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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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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则是接下来伯父还摸着长孙无双的小脑袋,不无叹息之意的说道:“那样明睿之人,所生的儿女亦必有奇才!阿晟,我本来是很想跟他李家攀亲结缘的,可是我特地查问过了,李渊那长子建成现在已经成家立室,他的次子却一下子比建成小了十岁,这一来我那些女儿的年纪又都比他大了。不过你的无双啊,我算了一下,比他那次子小了四岁,那不正是最最般配的吗?虽然现在无双年纪还小,本来也用不着那么早就急着给她找个好归宿,只是这李家二郎一定有很多富贵人家都盯得紧紧的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你可也得早作打算,不如索性向那李渊来个倒提亲,怎么样?别让人家捷足先登了嘛。”

听到伯父如此当着她的面商议自己的终生大事,长孙无双虽然知道他多多少少是有点喝醉了、便忘记了要顾忌自己在场,但还是羞得她将脸庞深深地埋进父亲那温暖的怀抱之中,感受着父亲也笑着抚挲自己的一头乌发,道:“看啦,我们家的无双也有害羞的时候哩!可是啊,你伯父说得对。这李家门户高贵那是不用说的了,窦夫人那段佳话我也早有耳闻,无双要真能嫁给那李家二郎,你这一辈子的着落,看来我是不用再担心的啦。这样吧,等这正月的繁琐事都忙完了,我就去向李渊提个娃娃亲。想来以我长孙一族的家势,也不会辱没了他家的二郎吧?”

伏在父亲怀内的长孙无双,在那个元宵之夜,在那个春天的晚上,像是刚刚不久之前写下的那首“兰闺艳妾动春情”的艳词丽句竟是马上就一语成谶似的,第一次触动起少女的情怀,模糊地揣想起自己的未来夫婿将是何等样人。

然而,当那一年正月过去,父亲的繁琐事是结束了——准确地说,是永远地结束了,因为……他突然撒手尘寰,离开了这个人世!随着父亲一起离开的,还有戞然而止的幸福日子。父亲尸骨未寒,他前妻所生的儿子长孙无宪(长孙安业)——那个本来是嫡子却因生母逝世、长孙无双的母亲高氏作为他的后母嫁进来而令他被迫“降”为庶子、因而对他们兄妹一向就恨之入骨的三哥——悍然将他们母子三人都逐出了家门。要不是舅舅高士廉收留了他们,他们就要流离失所了。只是,虽然富贵生活仍能延续,但一切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自然,戞然而止还有那只不过曾经存在于父亲心中的与李家结亲的愿望。她与那“传说”中的李家二郎的姻缘红线,就此中断,再无下文。在这五六年间,当思念亡父的悲痛与被逐出家门的愤恨逐渐在时日的消磨之中渐渐平复之后,当她看到桃花柳树岁岁复年年地开了又败、绿了又黄的时候,当她有一天终于拿起琵琶将自己曾经写下的那一首《春游》诗编成《春游》曲低声吟唱的时候,泪如雨下的眼前,仿佛再次出现那因为她根本就未曾有机会真正地见过一面而只能想象出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个她曾经在多少次的梦萦魂牵之中幻想着将会是自己托付终身的少年……

可是,天意也是那样的神奇!突然之间,就在今天,这少年一下子便闯进了她的视野之内,现在还正与她把盏共饮,向她举起酒杯,向她展露着如此由衷开怀的笑容……

兰闺艳妾动春情……

这就是天意了吗?天意注定了我们一定会走到一起,哪怕是在五六年前那个桃柳盎然的春天就萌动起来的少女情怀,要走到如今五六年后这中秋将至的秋天,才忽然又再次被眼前之人挑动了起来……

长孙无忌从妹妹手上取过琵琶,笑道:“妹妹这一轮出了那么刁钻古怪的题目,把我也考住了呀。接下来我该出什么题目才好呢?”

长孙无双见哥哥如此装模作样的作苦思状,不觉“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道:“哥,你刚刚才训我欺负世民哥来着,现在轮到你出题了,怎么你也想来搞怪?”

长孙无忌嘻嘻笑道:“我才不搞怪。有了!世民刚才弹了一曲《十面埋伏》的武曲,想来世民擅长骑射之术,对武曲也应该比较熟悉,那我也弹一曲武曲来考问一下世民吧。只是我这文弱书生没什么力气,武曲的气势弹不出来,肯定不如世民刚才那一曲《十面埋伏》弹得好,世民可不许取笑我的哟。”

李世民还没说什么,长孙无双已抢着说道:“世民是胸怀大量的人,你不说,他也不会取笑你的。可是我呢,就是要大义灭亲,该取笑就要取笑的哦。”

长孙无忌装作无奈的一笑,手上一拨拉,便弹了起来。

李世民仍是凝神细听,却闻此曲虽然确实是属于武曲,但庄严悲壮,节奏沉缓,与刚才自己弹的《十面埋伏》的激烈急快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一曲奏罢,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琵琶,笑问眼前的少年:“怎么样?”

