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出声时，前方的青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瞪眼的林校全，「看来边纪瑜那家伙挺
没用的，也不能好好管住你，擅自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枉费我告诉他你的去处，真是可惜。」
「你！」气极败坏地要上前，但随后青年也拉着范江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在也不是算帐的时候。忍下气，林校全瞪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始忧心。
第三十四章
被带离了学校，行经几间餐厅，范中晏也没停下来的意思。范江一直到进了住宅区、眼看前方那幢公
寓越来越近，他硬是停下脚步，将被掐握得几乎没知觉的手用力一甩，才终于得了自由。
揉着手腕，范江防备地瞪着回过头的青年，对方并没有因为他拒绝的姿态多出几分不悦，瞄见范江的
举动，还能微微歉笑出声。
「抱歉，哥，是我没注意，你很难受吧？」
被那轻柔关切的语句激得背脊一麻，范江松开手，冷硬回道：「范中晏，你不用装了，既然不把我当
成兄长何必刻意叫得这么亲热？」
青年一听，略收起温柔浅笑，少了笑意的俊美面貌看来冷凝而严谨。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又没有吃饭的地方。」范江也不理会他，迳自皱眉看向新颖的大楼暗自咋舌。
「我住在这里，范江，我知道你正好在找房子，这幢公寓有几间正在出租，你可以看看……」
「不必！」直觉青年不会有好的作为，范江眉皱得更紧了，又在他微微征愣的神色里发话：「你不用
假好心，范中晏，我一点也不会信，快找个地方把要说的话说一说，我没空和你牵扯下去。」
默默听进那些，范中晏却也没有露出不悦，半晌后才轻笑，说：「既然你想快点打发我，那就和我来
。」
说完，也没再和他对视，独自走入公寓敞开的入口。
范江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看他的背影，忍不住又紧绷了些，再怎么不愿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他想，自己已经没有让他报复的必要了，毕竟他什么也没有了，若是范中晏还想做出什么肮脏举动，
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与之对抗，以往有的亏欠彻底还清之后，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对方。
也许是身处在高级公寓里的住户大多出门上班，一路上直到搭进电梯，也没见到半个人，范江打量的
眼神看在等在电梯里的范中晏眼里，并没有表现出嫌恶或是不耐，任由身前明亮光洁的电梯门阖上，
按下楼层后静静伫立。
等待到达之前，两人并没有刻意搭话，直到微陷的叮声响起，无声滑开了，范中晏率先举步，一出了
电梯只看见两侧房门，幽静的空间并没有太多打扰。
开锁推门之前，他略回头，在范江惊讶的眼里看出困惑，「我不喜欢太吵。」
简单地解释了为何好好的学校宿舍不住，特地出来租下明显新成立且租金不斐的公寓。在对方示意下
踏了进去，迎面新房特有的气味与冷色调家俱，当然也不是简陋便宜的套房可以相比。
范江局促地脱了鞋，踩在拖得异常光亮也没半点灰尘的地板上，盯着背过自己走往房子深处的范中晏
背影，眼里也有了些微阴郁。他早就知道父母是多么疼爱这个养子，可以为了他而无情驱逐亲生儿子
，当然不会为了这点钱心痛，只怕是范中晏想要的，他们都会想方设法为他弄来。
怀着阴暗的嘲弄，范江看见青年走出时手里端来盘子，上头有两杯冷饮，放在左侧沙发区前的茶几上
