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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莫让 上——by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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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人负手而立,眼皮上翻神情倨傲,冷冷地道:“只怕喝了那杯酒东某就只有去地府和阎罗王喝第二杯酒了。废话少说,柳云川,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儿,想要,自然得拿出本事来。”

他话音未落,周遭已是一片抽气之声,钟坚锐转动目光,却见大厅里诸人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眼露惊恐,后头一人涩声道:“他就是柳……”旁边一人翻掌压住他嘴。

他心下大奇,向墨息身边靠了靠,小声问:“这位柳公子很有名吗?”

墨息还未回答,那青衣人却阴恻恻地笑起来,那科科科

的笑声自他喉间发出,脸上肌肉却如僵尸般丝毫不动,灯下瞧去说不出的诡异,只听他道:“这小兄弟问的倒妙。这位柳公子是东南柳家的当家,从定州到白州,这东南十三州全是他家的产业,你脚下这舒县连皮带骨每一粒米每一滴水都是他家的。你站在他的地头上竟问他很有名吗?哈哈!西南花东南柳,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踏雪无痕柳公子,很有名吗?哈哈!”

钟坚锐不想那公子竟有这般大的来头,不由得朝他又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似是全没听出对方话中讥讽之意,脸上仍是那副闲闲的神色,慢慢地合拢折扇,轻笑道:“东兄何必过谦。天一教乃天下第一大教,教中的诸位护法天王皆是当世高手,东兄贵为四大护法之首,威名赫赫,岂是我柳家这山野小户所能妄比的。”

墨息心头咯噔一下,心道:果然是他。

那人冷笑两声,道:“你我互相吹捧于事无益,老老实实划下道儿来吧。”

柳云川笑道:“东兄远来是客,柳某自当礼让,东兄若是执意不肯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罢了,小弟就陪东兄玩上一回,也算是东兄来小弟这一趟。”说着缓步便向这边行来。

当时大厅之内人员虽多,却无一人出声,见得他来,原本挤在一起的众人都忙不迭地向两边退开,人人面上写满恐惧,好似行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他走到近前,早有人上来收拾了尸体换了桌子,地上的血迹也极快地被擦拭干净,待他在赌桌对面悠然入座的时候,四周已干净的让人几乎不敢相信前一刻这地方还摆着一具尸体。钟坚锐正欲跟着人潮退开,那青衣人忽道:“两个人玩有什么意思,这位小兄弟陪我们玩玩吧。”说着钟坚锐只觉臂上被一股大力一扯,竟是身不由己地向前仆倒!

他心中一惊,身体却本能反应,脚下一动旋即踩实,反而向后退了半步。那青衣人神色未变,眼珠子朝他一转,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钟坚锐见他看向自己,急忙摇手道:“我不会……”

“你拉着我袖子擦脸便会了?”

那人冷冷一句话噎的钟坚锐一呆,略一回想,这才发现墨息站在自己左边,而自己却是右手抓了袖子,如此一来那定然不是墨息的,一时不由大窘,一张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地只道:“对……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我真不会……”

墨息在旁截口道,“掷骰子而已,有什么不会的?”他将刚才赢得的那包银子往桌上一扔,笑道,“不过就这么点本钱,要输了可没多的钱给。”说完在钟坚锐耳边小声道,“别怕,去吧。”

柳云川摇扇掩唇笑起来:“这位小兄弟真是爱说笑。既是东兄看的起,哪会让你出钱。也罢,你若赢了,这件小玩意儿便拿去吧。”说着手指一并,已将扇柄上系的一块玉佩连着丝绦剪下,随手抛到桌子正中。

