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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三十一朵渣——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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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访

“你倒不必为此内疚。”叶添一句话,却是不经意的语带双关。

“没有。”夏念白收了情绪,心里百般滋味。

叶添窥探着夏念白的神情,似乎饶有兴致,又笑了笑,话锋一转:“吏部调动,王九过些日子也要过来了。”

“恩。”夏念白望着宣纸愣愣的出神。

“有王九做副手,接下来的进剿事宜,也会顺利些。”叶添抬手将沾墨的文稿攒成了团,“多些自己人,总是好的。”

夏念白默不出声。

叶添见状道:“近日周省战事告急,靖贼抢完晋安又频频触犯周省各府,你打算如何处置?”

夏念白才开了口,“谋而后动,见机行事。”

叶添道:“这么说,还是打。”

夏念白眼瞳淡漠,“胜败乃兵家常事,切不可因一败而怯战。”

叶添眼神游移的望向别处:“是呵。”

夏念白看了叶添一眼,“那依你之见……”

叶添即刻来了精神:“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你的意思,是主守,而求心战?”

“没错,”叶添摇头晃脑,“我门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兵力薄弱,实难战胜。不如假借议和拖延,暗中强兵,攻其懈怠。”

“拖延之术,岂不是步了张总督的后尘。”

“这‘拥兵自重,闻劾方战’不过是个罪名罢了,”叶添笑笑,“说到底,还不是仲廷玉看他不顺眼。”

“但这一点,你暂时却是不必担心的。”

夏念白闻言道:“即便如此,那如何议和,难不成商量午时来抢,申时撤退。”

“啊呀呀,念白,原来你竟也会说笑,”叶添一脸不可置信。

夏念白起身欲走,又被叶添摁着肩膀生生坐下。

“念白,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叶添忙道:“与靖贼议和,只是借以为由,派使者互相往来,用以熟悉对方军务兵力。靖贼再强,也不过是寇而已,难免的分赃不匀,人心不齐,可趁机煽风点火,乱其军心,到时候剿清寇患,指日可待。”

夏念白沉思半晌,微微颔首:“的确不错,可话虽如此,这议和之事,却是毫无头绪。”

“这些靖国人流亡大平,穷凶极恶,到底还是为了钱财,”叶添道,“不如我们投其所好,效仿北疆通商,招其商谈。”

夏念白道:“与寇通商,皇上未必同意。”

叶添狡黠一笑:“招其商谈而已,没人会真的肯跟他们通商。”

“从头到尾,这都不过是个遮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夏念白点头道“”既然如此,派谁去呢。“

“这人,不好挑,”叶添若有所思,“既要能随意应变,玲珑处事,又须是你的心腹,晋安虽大,但靠得住的人并不多见……”

说了一会,忽然心头一震,抬眼看了看夏念白,强笑了一下,忙补充了句,“此任甚是凶险,而且穷山恶水,稍有不慎,一条小命极可能魂归故土……”

夏念白见叶添犹犹豫豫,心中已然明白七分。

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只不过,叶添不想去。

眼下难就难在,除了叶添,似乎并无其他更合适的人。

直起身,夏念白拂去黑袍褶皱,面白胜雪,“王九不是要来么,让他去好了。”

******

京城里来的人,托人传个话儿,就从后门进了总督府。

也不知什么来历,只提了个要求,速见总督。

夏念白不敢耽搁,差人将其安排在内宅一个存物偏室,便匆匆前往。

虽然时值正午,因院内树冠遮蔽,偏室内满室暗影,一眼看过去,竟也晦浑不堪。

来着灰衣素服,风尘仆仆的摘掉头顶斗笠。

虽因连日赶路而面露疲色,却也并非面黄肌瘦,甚至颇有富态之相。

待开口道明了来意后,果然是不出所料。

此人乃吏部员外郎,私自出京,自然是替人传意。

看来那吏部尚书为人甚是谨慎,生怕来往密函成了把柄,便直接把手下支到了这里。

尽了礼数,又寒暄了几句,员外郎也渐入了主题。

“夏总督,此次战败,朝廷上弹劾的折子真是文笔犀利,句句致命,”员外郎做沉郁状,“特别是大学士杨桃,不依不饶,非要诛庸清奸,以绝边境祸患。”

夏念白欲言又止。

虽常年征战在外,但杨桃是什么样的人,夏念白还是心中有数的。

杨桃刚正不阿,也不是愚忠无脑,对于这等沙场常事还不至于如此妄下定论。

而且杨桃与仲廷玉交恶,不说用,也人尽皆知。

只怕杨桃嘴里的诛庸清奸,不是指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常言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且夏总督骁勇善战,也是有目共睹,岂能因此等小小失败而将夏总督的功绩一并抹杀,杨大学士此举,居心叵测。”

