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二货
王皓在众人闪闪发亮的小眼神儿中挣扎了半天，终于服软，拿汤勺敲着桌子四声裂气地喊：“好了好了！我晓得了！我明天就跟家里编谎话然后留下来陪你们这群二货过年！”
尔后这句话那荡气回肠的回声一直在客厅里徘徊：二货！
二货！
二货！
二货！
二货……
二货……
二货……
二……货……
二……
货……
货……
货……
……
回音袅袅，绵延不绝。
哦你们问最后两个字明明是“过年”可为什么回声会是“二货”啊？
那是因为除了王皓和大头之外，在座的其他人耳边只留下王皓的那一声“二货”……
大头是平日里被王皓骂习惯了，毫无反应；西木和沈言倒是第一次被这么说，无奈是自己有求于王皓，巴巴地非要抓着人家留下来跟自己一块儿过年，于是骂也只得被骂了，埋头扒饭……
次日。
王皓琢磨了一整天，都在纠结不回家过年的理由；他在家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摸摸这里掰掰那里，拿着块儿抹布东擦擦西擦擦，花瓶底儿都不放过；大头被他折腾得呀，懒觉也没得睡，吃吃不香，画儿画不好，连屎都拉不出来了；溜溜也被王皓拿拖把赶来赶去，刚在一个地儿坐热乎没多久，王皓就举着抹布扫帚拖把过来搞卫生了，只好挪巴挪巴换一个地方；大家都知道这南方城市啊，冬天是没有供暖的，取暖基本靠抖，除非开空调；而王皓觉着家里俩大老爷们儿才没那么金贵呢，再说自己已经毅然辞职了，少了一半经济来源，为了开源节流减少开支，勒令了不到路有冻死骨的程度绝对不能开空调，顶多就拿个小电热水袋焐焐，电热毯都不能用。
溜溜简直是苦死了，在冰冰凉的地板上爬来爬去，连屁股都捂不热，最后只得去抱它亲爹的大腿；岂料大头把溜溜捞起来捧在手里当天然热水袋使……
王皓折腾了一整个白天，这期间大头带着溜溜出去躲了四次——三次以遛狗的名义下楼瞎晃，还有一次是去超市买菜……
今天西木仿佛知道大头要遭殃一样，晚上汤还坐在火上呢，他就拖家带口携着沈言牵着牛肉丸出现在了王皓的家门口。
大头一开门，看见是西木，顿时朝着他使了好几十个眼色，个个都在控诉着王皓今天的折腾行为，意在告诉西木和沈言要小心行事，免得撞到枪口上。
西木和沈言哪知道这猩猩在挤什么眉弄什么眼，还以为大头被油烟熏到了眼睛，哈哈一笑，进了王家客厅；牛肉丸也顺理成章地一膀子扛飞正埋头小食盆儿的溜溜，自己霸占了溜溜的全部粮食……
大头把桌子摆好，招呼众人吃饭。
王皓一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地问：“唉……你们说……这不回家过年，得编点什么借口好啊？”
西木给他瞎出主意：“你就说被老板炒了鱿鱼，心情不好不想回家。”
王皓眼睛一瞪桌子一拍：“我那是主动辞职！”，西木乖乖低头，吃萝卜。
沈言笑嘻嘻地说：“要不就说实话好了~看看你爸妈能有什么反应呀~”
王皓作西子捧心状：“那我爹能直接带着张小泉菜刀坐着动车奔过来宰掉我了……你们没主意就别瞎说，都吃饭，让我一个人纠结一会。”
沈言撇撇嘴，拿勺子捞汤喝。
大头本来也正想插嘴，扭头就看见王皓凌厉的眼神儿，急忙低头，吃白菜。
王皓继续唉声叹气悲天悯人，拿筷子扒拉碗里的米粒儿，挣扎了半天，终于说：“唉……没想到都辞职了，还要再用那破烂公司做借口——好了好了，我就说公司要提干，忙着做业务，今年就不回家了……”
大头这时候倒反映挺快，话不经脑袋就蹦出来了：“哎，那你以后要怎莫告诉家里你被炒……那个辞职的事儿么？”
