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承烨“笃”地把碗放在床头，整张脸都拉了下来，默了一会儿，他才咬着牙开口：“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我……你别怄我！”
“哦？”叶清羽自嘲地一笑。
“清羽！我从来没把你当女人作践过！我喜欢你，我也尊重你……”
“这样尊重？”叶清羽淡淡地一瞥地上的布条，打断了他。
李承烨脸色铁青，“啪”地站了起来。
叶清羽冷笑着，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李承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好久才将一脸的狰狞之色收拾干净：“好好，你不喜欢喝羊肉汤，那你要吃点什么？我现在出去给你买好不好？！”
叶清羽收回眼神，却只是兀自沉思，就是不说话，全当他是空气。
就在李承烨忍不住要发狂的时候，叶清羽突然叹一口气，淡淡道：“豆腐汤，清淡些就好了。”
李承烨瞪了他一会儿，半句话没说，扭头就下楼去。
叶清羽松一口气，正想躺下去，李承烨又“登登登”跑回来了：“你……你……你……”李承烨上气不接下气，“你不会又想跑吧？”
叶清羽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这个样子怎么跑？！”那里光疼就已经把他疼死了！
李承烨憋着气把叶清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抓起地上的布条，一声不吭地又把叶清羽绑了起来。
“李承烨！”
李承烨仍旧一声不吭，转身蹿下楼。
将军府
叶微愤愤地在虎皮上坐下。
李承徽让人给叶微上了最好的茶，这才娓娓问道：“叶家的五位少爷，是哪一位失踪了？是最小的五少爷？”
“不是！”叶微看都没看那茶水一眼，直直地盯着李承徽，“是我家二少爷。”
“哦？”李承徽的笑容一僵，“叶、叶二少不是已经外出游历六年了么？”叶清羽的事李承烨只字未提，而那日花千妍的信里也只提到了“叶公子”。李承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叶清羽的事情。
叶微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没心情跟你们扯家常，你快让李承烨把我们家公子还回来！”
“承烨？”李承徽眼中闪过一丝疑色，“这与承烨有什么关系？”
“呸！怎么跟他没有关系？当初在长安，李承烨就跟我们家少爷不对付！”
“什么？！”
“你这个做大哥的还不知道吧？”叶微看出他的吃惊，“李承烨喜欢那个神医谷的弟子花千妍，可是花千妍却偏偏对我家少爷一往情深，李承烨早就对我家少爷恨之入骨了，现在我们家少爷失踪了，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
李承徽微微一怔，承烨向来跟他无话不谈，这事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但李承徽马上回过神：“叶公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现场少了什么东西？有没有留下什么？”
叶微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道：“有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承徽。
李承徽低头一看，是叶清羽亲手写的一封留书。大意是说自己心结难解，出去散散心，让大家不要着急也不要找他。
李承徽抚摸着信上翩然的字迹，一时失了神，叶微喊了好几声才把他的魂喊回来。
“哦！失礼失礼。”李承徽歉然一笑，把留书递回给叶微，“有留书，这么看来也很有可能是叶公子自己走的。衣物之类的可还在？”
“不，少爷喜欢的几件衣服和玩意儿都不见了。”叶微顿了一顿，“其实家里也说，很可能是少爷自己走的，可是这说不通。”叶微摇摇头，“我家少爷在外六年，这才回家几天？而且前一阵子还受了重伤……”
“重伤？！”
“是。”叶微古怪地看了李承徽一眼，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激，“还差点死掉。”
李承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体这么弱，更没有理由一个人出去了是不是？可是他前一天才和李承烨吵架，第二天就失踪了！”叶微站起来，桌上的茶杯被他碰摔在地上。
“与承烨吵架？！”李承徽讶然。
“是！还不是为了花家的那个姑娘？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们家少爷嘴里不说，但心里还是中意那花千妍的。那天少爷让我准备了好些金银兵器，打算送给李承烨，好让他收了之后就不要再纠缠花千妍了，可是李承烨不识相，他们就吵了起来，吵得很凶，李承烨还扇了我们公子一耳光，当场就走了。第二天，我们家公子就不见了！”
“哦？”李承徽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将军，”叶微吞吞吐吐地道，“我知道这样很失礼，其实我问过扬州城门口的守卫，他们都说李承烨当时是出了城的，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这事是他干的。再没有别的人了，还请李将军把人请出来，让我当面质问他。”