夏念白不语,任其颠倒黑白。

员外郎骂了半晌,见夏念白神情淡漠,又点了几句:“总而言之,夏总督齐天洪福,终是能平安渡险。”

夏念白不好继续沉默,只得开口道:“还要多谢尚书大人庇佑。”

员外郎一听夏念白终于上了道儿,笑意几乎要从面皮下挣出来:“尚书大人挂念夏总督,特差下官过来瞧瞧,顺便告诉夏总督,若有那不听使唤的主儿,总督开口便是。”

夏念白静了半晌,淡淡道:“劳尚书大人费心,念白一切安好。”

员外郎顺水推舟,压低了声音道:“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等今日受大人之恩,他日谢恩时定是万死不辞。”

夏念白垂了眼帘,硬是撑着没吭声。

员外郎铺垫了半天,见夏念白没有一点反应,不由得内心挫败。

腹诽片刻,事情还得照办,便索性豁了出去,“夏总督,下官此次前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尚书大人交代过,还望夏总督从速协办。”

夏念白听的出这话里毫无商量的余地,“什么事。”

“这个简单,只要夏总督给杨大学士拟一份平常书信即可。”员外郎四处望了望,极小心的从内里掏出一份文稿,递给夏念白:“就照着这个默一份。”

夏念白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惊悸。

总以为是自己侥幸,想着这半年打了胜仗升了官,莫名其妙的被庇佑下来,终成了他欠仲廷玉太多,无以为报,只能为虎作伥了。

一步步的走过来,竟成了他人手下的一颗棋。

夏念白明白这其间利害。

自己跟杨桃一个是东南总督,一个是御前重臣。

给杨桃写了那要命的书信,边将结交近臣若被被抓了把柄,便是砍头的大罪。

员外郎掏出火折子,缓缓点燃了手中文稿,幽幽的道:“夏总督大可不必担心,便是您受了牵连,尚书大人自然会保您万无一失。”

夏念白轻微颤栗。

员外郎状似不经意的岔开话题:“哦,对了,夏总督此次外调,只需放心平寇,家中事宜,自有尚书大人照应,上个月下官还去瞧了一眼,夏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呐。”

夏念白一滞,这已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屋外艳阳毒辣,打碎了树荫下一方慵逸,连同其荫蔽的侧室也未能幸免。

温度陡升,愈添焦灼。

虽是早春,夏念白却不自觉的额涔细汗。

若因此得罪了吏部尚书,结果同样是满门抄斩。

恐怕那结局还会来的更快。

思前想后了半晌,待员外郎满面狐疑的又喊了一声,夏念白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踱到了存放银铠的甲胄架前。

当日沙场碧血,叶添一脸玩味:“念白,你还是穿银甲更好看些,黑甲肃杀之气太重……”

往西种种,历历在目。

跟母亲承诺时,那漫天飘絮,青天白日。

记忆几乎细致到眼神,自己都十分清楚。

夏念白忽然拿定了注意。

虽说流寇驻地险恶,却比不上呆在自己身边横祸突降,无辜受牵。

到底官场权利嗜心,最是暗无天日。

“夏总督?”员外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你去与我取纸墨过来,”夏念白面无表情。

“劳烦转告尚书大人,念白从不求自保,只求一力承担。”

10、路人

王九抵达总督府,刚交了文书出来,便跟叶添撞个满怀。

王九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叶兄弟,近来可好。”

叶添左右看了看,将王九拉倒一边,眉宇凝重,“说实话,你可是为我来的。”

王九自然明白叶添的德行,忙退避三步,“叶兄弟,我是奉旨前来。”

叶添根本不理会,拉着王九又往外走,“走走走,出去跟兄弟喝上一壶,平日里就兄弟一人,好不孤单。”

王九些许迟疑:“叶兄弟……我还未见过总督呢……第一日当差就出去喝花酒……怕是不好……”

叶添没听见一样,喋喋不休,“这总督府简直闷死人,整日里淡茶公文也就罢了,里外忙活的小厮丫头没个生的俊的,叫人看了头疼。”

王九不再吭声,眼睛直直的望着总督府内连接外室和内宅的回廊。

舒璎一袭鹅黄织锦,云鬓间一朵初开的海棠,正满面怒容,急步而来。

叶添听王九半晌没动静,便转过身来,正对上舒璎满眼衔恨,反映过来时,脚面儿上已经是痛不可支。

“哎呦呦……舒璎姑娘莫要继续踩了……叶添知错……舒璎姑娘美艳绝伦,仙姿佚貌……”

舒璎盯着叶添挤到一起的脸,白了一眼。

“真丑!”

语毕便甩着帕子径自离去。

王九看的呆了,竟不觉有些面儿热。

叶添苦脸呲牙,瞧见王九还愣着,便恨声道:“不要多想,那种女人,怕是你多看了她几眼,她只会剜了你的眼。”

王九回过神来,“这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小姐?”

