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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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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得柴绍继续说道:“……只要陛下真的能对世民放手,放他回李家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答应的!只是……我只能答应我自己的部分,队里其他人答不答应,我可不能替他们回答。陛下,请让臣回去一趟,问准他们的意见,再回来向陛下覆命,行吗?”

看到皇帝点了点头,柴绍便又退了出去。

在等待柴绍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杨广但觉似有千百只猫爪在挠着他的心,真可谓坐立难安。

他一忽儿想:世民的那支小队里有那么多人,他们能那么齐心的都愿意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么?毕竟能进来千牛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丢了这晋身的阶梯那也罢了,现在我要他们放弃的可不仅仅是千牛备身的职位,更是一辈子的功名利禄!

但他一忽儿又想:如果这些人真的能如此齐心的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那就说明他们全都跟柴绍一样,对世民爱得不得了!所以才能这样不惜为了他而将自己一生的前程尽数葬送。妈的,妈的,妈的!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那么多那样深爱世民的臭男人吗?柴绍是世民的姐夫,有那样的亲戚关系那也罢了,其他那些人跟世民能有啥关系的?以前还不都对世民极是痛恨讨厌的吗?不会的!他们不会那样做的!他们做不出为世民牺牲那么大的事情来的!

他就这样翻翻滚滚的思来想去,一会儿惟恐那些人不肯答应他提出的条件——这样虽然他可以继续把李世民留在身边,但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让这少年痛苦、只是侮辱他,过往那种心安理得的心情已难复再;而且,他也实在对自己能否真的改掉那可怕的嫉妒心而不再做出伤害李世民的事感到没有把握;再有,他还不得不忍受李世民与柴绍这姐夫、乃至他队里的其他人能继续相见相处、亲密交往——,但一会儿又惟恐那些人会答应了这些条件——这样他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这世上深爱着李世民的人可远远不止他一人,甚至不止是多了个柴绍,还有那么多的人也爱他爱得可以如此不惜牺牲一辈子的功名利禄……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终于等到听见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听那声音却是来者甚众。这次,皇帝再也假装不了冷淡宁定,霍然转身,伸直了腰杆,探头看向门外。那杂沓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前人影一闪,进来的却只有一人,正是柴绍。

杨广双眼紧紧地盯着柴绍的脸,想从他脸色上看出个究竟来。只见柴绍的脸上虽然清清楚楚地挂着的是哀伤悲凉的神色,但仅凭这一点却是无法判断到底队里的其他人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那些条件——他这样哀伤悲凉,固然可能是因为那些人不答应,于是虽然他愿意答应,还是没法救得李世民从这牢笼脱身;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人答应了,这就意味着他和那么多队员的一生前程尽毁,还要永远无法再见李世民一面!

“怎么样?他们怎么说?”杨广心急得才一见柴绍跪下行礼,就已经追问起来。

“陛下……”柴绍只是深深的低头,“臣那小队里的队员现在都在外面,望陛下恩准他们进来见驾,让他们自己来回答陛下吧!”

皇帝一怔,缓缓点头,道:“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

于是从外面鱼贯而入长孙顺德、刘弘基和段志玄三人,在柴绍的身后排成横列,齐齐的跪下。

“怎么样?你们说吧?答应……还是不答应?”杨广的目光逐一扫视过这三人,一颗心似乎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去了。

只见这三人就像柴绍那样深深的低头,异口同声的答道:“臣等……答应!”

妈的!居然!果然!

杨广只知道自己心里也不晓是算是哀叹还是怒骂出这样的三个词……

他心中咒骂不断,脸上却是一片木然,甚至是一副两眼发直的模样。

柴绍转身向着后面的三名队员打了个手势之后,他们四人一齐脱下罩在外面的那件千牛备身的侍卫服,整整齐齐地叠好,还从怀里掏出千牛备身的印信置于其上,最后再次俯身伏地。

其余三人默不作声,仍是由柴绍开口说道:“陛下,我等这一身千牛备身的制服与印信,现在全都归还给陛下了。千牛刀在刚才进来这里之前也已经解下放在外面。从这一刻起,我等都不再是陛下的千牛备身,也都……不会再见世民一面!”说到这里,他声音颤抖了一下,并能听到他深深地吸气,似是在竭力宁定心绪,“请陛下也遵守承诺,对世民……放手!”

264.无力

虽然皇帝始终只是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般毫无反应,但长孙顺德等三人只管跟着柴绍又再俯身叩头于地,然后退了出去。

才一迈出房门,段志玄的眼里一下子已是泪如泉涌,虽然仍是极力强忍,但就在他身边的其他三人都立即听到他那呜呜咽咽的低声抽泣,连忙转头看向他。

柴绍一把抓住他那耸动不已的肩头,道:“小段,小段,你怎么了?”

