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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李花开——bysindy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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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说得对!二弟……太可怕了!

李建成闭了闭眼,狠了狠心,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是颤抖着伸出右手的尾指,与李元吉的勾在一起,结结巴巴的挤出一句:“那……我们……一言为定!”

次日,六月初七,太极殿上群臣齐集,李渊身穿全副皇帝行头,正襟危坐的端坐于龙座之上。司礼官站在丹墀一角,朗声说道:“世子李建成,听封!”

李建成出列行至丹墀之下,正冠抖袍,双膝下跪,行过见驾的大礼,静候父亲宣布他为太子。殿上群臣也人人屏息凝气,等待着这意料之中的宣布。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李渊眉头一皱,正要遣人去问是怎么回事,外面已有人往内传报:“秦国公回来了!刚刚抵达殿外,禀请陛下容他进殿见驾!”

此报一传,殿内霎时响起嗡嗡营营之声,即使是在如此庄严肃穆之地,群臣还是禁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李渊、李建成等人却是脸上刹那失色。但李渊毕竟是见惯大阵仗的,他立即神色一正,道:“让他进来!”

李元吉听到父亲如此回应,暗暗紧紧地拳头一捏,牙齿一咬,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二哥这人可真精!早不回,晚不回,刚好踏中这个时点回来!老爹对他一定是余情未了的,乍一听到他回来,心神大乱之下根本想不到要先把宣布立太子之事做完了再让他进来。唉,不过就算他想到了,如今群臣齐集,立太子、封诸王这样的大事也不可能不让二哥这嫡生次子参与的。”

在这心思纷乱之间,只见李世民已快步进殿,来到丹墀之下,就在李建成身后跪下。看他身上穿着的仍是平民服饰,一副风尘仆仆之态,估量着他是刚刚回来就听到李渊在太极殿召集群臣宣布立储之事,连更衣都来不及便赶过来了。

李世民行礼如仪,坐在龙座上的李渊看着他,却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待行礼完毕,李世民也一如李建成那样跪伏在丹墀之下,静候父亲回他“平身”之类的话,可是李渊仍是像刚才那样发着怔,不说话,也不动弹。一时之间,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人人面面相觑,脸现迷惑惊异之色,虽然没像刚刚听到李世民突然回来的消息时那样禁不住忘记了规矩而窃窃私语,但是在他们的心头,其实又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了。

李元吉眉头一皱,正要不顾规矩地开口提醒父亲,忽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您刚才一开始时说了今天召集群臣是为了宣布立储之事。秦国公能及时赶回来躬逢其盛,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发话的原来是跪坐在丹墀的一个角落里侍候早朝的殿中监陈福。

李元吉心中暗暗一笑,想:这阉孽可真机灵!表面上是恭贺二哥及时赶回,暗地里却正是做了我刚才想做的提醒老家伙的事。

李渊身子一颤,结巴着说:“啊……对,真的太好了!世民……你能赶回来。”

“是,孩儿也觉得,这是……天意!”李世民如此回答着,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在李元吉的耳中只觉得他也是在借此提醒着父亲些什么,于是听得他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李元吉觉得父亲的眼中似乎也闪过一丝震动之色,他心念电转,正寻思着这丝神色是何用意,却已听到李渊喃喃的似是说了一句:“是的……是天意啊……”然后声音转作响亮清晰,“秦国公李世民听封!”

跪伏在李世民身前的李建成只觉耳中“嗡”的一下,似乎听见自己的心里悲鸣了一句:“完了!”

刚刚父亲才把自己唤出来要宣布立储之事,现在却明摆着自己还跪在这里却让二弟听封,这不就是暗示了他已临时改变了主意,要立李世民为太子吗?

只听得身后的弟弟朗声回答:“孩儿在!”