李承徽略一沉吟，这事的确有点牵强，但要说李承烨折回去绑走叶清羽也不是完全说不通：“不瞒你说，承烨还没有回来。”
“什么？！”叶微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是他干的！”
李承徽有些不高兴，却没有过分地表现出来：“难道叶公子就没有和其他人起过冲突吗？”
叶微一怔，这才想起来：“也有，柳牧渊。之前我家少爷跟他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也是在他失踪的前几天，两人不知道怎么闹崩了，我家少爷还发了好大的火，居然要把柳家的势力彻底地清出扬州城。”
李承徽眼角一抽，不动声色地道：“那这个姓柳的嫌疑只怕更大吧。”
叶微脸一红。
“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承烨这面我给你注意着，只要他一回来，我就会替你问个清楚。如果真是他干的，我一定绑着他亲自登门谢罪。至于别的，我觉得你还是先去柳家问问看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叶微只好点点头。
送走叶微，李承徽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承烨明明比叶微早走一天，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家？
36、疑窦（一）
叶清羽吃饭的样子很好看，慢斯条理地把东西放里嘴里，深思似的，一边出神，一边咀嚼，文雅得紧。
李承烨看了一阵，把早就凉掉的羊肉汤拌在饭里，风卷残云一样地咽下：“中午吃的豆腐汤，晚上又吃，小豆腐加点菜叶子煮起来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叶清羽扫一眼他的吃相，若有若无地皱了下眉。
李承烨被他一眼看得心花怒放，他才不管这眼神是不是嫌弃他，只要清羽肯看他就好了。
“清羽吃块肉。”李承烨摇着尾巴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爱就是一只狗愿意把骨头分你一半。
“凉。”叶清羽只说了一个字。
李承烨飞速把肉夹回去，把另一块在饭里埋热了的肉换进他碗里。
叶清羽这才轻移尊筷，在那块半冷不热的肉上留下一个金贵无比的牙印。这是羊肉的一小步，却是李承烨的一大步。
“怎么样，我说不膻吧？”李承烨的目光牢牢粘在叶清羽的唇上，咽了下口水。
叶清羽咽下，却没有接他的话茬，仍旧一点一点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李承烨凑过去：“这么好吃？给我来一点尝尝。”
叶清羽把碗向他的方向一推。
李承烨盯衡量了一下，露出一口小白牙：“我要你喂我吃。”
叶清羽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李承烨的手心开始冒汗：“喂、喂我吃……”
叶清羽突然冷冷道：“张嘴。”
李承烨精神一振：“啊……”
叶清羽一筷子戳进他嘴里。
“啊！”李承烨痛得眼泪汪汪，但看看一脸若无其事的叶清羽，他三两下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扑过去搂住他，“清羽，你对我真好。”
叶清羽依旧虎着个脸。
李承烨心满意足地回去扒自己的饭。
继续吃饭，叶清羽却越来越烦躁，他踹了李承烨一脚：“我要出去。”
“啊？什么？”李承烨抬头，嘴边还粘着饭粒。
叶清羽扭扭身子：“我坐不住了。”
“又疼了？”李承烨担心地上去扶住他，想把人放平。
“不是！”叶清羽推开他，不自然地道，“我要去拿件衣服。”
“冷了？”
“不是！”叶清羽重重叹口气，挣扎着要下床。
“到底怎么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李承烨按住他，比叶清羽还紧张。
“是……这样……”叶清羽按住腿，扭扭身子。早这么心疼他不就好了？！
这样？李承烨灵机一动，“噗”地就笑翻了：“想去茅厕就说嘛，干嘛这样？还‘要去拿件衣服’……哈哈哈……”
叶清羽脸都气白了，赌气挣扎着下床。
李承烨突然将他拦腰抱起。
“痛！”叶清羽一爪子拍在李承烨身上，“你做什么？！”
“我帮你啊，还是说你准备走一年？”李承烨说得理所当然。
“谁要你帮！”叶清羽大惊。
李承烨给他加了件衣服，抱着他大踏步地走出院门，转角，立定：“害个什么羞啊，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好了，到地方了，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搭把手？”
寒风呼呼地吹过，屋檐上的灯笼被吹得一晃晃的，叶清羽无限凄凉地盯着李承烨给他的小墙角：“你让我在这种地方！”
“嗯啊，茅厕太远了。”李承烨毫无羞愧。
“你！你当我是狗啊？！”找个墙角腿一叉就行？
“冻人。”李承烨回答得简明又扼要。
叶清羽愤然：“我出不来！”
李承烨热情又周到地贴上去：“那我帮你。”
“……”
最后还是李承烨“帮”叶清羽解决了，当然不是在墙角。叶清羽回到床上的时候整个脸都在冒热气，把脸半闷在被子里不肯见人。
