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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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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横了魏忠一眼,道:“怎么了?这下子你该不会再怀疑世民了吧?”

“是,是。古人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人’!”魏忠说着这回答皇帝的话,却是朝着李世民的方向深深的弯腰。

李世民禁不住脸上一阵发烧,只因他想到只不过是昨天下午的那个时候,自己确实还是抱着要行刺皇帝之心的,要不是因魏忠当时的暗示而止,他这“小人”可是度对了自己的心的。

他定了定神,默不作声地向魏忠回了躬身一礼,这才又靠近杨广身边,让他挨在自己胸前,左手扶着他的下颌,右手持着剃刀继续给他理须。

这一回,杨广是睁开了眼睛,看着身前那面座地的大铜镜,从那里映照出来的影像观看李世民给他理须的情景。于是,李世民那专注的神态就不再是他刚才合着眼睛时想象出来的,而是尽数收入眼底。

“朕这样的好头颅……”他双唇一颤,忽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他这一动又使得李世民只好暂停修剪,将剃刀挪开一点,“……谁会来砍下呢?”

他分明能感觉到,他所靠着的那个年轻的身躯猛地颤了一下。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铜镜里的那个影像,却没有看到那颤了一下的身躯所属的主人的脸上有明显的神色变化。

殿内,一时之间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寂。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一手持着剃刀的李世民也没有回答一句,其他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但没有人吱出一声,连半分动弹也没有。

须臾,终于有人动了——是李世民!他拿着那剃刀,往杨广颌下的须髯那边移去——但也可以看作是往杨广的咽喉那边移去。魏忠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随着那剃刀的移动而移动。杨广亦然,却是随着铜镜中的影像的移动而移动。但他们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既不开口问一句话,也不阻止或闪避,像是……早知这一切是命中注定必然要发生的,人力不可违也。

在这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那剃刀却是移至杨广的下颌,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慢慢地修剪着那处的须髯。

接下来,殿内仍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寂。杨广没有说话,李世民也没有说话,自魏忠而下的一众在旁侍候的宫人更是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除了李世民那拿着剃刀的手在不断地上上下下的削动之外,其他人仍是一动不动。

好像只是眨眼之间,又好像是过了漫漫之长的时间,须髯修剪完了。李世民放下剃刀,从宫人早已备下的水盆里捞起泡着的布巾,略略拧去水份,给杨广揩拭下颌及周边削下的须碎。杨广也从挨靠在他左胸之上的姿势挺直腰身,一手抚摸着自己的下颌,感受着那处刚刚修剪整齐的须髯,一边双眼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双唇一颤,又重复了那一句:“这样的好头颅,谁会来砍下呢?”

362.毒酒

皇帝突然又重复了这一句话,殿内的气氛似乎又突然紧张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然而,当杨广将目光从铜镜中的自己转向旁边正俯身在水盆里搓洗着布巾的李世民脸上的时候,看到的是他那仍是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或是听到的只是一句寻常之极的问话的神色。

“世民……你说呢?”杨广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世民一边拿起旁边的剃刀也放在水里清洗,一边抬起头瞟了一眼对他追问不休的皇帝,淡淡的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不会是我。”

“为什么?”杨广眼中光芒一闪,但仍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着,“刚才……你只要稍稍往下,稍稍一用力……这天下就太平了!”皇帝的语气虽然在最后一句上停了一下,又加重了一点,但声音里没有流露出昭示着喜怒之类情绪的波动。

“天下……”这回李世民甚至没有抬头再看皇帝一眼,“……是由于你过去的胡作非为而变得不太平,却不是现在把你一杀了之就能太平下来的。因为这天下……”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手上清洗剃刀的动作,双眼却是望向窗外的朗朗晴空,“……已经不属于你了!”

随着这一番话出口,李世民内心也突地变得坦然。昨天下午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是下不了手杀杨广的,昨天一整晚在心里翻来覆去的便尽是疑惑不安——他想着自己这样心慈手软,不但是完成不了父亲交托的任务,而且对这昏暴之君的仁善,会不会其实反而是对天下万民的残忍?

