关系。于是,同样是失望了太多次之后,他对这些声音也麻木了,再也不去侧耳倾听,辨认他们的说话内容是什么。

然而,这一次,来人不但是走到他身前,不但是说了些话,还在说过那些话之后都没见到他有反应时,一把抓住他的双肩,用力地摇晃。这个明显只可能是针对他而发出的动作,终于让他意识到这人是为他而来,也是在跟他说话的。于是他也终于稍稍地清醒过来,凝神细听那人一边摇晃着他的双肩,一边又说起来的话:“李侍卫,李侍卫,圣上有旨意给你了!”

什么?终于……?

李世民睁开紧闭已久的双眼,用力地眨了几眨,脑子完全地清醒过来。他也开始注意到,正站在他身前、摇着他肩膀、跟他说着的话的那个人是……魏忠!

他猛一抬头,果然见到这皇帝的心腹亲信正紧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之色的看着他,但一见到他抬起头,绷紧的脸皮便霎时一松,道:“起来吧!圣上已经下敕不用你再跪了。”说着,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改为挽在他腋下,扶他站起来。

李世民跪了那么长时间,虽然被魏忠用力地拖起,两腿一时之间竟仍是保持着屈曲的姿势,连伸直的气力都没有了。魏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向站在旁边的几个宫人扬了扬下巴,道:“喂,你们也来帮一下忙啊。”

两个站得最近的宫人连忙走过来,一人挽起李世民另一边的腋下,与魏忠一左一右的合力把他整个地托起;另一人则伸手给他搓揉了几下膝盖、小腿的部位,加快那些地方的血液流通,再慢慢地拉直他的两腿。

李世民虽然终于能站起,但两腿着地仍在明显地打着颤,显得疲惫乏力之极。魏忠与另一个宫人一左一右的紧紧搀扶起他,把他带到旁边的耳房里去。那耳房的桌子之上已经摆放了汤水、饭食,还有宫人送来温热的清水与布巾,给他略为清洗了手脸,再侍候他喝汤吃饭。

一顿饭过后,李世民毕竟是正值年轻力壮的少年人,这罚跪了一整天的劳累便似乎已经消去大半。魏忠又领他去沐浴更衣,路上却还是与另一名宫人扶着他慢慢地行走,一副惟恐他的腿脚仍然未能恢复过来的样子。彻底地清洗一番之后,李世民更是自觉精神气力都全数回到了身上,不肯再让那些宫人相扶,而是自行跟在魏忠身后往寝殿的方向走回去。

他只道魏忠是领他进寝殿去晋见皇帝——皇帝要是还不肯见他,应该是早就打发他离开,而不是这样安排他进食出浴——,谁知魏忠带着他来到寝殿之前的庑廊,却径直从殿门之前毫不停留地走过,而不是推门进内。李世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往这时仍是紧闭着的殿门看了一眼,再望向魏忠,一脸诧异不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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