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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BY 冬瓜无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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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奏完,文青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刚要抱琴离开时却抬头看到了二楼的段景玉。

那人站在高处,手中骨扇轻摇,只是遥遥冲着他一笑都带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文青本以为这些时日过去了,他已经可以把这位长乐侯忘记,可是此时双目遥望却只觉得心里忽然再次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待十大名馆的头牌也纷纷献艺过后,三十多位馆内伎人排成一排站在高台之上,面前都有一只篮子。

而鸿香馆的馆主羽香就站在最前面,娇声道:「羽香也不多说了,诸位手中铜钗值十两银子、银钗值百两、金钗则值千两。待诸位都投掷过后,哪位伎人面前的篮内银值最多,便就是烟华京都的花魁了。」

这样的规矩,虽然说明最后花魁的角逐与平民百姓根本无关,铜钗百支也不过等同于一支金钗,其力量自然是微薄得可怜了。

「皇上心里可又决定了?」段景玉眯着桃花眼看了眼台下,随即转头看向了禄明皇。

「今年实在是有些无趣。唯一有点意思的却偏偏是辰星馆的男馆。」禄明皇摇了摇头,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丝失望,手掌一摊露出了三支金灿灿的钗子,淡淡道:「朕这三支金钗便给了你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把金钗递给了段景玉转身走入了雅厢内,显然对这最后花魁究竟是谁也全然没了兴致知道。

而齐寒疏本就只是为了保护禄明皇而来,也根本没预先买下任何钗子,当然也就随着禄明皇回到厢内了。

段景玉低下头,又从袍袖里拿出两支金钗。他自己的两支、加上禄明皇的三支,这可就价值五千两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也不着急,就慵懒地依靠着栏杆看着高台上的情况。

最激烈的争斗明显是在十大名馆的头牌之间,随着投掷钗子的速度越来越缓慢,最终粗略看上去似乎是鸿香馆的红玉占据首位,而辰星馆文青则紧随其后。

一直到了最后,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都再没有人投掷钗子之后,鸿香馆羽香派人清点了一下之后刚要开口宣布花魁之时,段景玉却忽然在二楼轻飘飘地开口了:「且慢。」

他声音虽是并不甚响亮,可谁都知道身处二楼雅厢只可能是身份不凡之人,再加上段景玉又的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只是这么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长乐侯有何吩咐?」羽香笑了起来,执了一礼。

「说不上吩咐。只是本侯手里还有五支金钗。」段景玉淡淡开口,可却让众人心中纷纷吸了口冷气。

这金钗买上一支可就是实打实地千两白银,就连十大名馆的头牌身价也不过如此,所以即使是二楼雅厢的贵胄们也都是投掷银钗更多,金钗可真的并不多见。

而此时段景玉一下子拿出五支金钗,可真说得上是财大气粗到了极点,就连羽香也都愣神在了原地。

五支金钗,足以决定花魁终落谁家。

高台上的文青抬起头望向了段景玉,那人俊俏的面上隐含笑容,一双桃花眼竟然、竟然好似是在瞧着他的——那一刻文青只觉得手忽然有点发抖。

「我身无武功可投不准这金钗……你还不自己过来拿?」

终于确定了那人是在对自己说话之时,文青站起身,却感觉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走下高台的步子都仿佛是漂浮在云间。

他站在段景玉的雅厢之下,眼看着段景玉一松手,五支金钗依次落入了自己手中的篮子里,似乎依稀还在做梦似地。

高台上的羽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声娇笑道:「看来这花魁可毫无疑问是辰星馆文青相公了。听闻这段时间来侯爷独宠辰星馆新头牌文青,今日更是一掷千金只为美人搏个彩头——长乐侯果然是个多情人啊。」

段景玉还未开口,那羽香已经掩嘴继续道:「按照规矩,这新花魁是要陪着最大的恩客一夜的,段侯爷,可需鸿香馆为您留间上房?」

文青抬头看着二楼长廊上站着的段景玉,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这些天来,段景玉已许久没来过辰星馆,他虽是个不缺恩客的名馆头牌,可是每每想起那人给他的诸般逍遥快活,便总也无法轻易忘怀。

