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北半球的寒温带，北回归线30°。
太阳已经下山。
南方冬天的湿冷不能阻挡长庚星的明亮。
月亮旁最亮的星子，金星维纳斯。
空气里弥漫硫磺的味道，莫名地温暖。
年兽出没，阻挡不住人类的欢乐。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皓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枝状吊灯散发暖橘色的光芒，空调的暖气让玻璃凝结出氤氲的水汽；沈言和王皓在客厅里打游戏，大呼小叫；大头独霸厨房，忙得锅碗翻天；溜溜在沙发上团成一个球，牛肉丸把脑袋搁在西木膝盖上。
有没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可以不喜欢过年，不喜欢春晚，不喜欢嘈杂的烟火爆竹声；可一旦着实地身在这样的环境里，难道没有幸福的感觉吗？
自己所爱的人触手可及，全皆健康、喜乐，无灾、无大病痛，都好好地，活着，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吗？
王皓在沈言换游戏碟的间隙回头望了一眼大头，大头正埋着脑袋努力地搅拌碗里的奶酪酱；王皓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幸福。
每年的春节都会出现的，由身体和灵魂最深处悄悄冒出来的幸福；然而由于大头出现在生命中，这种幸福感，在这个时刻，忽然变得愈发地滚烫和强烈，像是明火与电流的交汇。
王皓正满心春色的时候，忽然——“轰隆隆隆隆……”……溜溜一震，从沙发上连滚带爬地跳下地来；王皓连忙站起身往厨房里看，生怕大头在里头炸了什么东西……
大头无恙，依然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在搅拌他的奶酪；倒是西木红着脸站起来，小小声地说：“那个……是我肚子饿了……”
王皓一脸震惊，瞠目结舌地瞪着西木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沈言，沈言淡定地挑着游戏盘：“他一直都是这个动静，我已经习惯了。”
西木摸摸后脑勺儿，小心翼翼地坐回沙发——“轰隆隆隆隆隆……”……
幸好在西木的肚子叫出Nightwish乐队的曲子之前，大头就端着一个大托盘天降救星般地从厨房里转出来，嘴里还叼个虾：“喂喂喂，表玩咧表玩咧，粗晚饭咧~”
沈言照例欢呼着扑向桌子啊不他直接扑向了大头手里的托盘，大头手一举，他就扑了个空，吊在大头脖子上扭来扭去各种撒娇卖萌：“大头大头~你给我看一眼嘛是什么菜嘛我就看一眼我不偷吃~~~”那个鼻音啊转了好几个折子，腻得死个人；大头则一手高举着托盘转圈圈，另外一只手还去挠沈言的痒痒，各种逗他：“就是不给你看就是不给你看，俺的菜都是摆好形状的，动一动就变样咧~”两个人如若无人之境，居然玩得很欢乐。
而西木和王皓则愣在当场，呆呆地看那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家伙……
“西木……”许久之后王皓开口了：“你不觉得他们俩才是可以去结婚的那一对么？……”
西木不吭气儿，咬牙切齿地上去把沈言从大头身上撕下来。
沈言还赖啊赖啊不肯下来：“不要啊我就是要看一下啊就让我看一眼吧我不会偷吃的真的……”
大头正待调戏这馋货，忽然感觉客厅的温度瞬间下降，身边围绕一股低气压，抬头一看，就对上西木狰狞残暴邪魅狂狷【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的眼神儿，顿时吓得腿一软，自动自觉地把沈言从脖子上扯下来丢到旁边去，然后抖抖索索往后退着准备缩到王皓身后去。
王皓眼见着大头躲到自己身后，抱着双臂慢慢地移动到了旁边去，把大头曝露在西木死神一般的眼神下接受残酷的心理虐待……
大头躲无可躲，缓缓地举起手里装着菜盆子的托盘挡住自己的脸：“吃……吃饭……”
西木哼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儿，把沈言拉进自己怀里搂着。
注1。瞎七搭八：南方方言，意指胡说八道……
45。大年夜【中下】
沈言被西木箍在怀里，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跟大头的逗乐行为早已让西木心中醋海滔天；仰起天真的小脸问西木：“你又怎么啦？肚子疼么？”
西木：“……”
大头倒是对自己无心之中的举动稍稍有了些觉悟，他一看见西木那恶狗护食的姿态和像剁骨刀一样的眼神，就知道西木这厮一定是误会自己在调戏沈言——哪里有调戏嘛，俺就只是吃了几下豆腐而已……