“朕……”李渊的话只说出了第一个字,就被一声“父皇“的叫唤打断了。

392.立储

众人一惊回头,却见是李元吉两眉倒竖、满面怒容的站了起来:“父皇,按规矩应该是先立太子,再封诸王的!父皇您再怎么宠爱二哥,很高兴看到他及时赶回来出席这庆典,也不能这样让他抢在大哥的头里先封了王、再立大哥的太子之位的啊!”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只道是李元吉不满父亲见心爱的次子回来而一时高兴之下忘记了长幼尊卑之道,可是在李渊、李建成及陈福这些深知李元吉昨晚曾威胁了父亲必须立李建成为太子的这三人听来,那却分明是在赤裸裸地公然重申他的威胁——如果你因为爱着李世民而忘记了对我许下的承诺,我就会在这里把你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都曝出来!

“呃……对!朕……”李渊含糊的嘟哝了几声语意不明的话,但随即声音再次变得响亮清晰,“世子李建成听封!”

“儿……儿臣在!”李建成连忙重重地往地上叩了一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短短几刻钟之间,他已是汗流浃背,手足都有些儿酸软了。

然而,就在李渊的话再一次才说出第一个字“朕……”的时候,从殿门那边忽然传来一声高呼:“泾州急报!”

众人又再一惊回头,却见长孙无忌手中高举一份上面粘着代表紧急军情的鸡毛的奏报,大步流星地从殿门走了进来。

原来以长孙无忌的地位,若无李渊这皇帝特别下敕召见是不能进入太极殿的,因此之前他只能跟着李世民到了殿门之处就留在外面,远远地看着李世民单身一人入殿见驾。他虽然不能入殿,但他一直站在殿门边上遥望着殿内的情形,倾听着殿内的对话,看到李渊本来见李世民突然赶回来,大有临时改变心意要遵从他向自己许下的承诺立这次子为太子之势,谁知李元吉却中途跳出来,说了一句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的话,却使得李渊又再临时改弦更辙。长孙无忌虽然不晓得李元吉已掌握了父亲与二哥之间的全部秘密,并在昨晚以此要胁了李渊,但多多少少能猜出些端倪。

恰好刚才有从泾州发过来的紧急军报送抵殿外,只是殿内正举行着如此重大的立储封王的朝会,驿使不敢直入殿内,只是站在殿门等候殿内的朝会告一段落时再进去奏报——那军情虽是紧急,但也不至于急到连多等几个时辰也不行的地步。

长孙无忌却是情急智生,眼见殿内的形势发展甚为不妙,一手便抢过那驿使手中的军报,赶在李渊那句要立李建成为太子的话出口之前以一声高呼“泾州急报!”将之打断,悍然直入殿内,甚至来到李世民身后才跪下,双手将那军报高高举于头顶。

自有侍候的宫人从长孙无忌手上取过那份军报,呈给李渊。李渊打开一看,原来是占据陇西、自称“秦帝”的薛举率领他的西秦军攻击唐室所属的泾州。那泾州可是关中的北大门,一旦失守后果堪忧。于是当李渊把那军报的内容一念出来,殿内群臣又是禁不住发出一阵嗡嗡营营的议论之声。只是与刚才的议论声中透着疑惑不安之色不同,这时的议论声里却满是紧张担忧之情。毕竟,李渊登基为帝才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有如此突如其来的强敌压境——那西秦占据之地以往是隋室饲养战马的所在,因此拥有大量良马,再加上当地民风剽悍,骑兵力量可以说是压倒了唐军的。再加上陇西的位置高(因此又有称为“陇上”)、关中的位置低,西秦之于唐室就颇有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

李渊扫视着满殿议论纷纷、神色紧张的大臣,道:“如何对付这薛举的西秦军,众位卿家有何高见啊?”

众人仍在斟酌言辞,一时之间无人应答,只有长孙无忌又举手朗声说道:“陛下,臣听刚才的军报里说,薛举是派了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太子——薛仁杲攻打泾州的,那我们也应该针锋相对地派出我朝的太子前往应战,才不会在气势上输给了西秦军!”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眼睛“嗖”的一下全集中到仍跪在丹墀之下的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身上。

李建成的身子明显地一颤,心里更是狠狠地暗骂一句:“该死的长孙无忌!你那样说,岂不是要我好看吗?这不也是分明在逼着父皇非立二弟为太子不可吗?”

