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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权 上——by虞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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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檀沉下脸道:“你倒是不怕他用在你身上!”

王惟朝笑道:“若要用在我身上,那就更要麻烦索太医给他开个好方子了。”

索檀无话可说,收拾药箱起身道:“我给他开了几种香料,让他蒸熏药香。回去再给他用曼陀罗加情花配个香袋,你若是消受的起,三日后再近他身试试,保证你被他勾的神魂颠倒神志不清。”

他提着药箱子停在门口道:“我看他还挺会撒娇腻人的,用上那方子之后,莫说是王爷这等好男风的,即便是常人恐怕也要被他勾的失魂落魄了。”

王惟朝道:“这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愿么,索太医辛苦了。”

索檀叹了口气:“跟你就说不上几句正经话。说起来昨天凌侍卫守了你一宿,今天早晨还要照看着你,我看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先打发他去用饭了。他等会儿怕是还要来看你,你先歇着吧,我在南苑看着韶玉熏香,有事随时叫人来找我。”

王惟朝道一声多谢,闭上眼,只觉得伤口还疼的厉害。

昨晚他握着凌启羽的手将短刺刺进自己的身体时候,凌启羽震惊的神情还烙在他眼里。却不知,昨天晚上凌启羽的孤注一掷,却像是一把匕首刺进他的心里,让他伤的比身上还重。

多少年的辛苦经营他全然不顾,只为逞一时之快便进宫行刺。他昨夜是真的恨透了凌启羽的莽撞和不计后果,更恨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昨晚若不是他拖住那几个侍卫,后果难以设想。凌启羽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系着无数人的性命,却仍是一意孤行。且不说他若是失败了被捕,给靖远个借口牵连多少条性命陪葬。即便他成功杀了靖远,也不过是给几路藩王造反提供了借口,事发之后在京的藩王必然要速回封地,集结兵力攻往京城,再加上东南沿海一带倭患泛滥,义军日益壮大,到时烽烟四起,百姓受战乱之苦,又岂是他区区一条性命能偿还得了的!

他正想着,却听门外有脚步声渐近。王惟朝瞥见是凌启羽来了,索性闭了眼装作还昏睡,免得见面说不上几句话又要争执起来。

凌启羽手里提着个食盒,悄然推门进屋,到了近前将里头的清粥小菜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上。他坐在床边轻声道:“睡着和醒着的气息我还分辨得出来,你莫装了,起来吃点东西。”

王惟朝仍是不睁眼,凌启羽低声道:“你受伤之事,李颐知道了。他清晨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你那时还未醒……他跟我说起昨日你去找过他,将布置都告知我了——”

他停了停,想起昨日之事,又有些愤然:“是我一时冲动不计后果,险些铸成大错。可你若是肯早与我说起,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

王惟朝抬眼看着他,带了几分嘲讽道:“你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他摇头,“做都已经做下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凌启羽心中愧疚,也不与他争执,将粥碗端到王惟朝面前,轻声劝道:“多少吃一点,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索太医说你伤的不在要害处,脏腑没受到伤害,安心卧床修养些时日就能好了。”

王惟朝沉着脸道:“好起来做什么,赶紧好起来好让你再逼我捅自己一刀?”

凌启羽端着碗的手一颤,蹙眉道:“你这是说什么话!”

王惟朝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得很!我可以不顾那十万弟兄的生死,可我不能眼看着你以身犯险!昨晚若是你被他们捉住,将会株连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凌启羽默默无语,将碗放下,沉声道:“昨晚的事是我不对。你且莫再生气,你看看这绷带,刚裹好的又渗出血来了。你若眼下看见我就生气,我不来看你便是。”他说着起身,背着身停了一停,低声道,“韶玉和锦袖,你想见哪个,我替你去叫来伺候你用饭。”

王惟朝原本就强压着火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火直往头顶窜去。他撑着手勉强起身,拂袖将满满一桌饭菜扫到地上,伤口挣裂得像是昨天那一刀又一次插进他的身体。

他连声咳嗽不止,嘴角渗出血来。他抬起手,颤巍巍地直指着门口道:“不劳你连这些琐事都操心,你想杀谁就杀谁去罢,昨天刺杀不成今天你不妨再去一次,看看今天布防是不是比昨天更胜一筹!左右我舍了十万兄弟的性命不要,陪你一道豁出去了!不过一死而已,我十年前心就已经死了,还怕什么身死!”

凌启羽见他咳嗽连连,咳的嘴角流出鲜血,骇得一时手足无措,欲待上前扶他,却被他凌厉的神情逼得进退不得。

眼看王惟朝身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竟是又将伤口挣裂了。凌启羽出手如风,迅速给他封了止血的穴道,倒退几步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情状,慌忙道:“你且莫气了,你若是见我就动怒,那我不来见你就是,你放心……昨晚是我昏了头,行刺之事我不会再做第二回。你先等等,我叫索檀来给你看。”

王惟朝被他封了穴道,便是想动也动不了,只是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灼着凌启羽,从牙关里狠狠挤出话来:“你要做什么我哪有资格拦,不过拼上一条命豁出去陪你便是了,你若不惜你的性命,又何必说这些敷衍我!”

