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一样团团乱转，接连地派人去鸿胪寺那边打听你的消息，却听说你已经离开那边回来了。可是等你去见他覆命，却又
怎么等都等不到。他又担心那些突厥人会不会是不敢在鸿胪寺那样毕竟还是我大隋官员耳目众多的地方对你下手，而是
改为在你回宫路上才施以偷袭？于是他又一连串地派人沿着从鸿胪寺回这宫城的路上打听，终于问到在承天门当值守门
的卫士，说亲眼看见你穿过承天门进宫来的。再派人去临湖殿那边问你那小队的人，才确认了你的确已经回来了。”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但一想到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居然那么胆大包天，为着不肯再见他一面，就连从宫外回来要向他覆
命那样的规矩都不守，皇帝就又气得不成。可是他气得那样厉害，却还是舍不得按规矩罚你，甚至连派人来召你前去申
斥一顿都不肯——他想着你死活都不愿意见他，也就省得白费功夫来召唤你了。他只是在寝殿里自个儿的生闷气，摔了
一地的玉石器皿发泄。他做皇帝那么久了，哪有受过别人这样的气的？不，不要说他现在是皇帝，就算以前是太子、甚
至还是晋王的时候，哪怕是他的父皇母后，也从来没有这样给气他受的。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就敢这样给
皇帝气受？怎么就敢这样任性地向皇帝耍气撒泼？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我都替皇帝觉得忍无可忍了，所以我背着皇帝
也要来骂你！替他出这一口恶气！”
魏忠这样一口气地痛诉下来，听得李世民和柴绍又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听到最后，更是再次大吃一惊，柴绍禁不住
脱口问道：“什……什么？不是皇帝派你来的？是你……是你自作主张来骂人的？”
“对！”随着魏忠这一声怒吼，那喷出的口沫几乎都要溅到李世民的脸上去了，“本来我是看着皇帝气成那个样子，就
问他要不要我来抓这臭小子去向他谢罪，皇帝却硬是不肯。但我真的是受不了啦！就瞒着皇帝找到这里来。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声嘶力竭的吼出这最后一番话之后，一扭头，转身就沿着来路急急离开，一如来的时候那样
。
柴绍还被这变幻的情势震得目瞪口呆，却听得身边“呼”的一阵急风响起，转头一看，只见原来是李世民霍然而起，赶
着魏忠的背影追了上去，边跑边叫：“魏公公，魏公公，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跟你去见皇帝！”
看着李世民和魏忠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那条小路的拐弯处，柴绍脑中只来得及转过一个念头：这魏忠……这条“激将法
”……太厉害了！
李世民和魏忠一同步进承香殿时，只见寝殿的大门之外尚食局的宫人捧着满满一托盘的御食站在那里，一脸惊慌失措之
色，浑身都打着寒颤。他们一见魏忠过来，连忙就赶到他身边，低声说道：“魏公公，你到哪里去了呀？圣上本来就已
经怒火中烧，忽然又不见了你，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午膳的时间都过了，可是圣上正发着那么大的火，我们没有人敢进
去啊。公公你快想想办法吧！”
魏忠听了，却只是往身边的李世民一瞪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只有拼着这一条小命给皇帝宰了让他出气的办
法！怕就怕连这样做，也没法消得了圣上的雷霆之怒呢。”
李世民自然明白他这句气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还是禁不住脸上一阵的发烧，垂下头去，低声道：“魏公公，我们进去
吧。”
魏忠叹了口气，伸手推开掩上的殿门。谁知这门才一开，忽见一块什么黑色的东西“嗖”的一声从里面直掷出来。他大
吓一跳，赶紧低头，那东西堪堪的从他头顶掠过，飞进庭院之内跌落在地，“哗啦”一下摔得粉身碎骨。众人定睛一看
，这才看清那黑色的东西原来是一块砚台。想来应该是皇帝在气恼之下拿起案上的砚台向着殿门用力地掷出泄愤，没想
到殿门忽然打开，这砚台飞出来差点把魏忠给掷中了。
魏忠这一下只吓得全身发僵，呆在那里不会动弹。李世民却已一个箭步抢进殿门，抬头便见皇帝站在书案旁边，一手又
已拿起案上的笔筒，正要作势再往这边扔来。他脸上本来满是怒容，忽然看到李世民在门边现身，怒气霎时变作莫名的
惊诧。然而，这惊诧之色也只是一掠而过，他随即又已是一副怒发冲冠之态，把手上已经拿起的那个笔筒向着李世民直
掷过来。
以李世民的身手，皇帝又是这样窒了一窒才扔出笔筒，他要躲开自然半点不难。但他眼见这笔筒笔直地向着自己这边飞