李世民脸上又是微微的一红,道:“真是惭愧,遇到贤兄妹,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音乐之道实在是孤陋寡闻。这曲子我也没听过,只是听这乐调庄重肃穆,应该是一支军曲吧?还有这乐声之中似乎夹杂着龟兹乐,莫非是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军乐?”

长孙无忌击掌叫道:“世民,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的谦虚话了!天下乐曲不知几千几万,怎么可能一一尽知?但你听这曲子才一遍便已猜出它的来历,这就是真正了不起的音乐之道啊!是的,这首曲子我是曾经听西域胡兵的弹奏而记下来的,当时那弹奏的胡兵也说不上它叫什么名字,只说那是他们破阵大胜之后就会弹奏起来以表庆祝之情的曲子,大概可称之为‘破阵乐’吧。”

“破阵乐?”李世民只听得双目闪烁生辉,“这名字真好!哎,无忌,这一曲你可要教我弹!”

“没问题!”

李世民举杯笑道:“那这一杯,我不算是喝罚酒,而算作是向无忌拜师学艺——学怎么弹那‘破阵乐’——,好吗?”

“当然好啦!”

“叮”的一声,二人又是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247.多疑

接下来,琵琶传到了李世民手上。他想了一下,笑道:“刚才你们都出了那么偏门的题目,那我也得还以颜色才行哦。”说着,左手揉弦右手拨弄,也弹了一曲。

一曲既尽,长孙兄妹面面相觑,都是作声不得。

李世民见状,得意的一笑,道:“怎么样?这次该轮到我把你们考住了吧?”

长孙无双掠了掠鬓边垂下的发丝,笑道:“这回还真的是轮到你把我们考住了。这曲子我确实没听过,哥哥,你呢?”

长孙无忌也是含笑摇头。

长孙无双沉吟着道:“不过这曲子我虽是没听过,但正如刚才世民仅凭乐声的特点就猜出哥哥弹的是西域传进来的军乐,我也不妨对世民弹的此曲猜上一猜吧。这曲子听起来有西北小调的色彩,是不是流行在山西、河东一带的民间乐曲?”

李世民立时翘起大拇指,道:“无双果然厉害!不错,这曲子是我随父亲在军队里作战之时,跟一个原藉并州(太原)的士兵学的。这是他家乡的曲子,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无双能猜出来源,已经很了不起啦!”

三人又是相对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刚刚把酒杯放下,让长孙家的仆人再次满上,李世民将琵琶又传回到长孙无双的手上,忽然楼梯那处响起“噔噔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将上来。长孙无双所坐的位置比较容易看到楼梯的入口,她在一瞥眼之间,看见那人,脸色微微一变,叫道:“顺德叔?”

她这么一叫出口,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都一惊回头,往楼梯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从那里跑上来的正是长孙顺德!

龙舟上。

陈福俯伏在地,只吓得浑身打颤。在他身前,皇帝正冲着他大叫大骂,激动之际飞出的唾沫甚至都喷到了他头上去。

“混账东西!你怎么替朕办事的?竟然扔下世民一人在外面,你却自个儿回来?世民若在外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把你剁成十七八块扔到这运河里喂王八!”

“陛……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不是小人胆大包天要这样把李侍卫扔下,是李侍卫坚持要小人先回来向陛下覆命。”

“那世民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这……他只是说会晚一点,但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

“笨蛋!蠢货!那你就这样由得他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啊?”杨广只气得两眼血红——实际上这时他已经看不清近在身前的陈福,只觉眼前一阵昏黑,怒火中烧之余,一股忧惧悸怕的寒气似乎正沿着后脊梁攀爬而上,给他带来彻骨的冰冷。

糟……糟了!世民……他为什么不肯回来?他是不是想趁此机会从我身边逃离开去?上次他受伤高烧迷糊的时候,不是说过他很想回家的吗?他想离开我!他不想再待在我身边了!

“陛……陛下明鉴,李侍卫性子有多犟您是知道的。他决定了要晚点回来,小人也拿他没办法的啊?不过,陛下放心,小人当然不会真的由得他说不回就不回的。小人回来向您覆命,但其他跟着去的侍卫小人都派了他们悄悄地跟在李侍卫身后,严密地监视着他的行踪举止。小人还吩咐过他们了,如果李侍卫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他们就分出人手回来禀报;如果李侍卫一直逛着街不停下来,他们也要每隔半个时辰就分出人手回来禀报。所以李侍卫到了什么地方去,陛下还是可以掌握得清清楚楚的。”

皇帝听着他这样的解释,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心中略为安稳,定了定神,再仔细回想陈福刚才的汇报,又追问道:“你刚才说世民是跟着一对男女走开的?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坏人啊?会不会把世民骗了,甚至把他给害了?”