凌启羽被他一番怒斥得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既嫌我乖戾,我不让你见着我便是。”

他转身出门,身影落寞。王惟朝的心疼得厉害,他只想求他爱惜自己,而他却意识不到。

从前的他性子分明与现在不同,以前的凌启羽,爱时张扬肆恣,恨时快刀斩乱麻,看事通透,心思玲珑。而那一场劫难之后,他却变得阴狠乖戾,全然不领会别人的善意,为了报仇不惜玉石俱焚。与他怀着相同的仇恨,王惟朝经营了十年;而凌启羽却将那股恨意酝酿了十

年,整个人被仇恨支配甚至扭曲。

王惟朝看着他憔悴落寞的背影,当真想问一声,当初那个张扬傲气的少年去了哪里。是否早已迷失在十年之前,徘徊着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32.行刺

凌启羽出院门时,正好遇上锦袖急匆匆地赶来。两人擦身而过,并未说话。凌启羽的目光在锦袖身上停留片刻,轻轻垂下眼,转身离去。

锦袖远远地就瞧见房里一片凌乱,快步进了房门,只见王惟朝敞开的衣襟下,绷带上已满是鲜血。他急忙几步赶到床前,一手握了他冰凉的手,急道:“怎么弄成这样!我方辞别了父亲,刚回府就听说你昨晚在琼林宴上为抓刺客受了伤……且不说了,你流了这么多血,我替你叫太医去!”

王惟朝被点了止血的穴道,身上麻的厉害,他手指微曲,反握着锦袖道:“流点血死不了人,我当初在战场上……咳……受过的伤比这个还重,咳咳……”

锦袖眼眶里有泪珠打转,握着他的手道:“不过是个刺客,有的是大内侍卫去追,你又何必舍了性命去追,还伤成这样!”

王惟朝片刻没说话,微微闭了眼,轻声道:“我有些头晕,你且莫说话,让我歇一会儿。”

锦袖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出了血,转身想给他倒杯水,入眼却是一片狼藉,桌上地下满是饭菜跟茶碟碎片。他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俯下身一片片把碎瓷片捡起来收到一起。

王惟朝抬眼看他,轻声道:“一会儿叫下人做吧,小心割了手。”

锦袖叹了口气:“府里人多嘴杂的,看见这模样,还不知道私低下说些什么,我收拾了罢。”

他说着找了笤帚将饭菜扫起来,看着仍然一片狼藉的房间,不由得摇头。

“我再去给你弄份饭菜来,这回可别再乱发脾气了,”

王惟朝垂着眼看着他转身出门的背影,低声道:“你跟你爹辞别了?”

锦袖停在门口,半晌没说话,身影溶在晨光里,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勉强带着笑。

“我爹回徽州去了。他临走前说不再认我这个不孝子。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既然决定留在你身边,便是想好了什么东西都舍了,包括后路。”

房中静得出奇,晨曦不仅将人的身影溶进刺眼的光芒里,似乎连身影都吞没进去。

王惟朝的话出口,才觉得嗓子异常干涩。

“叫管家给你挑匹快马,去追你爹吧。他出城没多远,你应该能追上。”

锦袖侧过脸看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声音很轻。

“我爹已跟我断绝了关系,追上去又能做什么?”

王惟朝说着话,眼前却恍然浮现起凌启羽的身影,他轻声道:“狠心的话容易出口,伤了心的人却不止听的人,有些人是永远恨不起来的。”他抬眼看着锦袖,好言劝道,“情分割不断,更何况是浓于水的血脉亲情。”

锦袖不语,王惟朝轻声再劝:“去追他吧。跟着我的路,不好走。”

锦袖静静地看着他,片刻轻轻一笑:“即便不好走,也是我选的。我唯一像我爹的地方,就是认准了一条路不回头的倔脾气。”

他说着转身出门。王惟朝直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阳光把眼睛刺疼都不曾移开视线。

连续几天,锦袖都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凌启羽始终不曾再露面,锦袖端来的菜样,除了些伺候病人的药粥,怕菜口淡不引食欲,有点缀了些许小吃。马蹄糕烧麦蒸粉干,变着花调剂。看着小碟里装着的点心,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黄沙漫卷的边城,记忆深处总有两个少年笑闹的音容,弥漫着的,是沙尘也掩盖不住的甜香。

他几次都想问,这些饭菜是谁配的,看着锦袖微笑的神情,却总开不了口。

他怕听到别的答案。

那晚他睡得很浅,锦袖却劳累过度,伏在他病榻前睡了过去。

王惟朝捡起床边的衣衫,撑手坐起来,轻轻给他披上外衣。窗外风声呼呼作响,夜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扑的灯火一阵摇晃。

他抬眼看向窗外,连廊上的灯笼随风狂摆,影影幢幢,唯一不动的,是映在窗纸上的身影。

是凌启羽的身影。

他侧脸的轮廓,闭着眼也能勾勒出来,略深的眼窝,鼻骨高挺,薄的有些过分的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什么心意一开口都变成了刻薄言语,索性就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做。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纸,彼此看着灯火下摇曳的身影,却没人说话,更没人把那层窗纸捅破。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窗纸的距离,彼此不肯袒露真情真心。