，直起身子又看向他。
「你先坐着等一会，厨房里还有几道菜还没弄好，等等就可以吃饭。」说完，还低头看了表，「你不
赶时间吧？炉子上还有一锅鸡汤，得再闷一会儿。」
听了他的问话，这才让范江注意到他身前套上了洁白围裙，一副居家好青年的模样。
连冷淡也无法维持，范江惊讶地瞪眼，「你会煮饭？」明明从来没见过他踏进厨房（洗碗盘例外）。
却见范中晏蹙眉回视，为他大惊小怪感到不以为然，轻轻点头，「是会几道，没人煮总是得自己想办
法，外面的食物很难入口。」
又在范江回神前微笑，「所以如果不好吃的话，你可别嫌弃，我是第一次煮给别人吃，也许会不合你
的胃口。」
也不等范江传达迟疑，范中晏又走回深处的厨房，偶尔发出大火炒锅的声音，空气也渐渐弥漫了香料
的气味。
坐到沙发上等候时，范江还有些半信半疑，抱着背包四处打量，倒是没见到其他人同居的迹象。想想
也是，范中晏在旧家时洁癖到接近偏执，每样物品都得依他的想法固定放置，就连曾想进入帮他整理
房间的范母也被他冷淡挡在外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人同居，就是连外人想进入都很难吧？
范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资格进入他的堡垒，坐在柔软干净的椅面，发觉就连茶几也擦得光洁无垢，
和他与林校全同住的套房完全不同。毕竟是两个大剌剌的成年男人，能把屋子维持得乍看之下不脏乱
就很了不起了。
正在暗自咋舌之际，范中晏又端出几盘热食出来，放在一旁公寓附设的餐桌上，含笑对他说道：「好
了，你可以先把背包放下来，过来洗手准备吃饭。」
那副神情就像一般的温柔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吩咐一样，连台词都很像。
范江暗暗思索，也不抗拒嘲讽，同他一起走入厨房的洗手糟前，果然看见使用过的痕迹。但又被随手
收拾干净，一点凌乱也无。
几乎让范江有些羞愧了，每日和死党都是以外食里腹，要不就是利用套房里的简便电子炉煮泡面吃，
从来都没想过要自己动手煮一顿丰盛餐食，以至于一见到有妈妈的味道，就会忍不住怀念地感叹起来
。
当然，范江还是非常清楚，身旁那个正在解下围裙（居然还没沾到污渍）的青年可不是当妈妈的材料
。
乖顺接过了递来的纸巾，擦乾手，无所事事地看他自炉上端起的瓷锅，盖着的锅子溢出了美味香气，
差点让一向贪吃的范江口水直流。
尾随范中晏身后，范江也有自觉地坐上餐椅，看着眼前以肉食居多的菜色，一点冷漠也摆不出来了。
反正有人出钱出力体贴侍奉，他也不会客气推托，还不用说他已经太久没有痛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
酒，什么也不必烦恼、节俭度日地比苦行僧还苦。
自然接过盛满香气米饭的碗，范江喜孜孜地挟了几块肉塞入嘴里，下一刻又是惊喜地瞪大眼，还没吞
下就贪心地挟起另一道，完全没让空虚的口腔停下来休息的机会。
见状，范中晏坐在他身旁，好笑地出声阻止，「别急，还有很多，没人会和你抢。」
一听，正扒着香软白饭入口的范江才看向他，见他身前放着盛着半碗的饭和筷子，似乎没意思要进食
的样子。原本急切吃食的举动明显慢下，怎么也无法忽视被人盯着不放的尴尬。
于是范江终于放下碗，咳了咳，正想说话时又僵住了。原因是划过嘴角的手指实在突兀。
「沾到饭粒了。」支着下巴的青年还能如入无人之境，姿态自然地将那粒饭含入唇缝，镜片后的墨黑
双眼微眯，像要看清人又更像正在沉醉幸福一般。
范江感到背脊就像爬满了毛毛虫，立刻坐立难安起来。
「快吃啊，我做得都是你喜欢的菜色，应该不会太难吃吧？」说着，才好整以暇地拾起碗筷，挟起其
中一样放入口中，严谨的彷佛专业评审，薄唇在进食间微抿，更将嘴角的青紫衬得愈发显目。
范江狼狈地收回视线，一点也不敢再看他沾上油光的唇瓣，不经意想起曾被淫乱对待的情形，那双薄
