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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上——by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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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叔伯朋友遥远都认识的,跟着自己父亲不止见过一次,彼此熟络有话可说。赵国刚又介绍自己的外甥。

谭睿康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说了几句话,位置无足轻重,便不怎么被提起了。毕竟亲疏有别,就算跟着遥远他妈那边,谭睿康也只是个外甥,他们也不认识谭睿康的父亲,自然无人特别在意他。

大人们喝酒喝得满脸通红,一名广州来的大叔是赵国刚下乡时期同农场的知青,豪放地笑道:“小远,我跟你爸说好了,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就来当我的秘书,你可得好好学习!”

那大叔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说出这话时赵国刚便笑了笑,说:“小远,还不谢谢伯伯?”

遥远对自己的前途与工作没有多少感觉,虽然知道这话一出等于是敲定了无数人为之羡慕的未来,职业,人生,却也不甚在意,笑着说:“还有我哥呢,我俩一起的,也顺便帮他找个工作吧。”

谭睿康:“……”

赵国刚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人喝醉了,笑道:“没问题!你和睿康的工作都包在伯伯身上!”

谭睿康忙道谢谢谢谢,这么一来就沾了遥远的光,表情十分唏嘘。席间数人都在谈下乡农场的事,又说道这几年的建设开发,某某市委书记,某某地方有商机,遥远吃完饭便告辞了,出去看海拣贝壳。

“小远。”谭睿康说:“谢谢。”

“什么话。”遥远坐在沙滩上抽烟,说:“对他们来说,帮安排个工作是很简单的事。况且你学习这么好,以后谁仰仗谁也不一定呢,你要是上了北大清华,去他们的公司上班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谭睿康叹了口气,说:“不,小远,这很重要,我明白的,这年头学习再刻苦,都是为了以后有份好工作。”

“怎么能这么说?”遥远给谭睿康分了烟,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海浪沙沙翻涌。

遥远出神地说:“知识是心灵的眼睛。虽然咱们学的这些确实不能算知识,但学习也不完全为了以后的一张文凭,对吧?”

谭睿康有点意外,未料遥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关德雷克斯的书他也看过,家里书架上就有,但遥远这么说,忽然就令他心里生出钦佩之情。

“你总是有这么多新奇念头。”谭睿康自叹不如。

遥远还在想赵国刚的那件事,他忽然有点想自暴自弃,不念书了,离开家去打工,到处流浪,像安妮宝贝的书里说的那样,去西藏,去仰光,去内蒙古。

“你以后想做什么?”遥远问谭睿康。

谭睿康想了想,说:“像姑丈那样开个公司,赚钱,过好日子。”

遥远心道真是庸俗的理想,谭睿康却笑了笑,注视着遥远,说:“小远,你呢?”

遥远还在想,谭睿康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遥远嘴角抽搐,说:“你别这么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谭睿康忙道:“不,我是说认真的,你的前途以后一定比我广阔,因为你的理想也比我广,你接触的东西,发展空间更大。”

遥远想起有次赵国刚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但他完全没半点兴趣,也不想离开家。

“我以后想当个画家。”遥远说:“或者卖唱的歌手,到处去流浪。”

“画家不错。”谭睿康笑道:“歌手就算了,太苦,我支持你,以后我赚钱给你出旅费。”

遥远:“……”

遥远只觉得很好笑,谭睿康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安妮宝贝,海子与三毛的流浪情结,不理解撒哈拉的夕阳与希腊的大海。

虽然这些遥远也没亲眼见过,就算现在给他一张机票,遥远也绝对没胆子上飞机就走。

但他总得寻求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对父亲产生了这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后,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想做点什么,却又没有一个好的模板,最终只能从看过的书里简单模仿,模仿安妮宝贝的遗世而独立,模仿三毛的笑容——自然不是真的做,许多事情都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为什么旅行家小清新们都是女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遥远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某天买到一本庄羽的改编作品,当然这是后话。

那天谭睿康谈完理想,遥远没多提这些事,因为可实现性太难了,况且他还很懒。

赵国刚喝完酒,叫公司司机过来开车载他们回去,遥远和父亲都没有再提那个女人的事。元旦的第二天赵国刚也放假,遥远做完习题去买了张碟回来,躺在沙发上和谭睿康看碟,赵国刚则买了菜下厨,做饭给两个孩子吃。

电影开场时的一声哭喊把赵国刚吸引了过来。

程蝶衣被剁掉多余的那个手指头,看得谭睿康呆住了。

“你不是看过这部片子?”赵国刚随口问道。

“想再看一次。”遥远说:“我哥也没看过。”

谭睿康说:“我没关系,姑丈看吧,我去洗菜。”

赵国刚示意不妨,说:“姑丈好几年前就看过了。”

赵国刚喝了两杯茶,进厨房里做饭,客厅里的声音仍旧传来,看到程蝶衣给段小楼描眉毛的那一刻,遥远不禁红了眼眶。

终场后出字幕,遥远叹了口气。

谭睿康的表情很古怪,许久后道:“小远,他俩是……”

遥远:“?”