无奈王皓还看戏一般地叉着手站着，大头刚想往他身后躲，他就缓缓地挪一个位置，神情淡定自若，还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王皓准备再往旁边移动以曝露出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大头时，大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小小声求救：“王皓乖啊……你再挪地方，俺就要被西木瞪屎咧……”
王皓笑一声：“哼，那你刚刚调戏小言做什么？”
“俺木有调戏他！”
“哦？那就是以打闹的名义趁机吃他豆腐？”
“俺、俺也木有吃他豆腐！”
这时候西木眼睛一瞪，目露凶光：“你就差抓他屁股了还说没吃豆腐？”
大头被吓得一缩，使劲儿团紧身体，竟然给他完全藏到了王皓瘦长的背影里……
沈言这时候终于听懂了个大概，伸手去西木脸上一拧：“你别无理取闹了，我跟大头不就是开个玩笑么？照你这种说法，你跟王皓都已经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了。”
大头一听，立马又从王皓身后冒出来，一把抱住王皓朝着西木乱叫：“神马？？！！你你你竟然勾引俺的王皓？俺代表正义联盟（注1）消灭你！”
说完，就气势汹汹地和西木互瞪。
王皓头都痛了，给沈言使眼色：“你又在瞎七搭八了！”
沈言回个眼神儿：“嘿嘿~我的办法好吧？”
王皓使劲摇头：“你不应该挑起他们两个互斗的。”
沈言疑惑地眨巴眼睛：“你觉得我这个主意不好？”
王皓捂脸——这尼玛简直是鸡同鸭讲，沈言的脑壳里装的是核桃干吧？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头和西木互瞪良久，忽然大头叫道：“哼哼！缝缝眼，你就认输吧！你瞪不过俺的！”
西木立马跳起来一脚把大头踹倒：“就属你眼睛大！就属你眼睛大！就属你眼睛大！你眼里中国人的眼睛都是一条缝吧？！”
王皓这时候刚准备拉着沈言去旁边避难，听到这句话，也猛地转身去踩了大头两脚：“你觉得我的眼睛也是一条线是吧？是吧？”
大头捂脸，在地上滚来滚去，泪流满面——尼玛现在连事实都不能说出来了吗……
刚巧这时候，西木的肚子又唱起来——“轰隆隆隆隆隆……”
西木堪堪收住脚，摸着肚子缓缓坐到沙发上，把沈言揽到怀里，然后对着大头说：“该吃饭了吧？”
大头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抱怨：“吃饭，吃饭！给个鸡鸡你吃！”
王皓回头就对着他后脑勺儿上一个大巴掌：“死进去端菜！”
沈言倒是被大头逗乐了，咯咯地笑着，可惜被西木一捏，立马没声音了……
大头瘪着嘴，进厨房去了。
沈言跳起来欢呼：“吃饭了吃饭了！”
西木的肚子也开始欢呼：“轰隆隆隆隆隆……”
……
大约五分钟后，大头开始在厨房和餐桌之间转圈圈，菜被一道道地摆上桌子——芝士焗大虾、上汤西兰花、叉烧肠粉、原盅猪手、青豆胡萝卜土豆泥、红莓布丁、法式填鸭、杂鱼汤、墨西哥玉米卷等各种各样，竟然还有一只美式火鸡大盘，实乃混合中西，贯穿南北；菜式多得盘子和盘子甚至堆叠起来。
沈言看得眼睛都直了，悄悄地偷吃了好几样。
王皓也看呆了，问大头：“大头你烧这么多呢啊？还有几样啊？”
大头在厨房里应着：“好咧好咧，最后一个汤咧。你们把桌子中间空出来，我马上端过去。”
众人连忙把桌子中央的红丝绒纸杯蛋糕和火鸡往旁边挪挪，空出一块儿地来，就见大头端着一只巨大的黄灿灿的玩意儿走过来了。
王皓见了一惊，立马又给他挪出更大的空间来。
大头小心翼翼地把那玩意儿墩在桌子中间，沈言立马拍起手来：“好耶~老式铜火锅耶~”
西木也好奇地左看右看，问：“大头啊，你这个锅子是哪里来的？现在好难弄到的。”
大头嘿嘿一笑：“俺在网上看着，中国有这么个稀奇玩意儿，然后就出去淘换淘换，竟然就给俺在城隍庙买着咧~”
“城隍庙？是不是城隍庙的藏宝阁（注2）？那不是古玩市场吗？”
“昂~就是那里买的~”
王皓听着，脸一冷：“大头……这个铜火锅……你买回来之后……好好洗过没有？”
“当然洗过咧，俺还消了毒呢~”
王皓松一口气：“那还好，你用什么消毒的？”
“就你们昨天用剩下地二氧水（注3）。俺还为了用它，特意去超市买了点儿烧烤炭呢。”
王皓眉头一跳，算了，双氧水就双氧水吧，总好过不洗……
就在大头王皓和西木讨论这个铜火锅的当儿，沈言已经干掉了一个纸杯蛋糕，两块儿布丁，一大勺子土豆泥，四只大虾和一个玉米卷，现在正掰了一个火鸡翅膀在手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当西木注意到沈言的战绩时，惊了一跳，忙问：“宝贝啊，你吃这么多真的没问题吗？别又像昨天一样吃顶着啊，你每样尝一点儿，别多吃啊。”
王皓也劝他：“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咱们一道过了正月十五，叫大头隔两天就烧一顿大的。现在别吃这么急，小心胃……”
大头：“……”
沈言翻着白眼吞下嘴里的火鸡肉，慢慢地说：“火鸡肉真难吃……柴柴的没味道。”说完又去够桌子上的填鸭，没想被西木一把抓住：“乖……缓缓再吃啊……”那根火鸡翅膀也被王皓顺手赏给了牛肉丸。