来，却一动不动，由得它带着满满一筒的毛笔撞上了胸口，撞得他往后退了半步。那笔筒随即跌落在地，摔成无数碎片
，那一筒的毛笔也散落出来，笔毫上的墨汁好些沾上了他胸前的衣襟，弄得那里一片污黑。
155.侍食
杨广见李世民不躲不闪的由得自己砸了一个笔筒到他身上，脸上又是掠过一丝惊诧之色，随即又有一丝愧疚之色，但这
些神色变幻也全都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怒气冲天之态。只是他没有再继续抓起书案上的东西扔过来发泄
，而是一屁股坐下来，眼睛却抬得高高的望着天顶，好像根本看不见门边的少年。
李世民定了定神，却也不向皇帝行见驾之礼，而是环顾了殿内一圈，只见四处散布着各式各样的玉石、瓷器的碎片，不
晓得皇帝在这段时间为着发泄怒火，已经掷砸了多少殿内的器物。他回头向还呆呆地站在殿门之外的魏忠喊道：“魏公
公，请你拿些清扫的器具进来。”
他这一声呼喊似乎把呆若木鸡的魏忠喊醒了，连忙转头向那些已经全都退出到寝殿之外、以免遭了池鱼之殃的宫人吩咐
下去。
没过多久，有宫人拿着清扫的器具过来，但他们只敢把东西放在殿门边上，一边靠近殿门时还一边小心翼翼地以眼角余
光关注着皇帝那边，以免他又会突然往这儿扔掷东西，害得他们像刚才的魏忠那样差点“中招”。
李世民取过那些清扫的器具，一声不吭地从那门边开始一点一点地清扫殿内散落各处的玉石、瓷器的碎片。
魏忠见皇帝眼睛虽然抬得高高的看似只望着天顶，但那眼角余光分明正随着李世民一边清扫一边慢慢在殿内移动的身影
而挪动。他心中有数了，拿起门边还余下的清扫器具，也走进殿内，帮忙着李世民清扫地上的碎片。两个人一起干，自
然比李世民一人做要快多了。须臾，地面散落的碎片已清扫一空。
魏忠命宫人取走清扫的器具和他们清扫出来的碎片，又命别的宫人打来清水，一方面是他自己还把泼洒得满地都是的墨
汁洗净，另一方面则是让李世民洗手。李世民洗了手之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揩净，从那仍只敢站在殿门之外等待
的尚食局的宫人手上取过盛满了御食的托盘，捧进殿内，放在小几之上，移至坐着的皇帝面前，这时才向着他跪下，却
仍然并非行见驾之礼，而是俯身伏首于地，道：“陛下，请用午膳！”
他面庞向着地上，看不到皇帝脸上的神色，眼前只见那黄澄澄的龙袍下摆一动不动。事实上，皇帝那边也没有发出半点
声响，像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然而，他当然心知皇帝只是在假装没听见而已。他便一直这样跪在皇帝面前，静静地
等候他的回应。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李世民一直地跪着，皇帝那边却也一直地毫无声响动静。这情景便与此前李世民为了
求得皇帝允可他出宫看姐姐出嫁而跪在这寝殿之外等候皇帝的召见、皇帝却整整一天一夜都对他不理不睬的情况极是相
似。
一旁看着的魏忠不觉暗暗地在心里皱起了眉头，想：皇帝啊皇帝，你该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跟这臭小子僵持上整整一
天一夜才肯罢休吧？不，皇帝这次的怨气比上次更大，只怕这次甚至要僵持更长的时间呢。可是上次这臭小子是跪在殿
门之外，你这皇帝在这里面还可以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至于其实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着是
另一回事了——，现在他就跪在你面前，你要跟他僵持，就连你自己也不能动，那不是反而更受罪？
他禁不住叫了一声：“陛下……”
“你给我闭嘴！”杨广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打断了魏忠才叫了一声称呼的话。
魏忠能看到——比他更近的皇帝应该更加能看到——，近在皇帝身前的李世民被他这突然的大声怒叫震得身子晃了一晃
。
“谁叫你把他喊来的？谁叫你多管闲事的？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未经朕的吩咐就擅自离开这里，还要这
样擅自把这不相干的外人召来、放他进朕的寝殿里来的？！”皇帝越骂声音越大，声音中充斥着的怒气也越发的明显。
他忽然提起一脚，朝着李世民腰间踢将过去。
魏忠不由得“啊——”的尖叫一声，却见皇帝的脚尖在离李世民腰间只差毫厘之遥时猛的顿住，没有当真踢上去。李世
民却是头更低了一低，身子也明显地绷紧了，显然是抱着要忍受皇帝这一脚踢来之心。
杨广这样顿了一顿脚，见李世民仍是像刚才受他掷过去的笔筒那样不闪不避，这一脚便无论如何都踢不过去了。他重重
地把脚放下，心中气恼却始终不能尽数的发泄出来，便只能又再劈头盖脸的痛斥魏忠：“你这死阉人，怎么还不回答朕
？谁让你有这个胆子这样胡作非为、自作主张的？！”
听着皇帝这样冲着自己破口大骂，魏忠心里却是暗暗的得意，想：看来这次我押这一手又押对了！皇帝不但是舍不得踢
这臭小子，就连直接地骂他都不舍得！