原来那薛举的儿子薛仁杲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号称“万人敌”。李建成虽然也习过武、练过兵,但自小还是较为偏向修文读书,不甚擅长刀兵打仗之道。其实西秦军此前在李渊父子刚刚攻下长安的时候就已曾经率领号称三十万之师来犯,当时是李世民统领着仅仅一万兵马前往迎战,凭借向薛仁杲的先锋部队突然施袭而大破之,把西秦大军一直穷追猛赶到翻过陇山撵回老家。其时已经称帝的薛举逃蹿得极为狼狈,甚至一度向身边的侍臣问:“自古天子有降事乎?”竟然是打起如果实在逃不掉就以皇帝之身向李世民投降的主意来。李渊这一边的人就是想着薛举在那次给李世民打怕了,应该不敢再轻易前来挑衅的。没想到他听说李渊在长安也称了帝,受了这刺激又按纳不住的再次来犯。

刚才殿上一众大臣听了李渊的询问,几乎人人在心里想的都是:“当然是让李世民再次率军前去抗敌啦!”他们要斟酌的,只是再派谁跟随李世民出征。没想到长孙无忌说出这么一句话,大家的注意力从西秦军突然来袭便又扯回到刚才立储封王的事情上去,而且如果按长孙无忌的意见,出战之人应该是太子,而能够出战的又是李世民,那顺理成章就应该是立李世民为太子啦!

李渊与其他大臣自然也在一瞬之间就听出了长孙无忌的话中之话,但他们之中还没有人来得及张口说些什么,已听到李元吉透着怒意的声音响起:“胡说八道!薛举那是伪帝,怎么能跟我父皇相提并论?如果他出太子,我们也出太子,那岂不是抬举了他们?再说,太子居中,不宜轻动,哪有让太子领兵上阵的道理?”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面无惧色的直视着李元吉,道:“齐国公您这说的是哪门子的道理啊?汉高祖刘邦在开国创业之初身为皇帝还亲自上阵、甘冒箭矢哩!难道他这样做就是抬举了敌人,就是轻动不居中啦?”

“这……”李元吉一时之间给他噎得哑口无言、作声不得,一张丑脸更是胀成猪肝也似的颜色。

殿内一时又再陷于一片的死寂。李元吉无话可说,李渊却也只是皱着眉头死活不再说一句话。群臣由此也看出些微妙敏感来了,更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轻发一言。

如此沉默了好一阵子,长孙无忌心头焦躁不已,想:李渊到底受了李元吉的什么威胁?怎么给我逼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开口立世民为太子?好吧!你不肯说,我就替你说出来,直截了当地要你答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直接“建议”李渊立李世民为太子,然后遣他出征抗御西秦军,却忽然听到身前的李世民清朗的声音抢在他头里响了起来:“父皇,请允准孩儿统军出战西秦!”

殿内的空气似乎因着李世民的这一句语气显得甚是平静安然的话而震动了一下。随即是李渊的声音响起:“啊……世民,你愿意统军……这……当然最好了!”

李世民叩了一个头,道:“那孩儿这就下去军营挑选精锐,筹备出征之事,先向父皇告退了!”说罢,他站起来转身就要作势往外走去。

李渊连忙叫道:“世民,等等!这立储封王之事……不是还没完吗?”

李世民回过头来,淡然的望着父亲的眼睛,道:“父皇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您是要立大哥为太子,孩儿应该是晋封为秦王吧?军情紧急,请父皇恕孩儿……啊不,是恕儿臣省去参与这些虚礼了吧!”说完,他又转过身去,这次一路径直走出殿外,再没有回头看任何别的人一眼。

长孙无忌急匆匆地冲进李世民所居住的承庆殿,气咻咻地冲着坐在殿内的李世民大喊大嚷:“世民!你这是怎么回事了?我好不容易已经说到你父皇差点就要答应立你为太子的,你怎么却在那个要命的时候突然站出来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让了?!”