唇含着自己热切勃发，吐出时唇上沾了浊液，却有些憨态地全然未觉。即使是傲慢黑暗的青年，偶尔
还是会露出一些稚嫩神态。
再次将仍是美味的食物大口入腹，范江却有些食不知味了，被调教得太过彻底的身子，怎么也无法再
将那些淫欲画面丢弃。局促换了坐姿，才专心低头继续进餐。
也未发觉身旁的青年投来的眼光，气定神闲的姿态，如同掌握了栅栏钥匙的猎人，正准备关闸猎物般
。
第三十五章
一口气将桌面上近范江半个月薪水的食材通通扫光，他倒在椅背上差点不能动弹。早在他吃到一半时
青年就放下碗筷静静坐在一旁，以吃饱了又不方便离席的礼仪耐心地等待范江。见他抚着肚子叹气，
才笑着起身为他盛起一旁紧盖的鸡汤，放到身前时既使范江以为自己再也吃不下半点东西，也还是忍
不住吞咽一口唾液。
香气勾人的补汤反射金黄色泽，用肉眼看就是十足美味的样子。于是饱足的胃口不顾理智催促，还是
捧起碗大口喝下。
微笑看着范江贪心的姿态，青年也没有半丝闪烁不安，等范江喘息着放下空碗，才露出亲切无害的面
貌，说道：「你不是说有话要让我知道？你可以现在说。」
听闻他的话，范江立刻尴尬地停下满足口腹之欲的喟叹，神色显得有些僵硬。要怎么对才把自己侍奉
得如座上贵宾的青年说要他以后别再纠缠？口气也得维持着冷硬毫无商量馀地，感觉上真有种吃饱就
翻脸的无赖场面。
但是他又随即肩膀一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是一顿午餐就能安抚平静，这个人对自己的困扰才不可
能这么简单就能原谅接纳，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接纳的意思。那代表着他必须和范中晏继续牵扯不清
，包括得再次面对痛恨自己存在的父母。
青年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拿掉眼镜后放在桌面，锐利的黑眸少了遮掩看来份外侵略，但他略带苦闷地
移开了。
「范江，我知道你很气我，那段时间我只是太高兴了，以为你只会属于我了，爸妈会发现也在我的预
料之中，他们从来就不关心家里，偶尔回来也只装出温柔亲切，这种虚假的场面早就该拆破才是……
」
「你就没想过我想不想吗？范中晏，你太自私了！」心里原本还有几分迟疑，但是一等范中晏主动开
话，他却有些晕眩的愤怒。
「自私？也对，你说的没错。」还能轻笑应和，青年的模样让范江更加火大起来。
「我宁愿继续看爸妈假装，也不想被他们亲眼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养子做出龌龊事，范中晏，你好
残忍，你以为我没有感觉吗？甚至还被爸妈当成勾引他们前景光明的养子的猥琐逆子，这样你感到痛
快了吗？你很得意吧！」推开餐椅，范江起身，觉得饱足的胃一阵痉挛，几乎要恶心呕出一般。
「我没有。」范中晏也跟着起身，严肃的神情正直而不苟言笑，「范江，我从来不觉得让你陷入这种
情景会感到得意或是痛快。」
「但你还是做了，范中晏！」重新忆起了当时的羞辱，范江握紧拳，讥嘲道：「对，我曾经邪恶扭曲
，还差点害死你，这些我遗忘的事要我负责，我认了，所以无论是你要的补偿，或是你口中的扛起责
任，我都做，为得是什么？范中晏，我只是想好好稳住这个家，就算爸妈只有表面上的亲近，我都觉
得足够了，我不要求他们要向待你一样待我好，只想这个家不会崩塌，可是却被你亲手毁掉了……」
「范……」
「这些都算了，都已经发生也不能挽回，被赶出来也好、无家可归也罢，只要还有让我容身的地方，
我也会努力活下去，我得到我想要的自由，虽然再也不能打篮球了，可是我还有朋友代替我实现心愿
；我的父母不能谅解我也没关系，他们还会在他们的世界好好生活，知道这一切我就能安心，除了你
，范中晏，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希望到死都不会再看见你。」沉痛的语气满是坚定，他直视