本是以为长乐侯已经厌倦了他,可今日做梦般的被选为花魁却让文青心底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一双秀美的眼睛巴巴地看向了段景玉,只等那人应声。

可站在二楼的段景玉本是面含浅笑,可却忽然间神情却忽然凝住了片刻,桃花眼里也褪去了那似风流调笑之意。

文青隐约觉得不对,他转过头,顺着段景玉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街角。

那里,伫立着个身穿轻甲的修长身影。

那人面目深邃俊朗,鼻梁上一道狰狞伤疤,此时脸色却苍白得厉害。

形单孤影的一个人站在那儿,与此间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他腰胯长刀,一手握着牵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则提着两壶宋记的杏花酿,可此时此刻两只手却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

……

其实上官惊鸿在七星山上的部署还没有结束,只是他走的时候段景玉病还没有好利索,所以离开之后心里也总是担心着的。

两日来,算是粗略把不同的区域分定了下来。而上官惊鸿惦记着段景玉的风寒,连夜趁着手下休息时赶回了烟华京都,他盘算着深夜赶到京都次日清晨再一早返回七星山,如此一来虽然操劳一些,可却也没耽误什么。

进城之后,本想直接赶到景玉府,可是寻思了一下想着段景玉若是病好了不如就带点酒过去,这才绕到了这条鸿香街上。

虽然见识到了这不同以往的热闹情景,也听闻身旁的行人在讨论着什么花魁之事,可是上官惊鸿却丝毫不感兴趣。想必若不是从那宋记酒坊出来之后,正巧遥遥看到那人一身玄黑鎏金锦袍站在二楼,他也根本不会停下来。

上官惊鸿茫然地站在原地,那瞬间心底浮起的不是难过、也不是愤怒,只是彻底的不知所措。

他恍惚想起许多年前,一个人在南疆度过的那些日子。

南疆很大,策马奔上个三天三夜也无法从南到北跨越那辽阔的草原。

他时常一个人提着青麦酒就这么闯进月夜下的大草原,夜里无人、只有狼。

他不怕狼,甚至偶尔一边饮酒一边策马与狼群驰骋草原。

头顶苍穹幽深无垠,脚下草原广博无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可他却不觉得孤单。

而如今,站在这太元大禄王朝京都最是繁华的鸿香街上,周围人潮汹涌、喧闹声不绝于耳,上官惊鸿抬头看着二楼长廊上那人浅墨色的风流双眼,却忽然觉得刺骨的落寞。

段景玉转身从长廊一侧的楼梯下来快步来到站在街角的上官惊鸿面前,一把拉住面前男人的手腕掉头就往回走,完全不管周围人有些惊愕的表情。

上官惊鸿最初并没挣扎,一直这样被拉到了二楼之上,他才终于手臂一抖,挣开了段景玉。

段景玉回过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微微有些狼狈的年轻将军。

他说不清那一刻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其实此时与他往昔那些荒唐事相比起来真的不能算是做了什么,可是却根本不想解释。

把上官惊鸿拉上来,也只是因为他不想……不想看到上官惊鸿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下面,就好像不属于这个繁华昌盛的烟华京都一般。

「将军。」

段景玉微微吸了一口气,想开口随便搪塞写什么,可却竟然无法继续。

迩面前这个人连夜从三百里外赶回来,到现在额角还隐约能看到几滴汗珠。

他一定赶得很急。

他在七星山上,一定是很想自己。

只要脑中一浮起这样的想法,段景玉就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官惊鸿站得笔直笔直,只有手掌却克制不住地一个颤抖,紧紧捏住了腰畔的刀柄。

抿起的单薄嘴唇,握住刀柄的手指,那瞬间竟然有种凌驾的气势迸发而出。

段景玉一愣,刚抬眼望向上官惊鸿的面容,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上官将军,皇上在此。」齐寒疏从雅厢内大步走出,手却已经暗暗搭在了腰间剑鞘之上,他面色森寒一字一顿地道:「将军莫非还想要在皇上眼皮底下对当朝重臣拔刀不成?」