王皓脸一黑：“大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个事情么以后再讲也来得及，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传到桥头自然直你晓得伐？回头好好补习中文……”
大头看着一脸“我就是真理”的王皓，缓缓地夹起了一个肉丸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9。太后吉祥
众人吃了饭，大头和沈言收拾桌子洗碗，西木各种给王皓递眼神儿，示意他可以去打电话请示家里了。
王皓哀叹一声，觉得还是早点了了这群人的心愿吧，朝着电话机挪挪挪，刚挪到电话边儿上抓起话筒，就看见大头和沈言扒着厨房的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王皓被那四只闪着绿光的眼珠子盯得冷汗也下来了，黑着脸放下话筒，背转身去掏出手机，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这下可好，连西木也加入了大头和沈言的八卦小队，从善如流地趴到王皓门上去听壁角。
怎么？王皓这种转身躲进房间的含义，难道不就是让我们一起去听听壁角的么？
就算不让听，也硬是要听；就算没有机会听，也要创造机会听。这就是八卦小队队员应该恪守的真理啊！
现在八卦小队的三人组正屏气凝神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一脸紧张地贴在王皓的房门上，支愣着耳朵仔细听里头的动静；路过的溜溜和牛肉丸以七分不解三分鄙视的神情侧目它们家的大人们……
安静了好一会儿，八卦小队就听见王皓的声音隔着门透出来，虽然微小但异常清晰，以这种差劲的隔音效果来看，这门当时肯定买的夹板的，绝对不是实木的……
扯远了，容我扯回来。
八卦小队众只听见王皓喊了声：“姆妈……”
喔唷，已经开始打请罪电话了嘛~
接着就听王皓软软地跟家里说：“姆妈……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哎呀否是个……我俚公司要提干呀，我要做点业绩出来的呀……姆妈……我晓得了呀……”
大头傻眼了——这王皓打回家的电话，十句里有九句是拿无锡话说的，西木和沈言还好，都是南方人，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唯有大头，这地域差异不是一点两点啊，是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啊；大头现在才知道，中国官方语言和方言之间的差距，不是美国英语和英国英语的差距，而是海豚语和鹦鹉语的区别……
大头瞬间就扶着门框儿情何以堪泪流满面以头抢地——啊那个以头撞门板儿；正当大头满怀悲愤九生九死的时候，旁边两位正听壁角听得入神的八卦小队队员对他表示出了不满——西木和沈言回头怒目大头：“嘘——别吵吵，要撞撞桌子腿儿去，我们还没听完呢……”
大头乖乖闭嘴，又颤巍巍地将耳朵贴到了门板儿上——听不懂也要坚持听，就算是听听王皓的声音也算是好的。
于是八卦小队又听得王皓在里头说着：“哎呀好了好了……否要这样子了呀……我自己晓得的……这里有几个朋友一起过的……哎呀你们不要来了……真的不要过来了……好了我晓得了呀……”