那玉虽只拇指大小,玉质却极光润油滑,一望便知非是凡品,围观众人中有识货的都不禁目露垂羡之色。墨息却只心惊于柳云川这手以指化剑的功夫,想那丝络乃是柔韧之物,他这两指随意一并,竟如利剪般将那丝络轻松剪断,而那随手一抛,亦是看似简单,巧劲与准头却拿捏的极准,这番功力虽非惊世骇俗,但也显出他绝非浪得虚名的纨绔子弟,只怕等下不如想像中好相与。钟坚锐却是全不懂行,见那玉不过指头大小,只当是给孩子的玩物,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倒是对墨息掷在桌上那包银子看了又看,深怕一个不小心那银子就没了。

柳云川似是知他心意,含笑又道:“你若输了,这银子还是你的。”

钟坚锐如释重负,咧嘴一笑,随手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就在桌边坐下,有些紧张地问:“怎么玩?”

他这一坐,便成了他与柳云川面对面,那青衣人站在他身边倒不由得僵住,一时竟不知是叫他起来换个位置还是走他上首去坐。正尴尬间,墨息在旁笑道:“一张桌子四个边,四个人正好打麻将,随便坐坐啦。”说着也拉了张椅子,就在钟坚锐下首坐了。

那青衣人看他一眼,道:“也好。”自往仲坚锐上首坐下。

一时四副骰盅送上来,柳云川以扇点盅,客气地问那青衣人:“东兄怎么说?”

那青衣人道:“大家掷骰子,点大为胜,一把定输赢。你若赢了,那东西便给你。你若输了……”

柳云川截口道:“我那东西自也双手奉上。”

那青衣人更不言语,手在桌上一拍,骰盅直跳起来,却听墨息叫了一声:“且慢!”

那人一愣,手势一转,骰盅又稳稳落回桌上,竟似全未动过一般,柳云川见他这般手法,心中一凛,警畏之心大起。

那人看向墨息,眼光中大是不耐,墨息却似丝毫未觉,笑嘻嘻地道:“承蒙二位看得起邀我们兄弟陪练,但有赌便有输,我们兄弟俩家当都在这桌上了,先前这位柳公子言明输了也不要我们兄弟这本钱,若是赢了另有彩头,但这位……怎么称呼?东郭先生?不对?东西先生?哎反正就是这位看起来全天下都欠了您钱的不东不西先生,别皱眉,莫生气,赌钱最忌心浮气躁,你再看我……唉呀你还真看我。你说你要输了……”

那人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唠叨,截口道:“我若输了,自有东西给你!”

“如此多谢了!”墨息眉开眼笑,竟似笃定稳赢了一般,那人目光一寒,手不动,骰盅却呼的自桌上直跳了起来。

柳云川亦不敢怠慢,脸上笑容一敛,折扇一挥,骰盅直弹上扇面。

钟坚锐从未见过这般掷骰子,大感有趣,左看看右看看正看的起劲,却听得下首的墨息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妈的又不是玩杂耍……”

钟坚锐正想说“比杂耍还好看”,突听得“啪”“啪”两声,两只碗盅扣回桌上,青衣人与柳云川一齐对墨息怒目而视,显是听清了他刚才那句话。

墨息却似全然没感觉到二人的怒气,只眨巴眨巴眼睛,惊讶地问:“这么快?”他慢条斯理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骰蛊随意晃了两下扣回桌上,笑眯眯地道:“我也好了。”目光一转,诧道,“坚锐,你怎么还没摇?”

钟坚锐“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在看,赶紧抓起面前的骰子扔进盅里,他从未摇过骰子,才晃得一下,那三颗骰子咕碌碌全滚了出来,有一颗更是险些掉到地上。他手忙脚乱的赶紧抓住,听得周围笑声不断,哪里还敢抬头,胡乱将骰子扔进盅里扣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好了!”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盅盖揭开。

只见三颗骰子摆出个一二二,旁观人群里头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钟坚锐大概也猜出自己掷的不好,但他本也没想赢,只涨红了脸,一双大眼睛在柳云川与青衣人之间打转。

柳云川与那青衣人对视一眼,二人一扇一掌在桌上一拍,两只赌盅弹开,双双露出盅内的骰子。只见柳云川面前三粒骰子从中心裂开,从一点到六点竟尽数朝上摆着,而青衣人面前三颗骰子则如被刀削去皮般,三张一至六点的骰皮铺在桌上。这二人各自露了一手绝技,竟将三粒骰子硬生生掷出个六十三点来!