大头又一次遭受了打击——感情中国人不能欣赏自己年年感恩节都会吃的火鸡啊……
王皓招呼大头：“大头，吃年夜饭了~”说着端了一盅猪手摆在大头面前：“来来，吃猪手，你这两天煮饭辛苦了，吃点儿补补。中国人都说吃啥补啥，有道理的。”
大头郁闷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忽然跟大伙说：“那俺下回买点儿牛眼珠子给你们煮汤喝~”（注4）
“嗷！！！”——王皓在桌子底下拧了大头的腿……
这时候，趁着西木没留神儿的空挡，沈言已经把填鸭的两条腿都吃掉了……
西木回头就看见桌上已经残疾的鸭子，心里真想找捆胶带把沈言绑在椅子上算了……
等到西木再一次制服了将魔爪伸向菜盘子的沈言之后，众人终于开始正式地享用丰盛的年夜饭了。
大头本着好奇的心态时不时站起来观察着铜火锅中间的那些木炭，一直跃跃欲试地想要再加一点儿进去，直到王皓忍无可忍拉他坐下，他才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呆了一段时间。
西木一边剥着芝士焗虾，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言，随时准备制止这只贪吃的小怪兽；一边还得时不时给沈言喂一点儿西兰花什么的，让他随时有东西吃又不至于吃撑着……
王皓尝了尝铜火锅里头的汤，满足地叹口气：“啊~真好喝~”
大头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弹起来，“嘿嘿嘿”一阵淫笑，去厨房又端出几只盘子来，里头装着青菜鸡肉鹌鹑蛋豆腐粉条牛肉丸（叫牛肉丸的那条狗泪流满面），跟大伙说：“这些都是生地，大家放下去涮涮就能吃咧~”
沈言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西木连忙把手里剥好的虾肉塞到他嘴里。
王皓哈哈一笑，把鸡肉片丢进火锅里烫着，对西木说：“你就让他吃点火锅吧，这些都是不容易吃坏的东西。”
西木点点头，对沈言讲：“只许吃火锅啊，那些鸭子啊蛋糕啊都不许再吃了晓得伐？小心胃疼……”
西木话还没讲完，沈言就以猛虎下山的姿势扑向了铜火锅，哗啦一下把牛肉丸全倒了进去，然后一边等它们熟一边叼着筷子问大头：“大头，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烫不？”
大头愣愣地点头：“俺、俺还买了写丸子羊肉卷儿啥的摆在冰箱里，俺、俺怕大伙儿吃不完，就没拿出来。”
沈言冲他笑笑：“那你去拿出来嘛~我要吃羊肉我要吃羊肉我要吃羊肉~”
西木和王皓异口同声：“不准！”
沈言撇撇嘴，坐下捞个西兰花嚼着。
注1．正义联盟：【正义联盟】一般指的是美国正义联盟，即美国DC漫画公司创作的超级英雄团队，成员有耳熟能详的超人、蝙蝠侠、神奇女侠、闪电侠、绿灯侠、海王及火星猎人等。
注2．城隍庙藏宝阁：上海最大的古玩市场之一——当然，东西大多是假的。
注3．二氧水：应该念作【双氧水】，也就是H2O2，消毒剂。这里是因为大头分不清中文里“二”、“两”和“双”的本质区别。
注4．吃啥补啥，又是那个【你们都是小眼睛】梗。
46。大年夜【下】
【年夜饭进行时】
沈言嚼着嘴里的西兰花儿，眼巴巴望着那翻腾着冒出蒸汽并且散发着香味的铜火锅，伸手捞了一个笋片准备往嘴里塞，被王皓眼疾手快“啪”地用筷子打下来：“还没熟呢。”
西木捂脸——这孩子怎么这么馋啊……平常也没少让他吃啊……
其实呢，嘴馋这种本质，是各种小动物的天性——你看你家牛肉丸在家不也是狗粮敞开吃吗，可一旦出了门依然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就是给堆屎给它都要过去闻一闻的……
再者，这种贪吃的本性可是非常好的备战天赋呀！战争爆发的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种一顿吃到饱就能上战场的人才……
咳，扯得略远，俺滚回来继续……
沈言虽然被打掉了筷子上的笋片，可是依然毫不放弃，伸长了脖子看着铜火锅。
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出混合着诱人香味的蒸汽。
沈言满目期待。
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出混合着诱人香味的蒸汽。
沈言满目期待。
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出混合着诱人香味的蒸汽。
沈言满目期待。
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出混合着诱人香味的蒸汽。
沈言满目期待。
……
Repeat……
沈言终于忍不住，弱弱地问大家：“啊，好了没有？有可以吃的东西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