段志玄张口想回答这队正的话,可是喉咙之处像是给什么堵上了,怎么拼命用力都挤不出一个字来,只急得他不住地摇头,满脸胀得通红,泪水更是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其余三人见他如此悲痛的样子,都是骇然失色。刘弘基一下子就想到:对了!小段的父亲为了能让他进来这千牛卫获得晋身,耗费甚巨——甚至可以说是倾尽所有——地上下打点关系。可是他现在一下子平白无故的便丢掉了这千牛备身之职,还要这一辈子都永无获得官家录用之日,让他父亲此前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他的家境其实不是很宽裕,他回去该怎么面对父亲、面对家人啊?他是担心这事情,所以哭成这样子的吧?

想到这里,刘弘基一把抓住段志玄的双手,道:“小段,别这样子!以后你在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家有的是金山银山,我又父母早亡、无兄无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的家人,我只等着你来跟我一起坐食山空!”

刘弘基这一说,柴绍和长孙顺德也给他提醒了,想起段志玄的处境确实很是困窘。而虽说刘弘基的家境相对来说是较好一些,但他为人慷慨任侠,仗义疏财,平日一见穷苦困厄之人就会忍不住倾囊相助,为人却又不事家产,家里便当真有什么金山银山,只怕也真的会是坐食山空之势。

柴绍那抓着段志玄双肩的手改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刘大哥说得对,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哥哥,是你的家人,你家里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开口跟我们说,好吗?这世上没有咱们一众兄弟一齐跨而跨不过去的坎的,对吗?”

却见段志玄用力地喘了一口气,似是终于将堵在喉头的什么东西一下冲开,道:“什么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哭,是为着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世民了!难道你们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瞒着不给皇帝知道也能去见世民的吗?”

三人闻言尽皆愕然,这才明白他们刚才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

他们一时觉得好笑,但听到段志玄这话,想到确实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李世民了,心头霎时又是异常的沉重,像是那一颗心已无力负重那么多,都快要给压到脚底下去了。于是,面对段志玄这一句热切的提问,还有他那一双同样热切地左右顾盼着他们、等候他们给出答案的眼睛,一个个却只能是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自然更是无法回答。

段志玄见这三个年长之人——这三个平日在他看来是无所不能,总有办法解决横在他们这支小队面前的所有困难的人——,现在居然都现出如此一副无能为力、甚至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样子,他那刚刚还一下腾升起几分热望的心,不由得慢慢地、慢慢地冷却了下去。他的脸色也随之从适才的闪闪生辉变作黯然神伤,道:“真的……连你们也都……没办法了吗?”

“小段……”柴绍深深吸了口气,又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往皇帝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深知这里离那边还很近、他们这些交谈估计在那里面的皇帝都能听见,“我们既然答应了皇帝,那就要严守诺言,千万不能想着做什么瞒着不给皇帝知道偷偷再去见世民的事!否则的话,就算皇帝一时不知道,但难保天长日久他不会听到风声。只要他心生半分的怀疑,那就不用再遵守他向我们许下承诺,又会把世民强行拉进宫来禁锢在他身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来报复我们的不守承诺。所以啊小段,你这样做只会是害了世民!明白了吗?”

不仅是段志玄,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二人也不觉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段志玄一边点着头,一边眼圈儿一红,眼泪又“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了。

这一回,轮到长孙顺德用力地一拍他肩头,大声地叫道:“小段,别哭了!哭也没用,我们要做点有用的事情!”

“有……有用的事情?什么……才是有用的事情啊?”段志玄泪光莹然的望着他。

“明儿我就到今天那珠宝铺子去,把世民看中的那支步摇买下来,替他送到我那长孙侄女那里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我们大伙儿一起去跟那丫头聊世民在做千牛备身期间发生过的那些英雄了得的事情——比如他去年怎么赢得了千牛卫大比试的头名;还有今年又怎么两箭便击败了突厥的突利王子,还以余下的一箭射下两头大雁!那丫头一定会听得很高兴的,对吧?”

“对!”段志玄一边还在泪流满面,一边却已笑逐颜开,响亮的回答了长孙顺德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皇帝所在的那个房间里“砰——哗啦——”的几声大响,显然是什么东西被人用力地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四人霎时止住了所有声息,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但过了一阵子,没再听到那边传来什么声音。终于,柴绍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又再开了口,但他是压低着声音说的:“好了,我们快走吧,不要再在这里故意说些激怒皇帝的话了!皇帝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他要是一气之下推翻前言,就算我们答应了他,他也不肯放世民离开,那我们可就把世民害惨了!”