众人先是一惊,旋即满堂喝彩。

绝固然是绝,但这样一来,却不免打成平手,二人皆知对方非是易与之辈,正各自转动心思,却听满堂彩中有人悠悠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又不是吃蒜剥蒜瓣吃土豆削皮,整这么麻烦……来来,还是来看看小爷我的……”

那人正是墨息。说话间他随手翻开盅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面前的三粒骰子骤然朝着三个方向激飞而出,只听“嗤嗤”数声,柳云川与青衣人面前的骰子竟被他的两粒骰子撞的四散飞落!

变生肘腋,饶是柳云川与那青衣人也不免大吃一惊,他二人彼此之间一直小心提防,却万万没料到这最大的变数竟来自一个不起眼的小子。这仓

促之间,柳云川只及来得及将折扇一展,妄图挡住骰子飞溅,但那骰子早被他以内力剖成数瓣,再经墨息那颗骰子一撞,竟有大半当场化为齑粉,最后留在桌面上的不过两个二点。青衣人那边更惨,他的骰子本已被他剥成薄薄一张骰皮,被墨息骰子一逼飞散开来,他又没柳云川的折扇拦挡,转瞬间面前粉末飞扬,竟是一点也无!

倒是钟坚锐面前,本是个一二二,加上墨息扔过去的一个六点,一下竟变成了十一点!

“四点,没点,没点,十一点。”墨息拍手笑道,“多谢两位承让,坚锐,还不快起来谢谢两位大爷!”

谁也没想到柳云川与青衣人这两大高手竟被这不知名的少年戏弄,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傻了眼,有些知道柳云川手段的见这少年天真烂漫不知深浅,都不由暗暗为他担心,斜眼偷觑柳云川的脸色。

柳云川初时脸上尚有惊怒,但他城府极深,转眼间便又恢复如常,心中虽对墨息恨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微笑道:“小兄弟好算计,好手段。”说着折扇一合,竟是认了这个栽。

钟坚锐兀自云里雾里,只傻愣愣的依照墨息的指示把桌上的银子抱过来,墨息先把柳云川先前掷在桌心的那块玉佩老实不客气的收进怀里,然后手一伸,对那青衣人道:“拿来。”

青衣人一怔:“什么?”

“你输了,自然要把东西交出来。”墨息诧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难道想赖帐?”

那青衣人先是一愕,上下打量了墨息一番,突然仰天长笑,他笑声并不十分响亮,钟坚锐却只觉心中巨震,气血上涌,耳中嗡嗡作响,围观人群中大多更是抱头屈身,面露痛苦之色。

那青衣人大笑道:“好!愿赌服输,这东西便给你罢!”说着翻手将一样东西扔给墨息,身形一晃,向着厅外闪去。

柳云川只叫得一声“东兄”,却已追之不及,耳听得一串“砰砰”夹杂惨叫之声,却是那青衣人迁怒发泄,一路将他守在门口的数名护卫尽数击倒。柳云川费了老大心力才在此处截住那人,不想竟被他轻易走脱,心中自是恼怒,但他记挂着先前那人扔出的东西,顾不上追赶,回过头来,果见墨息手中拿了块牌子翻来覆去地看,注意到他的目光,少年抬头一笑,亲亲热热地靠过来,口中道:“柳公子,你给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就着烛光他将那东西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又是狐疑,他万万没料到那人竟这般轻易将这东西转赠一个无名少年,眼见墨息朝自己靠过来,一时间目光锁在他手中的物事上,欢喜的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哪知他指尖刚要触及那物,墨息突然将手一缩,笑道:“算了,柳公子这样的贵人,哪会对这种破烂玩意儿感兴趣。今日承蒙柳公子惠赐,改日再来登门道谢吧。”

柳云川哪里容他离开,赶紧道:“这位小兄弟且慢,天色已晚,不如到舍下……”

突听得有人“啊”的一声叫道:“就是他!就是这两个!公子,在凤阳楼吃霸王餐不给钱的就是这两个……”话音未落,墨息在钟坚锐臂上一拽疾道:“快走!”