但他脸上自然尽只是惊慌失措之色，连连的叩头道：“小人该死！是小人胆大包天，见陛下那样生气，才擅自把李侍卫
召来向陛下请罪。陛下息怒！陛下就算是不肯饶恕李侍卫，但也请您不要跟自己的龙体过不去，先用午膳，好吗？”
杨广“哼”了一声，终于慢慢地拿起小几上的碗筷，胡乱地拨了几口饭，却见李世民仍跪伏在他面前，心中一时怒又一
时怜，左右不定，便似有一百只猫爪在挠着他的心一般的难受。他不觉又提起一脚，却只是轻轻地往李世民腰间踢了一
下，道：“喂，你起来吧，别挡在我面前妨碍着我吃饭！”
李世民低了低头，道：“谢陛下恩典。”跪坐了起来，但仍是垂着头，往后一直退开到绝对不会妨碍到皇帝的远处。
杨广见他这样子，心头却只是又焦躁了起来，重重地将银碗和银筷都往小几上一放，道：“不吃了！这饭做得不好吃，
我也……没胃口！”
“这……陛下……”魏忠竭力在声音之中透出万分为难的语气，眼睛看着皇帝，眼角余光这回却是瞟向李世民。
果然见到李世民身子轻轻一颤，随即便已开口说道：“是臣害陛下没胃口的，是臣的错。陛下……可否让臣……侍候陛
下吃完这顿饭？”
杨广和魏忠都不约而同地一扬眉毛。
侍候吃饭？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侍候？
皇帝沉吟不语，魏忠却赶紧趁热打铁，撺掇着道：“陛下既然没说不行，那就是行了。李侍卫，你快上来侍候陛下吃饭
，快将功赎罪！”
却见李世民跪行几步，再次靠近到杨广身边，拿起那才扒了几口饭的银碗，也提起了那双银筷，挟了些餸菜放在饭面，
然后就凑近皇帝的嘴边，挟起一箸作势要往他口里送进去。
原来他所说的“侍候吃饭”，是指喂皇帝吃饭。
杨广见此情景，不觉想起去年李世民生日那天晚上，自己也曾经做过这样喂他吃饭的事情，霎时全身一热，下体更是猛
地一紧。他颤抖着双唇，慢慢地张开了嘴，看着那一箸饭食拌着餸菜送进口来。
李世民仍是保持着略略低头的姿势，没有正视皇帝。但他既然要给杨广喂饭，就不能不至少是看着杨广的嘴巴，挟了一
箸饭食之后等到杨广已经咀嚼吞咽完毕、再次张嘴之时，才又往那里送进饭食。
杨广吃得特别的慢。他细细地咀嚼着，像是回味着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又更像是这一顿饭是他有生而来吃过的最美味
的一顿。
就是这样，李世民一箸接一箸地慢慢喂着。而那刚刚才“声称”这饭做得不好、他胃口也不好而吃不下的皇帝，却最终
把托盘上的所有饭菜全都吃光了，比之平日往往只吃一半、甚至有时还不到三分之一显得那胃口是前所未有的好。
李世民侍候杨广吃完了饭，还侍候他漱口，甚至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热毛巾，给他拭擦了嘴巴——不过他只是两手隔着热
毛巾拭擦，始终没有直接触碰皇帝的脸面。
156.认定
李世民把热毛巾递还给旁边的宫人。看着尚食局的宫人把吃完的食具、托盘等物事都捧开退出了，便又向皇帝弯身，道
：“陛下万安，臣请告退！”
此言一出，杨广和魏忠都是一怔。
他们见李世民刚才那样主动地请求侍候皇帝进食午膳，只道他已完全地与皇帝和解。接下来自然就应该是更进一步地与
皇帝上床，在床榻之上继续他那“侍候”皇帝的“职责”了。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却是要求离开。
魏忠见杨广嘴巴连张了几次，却都说不出话来，连忙自己开口说道：“李侍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你不是还没
吃午饭吗？这个时候回临湖殿去，就算尚食局有往那边送你的饭，你那小队里的人只怕都以为你不回去的，已经把你那
一份饭也吃掉了，你还哪有饭吃啊？”他一时之间急中生智，只能是想到以这个借口暂时的把李世民“挽留”在这里。
李世民抬头望着他，脸上神色平静安然，道：“临湖殿那边没留我的饭，但这里也不会有我的饭啊。”
“这好办，小人这就吩咐尚食局的宫人马上去给你做些快熟的东西，拿上来给你吃。”魏忠赶紧顺着他的口风如此答道
。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嘀咕了起来，想：莫非你这臭小子是在跟皇帝撒娇？是在埋怨皇帝要你喂他吃饭，却没安排午饭给
你吃？不过……这臭小子以前不会是那样没分寸的人，也不是那样懂得向皇帝撒娇的人啊？
却见李世民摇了摇头，仍是一脸淡然之色的道：“魏公公不用这样麻烦了。要是让尚食局再给我做饭，那送到临湖殿那
边给我吃不也一样吗？不过一顿两顿饭不吃，也没什么，不必让尚食局再做饭送临湖殿那边去了。”
“这……这……”魏忠往皇帝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只是阴沉着脸色，甚至都不再像刚才那样张着嘴巴、一副想说话只是
说不出来的样子。
魏忠心里万分着急。他想的是，今天好不容易才使对了这一招“激将法”，激得李世民心甘情愿主动来见皇帝，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