青年，即使对方脸上出现狂怒与铁青，他毫不畏惧。
大步背过他走向门口，拿起放置在旁的背包，范江没有回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范中晏，我
希望以后若是不得不遇见，你也可以当做互不认识……」洒脱的字句渐渐迷蒙，甩着头踉跄数步，耳
边听闻彷佛是被刻意倒转的CD，由DJ手中模糊了对话。
传进耳膜的笑声也是，被放大散开般，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软下身子趴倒前，只能隐约听见了青年低哑的声线，似乎是在叹息一般，「……范江，你真傻，怎么
以为可以逃开呢？」
第三十六章
在范江不知道的情况下，青年做了许多事。包括前去那个小时候住了五年的地方，那里早以人事全非
，曾经猖狂的毒品贩卖在一次严厉扫荡后转为台下，老鼠般偷偷摸摸在暗地里流窜。当然，也不会有
人记得罗芳旭这个名字了。
范中晏找到了当年居住的地方，那是一座独幢别墅，可以想见当时的罗芳旭是个多么恶意踩着他人尸
体、毫无羞愧地站上高处，彷佛吸血鬼般的可怕人物。
他会主动回去，当然也不是为了满足旧时的亲情，更何况那处屋子在几年间空置下来，早就变成无人
会前往的废墟鬼屋。也许曾有几个和罗芳旭亲近的人不死心地去搜遍屋子，最后还是悻悻然地空手而
归，即使他们仍是坚信罗芳旭身家财产不可能只有几包被警方没收的白粉和几叠钞票这么简单。
当然，谁也不知道罗芳旭除了是个赌徒和毒枭，却也聪明地知晓该如何藏起他辛苦赚来的钱财，暗地
里向人收购换成了金块，藏在屋子的某处，并且得意洋洋地自以为非常隐密高竿，虽然最后他依旧无
命享用那些可爱的金块。
范中晏却是非常清楚放置金块的地点，毕竟那和他住了五年的牢笼相隔不到几公尺，封在水泥里，还
曾被笑谑地威胁要将他一起封进去。当年的范中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金色发亮的方块，还不如一碗
发馊的剩饭。
范中晏也非常小心，并未让派在屋子附近的人有机会认出来，找到封在地下许久的秘密通道，神不知
鬼不觉地将那些金块全部运走。这要感谢十几年来犹不死心的罗芳旭旧友，同样是本地黑道老大，对
他的财宝也觑觎不已，即使找不着也不愿放手让屋子被出售，深怕里头藏得值钱东西某天被人找着霸
占，还派人守在屋子附近，严密地防守出入。
而日复一日的无聊守卫当然也不会太过尽责，只是按时间换班后就相约在某处聊天打牌，连巡视也懒
。废话，那间屋子可是死过人的，说不定罗芳旭的鬼魂还在里面，阴森黑暗的宅邸，让人一踏进去就
感到背脊发毛，傻瓜才会乖乖进去被吓得尿裤子。
挥别了过往的阴霾，范中晏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带走了大批金块，要撬开封藏的水泥也很简单
，罗芳旭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七巧锁之类的游戏，乍看是水泥的墙壁若是发狂破坏只会得来一场爆炸收
尾，正确的打开方式是在一旁的秘密暗柜，看起来只是略凹进去只能摆些装饰的木制柜子里头大有玄
机，只要按步骤去做，一滴汗也不必流就能拿到甜美的奖励。
只可惜那位老大一辈子也想不到，和他一样学识低微只懂得打杀买卖的故友，居然想得出这些花招密
藏自己的财宝，依旧傻傻地派人守着一文不值的破旧别墅，到死也猜不透财物所在。
范中晏当然不会去惋惜对方的蠢呆，谨慎地将金块带往大都市的各个金饰店转卖换成现金，也没有大
摇大罢地无度挥霍，将一部份投入基金和股票，另外大部份的金块则是存到银行保险箱里，这辈子会
再拿出来的机会也是极小。
对他来说，拿罗芳旭的遗产并不会让他感到羞耻或者沮丧，那是他应得的。只是要利用那些东西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