王惟朝想起年少时他们骑着马流连过的那些繁华枯荣,风中永远挥不去的黄沙,记忆里永远飘着厚重香味的手抓羊肉和凛冽酒香。那时的他们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连笑意中都带着骄傲。他们张扬肆恣,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快意地生活下去。那时的他们,从没想过人生中还会有隐忍的屈辱、刻骨的仇恨。

就像如今的他们,再也拾不回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骄傲。

33.异香

十六异香

锦袖的照料细致入微,再加上王惟朝年少时在军营里摔打出来的一身结实筋骨,没过几天他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

那天早晨他从朦胧中醒来,便闻见扑鼻一阵鲜香。而在这香味之外,还若隐若现地飘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些颓靡的甜美,却更多几分迷幻的气息。不经意之中随风萦绕在人的身边,仔细嗅了,却又闻不到了。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引诱着他,让他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缓缓睁开眼,比起尚在朦胧中的视线,一股腾腾热气先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递到眼前的,却是一碗汤。

韶玉坐在他床前,手捧着一碗肉汤,笑吟吟地看着身边的锦袖。

“我说他一闻见味儿就醒了吧,对付这种馋猫,不用叫他起床,只要这样拿着早饭在他鼻子跟前晃晃,他就能被馋虫勾醒了——”

他说着,得意地眯起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夸张地把碗晃来晃去。

锦袖笑道:“你小心撒到他身上去。”他说着,兑了热水把面巾暖好了,扶着王惟朝坐起来,替他擦了脸,又给他递上杯盐水,漱了口,把枕头垫在他背后,笑着说,“韶玉昨天晚上刚将养好身体,得了索太医的准,今天能出门了,一大早就去厨房给你做了碗鸡汤,急慌慌地给你端过来,王爷您可要领他这份情!”

韶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有几分得意,献宝似的把汤端到他面前,舀了一匙小心地吹了吹,笑眯眯地说:“趁热赶紧喝,昨晚我特地问了索太医,他说鸽子汤最收刀伤口子,喝了好得快!”

王惟朝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鲜美里带着香甜。正要夸赞,却又闻见一股缥缈的幽香,竟不禁一阵晕眩,等回过神来,却见锦袖惊讶道:“你不是说这是鸡汤……”

韶玉龇牙着虎牙不屑道:“又不是伺候月子,熬鸡汤干什么,这个当然是鸽子汤。”

锦袖道:“你从哪里弄的鸽子?”

韶玉停下勺子想了想,笑的很纯良。

“后院小棚子里逮的。”

王惟朝脸色暗了暗,眼角已经开始抽搐。锦袖手上的活计停下来,吃惊地看着韶玉。

“你说后院那个小竹棚子?”

韶玉点头,又舀了一勺地到王惟朝嘴边:“是啊,我看那里头的鸽子都喂得膘肥体壮的,就逮了一只炖汤。”他说着弯眼一笑,对王惟朝道,“反正这个府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我把你的东西炖给你吃,不犯规矩吧?”

锦袖已经不说话了。王惟朝凝视着面前的鸽子汤,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你逮的那一只什么样?”

韶玉皱着眉头回忆道:“我随手抓了一只白的,也不是全白,脖子那里有个紫色的圈,跟项链似的,再往下还绕着好几层,跟穿着肚兜似的。”他左右看看,“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想喝锅里还有呢,病人优先。”

王惟朝看着碗里的清汤,心疼的心肝都在打颤:“鸽子的骨头呢?”

韶玉指着床边一只小锅道:“都在那里头呐,一块儿提过来了。你先别惦记着吃肉,索太医说了精华都在汤里面,来张嘴——”

锦袖悄悄扯了韶玉一把,韶玉手一哆嗦,回头瞪着锦袖道:“你拽我干什么啊,差点就把汤撒了……”

王惟朝沉声道:“这汤你给我倒了。”

韶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顺手舀了一勺汤自己尝了尝:“倒了干什么多可惜啊,味道不好我再去调调,好歹这也是一条命啊浪费了多可惜!”

王惟朝额头上青筋暴跳,他抬起气得直打哆嗦的手,指着锅道:“锦袖……你去给我把决鹰捞出来,葬了。”

韶玉看看锦袖,又看看王惟朝,最后低头看着手里的汤,有点不祥的感觉:“……你说决鹰,是谁?”

锦袖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了。王惟朝两眼发直地看着汤锅,磨牙道:“你炖的是我养的珍品鸽子紫环!”

韶玉看看手里端着的汤碗,又抬眼看看王惟朝:“这一只……值多少钱?”

王惟朝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纯的鸽子千金难求!”

韶玉端着汤碗的手一哆嗦,赶紧把碗放在桌上,笑嘻嘻地摸着墙往门外退,口里一边道:“呵呵……呵,我以为那一棚养的都是肉鸽子烧菜用的就摸了一只,啊不是……不知者不罪,王爷我这不也是为了你身子着想嘛……话说回来一只鸽子居然比人还值钱真是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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