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看起来谁家的老娘都是喜欢唠叨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皓才轻声跟家里道了别，房间里恢复了一片安静。八卦小队的仨还贴在门外认真听着呢，哎？怎么就没声儿了呢？于是又更贴紧了门板儿，谁想这时候王皓“哗啦”一声儿拉开了门，门外那仨听壁角的立时都给王皓叩了大礼；王皓看着这撅着屁股跌进来的三人，眉头一挑，眼放凶光，沈言一抬头正对上他的夺命眼神，立马就怂了，话不经脑子就往外蹦跶——快递侠扑在地上，望着王皓脱口而出：“太后吉祥……”
王皓顿时就想用拖鞋底子去亲沈言的脸……
王皓沉着脸从大头背上踩过去了，端坐到了沙发里，对还在地板上三跪九叩的八卦三人组说：“这下你们满意了啊？我跟家里说了不回去过年了，你们都定心了哇？”
三人一齐点头：“定心了定心了。”末了大头还接一句：“心都落到腚上了……”
王皓还没发难，大头就被西木捶了脑袋：“你能不能好好补习一下中文？”……
大头嘿嘿一笑，站起来跳哒着去洗碗；沈言尴尬地笑笑，说一句：“太后我也去洗碗了……”溜进厨房去帮手；西木看一眼王皓愈发深沉的脸色，再看一眼已经塞得满满的厨房，弱弱地问：“太后……要不……我来擦擦桌子？……”
王皓一阵儿气结……这尼玛是谁开的头叫自己太后来的？这尼玛沈言讲话也太不过脑子了，这尼玛西木竟然也开始不过脑子了……
40。小年夜【上】
太后啊不王皓终于是答应了八卦三人组要留下来过年，那仨缺心眼儿的货高兴得跟什么一样；当然最激动的莫过于王氏大头了，这厮自从上次偷听了太后啊不王皓打回家里的电话之后，就每天每天都叨咕着：“哎呀俺家王皓要留下来跟俺一起过年儿咧~哎呀俺得给他好好地弄点儿吃地~哎呀你们说这过年过节地弄点儿啥好吃得么？……”如此来来往往反反复复，祥林嫂一样地在西木和沈言跟前絮叨，一直絮叨到各单位纷纷放假准备过年了，沈言赋闲在家活生生听大头唠叨了三天之后终于受不了了，某日在楼下集体遛狗的时候逮住了大头嘶声裂气地恳求他：“大头啊，我求求你别叨咕了好吧？你又不是复读机，每天每天这么唠叨你自己能受得了吧？”西木在旁边摆着一脸“你终于能理解我的痛苦遭遇了”的表情频频点头……
大头在被西木和沈言轮番劝解之后终于不再叨咕了，但是每次逛超市上菜场的时候都要在各种蔬菜肉类河海鲜干货酱料的架子前踌躇踌躇踌躇，把个王皓急得嘴角都快起泡儿了——这尼玛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一买就买半天，自己陪着去吧尚且还要花两个半钟头，真不知道放任他一个人去超市逛荡能逛荡多久……
于是时间在大头逛荡超市和菜场的过程中飞快地流逝了，终于到了大头最紧张最激动最兴奋最忙碌的决战之日——小年夜。
啊你问为什么不是大年夜啊？因为但凡过年食材基本都是在小年夜之前就得采购妥当了，大年夜那天大部分商店他不营业啊。
小年夜那天西木和沈言早早就背着着换洗衣服被头铺盖夹着XBOX360以及各类显示屏游戏光碟手里还牵着牛肉丸在王皓家里聚了头——这俩货一早就商量好了小年夜大年夜全部要在王皓家里挤着一起过反正他们家有俩卧室呢其中一个卧室现在基本闲置……并且这两人美其名曰“大家一起挤着过年有气氛啊热闹啊免得太后哦不王皓这个每年都要回家过年的孩子空虚寂寞冷”……王皓在看到大包小包犹如去海南旅游的脸上挂着奸淫笑容的二人一狗时恨不得把门甩到他们俩的鼻子上去……
王皓带着西木去卧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沈言就出溜到了厨房里，嘴里说是要“体察体察民情”，实则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小馋货是去吃新鲜的了……