谭睿康难以置信地蹙眉道:“他俩竟然是同性恋?!”

遥远:“……”

“同性恋就这么恶心吗?”遥远忍不住道。

谭睿康不敢说话,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想了想,叹了口气,说:“确实还挺感人的,哎,同性恋确实……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

遥远道:“这跟同性恋根本没关系好么,重要的是程蝶衣的话,和那种相伴一生的感情。你没听他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是一辈子。”

谭睿康道:“但这也和他们都是男的有关啊,如果蝶衣是女人的话,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遥远完全无法和他争辩,赵国刚道:“吃饭了。”

饭桌上遥远还在说:“这只是……把同性爱情阻力矛盾表象化,作为一个表现手法而已,唉算了,你不懂的。”

赵国刚说:“我书架上有本中国电影四十年,睿康可以拿来看看。”

谭睿康点头,赵国刚把两个鸡腿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又挟着鱼划出鱼腩肉给遥远,另外一边的鱼腩肉夹出来给谭睿康。

“快期末考了,有信心追上来么?”赵国刚说。

遥远:“有。”

谭睿康:“小远一定能行。”

赵国刚:“小远的聪明像他妈妈,你们谭家读书都很厉害,睿康的爸爸是可惜了,为了照顾两老去当兵,否则可以考个好大学的。”

谭睿康笑道:“大奶奶还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赵国刚哎了声,说:“别听她说,你们家那边的都聪明。”

赵国刚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把一碗水端平,就连表扬也是,片刻后又漫不经心地说:“小远,爸如果哪天再给你找个妈妈,你愿意接受么?”

饭桌上静了,谭睿康不敢说话,起身去添饭,遥远想了想,说:“可以。”

赵国刚沉默注视自己的儿子。

遥远又道:“这是你的自由,我反对也没有用,前提是她不能和我一起住,不能进我的家一步,因为这个房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遥远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去结婚,但我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你也别带她上门……”

遥远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但别在我面前提到她,我就当不知道。”

赵国刚说:“你不答应,告诉爸爸你不答应就可以了,说这些做什么?”

遥远擦了把眼泪,赵国刚也有点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眶通红,说:“知道了,宝宝说了算吧。”

遥远放下筷子,拳头抵着鼻前,难受地吁了口长气,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流,最后趴在桌上,拼命喘气,大哭起来。

谭睿康过来,摸了摸遥远的头。

吃过饭后遥远回房间,谭睿康收拾桌子洗碗,他从厨房的阳台处听见赵国刚在他的房间里打电话。

赵国刚:“对,小远太小,没办法接受,他很爱他的妈妈……”

谭睿康静静站着听。

“别再等我了,不,我不值得你这么等下去……再过几年也不一定行,高考完也……不行,我想通了……不能耽误你。”

赵国刚说了很久,非常为难。

“好吧,再等等,以后再说。”赵国刚结束了电话,最后一句说的是:“我也爱你。”

烟味飘了起来,一星红点在夜里消散,窗外星空灿烂,冬夜在繁华的灯火中逐渐苏醒,又是新的一年。

Chapter 19

期末考又来了,这次遥远说不出的紧张,他生怕自己进不了年级前十,那将彻底完蛋,说不定他的高中就再也不能咸鱼翻身了。

越是在乎就考得越砸,最后考试前的几天简直有点精神分裂了。

幸亏还有谭睿康陪着他,不住朝他说没事的没事的,尽了力就行。最后连作弊的保证都出来了,答应如果试题太难的话给他递纸条,遥远才松了口气。

双重保险,有备无患。

两人的学习场地从以前的各自房间转移到餐桌上,每天晚上人手一杯牛奶,凑在餐桌前学习。累了就起来吃点零食或者聊会天。

遥远埋头边转笔边做题,忽然心头一动,抬头时发现谭睿康背单词背到一半,呆呆地看他,看得有点恍神。

“干嘛?”遥远摘下耳机,疑惑地问。

谭睿康摇头笑了笑,继续背他的英语单词。

期末考全部科目一起压上来,遥远没有找谭睿康要纸条,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这种事,只是埋头做试卷。

许多知识点都是习题上做过的,理科终于追上去了,放榜时更意外的是,遥远的英语考砸了,但那没关系,他终于感觉到努力没有白费。

谭睿康这次考了年级第九,遥远考了年级二十八。

高中的前十名竟然这么难进,遥远意识到接下来的三年里,真的无论如何不能放松。当南国的春天再次来临时,他和谭睿康走在放学的路上,谭睿康忽然说:“小远。”