李承烨在心里一笑，然后掀开被子钻进去，被窝里一下子热起来。
“啧啧，你窝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凉嗖嗖的？”李承烨把人按进怀里。
好舒服……暖暖的感觉走遍了全身，叶清羽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
“清羽，”李承烨抚摸着自己怀里的身体，心潮澎湃，“你到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叶清羽一愣，过了好久才笑笑：“呵，你只是觉得新鲜而已。”他顿了一下，“等你觉得无趣了，就会厌倦的，唔！”
李承烨突然掐住他的下巴，低头狠吻。
“唔！！”叶清羽一脚顶在他的小腹上，但完全没有用。这种小小的挣扎反而让李承烨搂得更紧。
叶清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头脑因缺氧而变得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
“跟我回家……”李承烨放开他的唇，把头埋在他的颈边。
叶清羽无措地抓着李承烨的肩，指尖发紧。
“跟我回家。”李承烨哀求。
“他们不会同意的。”叶清羽平静下来。
“我不怕！”李承烨吻着他的脖颈。
“呵。”叶清羽应得清清冷冷的。
“怎么，你不信？”李承烨的眸子在黑暗里闪出狼一样的光，又准备吻上去。
“呵，我干嘛跟你回家？我又不喜欢你。”
“你会喜欢我的。”
“如果我永远不喜欢你呢？”
李承烨一愣，马上又笑起来：“那我就这样绑着你一辈子，我不成亲，你也别想成亲，我就这样缠着你一辈子，让你这一辈子除了我，再也见不到别的人。”
叶清羽只觉得身上一寒，有种快被溺死的感觉。
李承烨用粗糙的手指刮着他的脸，柔声道：“所以，你最好赶紧认命。”
下面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无波。叶清羽安静了很多，李承烨出门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把他捆起来了，但门还是要锁的，毕竟万一叶清羽跑了，他损失不起。
这么几天，李承烨已经将叶清羽的习惯摸透了。早上要吃点排骨粥之类的咸粥，中午不管吃不吃得完，菜必须要摆满一桌，吃一半扔一半，下午要咬点小糕点小饺子，晚上就简单了，找点小汤拌点饭就能吃，最忌油腻。听着简单，但叶清羽有很严重的厌食症，对菜的要求极高，要是菜不合叶清羽的胃口，他只会在快要饿死了的时候才吃一点。李承烨跑遍了整个洛阳，只是勉强让他能正常进食而已。
总之一句话，再这么吃下去李承烨身上的钱就不够用了。
李承烨又一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看了这么久，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掌柜的注意李承烨很久了，这家伙对自己的琴活活盯了一个早上，一脸想要又没决心，想走又不甘心的样子。
“这琴我当然要，只不过……”只不过没几天就必须回家拿钱了。
“只不过手里没钱是不是？你这样的穷酸人我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说自己是状元之才，要我把琴贱价便宜给他？啊呸！这雾中山可是我家祖传的古琴，两三句空话就想骗了去？我告诉你，要是没个百八十两，你手指都甭想沾这琴身一下！一身穷酸气装什么文雅？！”
“唠唠唠，唠个什么唠？！”李承烨把一大袋银子摔在桌上，娘的，大不了明天就回家拿钱！
什么时候回家不是回家，难道自己还能一辈子不回家不成？再说叶微都找上门去了，自己再躲下去就是做贼心此虚了。
一大袋的银子把掌柜的眼睛都砸疼了，他把钱袋抓在手里，掏出一块银子舔了一下，又咬了一口。
“哟！是真的！英雄好大的手笔！”掌柜馋得直流口水。
“快给我包起来。”李承烨觉得一阵恶心。
“说的是说的是……”掌柜傻笑。
沉甸甸的古琴抱在手里，李承烨温柔地把琴身抚摸了一遍，有了把琴，清羽在阁楼上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李承烨又在市集上逛了两圈，却再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是时候回去喂叶清羽了。
走过几条街，喧闹的人声渐渐淡去，李承烨抱着琴，正要弯进小巷，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他。
“承烨？”那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讶异。
“大、大哥？”
“你什么时候回的洛阳？你怀里抱的是琴？你买琴做什么？”李承徽扯住他一只胳膊，一双眼把他身上的疑点一下子扫了个干净。
37、疑窦（二）
巍峨的将军府在如血夕阳下有种悲壮的美感。森严的守卫，闪着寒光的枪戬，银灰色的战甲，还有在血一样的烛光下散发着凛冽杀气的“战”字，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李承烨心上形成了一种威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