话说大头今天也早早就起了，去楼下放过溜溜之后就一头扎在厨房里忙活。食材酱料米面等等全是前两日采购来的，堆了半厨房，冰箱里全塞满了；大头今日要忙的，就是把这些食材变成桌上美味，顺便把大年夜的菜色也做一些半成品出来。
要说大头做菜的功夫，磨练这么久，早已有出神入化的架势——果然只有吃货才能创造最无上的美味啊……
大头烧煮的这些菜色，虽不说有多么精美绝伦，但也已经是一般家庭不曾制作的细致鲜美，其制作工序自然也是比家常小炒要复杂得多。
先起一个干锅，加热，将锅里的水分烧尽，放进半锅细盐，佐以芝麻、胡椒，加少许茴香和花椒，爆香，装入干燥罐中待用。
速冻里拿出一只杀好的土鸡，解冻，用芝麻盐在腔子里细细擦一层，放进碗里略微腌制一个小时。
干花菇拿水发好，去了蒂，用刀划一个十字花口，放入碗中待用。
新鲜的西芹，洗净，切成一个指节长短的段儿，放入碗中待用。
广东腊肠，用温水浸一浸，同样切成小指节长短的段儿，同西芹放在同个碗里；然后花菇、西芹和腊肠用香芝麻油一起捏一捏，加一点儿盐，塞进土鸡的腔子里；再打两个鸡蛋，王皓吃淡，便不加盐了，加一点儿生粉，拿筷子打稠，淋在鸡肚子上封了口。
最后在整只鸡身上涂上自己做的酱料，料里约莫有南方人常用的甜面酱、香油、细盐和味精，大头还自己在酱里加进了罗勒叶的粉末、肉桂和少许白胡椒；抹好这中西结合的酱料后，便拿一张薄面饼裹了，隔水蒸。
这样的一只蒸鸡，饱满酥香，透着花菇的鲜味、西芹的清香以及广式腊肠特有的一丝甜味；而裹在鸡外头的面饼，也吸满了酱汁和鸡肉的味道，鲜美肥厚，略略有一些胡椒的微辣。
于是如是这般，这般如是，大头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到中午，沈言是一点儿忙也没帮上，顶多也就帮着搅和搅和蛋汁儿，倒是塞了满嘴的吃食……
午饭倒是没什么，依旧是大头拿手的几样家常菜，一个汤。
吃完了饭大头蹲在厨房里继续忙活，做蛋饺。
大头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把紫铜圆勺，吩咐沈言搅和了一大海碗蛋汁，找了一副长筷子，切了一块儿肥猪肉，做蛋饺；家里没有煤球炉子，煤气灶开个小火，倒也被大头做得似模似样的。
这蛋饺的馅儿可是花了大力气的——大头亲自挑的精瘦猪肉，混五分之一的猪皮，细细剁成臊子，那炒好的芝麻盐腌了约莫有半天，又拌入了榨菜沫子、虾仁沫子、香菇沫子，再加进一点儿料酒去腥，加一点点鸡精，最后细细地切一点荸荠沫儿进去，这样既有一种清香，吃起来又会有一种脆脆的口感。
大头当然还要做一点儿创新，于是挤一点点柠檬汁进去提鲜，再加了罐头玉米粒儿进去；末了当然要洒些胡椒粉儿。
于是装了一大缸子馅料，紫铜勺子坐在火上，拿肥猪肉在勺子里擦一圈儿，就是现成的荤油了；舀一勺儿蛋汁放在紫铜勺子里，就着火一滚，便成了一张蛋皮，再夹上一筷子馅料，把蛋皮对折粘牢，完整的蛋饺便做成了，隔到一边的盘子里等着最后做汤锅的时候下去一煮便是了。
沈言只看大头手腕子翻一个花儿，便做出一张蛋皮，觉得甚是有趣，喊着抢着也要来做一个；大头抗争许久，终于耐不住沈言在身边团团转，就让他来做几个过过手瘾，可蛋饺哪是那么容易做的？沈言连着做了十几个，全部阵亡，被大头赶到了一边去，他倒也不恼——那十几个蛋皮全落了他的肚子，当然不恼了……
41。甜点
当时值傍晚，太后啊不王皓在所有对战游戏上大胜西木而两条狗已经临近昏迷的时候，厨房里终于告一段落了——凉菜已经全部装盘，热菜基本只需下锅了；大头正守着汤锅煮他的“绝世靓汤”，说白了就是一锅蔬菜肉食交杂乱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