“你真是男人堆里呆久了,这等姿色,明显是个丫头。”叶添缩着脖子四下瞧了瞧,轻轻的呼了口气:“而且,正是夏府上的丫头,老夫人怕儿子吃亏,硬塞过来照顾总督起居的贴身丫头。”

王九咧嘴一笑:“她生的挺俊。”

叶添神色鄙夷:“你牙上有菜。”

王九闭嘴,以舌尖剔齿半晌。

“得了得了,再不走,醉花楼的好酒就卖光了。”叶添索性扯了王九的袖子朝外走。

王九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几眼,慢吞吞跟着出门。

还未走出一条街,便见两个青年男子自街角转出,追打纠缠。

“别打了!别打了!”较高的男子被抓的满脸血痕,拧着眉毛攥了胸前男子的手腕,“你疯了!小艺!”

那个被唤作小艺的男人攒足了劲儿挣出来,反手一拳砸过去:“小艺也是你叫的?猪狗不如的东西!”

“是是是,我猪狗不如,我是畜生,你松手,光天化日,你这成个什么体统!”

“体统?我为了你脸都不要了,我还要什么体统?我就是要让着晋安城的人都知道,你徐书是个玩男人的下流胚子!”

本打算躲远的叶添闻声侧过头来,眼露精光。

可巧碰上了同路人,兴许他俩打完了还能询问一下红馆去处。

周遭看热闹的人越发多起来。

徐书红着脸狠推了一把发疯的男人,“够了!”

小艺朝后踉跄了几步,色厉内荏的吼道:“行啊,徐书,你却以为你成了官爷家的女婿,腰杆就硬起来了?你以为你就此飞升,洗净屁股重新做人了?”

徐书不欲与其纠缠,转身疾走,恨恨的骂了句,“真是个疯子。”

那小艺不依不饶的扒了上去,“疯子?我今儿又成了疯子?当初谁酸溜溜的写诗,说什么纵身伴卿,笑叹红尘,那时候你喜欢我喜欢的发疯,你怕是不记得了吧?”

徐书被他扯了衣裳,嗤啦啦的裂成两半,露出白色内里。

小艺的动作忽然迟缓了,双眼直直的盯着衣衫里晃悠的红绳。

“这是……我给你的坠子……我当你早仍了……”

“好了,小艺。”

小艺心头一震,言语间也柔软了下来,“那大小姐有什么好的?娇生惯养的老姑娘,你一个穷小子,也不听听人家拿什么话来消遣你,我刚到晋安时,打听你的时候,就问过那么几个人,说起你都是那些个不堪入耳的……”

徐书原本一直低着头,听这话忽然挥了挥手,“行了,我过的再差,那也是我的日子,与你毫无干系了。”

“……徐书,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徐书将脖子上的坠子扥下来,递过去。

“忍气吞声又如何,日子总能过下去”,徐书又看了看四周,声音含在嗓子里,不清不楚的,“……况且与子偕老这种事,岂是两个男儿能造就的……”

“喜欢又有什么用。”

小艺满眼含伤,“既然你早知不能长相守,当初何必与我一起?”

“当初……若不是你主动找我……怕也不会……”徐书声音越发的低。

“我主动,你便要?”小艺瞳内氤氲。

“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当初不忍拒你,是不想伤了两家和气,”徐书道:“本以为时日久了,你也厌了,这事就算翻过去了,谁料你竟魔障似的。”

“笑话!”小艺拍手大笑,却淌了两行泪来“这等蹩脚的谎话,你当我会信?”

人群后的叶添,攥紧了手。

虽木着脸,却隐隐可见额头的青筋突突轻跳。

徐书狠了心,甩手便走。

“信不信随你。”

身后小艺的声音居然没有跟上来,但也是歇斯底里。

“纵身伴卿,笑叹红尘……可真是舍了你的身,笑死了这世上的人!”

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四周死水一样的人群瞬间炸开了徐书僵着脖子慢慢的回过头去。

“撞死了么?撞死了么?”

“真的假的,这就死了?”

“真是晦气,一出门见了这一地的血,还是个分桃的脏物!”

王九别过头,有些看不下去。

便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残肢断臂,可那个叫小艺的,扑在墙上撞得脑浆迸裂,也忒惨烈了点。

“叶兄弟,咱还是回吧,”王九道:“我这可真是胃口全无。”

捂鼻四散的人群里,半个叶添的影儿也没有。

“叶兄弟?”

喊了两句没人应,王九只得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一时半刻,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巷子里,竟只剩了一个人影。

暖风和煦,卷起地面的红剪纸,不知是谁家用旧了的喜字。

徐书的脸却是比地上尸首还青,盯了半晌,忽然痴痴的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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