其余三人都是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不再多说一言,悄悄地随着柴绍离开。

那四人远去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但杨广仍是仰躺在地上,双目茫然地望着天顶,耳边分明地还在回响着刚才那四人交谈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一把尖锥一样狠狠地一下一下刺在他的耳膜上。

他是天子,他是九五至尊,他是这世上权力最大的人!所以,他可以这样强迫着那四个人一辈子不能再见李世民一面,还可以用永不录用来报复他们此前与那少年在他看来绝对是过分亲密的关系。可是,那又怎样?他始终只是人,而不是神,他无法磨去这四人心中对李世民的喜爱与思念,他甚至无法消去他们脑海里对那少年的虽然还不到一年、却应该足以留存一生的记忆!

一种无力感,像藤萝一样慢慢的滋生,慢慢的爬上心头……

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不甘心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痛……头上很痛——那是今天头部撞伤的伤口又在隐隐的作痛……

痛……心里更痛——那是被突然顿悟的无能为力与即将就要面对的从此永别这两种心绪撕扯得像是要裂成两半,又如同正被刀锋一下一下地割着的痛彻心肺……

他就那样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静静的躺卧在那里,直到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雄鸡高唱,才一下子惊醒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发现那东方的天边已隐隐泛起一线鱼肚白。

杨广略略回过神来,向跪坐在角落里的陈福道:“陈福,你去召魏忠来,让他把玺印也带上。”

265.升官

陈福一怔,眼珠子转了几下,道:“陛下,那王远知王道长不是说过这几天魏公公的生辰八字与您有冲撞,不要让他出现在您身边的吗?陛下看吧,昨天白天时分魏公公擅作主张带着长孙顺德去洛阳外廓城找您,昨天晚上时分马上就莫名其妙地出现那么一场狂风暴雨,琼花观那边还下起冰雹来,把琼花都打烂了。可见王道长的话真的是很灵验,那场狂风暴雨一定就是上天对魏公公擅自见了您而降下的雷霆震怒。陛下,这段时间您还是不要再见魏公公了。而且他昨天的所作所为,也该严加惩罚,昭告天地,那才能让天公息怒呢。”

陈福只道自己这一番话定然能让皇帝把对琼花被毁的痛心转化成对魏忠的痛恨,不料杨广见了他这挑拨离间的话,却是冲着大发雷霆,咆哮叫道:“混账东西!你还好意思把昨天的罪过推到魏忠身上去?要不是你没把世民直接从琼花观带回来,却是由得他跟那两个什么长孙晟的嫡生儿女跑到洛阳外廓城去喝酒,朕会也跑那里去吗?要不是魏忠带着长孙顺德前去,世民被那长孙家的丫头鬼迷了心窍,只怕到现在都还不肯回来龙舟!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推源祸怒,还不都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把事情办好的错?”

虽然陈福早就知道这皇帝的性子便是这样绝不承认错在他自己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一定要把过错推到其他人头上去的,但他本来以为这次要做代罪羔羊的会是那明摆着做了违抗圣意之举的魏忠,没想到皇帝虽是确实一如他所料那样照例又要诿过于人,却竟然是抓上了如今近在他眼前的自己。

他吓得心胆俱裂,连连用力叩头于地,不住的求饶:“是小人该死,请陛下息怒!是小人该死,请陛下息怒!”

“该死?你既然都知道你自己该死,那还不赶快给我去死!?”

皇帝这一句狠话吓得陈福更是全身一软,差点没当场吓昏过去,赶紧呼天抢地的哭叫:“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杨广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咬牙切齿地继续向着这殿内监发泄他积了整整一夜的满腹怒火:“本来经过上次你协助世民伪造手敕之事,朕就要把你降职为殿内少监的,只为着现在不是在宫里,这才暂且搁下。昨天派你跟着世民去琼花观,就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却又把事情搞砸了!朕跟你说,现在朕立即就褫夺你的殿内监之职,而且再也不会给你任何职位!朕见着你这副死样活气的模样就讨厌,你立刻给朕滚回长安去做个最低贱的宫人!再给朕见到你这张臭脸,朕就亲手一刀砍下你的狗头!滚!”

陈福听完这一番皇帝的“惩处”,终于哀号一声,双眼翻白,真的就此昏厥了过去。跪坐在门外侍候的其他宫人连忙进来,将他抬了出去。杨广至此才怒气稍霁,命殿内少监代替陈福去召来魏忠。

魏忠在路上听了殿内少监的“密报”,知道陈福这次彻底完蛋了——不但丢了殿内监之职,还被贬为毫无职级在身的一介普通宫人——,心中是一则以喜,也一则以忧——忧的是皇帝如今显然心情极差、脾气极坏,自己可得小心侍候,别要紧跟在陈福之后也被皇帝罢谪了。尤其他昨天带着长孙顺德去找皇帝,确实是有违皇帝命他这几天都必须留在自己房间里绝足不出户的旨意的。皇帝真要抓自己的把柄治自己的罪,以发泄他要兑现向柴绍许下的承诺而不得不放李世民出宫的满怀怨忿与不甘,那可就是一个最现成的天大把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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