“什么?”遥远说。

谭睿康说:“以后咱们工作了,结婚了,生了小孩,两家人还住一起吧,可以彼此互相照顾。”

遥远笑了笑,从来就只有谭睿康照顾他,自己好像没怎么照顾过谭睿康,正想这事时,谭睿康把手里的奶茶杯朝他晃了晃——那是中午遥远给他买的奶茶。

谭睿康笑道:“以后一起下班,出来买奶茶喝。”

“好啊。”遥远说:“还有我爸,咱们就住现在的这间房子吧。哦可能住不下……要买个大点的,银湖区那种别墅,让他再给咱们买辆车。”

谭睿康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春天转瞬即逝,玉兰花的花瓣在风里飘零,遥远的的成绩始终没有排进前十,高中的高手实在太多了,个个都拼了命一般地在学。

遥远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多时间,他们都不用睡觉的么?

而且怎么一个两个成绩都这么好?遥远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转变,就连谭睿康的数学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谭睿康怎么能把数学全做对的?

遥远做习题是做一遍,谭睿康也是同样做一遍。

然而当再碰上差不多的卷子时,一百分的卷子遥远只能考八十到九十,谭睿康却能拿满分?!

最后遥远只能把这个差别归结到天赋问题上来,承认现状令他相当沮丧——他的理科不行。重文轻理的思维自恢复高考就一直延续到现在,承认自己身为一个男生,没有什么理科天赋,对遥远来说是很无奈的事。

谭睿康则不厌其烦地朝遥远重复他很聪明。遥远有什么小心思他都知道,遥远也不瞒他了,笨就笨吧,反正世界上笨的人这么多,自己也不是垫底的那个,换句话说,就算是最笨的那个,也很有特点不是么。

在日积月累的打击与谭睿康的光芒下,遥远开始习惯于接受,知道自己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天底下最帅的。

2000年在作业,习题间悄然逝去,遥远的高一就这么走了,回头望去,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高一结束的暑假,遥远送给谭睿康一本《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

谭睿康则去给遥远和自己报了一期美术培训班,一起学画画。

遥远完全没料到谭睿康还记得当时在海边彼此说过的梦想。想当画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对画画本来就没太大兴趣,但谭睿康既然为他报了名便不得不去了。

于是他俩从七月份开始便去青少年宫,谭睿康经过认真对比,报了一个在本市很有名的老师的辅导班,两人都从零基础开始学。

这种辅导班的学生都是为了冲高考美术班,冲艺校才去学的,那个女老师本来就相当有名气,费用也很贵。她曾经教出不少中美,广美与川美的学生,遥远自然不可能真的去读美术,一来功底不够,二来也不想当个真正的画家。

但反正不用上晚自习,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来日也多门炫耀的技能。

老师教得很认真,关于素描,速写与色彩,遥远还是学到不少,而且觉得很有意思。还喜欢对照自己买回来的书自学印象派的点画法,谭睿康则天生绘画天赋欠缺,不管是素描还是水粉,都画得犹如野兽派般气吞山河。

老师很会激励全班学生的竞争,一周三次课都在晚上画,每一次画完她会把全班的十一名学生习作拿出来,从左到右放好画板并依次评论优缺点,最左边的是她认为画得最好的,最右边的则是最糟糕的。

第一次去的时候谭睿康和遥远的习作理所当然地排在最后,接着一次又一次,遥远的画一点点朝前挤,谭睿康的野兽派画作还是最后一名,遥远的则挤进了前三。

晚上放学时遥远边喝着奶茶边说:“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啊!她今天都说的什么鬼东西!怎么老拿你来当反面教材呢!!”

谭睿康刚被全班嘲笑完,悲愤道:“其实我也觉得我画得很好!你看!明明就是大画家的风格啊!”

遥远说:“你的画有种狂野的张力,像塞尚的画,我最喜欢这种,你千万别灰心。”

谭睿康谦虚地说:“哪里,小远,你的水粉画才好看,像梵高的。”

两人上车刷卡,到最后一排坐下,遥远兀自道:“别提了,梵高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还是他哥买的呢。”

谭睿康莞尔道:“创作都是这样的,知音难求。以后你的画我都包了。”

为期四个月的两期美术班结束,学不到很深入的东西,但遥远觉得足够了,他的生性还是好动,自认为不可能长时间地坐在画架前一画就是一天。

赵国刚看过两人的画,明言以后可以当做兴趣,高考就不要考虑了,乖乖学文化课吧,高二很重要,是整个高中的转折点,得认真学习。

那年深秋,遥远已经过了生日喜欢请吃请喝,叫上一群人庆祝的年纪了,当天他和谭睿康早早回家,他知道谭睿康肯定不会忘了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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