这时为着回答杨广一再的追问,他却也在突然之间想通了这事。

是的,如果不杀皇帝,父亲就很难在有生之年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但是天下……那可是另一回事!天下毕竟是有德者居之,皇帝无道,早已失去了天下,不是说自己杀了他就能给父亲拿得这天下的。

到底自己为什么要杀皇帝?是为了让父亲能当上皇帝吗?如果不能真正地得到天下,勉强登基也只不过是落得跟眼前这皇帝同样的下场。其实……自己是为了要摆脱跟他之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而已吧?好像是自己亲手杀了他,就能把三年前开始的这一段不伦之恋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永远不复存在!可是……真的可以永远不复存在吗?先不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会存在于过去,只说要是自己真的可以不以他为念,以他现在这皇帝的地位已名存实亡,只要自己真的不愿意,他是不可能再强迫自己留在他身边承受他的玩弄的,则又何必非杀他不可呢?只是……自己不但下不了手,还主动地来到他的身边,继续承受他的玩弄——是在为了完成父亲所交托的任务的名义的掩饰之下!

这……才是我需要直面的真相!

李世民不觉合起了眼睛,似乎是内心突然领悟到的这个真相,如同那道从窗外射入的清晨的阳光,太过耀眼,让他无法直视。

他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没有看杨广一眼,这时又合上了眼睛,自然是看不到杨广听着他这话有什么反应。与他们靠得最近的魏忠却再清楚不过地看到,皇帝眼里闪过一连串的神色,先是愤怒,甚或是杀机,但旋即已转作慌乱,还有挣扎,最后却是……无奈!

这……才是皇帝需要直面的真相!

是这样的一个念头,在魏忠心头一掠而过。然后他看到皇帝在李世民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也跟着望向李世民的背影,在李世民似乎是被窗外射入的清晨的阳光刺得合上眼睛的时候也跟着合上了眼睛,像是那阳光在李世民身上再折射到皇帝的眼睛里,把他也刺得无法直视。

殿内,又再陷于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之中。但这一回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杨广忽然两眼一张,霍然站起,道:“世民,你跟我来!”说着已一手挽起李世民的臂弯,将他整个人都扯了起来,不由分说地直往殿门走去。

魏忠等宫人连忙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路步出东阁,穿过永巷,走进西阁。来到阁楼的梯口,杨广转头道:“你们全部人都留在这里,不准跟着上来。”说罢,仍是牢牢地抓着李世民的手臂,拉着他一人陪同自己登上阁楼。

二人一直登上最高一层,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供奉着一尊观世音的佛像。杨广向着佛像合十默念了些什么之后,便伸手轻推那观世音,只见那佛像向后退去,它本来竖立其上的底座却原来是个盒子。杨广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举到李世民眼前,道:“世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世民看了一眼,只见那瓶子是透明的琉璃所制,里面是大半瓶无色的液体,便摇了摇头。

“这是一瓶毒酒……”杨广平静地说到。

“毒……?”李世民闻言却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能重复出第一个字。

“是的,是一瓶毒酒。”杨广的视线从李世民那惊愕失色的脸上移至那瓶子上,“是一瓶无色无味的毒酒。如果混入一般的酒水之中,喝下的人会一点都发现不了,而且喝下之后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过去,却是……从此一睡不醒!”

“那……你是打算……”

杨广把那小瓶子放回到那个盒子里,覆上盖子,把观世音的佛像移回原来的位置,这样从表面看那只是佛像的底座,谁都想不到那里面其实隐藏着一小瓶毒酒。

“世民,这毒酒的所在,除了我,还有魏忠,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了!到了哪一天,你觉得我是该死的——无论是为了能让这天下太平下来,还是为了我可以不再痛苦——,你就来这里,拿出这瓶毒酒,放进我每天吃饭时都会喝一杯的酒水之中。这样,我就能无知无觉、无痛无苦、无声无息地……从此长眠不起!”

“不……”

看着眼前的李世民失声惊呼之中眼睛里也泛起了一层泪光,杨广却微微的笑了起来:“贵贱苦乐,交替更迭,一切不过天道循环,亦复何伤?更不要说……”他伸出一手,轻轻拭抹着李世民眉梢眼角的泪花,“……有你为我而如此悲泣流泪,我已经……够了!”

“不,陛下……”哽咽的语声之中,更多的热泪纷纷扬扬的落下。

杨广那两道长长的剑眉一挑:“你叫我什么了?你还承认我是你的‘陛下’么?你的那个‘陛下’,如今不是在长安那边么?”