齐寒疏此言说得极重,隐然已是有了上官惊鸿再不退开就要以此治罪的意思。

皇上面前若不是贴身的侍卫,其他人等携带武器本就是不敬,上官惊鸿虽然之前不知晓皇上在此,但是如今手放在刀柄上也算是犯了大忌。

齐寒疏倒并不是刻意想要为难,只是方才他刚出房门便看到上官惊鸿手握刀柄仿佛随时都会拔刀出手一般。

他与上官惊鸿切磋过功夫深知对方刀法的凶悍可怕,而段景玉又毫无还手之力。是以心里当真是急躁了起来,只能先用言语试图让上官惊鸿有所忌惮。

而段景玉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他就这样看着看着上官惊鸿,忽然微启嘴唇轻声道:「将军难道真的想要拔刀砍我不成?」

上官惊鸿也根本没有理会齐寒疏,仿佛没有听出那一番话中的含义一般,手秃自紧紧握着腰畔的刀柄。

他就只是这么望着面前身穿华贵鎏金锦袍的男子,因刚刚病愈神色还有一丝虚弱,可眼角那一点殷虹泪痣却是风采依旧。

上官惊鸿心里忽然苦涩异常,他怎么舍得伤他。

嘴唇抿起勾勒出了一个冷厉的线条,上官惊鸿抬起眼,却仅仅只是吐出了生硬的一个字而已:「是。」

齐寒疏神色一凝,刚想要开口,就被段景玉一把拉开。

段景玉俊俏的脸上秃自带着一丝浅笑,一双浅墨色的桃花眼里却隐隐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复杂之色。

他一步上前,淡淡道:「我一点也不信你。将军。」

他这么说着,一只手已经漫不经心地搭上了上官惊鸿握着刀鞘的手。

段景玉轻轻伏在了上官惊鸿耳边,侧过脸喃喃地柔声道:「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上官将军凯旋进京,我叫将军把头盔摘下来之后便有所异动。之后和皇上在揽碧湖畔的小楼之上曾因此小小地打了个赌。赌的便是这三月之内,我段景玉能否抱得美人归。然后,我……」

段景玉说到这里,只听咣的一声,上官惊鸿另一只手提着的两壶杏花酿纷纷跌落在地。

上官惊鸿没有再听下去。

一个赌。

只是一个小小的赌。

他那双漆黑幽深的凤眼定定地看了段景玉一眼,却好似忽然那之间失去了一切神采。

随即,转过身从二楼一跃而出,眨眼间,就已经隐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吱呀一声门响,禄明皇从雅厢内走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看着长廊外神色各异的齐寒疏和段景玉。

段景玉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的,只是轻声开口道:「皇上,那个赌……就算我输了吧。」

禄明皇深深地看了段景玉一眼:「三月之期还未到。」

「可我不想赌了。」段景玉转过身,背对着禄明皇和齐寒疏望向小楼之上那墨色苍穹。

他慵懒风流的桃花眼中流露出有些寂寥落寞的神色,那一刹的段景玉仿佛第一次游离除了所谓的多情的长乐小侯爷身份,在苍穹之下,他倒更像是一只忽然迷失了方向的狐狸一般。

他轻轻地、仿佛是对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般继续道:「我不想拿他赌了。」

第八章

段景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过上官惊鸿。

可能是七星山上的确特别忙,之后大概十来天上官惊鸿都没过来上朝,段景玉也没有去打听。

那天夜里的事情之后,段景玉不知怎的,忽然就莫名地觉得疲倦惫懒起来。

他对寻欢作乐不起兴趣,很少喝酒、甚至很少出门,每日下朝之后便是回到景玉府看看书,鼓捣鼓捣庭院里的花草,倒像是活生生从个风流浪荡的侯爷转性成了修身养性的书生似的。

球球也有点蔫。

段景玉好几次从府里出来时,就恰好看到球球从隔壁长天府的院墙一跃而出,一双赤瞳似乎也隐约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段景玉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伸出手臂,只待球球跳上肩膀趴好之后,才轻轻摸了摸球球毛茸茸的耳朵,温声道:「将军过几天就回来了,莫急。」