李世民平静地望着眼前这气急败坏的郎舅,道:“无忌,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还看不出来?父皇要是愿意立我为太子,他看到我进去的时候就已经那样说了,怎么会因为四弟拦了他一下就又改变主意的呢?”

“他……他不是不愿意,他明显是被齐国……呃现在是齐王了……他明显是被齐王威胁了!”

“对啊!他被四弟胁迫了,不可能再立我为太子了!”

“那我们也有胁迫他的筹码在手啊!”

李世民摇了摇头:“我们有什么筹码?就是西秦军来犯吗?无忌啊,这世上能打仗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对,父皇是极不愿意让军权落在血亲之外的人手上的,他毕竟最能相信的人还是我这个儿子!可是如果我拿这种事情来威胁他,他还能相信我吗?”

看着长孙无忌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出话来,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道:“无忌,放心吧!我们不必纠缠于这一时的得失。这天下,会是我的!只要……”他转头看向窗外的一方蓝天,“……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它天经地义就是我的!”

长孙无忌却仍是低声嘟哝了一句:“我只怕……这事可不会就能那样顺其自然地变得天经地义呢……”

“那就让它先在天下人的心中都变成天经地义!”李世民却以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这犹豫不决的抗辩。

长孙无忌霍然抬头,凝视着李世民那轮廓分明、透着坚毅刚强之色的脸,心底也涌起了一股决然的坚信,把这一天里堆积在心头的郁闷愤恨、悲观失落之情全数冲走。他不觉伸手握住了李世民的手,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道:“我爱你……是对的!”

393.前夜

八年后的武德九年,六月初三,深夜,秦王府内。

李世民挨坐在窗边,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三名心腹僚属——长孙无忌、房玄龄与杜如晦——正忙忙碌碌地或誊写着自己刚刚草拟的、要递送进宫给父亲李渊的密奏——那是一份言辞激烈地指控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嫉妒他平定天下的大功,谋划了欲置他于死地的阴谋,要求于明天朝堂之上三兄弟齐聚于皇帝御前将真相申辩分明的密奏,目的是要引太子、齐王二人明天一大早进入玄武门赶赴早朝——,或根据自己刚才定下的大方略一一细化成具体的措施步骤,向外发布着一个接一个的命令,将秦王府内仅有的八百兵力埋伏在玄武门内,只等明早太子、齐王一进去就是瓮中捉鳖之势。

人,是会变的吧?

李世民并不知道,他的大哥李建成在八年前的时候——是父亲李渊举棋不定迟迟不向外宣布立谁为太子的那段备感前所未有的煎熬的日子里——也曾经在脑海里一再浮现过这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也是李世民有生以来最备感煎熬的日子吧?

八年前,李世民在太极殿的立储封王之事上退让了一步,由得父亲定下他们兄弟的名分高下,太子之位归了大哥李建成,他则晋封为秦王,但兵权也毫无异议地落在了他手上。自那之后直到武德四年五月,李世民在短短四年不到的时间里,平西秦薛氏父子、灭定杨刘武周,洛阳大战更是一战连灭王世充的郑国、窦建德的夏国两国,生擒受降两国君主,浩浩荡荡地凯旋回师长安,基本上一举为唐室统一了天下,也形成了秦王功高盖世、权倾朝野、声望远超太子的情势。于是,太子与齐王联手对抗、甚至倾轧秦王的发展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在这争权夺利之中,起着关键作用的皇帝李渊的态度却显得一如他在武德元年的太极殿立储封王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左摇右摆——此一时派李建成代替李世民统军对付夏军余孽的刘黑闼,彼一时又在杨文干兵变中私下向李世民许诺改立他为太子以换取他领兵平叛,最后却又不了了之。他这样竭力想在两个儿子之间搞平衡,却只是让争斗更为激烈,到后来甚至彼此都向对方的人身性命或明或暗地下手,已是到了你死我活、有你无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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