柳云川不料他二人突然逃窜,先是一怔,突然一省,伸手到怀里一摸,脸色顿时大变,厉声道:“小贼!哪里走?”

他情急之下内力急催,身形如一只大鸟般向外急掠,几个起落已追近二人,手臂一长,向墨息背后疾抓而去!

彼时墨息在前钟坚锐殿后,听得背后风响甚是凶恶,钟坚锐不及细想,回身双掌劈出,二人指掌相对,劲力一撞,钟坚锐身形一晃,竟蹬蹬蹬连退三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不想柳云川武功如此之高出手如此之重,心中不禁大骇!

而柳云川却比他更为惊骇!

这一击他虽未尽全力,却也存了志在必得之心,不想钟坚锐内功极其怪异,与他双掌一触,皮肤肌肉便似被滚油烧灼一般剧痛难耐,而那灼烧之感更是自伤及之处似有生命般迅速扩散开来,令他忙不迭的慌忙撤手急退!

就这一退,再追不及,柳云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道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手抚伤处,难掩心中的震骇:这种武功……这种内劲……难道竟是……

“呵,若真如此,便算你手握菩提令,天下也无你容身之地!”

荒郊之外,明月光空,清冽光芒垂照四野,照在墨息手中两块拼起的令牌之上。

钟坚锐擦着唇角的血丝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四、

定州。

大陆之上,定州虽非极富之地,却也是有数的繁华之乡。它地处古运河的运输枢纽,又是古商道上的重镇,上千年来成千上万的商队从这里经过,南北东西的货物流水般淌过,将定州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润的油浸浸的,便如同定州的天。

与北方带着白的蓝不同,定州的天是带着水色的蓝,便似三月里那一湖碧波。定州的街道也带着水色,整洁宽敞,两边大小各色商铺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人大多衣饰华美,钟坚锐和墨息二人这一身的布衣走在街上顿时显的有些格格不入。墨息当机立断,拉了他直奔最近的一家衣铺,十几两银子砸下来,二人立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墨息也就罢了,他穿什么都那副模样,倒是钟坚锐,他身量既高,身段又好,实在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脱了布衣换上墨息为他挑的华服,腰带一束,当真是如画里走出来一般,让那掌柜的也由不得真心夸赞了好几句,墨息一高兴,随手又多抛了块银子给他。

这两天来二人全靠着从柳云川赌场赚来的几百两银子开销,钟坚锐早已见惯了墨息的大爷行径,但他这辈子也没这么花过钱,眼见得白花花的银子在自己手上一块接一块地流出去,话虽然不敢说,眼圈却不知红过多少次。墨息每每发现了便嘲笑他那银子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守着有个屁用,但这回他瞅着掌柜手上那块银子咬了好几下手指墨息却没理他。

钟坚锐发现来到定州之后,墨息便时常走神。

最大的证据就是,他竟然走神到摸银子的时候把那两块令牌摸出来递过去还是自己发现不对赶紧接过来给换了块真银子。

钟坚锐可以确定,墨息在在意着什么。

其实回想两个人这一路走来这几天,墨息偶尔都会露出这种神不守舍的表情,一开始自己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想家,再往后看,倒更像是在烦恼或是搜寻身边的什么东西。

他之前还以为墨息是在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意图绑架他的人发现又追上来,但偶尔有两回他发现墨息在二人走过的地方似乎有意留下一些痕迹,他又不懂墨息到底是想让人发现还是不想让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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