“陛下,李侍卫跟他们结识的时候,小人在一旁已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他们的交谈。那对男女是一对兄妹,自称是先长孙右骁的嫡子嫡女。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也是贵族官宦之后,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而且小人看他们两人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娇怯怯的少女,也不像是诓人的骗子。就算是吧,以李侍卫那样了得的身手,他们也不可能伤得他分毫。更不要说还有一批侍卫悄悄地跟在后面,既是监视着李侍卫,也是保护着他嘛。”

杨广一听,却是心头剧震,不由得想起突厥王子突利来觐见自己那次,他在球场上要求与自己的近侍亲卫比试箭术,半是使奸半凭本事击败长孙顺德后,他与一众突厥人大声地嘲笑长孙顺德的族兄长孙晟那所谓“一箭双雕”的传说恐怕是夸大其辞、并非事实之时,李世民突然挺身而出,声色俱厉的斥叱他们,其后与突利比试而将之击败,却还不满足于此,更以余下的一箭贯穿两雁,以此向那些突厥人证明“一箭双雕”并非人力不可为之举。

李世民那一回大展身手,在那些突厥人前为大隋大大地争了气、长了脸,杨广看着他那弯弓射箭、英气勃勃的身姿也是越发的情迷意乱,因此当时他能想到的只是李世民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而在那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然而,这时他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世民……他当时会不会其实只是为了忍受不了那些突厥人如此出言不逊、侮辱长孙晟?

魏忠曾在李世民刚刚进宫、加入那支小队的时候,向皇帝几乎是原话复述的转告他与队里其他人初识之时的交谈。因此李世民听到长孙顺德是长孙晟的族弟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喜出望外、景仰崇拜之情是如何的强烈,杨广是晓得的。这时皇帝听到陈福说那一对男女是长孙晟的嫡生子女,将李世民在球场上以箭术击败突利王子的事情,与他初识长孙顺德之时的情景结合起来,忽然就意识到他那时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是为了长孙晟的名誉受损而忍气不下、愤而挺身。否则的话,如果李世民当时仅仅是为了灭一下挑衅自己近侍亲卫的突利的威风气焰,他只用两箭就击败对方不是已经够了吗?何必又要再以余下的一箭射下双雁?这只能是因为他要以此来证明长孙晟“一箭双雕”的传说并非虚言。

再联想到刚才陈福的汇报,李世民一见到那一对长孙晟的嫡生儿女,就死活不肯马上回龙舟来向自己覆命,而是要跟着他们去什么酒楼喝酒聊天。李世民与杨广相处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不可能不知道皇帝那多疑善嫉的性情,他这样不早早回来皇帝身边,后果必定将是大大惹恼了皇帝。再说,以他平日酒量之差,本该是一听到那“酒”字就已经头痛了的,绝对不可能是为着贪图杯中之物而要跟着这两个才刚刚结识的人跑去喝酒。

结合以上种种,杨广又不是傻瓜笨蛋,一个再清楚明白不过的结论自然而然就浮出水面:李世民,是为了仰慕长孙晟,又晓得他一回来自己身边就很难再有机会出外,于是索性把心一横,不惜冒着肯定会触怒自己、回来之后也不晓得将要如何承受自己对他发泄雷霆震怒的大险,也要抓紧这难得的机会与那对长孙晟的嫡生儿女相识结交!

皇帝,确实是多疑善嫉的。因为多疑,不消片刻之间他已猜到李世民的心思用意;而因为善嫉,他才一猜想明白,心头便已立时燃起熊熊的妒火,比之刚才的怒火更加的炽热猛烈,更加的烧得他尚有几分剩余的清明神志都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

杨广霍然而起,声嘶力竭的叫道:“传朕口谕:朕要立即登岸,叫尚乘局给朕准备马匹!”

248.微服

陈福忽然听到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吓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陛……陛下这是要……登岸入城么?”

“不!朕要微服出行,去找一下世民跟着那对兄妹到了哪里喝酒。”

“什……什么?”

“你少再在这里跟朕说废话!”杨广已经焦躁得不想再跟眼前这陈福罗嗦下去,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你这就马上给朕传下这口谕,安排朕微服出行之事——限你在那些给你派去跟踪监视世民的侍卫回来禀报之前全部安排好,否则朕说得出、做得到,现在就把你剁了,扔下这运河去喂王八!”

陈福这一下更是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哪里还敢再浪费时间?——他从琼花观回来就已经花了一些时间,跟这皇帝汇报此事又过去一段时间,差不多已有半个时辰之久。那些侍卫按照他的吩咐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派人回来禀报情况,也就是说,他要是不能赶在那个派回来禀报的人走完从李世民如今所在之地到这龙舟之间的路程之内做好所有皇帝微服出巡的准备,他这条小命就要不保了。于是他赶紧急急忙忙、连滚带爬的冲出去,传下一连串的命令——包括要尚乘局准备车马,要殿内省准备侍候的宫人,要千牛卫及骁果军准备护驾的侍卫,还要尚衣局准备上至皇帝、下至所有随从的宫人、侍卫所要穿着的平民服饰……

不久,派去监视李世民的侍卫回到龙舟来,向皇帝汇报李世民和长孙兄妹到了洛阳外廓城一家酒楼的二层喝酒的情况。陈福那边紧赶慢赶的,也终于赶在那人回来之前把一切准备都完成了。尽管这实在已算神速之极,但心急火燎的杨广在此期间仍是暴跳如雷得掷烂了七八件瓷器,还把前些天才刚刚由造船的工匠修理好的纸门又踢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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