李世民一怔,想起父亲已经扶立了留在长安的杨侑为皇帝,眼前这人是被“遥尊”为太上皇的。自然,江都这边不会承认长安那边的一切作为。其实自己到这里以来,一直也很小心地不对杨广使用“陛下”的称呼,但刚才一急之下,这以往习惯了的称谓还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正如你刚才所说……”杨广的目光转向阁楼外的那抹湛蓝湛蓝的天空,“……这天下已不复为我所有,出了这小小的江都,还哪会有人称我为‘陛下’?世民,事到如今,我不怕死……或者说,是怕也没什么用。我只是……不想是像刚才对镜自照时说的那样,会是被臣子砍下头颅、身首异处地死。我想……我只愿意是你来……替我了结!无知无觉地,无痛无苦地,无声无息地……”

363.相怜

杨广挽着李世民的手步下阁楼,看到魏忠等在楼下等候的宫人躬身行礼,便摆了摆手,道:“魏忠,你给朕传下口谕,以后世民无论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做什么事情,任何人都不得过问,也不得阻挠。”

魏忠一怔,满心里想说些什么劝告的话,但一来当着李世民的面不好说出口,二来见皇帝的神色甚是认真严正,更心知此君决定了的事绝少因别人的劝说而改变主意,只得再次低头应了声“是!”,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陛下,那……如果二郎他……”他向着李世民那边瞟了一眼,“……他是走出宫外去呢?也……也不能过问不能阻挠吗?”

“是的,他要出宫,他要离开这里,甚至是要回长安去……都随得他。”皇帝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了魏忠的疑问,似乎魏忠这个“担心”他早就想到过了。

这回不止是魏忠暗暗吃了一惊,李世民也是为之愕然,不觉叫了一声:“陛下……?”

杨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是的,世民,你要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我……不会拦你的!我只是希望……如果你真的要走,先满足了我刚才在楼上跟你说的那个心愿吧。”

李世民又是一怔,但随即转作满脸的苦笑,道:“你这么说,不就是用那件事绑着我,不让我走吗?”

杨广却像是个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似的得意地笑了起来,促狭地向着李世民眨了眨眼,道:“我哪有用那件事绑着你了?是你自己的心把你绑住了而已嘛。你要是对我无情,那件事又怎么会是一种束缚?或者是……哪怕你只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说的也只是‘希望’,没说你一定要那样做,你也没向我承诺过什么……”说到最后,他的神情却又蓦地黯然了下去,一扭头转身就走,不再说了。

李世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东阁那边走回去,心里暗暗的长叹一声,想:你这皇帝是对我的为人太了解了,还是对你自己能牢牢地抓住我的心太自信了,还是……二者皆然呢?

一直步进东阁、跨过寝殿的门槛的那一刻,李世民还是没能对这问题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承认,反正自己是做不出在这个时候离开这皇帝的事情的。

江都城郊的一座土房内。

长孙无忌坐在书案前,似是正闲闲地翻看着一本书。忽然外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抬头透过书案前的窗户往外张望,只见披着一身黑色长麾的柴绍正快步穿过外面围着这座土房的一个小小的院子朝这边走来。

长孙无忌起身走到门边,把房门拉开,迎进一边进来一边已脱下披在外面的长麾的柴绍,默默的看着他提起右臂抹了一把满额的热汗,在床沿坐下,道:“唉,这江南的地方暖得可真早啊!”

“还早什么啊?”长孙无忌重新在书案边坐下,脸色冷冷,“都进了三月了,所谓‘阳春三月’,是春天的季节了,天气暖和起来那不是应该的吗?”

柴绍听出他话中有话,虽是低着头没搭他的嘴,心里却也禁不住长叹一声:是的,都已经进了三月了!

李世民是今年元日刚过不久的时候来到江都,进宫去接近皇帝。眨眼之间,现在已经进入三月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待在那皇帝身边有三个月之久了!

“宫里……有什么动静吗?”长孙无忌见他沉默就没有说话,便在室内静寂了片刻之后开口这样问道。

“没有……什么动静,就跟……这三个月以来的情况差不多。那昏君……天天带着世民……在他身边,遍游宫内的亭台楼阁,每晚都大排筵席,听歌赏舞,杯不离口的喝得酩酊大醉,直至夜深。世民喝不了酒,他倒也从来不逼世民跟着他喝,所以每晚都是还清醒着的世民和那任殿内监的魏忠一起扶他回东阁的寝殿歇息……”

“那就是说……”长孙无忌似乎是不耐烦听柴绍继续述说杨广与李世民二人在宫里如何相处“融洽”的情景,忽然插口打断了他的话,“……世民要找到机会下手根本是不难的,对吗?”

“是的……”柴绍好像听到自己的心里又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了……杨广还要是晚晚喝得醉醺醺、人事不知,近在他身边的李世民要对他下手的机会差不多可以说每晚都有。但他……就是迟迟不下手……其实应该是……已经根本没再想着要下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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