球球用鼻尖蹭段景玉的脖颈,发出了一声闷闷软软的鼻音。

段景玉转身往街角走,听了这动静才微微一笑道:「你想他?嗯……我倒也有些想。」

……

选花魁的十八天后,上官惊鸿终于从七星山上回来。

当天早上上朝之时,他把七星山上的部署整个沉声汇报了一遍,段景玉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上官惊鸿的背影。

他瘦了一点。

那段时间,段景玉几乎是夜夜都拥抱着那个站在前面的男人修长有力的身躯。

他熟悉他每一分每一寸柔韧精悍的线条,所以虽然只是憔悴了那么一点点,可还是被段景玉一眼看了出来。

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有些冲动,有些想要跟上官惊鸿随便说点什么的冲动。

一直到皇帝宣了下朝,段景玉才终于有机会走到上官惊鸿的身边,轻轻开口道:「将军。」

上官惊鸿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可是此时转过头看到是段景玉之时,神情中更是泛起了一丝冷峻,他抿起嘴唇冷冷道:「段侯爷。何事?」

段景玉微微眯起眼,虽然也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善,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慢悠悠道:「方才在朝上听到将军部署的秋猎区域,既然你我都处于东三区,到时候可就要劳烦将军多加关照了。」

他这句话虽然轻描淡写,可是其中的含义却很明显。

先前最初步的布置是段景玉帮上官惊鸿一起规划的,所以那时把两个人一起放在东三区并不奇怪。

可是如今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段景玉本以为上官惊鸿在之后一定会把布置更改,但今天却在朝堂上听到没有改动的部署,一时之间甚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上官惊鸿听到段景玉提起这件事,最初身子只是一僵,可随即脸上却缓缓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心中所想总是一眼就被段景玉看透。

只不过是十几天的光景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就彻底把面前这个穿着肃穆朝服依旧俊俏得近乎飞扬的男子忘记呢。

……

七星山的秋猎并不是没有危险的。

那毕竟是一座连绵的庞大山脉,蓬勃茂盛的山林里猛兽凶禽并不会少,即使皇家围猎守防的侍卫绝对不少,可是绝多数的悍勇侍卫都会被分配到皇上身边,至于其他大臣则要自己再带一些亲卫以防万一。历年的秋猎也不是没有过大臣被猛兽重伤甚至杀死的事情发生,只是极其少见而已。

朝廷中的大臣们即使不是武官,多多少少也会修习一些防身健体之术,而身上毫无半点内力且又脉象虚寒的段景玉着实是最让人担心的。

上官惊鸿虽然明知道以段景玉缜密的心思,他既然会去参加围猎就也定会做好十足的准备。

但是却架不住自己一阵阵的胡思乱想,所以最终还是咬牙没有改动东三区的原先部署。

只是此时这般被动地面对着段景玉,哪怕只是片刻心里就已经有种锥心般的痛苦,想到秋猎之时又要与那人朝夕相对,上官惊鸿便有种难言的胸闷感觉。

他轻轻吸了口气,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沉默地往玄武门的方向去了。

段景玉站在原地,半晌后终于低低叹了口气。

他还记着不久前上官惊鸿曾问过他要不要学点强身健体的武术,他虽然无法修炼内力,但是稍稍有些武艺傍身总是会安全点。

但段景玉自从年轻时受了重伤之后,这些年来早就对学武的心思淡了下来。

当下也只是摇了摇头,随意说了句日后若是有危险起码将军也能照应一下。

那时上官惊鸿真的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随即只是沉默点了点头,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让段景玉练武。

当时段景玉只是笑了笑,心中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经过当年齐寒疏那出事情,早就在心里认定靠人不如靠己,攸关性命之事是谁也信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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